一次午宴的再认识（外十九首）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散皮    阅读次数：11394    发布时间：2016-01-08

我们端起酒杯，把一生的情感

举到了嘴边，摇摇晃晃

从纯正的烈酒，一盏盏提取

回味的温度

上午登临的华不注，成为下酒的佐餐

赵孟頫写满乡愁的鹊华秋色图

是这个春天最近的风景，落在

叮当作响的杯具里

关于友谊，关于往事

我们轻轻存放在酒壶，烫一遍

再烫一遍，直至烫热下一个话题

我们天马行空像在开联合国会议

从石油跌价到碰瓷、泄密或者泛滥的自媒体

生活的成色像吃不完的菜肴，不断上桌

找不出时代的标准用语，感叹

伊斯兰那些蒙面的死士

信仰是不是勇敢与激情用之不竭的武器？

此刻和平的繁荣下，我们又惊又怕

宁可在雾霾中骂人，也要折断柳枝

以春天最柔软的部位制作传统的柳哨

用习惯演绎谈笑的历史

关于历史

我想起心中那一堆破碎的镜片

我们用别人重复过的记忆

投射出四处流散的光线

（窃以为智慧四溢）

像盐一样，一点一点被时间析出

一次晚餐的再认识

我们大概真的要老了

京剧的唱腔被我们拉得越来越长

唱词，需要几个人凑了。演员

记得清模样，却叫不出名字

.

大概我们要真的老了

儿童节目总把我们绊住，街头

看见孩子，忍不住微笑回望

总盼着，有一天有了孙子

演一部《爸爸去哪儿》

.

我们大概真要老了

开始细数各色食材的营养物质

那些养活上一辈的粗糠野菜，成为最爱

每个人都是老中医

我们坚定的认为这是新潮的标志

.

