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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上恋情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方卿    阅读次数:7487    发布时间:2016-02-11

老张头趁花儿熟睡之机,用女儿小时的背带,像背小孩一样,把咽了气的妻子背在背上,然后,左手扛了一把锄头,锄头把上吊着一只粪箕和一些香蜡纸烛;右手提了一盏桐油四方灯,哭泣着往后山的深山老林蹒跚而去。四方灯光线很暗,茅草林很深,他努力不让自己跌倒。

他知道,他要悄悄的,因为后山这片林子也是老财冯大头家的;倘若让他知道,这活阎王是断然不允许把妻子埋在这里的。他一面啜泣着,一面想得很多很多......

约莫一个小时,他来到后山的那颗老槐树下。他要把妻子安葬在这里。一则,他打算安葬妻子后就搬走,不再在碧痕给冯大头当佃户,受这窝囊气;这老槐树是古树,好记,以后容易寻找。二则,妻子名叫槐花,把妻子埋在这儿,有老槐树守着,也等于妻子是回娘家了,他心里多少有些安慰。三则,这里平时少人走动,冯大头不易发现,因此不会有人搅扰妻子。

他在老槐树下挖了一个坑,扯了一些厥草,把坑里垫得软软的,然后把妻子平放在厥草上;之后又在她身上盖了一层厥草。他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盖住她的脸。

一切准备就绪,他就往坑里填土,直至把土堆成一个坟包;他把香蜡纸烛焚烧在妻子坟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又蹑手蹑脚回到岩脚寨的窝棚里。

花儿还在熟睡中。他朝里屋看了她一眼,不忍心叫醒她。

这时,他肚子咕咕地叫,于是揭开锅盖,里面有十来个煮熟了的红薯。这是花儿放羊时从冯大头家的红薯地里“善”回来的;他吃五个,留了五个给花儿。

他有了些精神,于是洗了把脸,开始收拾一些必要的东西。虽然家徒四壁,但全部生活用具是拿不完的。拿不完就不要了。他知道,今晚这一走就不能再回来了。他要悄悄带着花儿,去前几天那个他侦查好了的“新家”。

那地方在晴隆山脚下,虽然离县城不是很远,但一线万丈悬崖和几座深山老林几乎把这里和外界隔绝。

这“新家”倒回来一匹坡,就是二十四道拐。

他知道,这二十四道拐未修公路前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古驿道,甚是难走。从山脚爬到山顶,爬得快也要两个小时。这段驿道,不但陡峭,而且是独路口,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

他听说,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晴隆人周岳生领队,对这段险峻的古驿道进行勘测设计,用二十四个弯道解决这段险道,故称“二十四道拐”;同年,由西南公路局局长曾养甫督工动工,1936年基本通车。

公路虽然建成,但是由于土质疏松,路陡弯急,经常垮塌阻断交通,因此公路很难见到车辆通行。

太平洋战争爆发,美国陆军准将约瑟夫·史迪威受任美军中、缅、印战区总司令兼盟军中国战区总参谋长。美陆军部长史汀生要求史迪威“维持滇缅公路”的运输。

去年(1942年),美国的公路工程部队1880工兵营进驻睛隆修筑滇黔公路,驻扎在沙子岭三公里处,由连长麦顿负责,用美国制造的水泥砌挡墙,对二十四道拐进行维修和管护。

美国的援华物资经过滇缅公路到达昆明以后,必须要经“二十四道拐”的滇黔线,才能送到前线和重庆;二十四道拐成了中、缅、印战区的交通大动脉,承担着国际援华物资的运输任务。因此,日寇曾多次派飞机对二十四道拐公路进行轰炸,欲截断滇黔咽喉。

虽然这“新家”距二十四道拐不远,经常有日军飞机来炸公路,他知道这也只是天上和地下的较量,算不上战场,在这里居住引不来兵灾。

老张头是怎么发现这个理想位置的呢?一个月前,他到山上放羊时挖了一背箩“小苦生”(药材),晒干后背到晴隆去卖。回来后经过二十四道拐,见蓝眼睛高鼻梁的美国工兵正在抢修被日军飞机炸垮的公路,非常热闹。

他在晴隆街上听人说美国大兵很好玩,只要你翘起大拇哥喊他“海舅”,就会眉开眼笑,高兴时还会给你一些东西。

他下到二十四道拐的第一拐时,十多个美国工兵正在休息吃罐头。他抱着试一试的心理,翘起大拇哥朝他们微笑,并大声打招呼:“海舅们好!海舅们辛苦了!”这些美国大兵见他翘起拇指,很是高兴;又见他裤衩后面绽了线,露出了屁股蛋蛋,于是个个笑的前仰后合。有几个丢给他一些罐头。他不知道美国兵为什么会这么笑;至于给他罐头,他知道这是出于对穷人的同情。