谈起女人，我们严肃

谈起教育，我们严肃

谈起社会风气，我们严肃

谈起生命轮回，我们严肃

说我们老了，我们笑笑

心里想，老与不老不劳你挂齿

镜子

昨夜，黑暗终于战胜了光明

照亮生活的电之魂骤然停止呼吸

我见，自己秉烛而来

黑魆魆的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错愕瞬间爬满烛光映照的脸

刀刻一样雕塑了另一种真相

秉烛之手，巍巍颤抖

我见，一只手想要扶住黑暗

有谁在喊我的名字：回来

像在寻找字幕，我

对突然而至的神谕惊诧不已

镜子里的影像谋杀了我

那举枪的姿势好像只是游戏

那飞翔的子弹像小鸟刚刚窜出黑洞洞的巷口

很明显，那小鸟冲我的左眼而来

估计第二枪会瞄准我的右眼

里面的人，一定想，先使我致盲

即便还有思想，也已经辨不清方向

如果向右躲，将会击穿左耳

如果向左闪，右耳可能被击伤

如果躲向中间，就会击碎鼻子

总之，他让你眼耳鼻舌身意逐步丧失

无处躲藏

我一直问，那是谁

里面的场景为什么与我的客厅十分相像

除了枪，那影像背后还有什么武器

或者，还有没有同伙密谋着另外的勾当？

里面的人似乎刻意复制我的生活

却把我的生活布置成谋杀现场

恐惧

倒不是冰裂的皱纹

让我悲切

也不是秋天的芦花

令人伤怀

更不是镜子里疑问的眼神

叫我忧虑

我是突然发现了人类的秘密

企图从里面打量外边的真实

外边的惊恐于里面的窥探

像一大片虚无

对垒于今生前世

我的凝视使我迷失在另一度时空

对我的凝视

令人毛骨悚立

从此：我不敢再看自己

今年夏天的不同

今年夏天的炎热

与往年没什么不同

悉悉索索的树叶依然无力打着节拍

唯一的不同

是我想起了不同

这些年，以冲刺的姿势奔跑

许多时，身体越过自己舍我而去

耳边呼啸划过的许多事物

时而尖锐，时而明亮，时而久久不散

飞船穿梭

从起点奔向起点

像空中遥看的一只蚂蚁

在盛开的中午的喧嚣中

来不及叹息，来不及焦虑，来不及

回眸

仿佛夸父追日

仿佛日落日息

仿佛年复一年

仿佛一生一世

仿佛与生俱来的宿命紧紧卡住了时间的出发地

忘记了叹息、焦虑和回眸

今天，我不得不坐下来

端详着自己如何趟过炎热的马路

变化

小雨从天上下来的时候

寒冷，顺着绳索一起来了

我躲在衣服里面的躯体无从抵抗

只好把一栋房子披在身上

并且做成伞的模样

让大地举着

世界

从我的角度，星星实在太小了

从路程看来，宇宙实在太大了

没有什么可以囊括一切

只能压缩成一颗颗汉字

再大，也大不过眼睛

再小，也能脱口而出

造化

有说，时间是颜色证明的

从春天到冬季

有说，时间是衰老构成的

从落地到入土

其实，时间是石头

刚好被你用一生雕琢.

发现

所有的人，包括路过的人

都能作证：一条床单被遗弃了

盛开的花不像春天刚开始的节奏

柔软的身段不似初历人生

有人说，和他一起的人已经火化

他包裹的物质已经不存在

十月十七去桂林

这列车，三十个小时

才能到达目的地。焦虑

仿佛宅宅的卧铺

稳不住躺倒或者站立的身姿

.

为了给时间找一个出口

我呆呆的窥探余华怎么《活着》

为了抵消列车的颠簸

我走进了余秀华《摇摇晃晃的人间》

.