他把美国罐头捡起来放进背箩里,然后赶路。

刚走不远,忽然看到大水沟边有一样黄色的东西。他本能地朝左边的大水沟走去。到了水沟边,那黄色的物件原来是一件半新旧的军用大衣,布料质地很好,非常软和。他想,这肯定是美国工兵扔的;有了这东西,冬天放羊就好多了。

他把大衣放进背箩里,见溪水那边有一条毛路,心想今天可能还有收获,于是跳过溪中的几尊巨石,朝那条毛路走去。毛路越走芭茅林越深。他本打算折回来,但转念一想,这边还从来都没来过呢,再走走看这边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翻过一匹坡的原始森林,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这一带是一片缓坡;虽荒无人烟,但一片接一片的草地青翠碧绿,非常适合放牧。

他来到岩根脚,抬头一看,见一线悬崖直插云天,陡峭险峻。他收回视线,沿着崖下行走。突然,岩根脚出现一个山洞,洞门不大,但里面却非常宽敞,有十余丈见方,地面平整,有天然的石桌石凳。更为奇特的是,这个洞顺着岩根连贯着三个同样大小的岩洞。岩洞上方岩壁上有一些小圆洞,犹如天窗,透气性能非常好。老张头看着看着就喜欢上了这里,有了全家搬到这里来居住发展的打算。

......

老张头回到家里,和妻子槐花说了他的发现和想法。槐花也很赞同,说:“搬就搬吧,在这碧痕给冯大头家当佃户,累死累活,结果一年不够半年吃。那年为生花儿,给冯大头家借五块大洋,现在利滚利已经是二十块大洋了;再这样下去,怕是一辈子也只能给他家当牛做马了。”

“是啊!就为了这五块大洋的债,我每年给他家干了不少白工呢!这活阎王不但不给工钱,而且借款利息连年翻倍,这辈子看来就要被他这笔高利贷压死了!唉!”

“当家的啊!给你说个事;我今天给冯大头家小老婆做保姆,在他家厨房中,冯大头悄悄溜进来调戏我,要不是他大老婆及时出现,恐怕......”

“畜生啊!畜生!她娘,以后你就别去了!反正也挣不了几个钱,若上了那畜生的当,如何是好呢?!”

“嗯!打死我也不去了!”

“那我明天先把家里的羊先赶过去,我再回来接你们;这样冯大头就不容易发现。要不然冯大头为了那笔阎王债,一定不会放我们走的!”

“好嘛,就这样办嘛。”

第二天,老张头把家里的十二只羊赶上,直朝二十四道拐他发现的“新家”走去。他一路把羊放饱了,太阳达山才来到“新家”。他把羊赶进山洞,用石块封住洞口,借着昏昏的月光赶回碧痕。

他赶到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他推开窝棚的门,听到妻子槐花嘤嘤的哭泣声,桐油灯黄黄的光线里,妻子躺在床上,花儿趴在母亲的床头,也抽泣着。

花儿见老张头回来,一下子跳下床来,扑进他的怀里,哭着说:“爸!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妈今天割猪菜回来,衣服裤子上全是泥巴,一进门就睡在床上哭!问她也不说!怎么办爸?”

“花儿乖!爸回来了,已经没事了,你去睡吧,你妈这里有爸呢!”

“嗯!呜呜......”花儿揉着眼泪,自去睡了;由于熬夜,花儿一会儿就响起鼾声。

老张头对妻子的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妻子不愿对女儿说,因此他要等女儿睡熟之后才能去安慰妻子。

他走到床头,妻子一轱辘翻起来,抱着他的脖子,眼泪像抛霜一样流在他的肩头。她压低声音啜泣着说:“当家的啊,冯大头那活阎王今天在冯家河沟强行占了我的便宜,我怎么办啦!呜呜!我怎么做人啊!当家的?我不活了!你好生把花儿抚养成人吧!呜呜!”

“说啷支傻话嘛!槐花?你不活了我和花儿怎么办?你要好好的,让我想想,咋个去收拾这个狗日的!”他眼里盈满泪花。

“当家的啊!人善受人欺,马善受人骑啊!我们小脚杆哪里硬得过冯家的大腿子啊?不要再惹祸啰!”槐花哭着说。

“老婆!你好生休息着,等我去一刀杀了那个狗日的!然后我一把火烧了那冯家大院!不然怎能出得了这口恶气?”老张头说完,就在柱头上取下那把杀猪刀,在磨石上“嚯嚯”地磨着。

约莫半个钟头,天放亮了,他的刀也磨得铮光闪亮。他刚要站起来,妻子赤着双脚,一下跪在他旁边,双手拉住他拿刀的手,声泪俱下地说:“当家的,你想过没有?那冯大头家光家丁打手就有二十多个,你去不是去送死吗?到时候偷鸡不着还要蚀把米!那冯大头杀人就像杀鸡一样;到时候我们娘俩咋办嘛?如果是这样,我们这个家就彻底毁了嘛!你好生想想啊,当家的!”

他眼睛血红,牙齿咬着下嘴唇,楞了半晌后把尖刀朝地上一丢,说:“日他妈,这狗日的就让天收他吧!”

原来,昨天他赶羊出门后,妻子槐花就背着背箩到冯家河沟割猪菜。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的身后暗处悄悄跟着一双狼一样的眼睛。

她来到冯家河沟的二道弯,“胖婆娘”、“肥猪菜”、野芹菜”等猪菜嫩沃沃的。她放下背箩,挥开镰刀就割,一会儿割了一大堆。她把镰刀放在猪菜上,坐在草地上休息。

“槐花,讨猪菜呀?”一个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她吓了一跳,车转身来,只见冯大头穿一件寿字满身的长袍,秃顶闪着亮光,酒糟鼻红彤彤的,鹞子眼缀在满是麻点的脸上。他从猪菜上拿起她的镰刀,嬉皮笑脸地说。

“哦,原来是冯老爷呀。你到这里来干嘛呢?”槐花回过头,右手食指理了一下鬓发,冷冷地问。

冯大头趁槐花不注意,顺手把她的镰刀扔到了灌木丛中,然后朝她走过来。

“老爷今天特地来陪你!”

“放你娘的猪......”槐花“屁”字还没骂出来,冯大头从后面把她肩膀一拉,她就仰面朝天倒在草坪上。

冯大头一下扑过去,把她压在身下,双手按住她的双手,嘴唇就直贴下去。槐花头一偏,他的嘴里含了一嘴的头发。

“冯大头!放开,我喊人了!”她挣扎着。

“喊吧,我今天侦查过,冯家河沟今天就只有你和我,其它的鬼花花都没有一个。你就从了我吧!”

“不行!放开!”槐花腰一挺,一用力,就把冯大头翻在下面。谁知地下是斜坡,于是俩人一翻又一翻地向坡下滚去。滚至坡下一平坦处,刚好把槐花翻在下面。

槐花的头碰着一根木头,这时她已经晕了过去。冯大头虽然喘着粗气,他见时机成熟,于是迅速解开槐花的对襟衣,脱下她的裤子......

花儿醒了,他见母亲依然睡在床上,父亲收拾着东西。她洗了把脸,过去问父亲:“爸!我妈到底是怎么了?她跟你说了啥?”

“没啥,孩子。你妈生病了;没事,我已经给她吃药了,过两天就好了。”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老张头还是决定不让闺女知道实情的好。

“孩子,快去抱柴来生火做饭;之后把你自己的东西该收的收一些,我们明天就要悄悄搬到‘新家’去了!”

“嗯!”

老张头本来想今天就全家悄悄搬走,但看到妻子这情形,不得不多等一天。夜色降临,老张头心想:如果就这样悄悄搬走,冯大头知道后一定会到处找,惹来许多麻烦;不如给邻居狗子说一声,撒个谎说是回盘县老家去吃酒,如果有人来找,就叫狗子说一声,暂时可以掩护过去。

子夜,老张头由狗子家回来,他见家里黑灯熄火的,估摸花儿娘俩睡了。

他摸黑来到火塘边,用拨火棍扒开灰堆,里面还有几个火炽燃着。他摸索到一片干玉米叶,把玉米叶凑近火炽,然后吹火筒对着一吹,玉米叶便燃了起来。

他点燃了桐油灯,顺便舀票冷水洗了脚,打算好好睡一觉,鸡叫后就动身“搬家”。

他提着昏暗的桐油灯来到里屋,见到一个黑影竖在床前,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更是唬得三魂少了二魂。原来是妻子槐花已经上吊在床前了!