所有倒流的景物，都被移出了窗外

也被删除在脑外，心外，肉体之外

摇摇晃晃的活着

只有一个感觉，身体或被丢弃

若干年后，我到达终点

那棺椁里，不晃，风景秀丽

宁静中，或许用这一种姿势

慢慢读一本《散皮诗集》

不是我一个人战斗

我不想这样一个人战斗

左右互搏，不确定获胜的是左手或者右手

双脚互踢，像一对高手暗中较劲。

我只是发呆。思想游走于肉体之外

让时间消逝在安静的背后

我是想，用这次旅行放松一次七拐八弯的神经

火车爬行的时间太久。飞机

血压太高，人生照例充满恐怖。轮船

呕吐。风景，布满交易。

其实，我时常发愁

每一个周末如何度过？

只能苦思冥索明天工作的一万种过程

不如，我们一起骂：时代，你疯了。

一头扎进宾馆，拿着遥控器换台：

国产片太假

外国水土不服

新闻都是城市的腰酸腿疼

削山采石

倒下了一具风景的破旧尸体

天气预报

充斥蛊惑人心的紧迫语气

我越想越不敢虚度光阴

便把频道又换了一遍

与水为敌

我好生淡定，好生雍容

面对人类熙熙，我不为所动

呈现为如椽巨笔，当然想书写点什么

化为生命之根，肯定想启示于谁

面对你：各色人等

我有演化不尽的千姿百态，万紫千红。都被你

幻化成鬼斧神工的传说

我喜欢印证我能想象的东西，想起大海

我就把各色鱼等挂上飞空。想要天空湛蓝

我让五彩贝壳缀满星星

印证一次飓风吗？

我要所有的树叶不分季节都朝向你

但我，终生与水为伍。水

雕刻着我，我，描绘了水。

内心只剩坚韧

叫我钟乳，或被称之为喀斯特溶岩

做不了方方正正的花岗石或墙砖

我也不愿

借以垫高你的格局，衬托你的威严

我只想守住三亿年前的盟誓

随心所欲，以水为伴

那些闪耀的白

并不是我析出的盐，因为

泪水，已在许久以前流干

狗眼人间

那个方格子衬衣走的好轻，好像

怕惊起我们身边的灰尘

那个灰色连衣裙悉悉索索，好像

总怕我们不知她的降临

背着书包的小朋友，总想蹲下来

拉着他的手，好像目光坚定

有一位老者像一首熟透的诗

一步一回头，回味写满了孤独

那边汽车又一次上演拥堵

穿梭而过的自行车和人流没有任何气息

尽管树叶落下来

我们都能听见呻吟的声音

对马路上的呼啸或鸣笛或争吵或留或走

我们都听不见

夜晚入睡，我们也睡

黑暗中的事我们不去关心

每天和太阳一起出来，我们匍匐

在人类走过的地方，低调

是我们这个民族新学会的美德

经验启示：蹲踞或者凝视

可能挑起战争与和平的神经

趴下，下颌贴近地砖，眼，半睁半闭

没有了恐惧

双眼泛出温柔

致X死党

我要的自由是，走出封闭的园子

春暖花开时想着姐姐

面朝大海，关心着狗粮

柴草和旅行。不用模仿你的样子

穿着类人的装饰

我要的民主是，你愿意听懂我的语言

有权选择我喜欢的路径

你陪我更好，或让我独自

探访兄弟姐妹留记的气味，说给你

另一个世界，狗族的消息

我要的梦想是，你不再扬起驱使的鞭子

把你的意志镶嵌进我的每一个动作

看你的脸色，听你的口令

起舞

不给我自己做梦的权利

抛弃你控制我的欲望，就是

放开我脖子上的牵绳，丢下

桎梏，等于成就我也重塑你自己

我不必对你亦步亦趋

你也不再是圈禁我的唯一归途

最后的忠诚

打狗人进村的时候，我的同类

已经预警，从村西开始叫喊

迅速如洪水淹没村子。有的同志

挣脱绳索跑上大堤

眼看着就要把肺腑一并吠出

起因可能是这样的——

以狗群泛滥危害人类的名义

打狗人祭起神圣的圈套

迅速如洪水卷过村子。有的同志

被包装成供品陈列到不洁的祭坛

可怜的主人经不起蛊惑，把打狗人

奉送的绳索套上我的脖子

结果或者是这样的——

主人看到我失望的眼泪唏嘘不已

与其惊恐的活着，不如从容的离去

清明稿

清明，好像总在

阴冷细雨的古诗中，行人

把祖先的忧戚挂在脸上

虔诚的追念祖辈的踪迹

今天清明万里，初醒的迎春花

浸润着娇艳的金黄

太阳的光线闪耀起来，像是

修成正果凭风飞升的蒲公英

此刻父亲的心情一定像晴朗的天空

毕竟挣脱了躯体，瞭望才旷远

这滴眼泪凝成的土黄色坟茔

不过是曾经有过的昨天的象征

父亲，你和生者一起沐浴

春阳照耀着我，其实也温暖你

感谢造物主，死亡

原来是把现实搬进记忆的方式

邻近的痛

柏树，一棵一棵奋力的曲折

仿佛来自地下的力羁绊了挣扎

父亲，父亲的父亲们，还有远处的奶奶

用一生的涟漪凝结成一座座土包

这些坟丘，纷纷低沉下来

仿佛年代越久远性格越谦卑

只有强劲的野草四处繁衍着

陌生人看不出地下紧握的家族根系

一切都是向上的

墓地，一切都是向上的

所有的树向上生长

初春的花向上绽开

看得见的空气向上升腾

呼吸是向上的，把心情

撩得很高

风景也是向上的，让目光

飘出好远

先人们肯定也是向上的

溢出皮骨的灵魂离太阳更近

只有我低着头

想看清

地下那片轰鸣着悲伤的宁静

一阵明亮的黑

山坡，一如往常的明媚

这些隆起的坟丘

提醒着大地的痛

多年前牵着我的手走过山坡

不尚言辞的父亲

一如今天的沉默

想起手指的温暖

突然飞来一阵明亮的黑

作者简介：散皮，本名许加波，上世纪60年代出生。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济南市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诗歌发表在《山东文学》《北京文学》《星星诗刊》《时代文字》《青年文学》《诗探索》《诗潮》《青春》等刊物，入选多种年选版本。著有诗集《语言在草木中生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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