老张头是一个办事稳成的人,虽然内心已经撕心裂肺,但是直觉告诉他此事不宜声张。

怎么办呢?他把妻子放下来躺在床上,又坐在床头想了很久。他流着眼泪,却一声不吭,更没去惊动花儿。

他知道只有悄悄掩埋了妻子,天亮才会走得利索,于是就出现了本文开头那一幕。

鸡已经叫了二遍。他来到花儿屋内,把她喊醒,于是压低声音对花儿说:“闺女,你妈突发疾病,已经过世了,我已经把她背去埋在后山的老槐树下。”他神色凝重地继续说:“你听了可别哭,闺女,你妈走得匆忙,什么话也没留下。不过,顾不了那么多了,为了摆脱冯老财家的魔掌,今天咱爷俩必须走!快起来吧,闺女,咱们这就走了!”

“妈妈!妈......”花儿失声痛哭。

老张头赶紧过去搂住女儿,捂住她的嘴巴:“花儿乖!你还有爸呢;千万别哭出声来!要不然咱爷俩都走不了了!”

“嗯嗯!”花儿懂事地点点头。赶紧下床收拾自己的东西。

鸡叫三遍,老张头锁了窝棚的门,从猪圈里放了那头小猪,让它去自生自灭。他背着必须的生活用品,拉着也背了一背东西的花儿,爷儿俩踏着碧痕岩脚寨空无一人的晨路,消失在寨口幽幽的青冈林中。

时光荏苒,老张头和花儿一晃在二十四道拐的崖壁下已经生活了四年。花儿已经是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出落得跟野山花一样美丽。她家的羊已经发展到一百多只。

养羊空隙,老张头把居住的岩洞用石块砌成一间一间的隔断,到晴隆街上置办了石木二匠的工具,用树木做了门,岩洞前砌了宽宽的院坝,院坝中栽了许多垂柳和花卉;围墙外面,栽了一片果树,桃、李、杏等十多个品种,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家”了。

这天,花儿听见飞机的嗡嗡声由远而近,估计又是来炸二十四道拐的,于是赶紧钻进岩洞家里。

她的心悬起来!她担心父亲;父亲在二十四道拐放羊,会不会有危险呢?上次日本飞机来炸路,要不是被那年轻的美国修路工兵麦黑尔及时按倒护在身下,恐怕......父亲那天拖回来一只血肉模糊的山羊......她现在想着都后怕!

她担心的还有那个会说半生不熟中国话的美国工兵麦黑尔。虽然他们就见了那么一次面,但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他。

“轰----隆----咔嚓!轰----隆----咔嚓!......”伴随着飞机的“嗡嗡”声,大概有四五声的大爆炸。

她坐在宽大的岩洞家里,双手抱着颤抖的膝,眼睛望着洞外的远山。每响一声,她的心里就“咯噔”一下。随着一阵“哒哒哒哒......”的高射炮声的响起,轰炸声停止了,飞机的嗡嗡声也渐渐消失了。

大黄狗爬在脚边,眼睛直盯着她。

她左手托着香腮,右手抚摸着狗的脑袋,喃喃地说:但愿他们都没事啊!大黄狗眨眨眼睛,“懂事”地哼了一声。

她走出洞(家)来,大黄狗马上跟在身后。

她站在门口那块翘起的巨石上,向二十四道拐的斜坡上张望,但林密草深,什么也看不见,只看得见大水沟那一道白花花的瀑布和震天冲击声。

她回到家里,找了一个背篓背上,来到瀑布下游的一片玉米地里,辦了些嫩玉米,地边地角找了些瓜儿小菜;她在大水沟瀑布下面的龙潭里洗好了菜,就回来生火做饭等爹爹。

“汪汪!汪汪汪!......”大黄狗在门外狂吠。

“哎!大黄,是我呢。乖!”大黄狗马上变成亲昵的哼哼声。花儿听到是父亲的声音,开门出来。

父亲和一个人用棍子抬着一只血肉模糊的大山羊,正朝院子里走来。

“花儿,赶紧烧水,小鬼子的飞机又炸死了一只羊;赶紧收拾出来,今天一定要留麦黑尔这小伙子吃顿饭了!”

“好嘞!我就去!”花儿听父亲说要留麦黑尔吃饭,心里一阵高兴,脸上马上露出喜色。

她第一次认识麦黑尔,是在半个月前。

那天,父亲老张头鬼使神差把羊赶到二十四道拐公路的斜坡上去放牧。

时至中午,两架日机嗡嗡飞来,在晴隆山山顶徘徊。一会儿,飞机上投下炸弹来,在二十四道拐的第四拐和第八拐公路上爆炸,其中一颗炸弹掉进老张头的羊群,当时就炸死了一只山羊。

老张头当时是和修路的美国工兵们躲在暗堡里的。当他看到炸弹炸死了自己的山羊后,马上爬出暗堡,要去救他的羊。

“方(放)样(羊)老头,别初(出)去,回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美国工兵,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劝阻。

老张头已经暴露在大路上了,这个美国工兵想都没想,也赶紧爬出暗堡,追在老张头身后。这时,一架敌机折回来,又投放了一颗炸弹。

“老头,卧倒!”美国工兵一个箭步跳过去,把老张头压在身下。

“轰隆----咔嚓!”一声响过之后,美国兵和老张头身上全是土,所幸两人都没有受伤。

两人翻起来,耳朵还在嗡嗡作响。

老张头奔向死羊,双膝跪地,对着天上吼道:“小日本,我日你娘!”

“老头!干(赶)快干(赶)着你的样(羊)离开二十四道乖(拐)吧,这里不安全!”美国兵过来拍拍老张头的肩膀。

“Mcchale, you send him home; and his sheep!(麦黑尔,你送老人回家;还有他的羊!) ”一个长官模样的人走过来,对刚才那个工兵“呜哩哇啦”一阵。

“Is!!!(是)”这大兵立正,敬了一个礼。

“老头,我们连长命令我松(送)你回去;你去干(赶)着你的样(羊),走吧!”

老张头看看那个连长,竖起大拇指。这营长看着老张头挂着眼泪的脸,蓝眼睛眨巴一下,含着微笑点了点头,嘴巴做了一个“去!去!”的姿势。

“花儿,快出来!赶紧给兵哥哥接过羊去!哎呀,有累这位兵哥哥了!”刚到院坝,老张头就朝屋里的花儿喊。

花儿赶紧跑出来,大黄狗跟在后面;因有主人在场,它不认生,摇着尾巴跟着花儿出来。

“小没(妹)没(妹),我叫麦黑尔,你好!”这兵向花儿打招呼。

花儿首先惊奇美国兵会说中文;迟疑一下,赶紧礼貌地说:“麦黑尔哥哥,我叫花儿,你也好,麻烦你了!”她赶紧过去接过羊,丢在院子里。

“到屋里去坐吧,麦黑尔哥哥!”花儿礼貌邀请。

“好吧!”

老张头关好羊,来到“客厅”,他把今天的事跟花儿说了。花儿非常感激,对麦黑尔产生了好感。

“麦黑尔哥哥,今天真是谢谢你啊!”

“小没(妹)没(妹),不要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现在,太平洋战争爆发,我们来帮助你们中国驱逐日寇,也是希望世界和平;我们被派往你们中国,和你们中国人在一条战线上,所以我们美中军民应该是亲如一家的。”

花儿虽然听不懂他讲的大道理,但“美中两国人民应该亲如一家的”这个意思她听懂了,脸上露出笑意。

“麦黑尔哥哥,你们在二十四道拐要住多久呢?”

“这个,看吧!不过,这个二十四道拐对于前方战场很重要,所有的援华物资必须从这里经过。为了保证这里的运输畅通,我们工兵连奉史迪威将军之命,坚守这里;所以有可能只等这场战争胜利了,我们才会离开。”

“小伙子,你多大年纪了?结婚了吗?”老张头和麦黑尔拉起了家常。

“我今年三十一岁了,老达(大)爷;我二十五岁当兵,在部队已经六年了,还没有接过婚。不过,等这场战争结束,也准备讨老婆了,哈哈!”

花儿无凭八故脸上飞过一朵红云。

“老达(大)爷,我该回部队了!”麦黑尔起身告辞。

“吃了饭再走吧!”老张头挽留。

“不了,我们部队上有纪律;老达(大)爷,我得归队,不能耽误太久的!”

“麦黑尔哥哥,你不吃饭,这几个嫩包谷你带在路上吃吧!”麦黑尔已经走出了院坝,花儿从后面追上来,把十几个煮熟的包谷塞在他手中。

“麦黑尔哥哥,希望你经常来做客!不送你了!”花儿朝他嫣然一笑,瞟了他一眼,转身进了院子。花儿这一瞟,使麦黑尔的蓝眼睛里有了异样的感觉,仿佛有一缕暖风朝他袭来!

麦黑尔走后,老张头对花儿说:“今天要不是这些美国工兵好心,你爹我算是报销在二十四道拐了;所以,我决定再杀一只羊,明天你和我送到拐上,慰劳这些好心的美国工兵。”

“是得好好谢谢人家,人家从大老远的美国来帮助咱们打日本,帮助咱们修路守路,对咱们老百姓又这么好,是该好好慰劳慰劳!”花儿非常赞同老爹的想法。

第二天一早,老张头和花儿爷俩背着羊肉,来到第一拐,专等在沙子岭三公里居住的美国修路工兵的到来。

车来了,老张头赶紧上前拦住,对司机说:“我找你们的麦黑尔!我找你们的麦黑尔!”

司机“嘎”地一声刹住车,探出脑袋问他:“The sheep man, do you have?”(放羊老头,你有事吗?)

“They came to me.(他们是来找我的。)”麦黑尔从敞篷车里跳下来,对司机说。

“老达(大)爷,你们找我吗?”麦黑尔转向老张头父女。

“我昨晚又杀了一头羊,连同昨天炸死的那只,我全部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我和花儿背来慰劳你的兄弟们。你们修路守路辛苦,你昨天又奋不顾身救了我;我和花儿的这翻心意你们一定要收下!”

“谢谢老达(大)爷,可我们部队上有规定,不能拿老百姓的东西!老达(大)爷,你的心意我代表兄弟们领了,这羊肉你还是背回去吧!”

“不能背回去!你不是说过美中军民亲如一家吗?既然是一家子,就不能客气,你们还是收下吧!”老张头边说边把羊肉从背箩里提出来,放在敞篷车上!

“既然这样,就当是我们给你买的羊肉,我改天给你们送钱去!”麦黑尔无奈于老张头的固执。

“老达(大)爷,谢谢了!你们回去吧,我们还要去抢修公路!”麦黑尔说完上了车。老张头父女目送汽车爬上二十四道拐。

她家搬来这里居住,虽然荒凉了些,但是没有了剥削。父亲放羊的空隙,还有她每天上山,都去满山满岭挖药材;虽然辛苦些,但收入还不错,小日子逐步滋润起来。有了钱,她也学城里人开始打扮自己,旗袍、花裙子买了好几套。

这天,老张头早早就出去放羊,花儿在家清洗翻晒这几天从山上挖回来的药材。她把满身泥巴的药材清洗得干干净净,在院坝里晾晒。她见这一次大概有五百来斤,晒干起码也有三百斤,又可以收入上百元了。

她晒完药材,就进屋去换了一身颇为得意的旗袍。十八的姑娘一朵花,换上旗袍,她马上就由一朵野山花变成了娴淑幽静的君子兰,美丽动人!

她正在闺房中的小圆镜里孤芳自赏时,忽然听到门外大黄狗“汪汪”地吠得凶。

“大黄,别咬呀,咱们见过面的!”一听是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她就知道是他来了。

“大黄,回来!是亲戚,别咬!”大黄狗听到她打招呼,果真停止了吠叫,乖乖地卧在院坝墙角下,伸出舌头歇息。

“花儿没(妹)没(妹),你好!又来打扰你了!不好意思!”麦黑尔说。

“欢迎!欢迎!麦黑尔哥哥,请进家里坐!”

“好的!好的!花儿没(妹)没(妹)今天好漂亮!”

“是吗?没觉得!哈哈!”

麦黑尔坐下,问道:“怎么没见到伯父呢?”

“我父亲放羊去了。你是来找他的吗?麦黑尔哥哥!”

“是的;不过,见到你也是一样的。昨天你们送给我们的羊肉,弟兄们吃得可香了;我今天是给你们送钱过来的!”

“那是我和父亲的一点心意,送给你们表示谢意的,哪能收钱?”

“你不知道,花儿没(妹)没(妹),我们是部队,是部队就有纪律;你们中国的军队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我们的军队也是有规章制度的。我说这话你懂吗?

“懂!”花儿点点头。

“所以,部队既然收了你们的羊肉,就必须给钱;否则我们就违反纪律,要受到惩罚的。你懂吗?”

“嗯!”花儿又点点头。

“至于你们父女的心意,我们工兵连全体将士心领了;我受麦顿长官委托,给你们送钱过来,还带了一些我们美国的罐头过来给你们父女,以示谢意!”

麦黑尔把塑料袋装着的罐头放在桌上,又掏出五十美元递给花儿。

“这怎么好意思呢?”花儿脸颊绯红:“麦黑尔哥哥,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代替父亲收下了。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的长官!”

“花儿,我和你能在这二十四道拐相遇,你说是不是一种缘分?”麦黑尔有所感叹。

“是,是缘分!”花儿有些局促。

“花儿没(妹)没(妹),你今天特别漂亮,我彷佛就像在清幽的洞府遇到仙女,所以心情特别的好!我给你吹一支曲子好吗?”

“好啊!”花儿挺高兴。她和父亲背药材到晴隆去卖,也曾经看到街头的艺人们唱小曲,但艺人们是边奏乐器边唱的。这麦黑尔两手空空的,哈哈!且看他怎么吹?

“这是口琴,很好听的!”麦黑尔从怀里拿出一个六寸来长的物件,里面好像还有格子。

麦黑尔把口琴凑在嘴边,一边吹气吸气,一边挪动格子。顿时,一支悦耳动听的美妙音乐,钻出洞屋,飘向山谷。

一曲奏罢,他问:“花儿没(妹)没(妹),喜欢吗?”

“喜欢!”花儿的眉毛笑起豌豆角,两个酒窝更深更圆了。

“喜欢就送给你!”麦黑尔把口琴递过去。

“送给我!我没听错吧?麦黑尔哥哥!”花儿感到意外。

“送给你!你没有听错!”麦黑尔说。

花儿把口琴接在手里,非常激动,脸颊一红:“那我收下了;麦黑尔哥哥,我也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什么东西?”麦黑尔一脸微笑,蓝眼睛闪着光泽。

“你等着,我拿来你就知道了!”花儿进到里屋,拿出一个圆圆的东西,上面点缀着五颜六色的花线。

“这是什么东西?”麦黑尔不解,拿在手里反复观看。

“这是绣球!你知道吗?”

“不知道!”

“在我们中国,没有出阁的姑娘都会绣这样一个绣球,碰到自己心爱的意中人就会送给他,作为定情物!麦黑尔哥哥,你喜欢这个绣球吗?”

“我?我......你是说绣球送给我?我,我是你的意中人?”

花儿脸红到脖子根,低着头,低低地说:“你喜欢吗?”

“喜欢!”

“喜欢我就送给你!”

“但,但我现在是一个兵,当兵的是不能娶老婆的,只有退役以后才可以的。”

“只要你喜欢,我可以等你退役!”

花儿和麦黑尔已经没有了拘束。

麦黑尔给花儿详细诉说了自己的身世和家境,并说退役后一定到中国的二十四道拐来找她,把她和她父亲一块接到美国去生活,或者他到中国来居住。

麦黑尔虽然中国话不是很标准,但是他和花儿的交流很愉快。大约两个时辰,麦黑尔辞别花儿回了部队。

......

花儿把水烧开后,就去叫父亲。

父亲和麦黑尔烫羊刮毛,花儿就去煮饭杀鸡,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麦黑尔陪花儿父女喝酒拉家常,至日落西山方才离去。

且说冯大头知道老张头一家三口(他不知道槐花已死)悄悄离去后,心里非常懊恼!他原来认为五块大洋的高利贷就可以把老张头一家栓死。谁知结果不但没栓死,而且连人花花都不见了,真是个鸡飞蛋打一场空!听狗子说他们一家可能回盘县老家了;但盘县那么大,到哪里找他去?

一天,冯大头带着几个家丁到晴隆办事,偶然间在药材店发现了老张头。他带着家丁悄悄尾随在老张头身后。他要侦查老张头一家现在到底落脚在哪里?他既想着他的大洋,也想着风韵十足的老张头妻子槐花的身体。

老张头刚进屋,还没放下背箩,忽听外面有人拍院墙的门,大黄狗“汪汪汪”狂吠起来。是谁呢?他的心“咚咚”地跳,右眼皮也跳个不停,他想,不好,一定是祸事来了!

“呯”地一声,大黄狗哀嚎几声就没气了。

这时,院墙门“哐啷”一声被撞倒了,冯大头带着四个家丁闯进来。一个家丁手里端着火药枪,枪口还冒着热烟。

“老张头,你好啊!原来躲账躲到这里来了?”

“哦!是冯老爷呀?真是贵客,请到屋里来坐!”老张头满脸堆笑,勾着腰迎出来。

“少来这一套!还钱!五个大洋被你拖成二十个大洋;现在又拖欠躲了四年,按年息50%计算,就是八十块,加上二十块本金,就是一百块;还有你不讲信誉躲了四年,必须罚你一百块,加起来就是二百块。”

“冯老爷,你想,我一个穷人,哪里拿得出二百块现大洋嘛!”

“哼!今天呢,痛痛快快地拿钱那就没事,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冯大头鹞子眼骨碌一翻,嘴角往下一吊,脸上的麻子马上大了许多。

“你老婆槐花呢?”冯大头色迷迷地直朝屋里瞧。

“她四年前已经死了!”老张头本想说四年前被你糟蹋死了,但目下他不敢这么说。

“她年轻轻的,鬼才相信?”

“真的死了,冯老爷,小的不敢骗您!”老张头一直低着头,垂着双手。

“那你闺女花儿呢?”

“我闺女放羊去了!”

“哦!”冯大头又眨巴一下鹞子眼睛,对家丁们喊:“给我绑了!”

两个五大三粗的黑脸家丁从腰上解下在晴隆街上买来的棕绳,冲上前来把老张头捆了个结实,固定在院坝里的一棵柳树上。

“小的们,别客气,屋里拿凳子出来坐,等他闺女放羊回来,让他爷俩商量怎么还钱!”

“冯大头,我日你娘!你有本事就一枪蹦了我!我老婆四年前被你糟蹋死了;你今天还想打我女儿的主意,你这个不得好死的老王八!”老张头看穿了冯大头的用意,真是又急又气,于是破口大骂。

“给我打!往死里打!”冯大头坐在院坎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含着叶子烟杆吩咐家丁,脸上充满了阴险。

“哎哟,妈呀,打死人了!”随着黑脸家丁的棍棒声,老张头疼痛难忍地喊叫着,他突然提高声音:“花儿,有坏人啊!你千万别回来呀!花儿,有坏人啊!你千万别回来呀!......”

“叫你喊!叫你喊!”黑脸家丁的棍棒一下比一下重,一时,竟把老张头打昏死过去。

“猪(住)手!”随着一声吼叫,“呯!呯!”两声枪响,两个家丁手里的棍棒同时落地。

两个拿着火药枪的家丁,因枪里还没装火药,这时也吓呆了,枪在手里也就成了烧火棍。

冯大头见进来一个高鼻梁蓝眼睛的美国人,吓得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脸色苍白,秃头上汗珠直滚,满脸的麻子和双腿同时抖动着。

“把枪放下!不然打死你们!”麦黑尔用左轮手枪指着两个拿火药枪的家丁命令,俩家丁赶紧把枪放下,双膝跪在地上。

“你们,通通的过来跪下!手,抱着头!”麦黑尔把手枪转向冯大头和刚才手腕中枪的两个黑脸家丁。

冯大头和家丁们全部跪成一排后,低着头大声哀求:“洋大人!洋爷爷!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你们这些土匪!你们知道这是谁吗?告诉你们吧,你们刚才打的这个放羊老头是我的老丈人!他闺女花儿是我的未婚妻!要不是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可以把你们全部打死!信不信?”

“信!信!信!”冯大头哭丧着脸说:“洋爷爷,我们不知道这家人和洋爷爷您是亲戚;我们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来了;求洋爷爷饶了我们的狗命吧!”

“我说你们这些土匪,有本事当兵上前线打日本人去;专门在后方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自己人残害自己人!我都为你们害臊!今天这事你们想怎么了决?”

“我们赔偿!我们赔偿!”冯大头磕头如捣蒜,赶紧从怀里摸出二百块现大洋来,放在地上。

“你们滚吧!以后别让我再碰见,否则饶不了你们!滚吧!”

冯大头一伙爬起来,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一溜烟就跑了。

麦黑尔过去把老张头解下来,抱进里屋床上躺下。他掐着他的人中穴,大声喊道:“伯父!伯父!您醒醒!”

“哎哟!妈呀!”老张头醒过来,神情非常痛苦。

“伯父!没事了,坏人已经被我打跑了!”

“哦。谢谢你呀麦黑尔!谢谢你救了我!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出事的呢?”

“我也不知道。今天我们部队上放假休息,我特意过来看看您和花儿,就碰巧赶上这个事!”

“哦。你今天要是来晚一点,我肯定被他们打死了!哎呀!我的肋骨断了,疼!”

“这帮土匪真可恶!”麦黑尔说:“他们赔了你家两百块大洋,求我饶他们一命,我放了他们;对不起呀,伯父!”

“你这样做很对,孩子!冤家宜解不宜结。只要他们知道错了,不再来伤害咱们了就成了!”

“这样吧,伯父!现在这个世道很乱,土匪也很多;你和花儿也别在这里居住了,很不安全!”

“唉!不住这里我们哪有家呀?孩子!”老张头长叹一声。

“我想好了!花儿可以到我们工兵连部帮忙煮饭,每月都有工资的;您老也不用放羊了,就帮助我们部队修路守路,也发给一定报酬。您看这样好吗?”

“你能做主吗?孩子!”老张头感激地看着麦黑尔。

“我回去跟连长说说,也许他会同意的;他是我亲哥哥,很照顾我的。”

“那等花儿回来我跟她商量商量!好吗?”

“好的,伯父!那您休息,我回去找个军医来给您治伤!”

“你去吧,孩子,花儿一会儿就要回来了,她会照顾我的,你别担心!”

“好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

为方便治疗,老张头被送到沙子岭三公里的美国工兵连临时卫生所进行医治,花儿也去照顾父亲。他家的羊,被工兵连买下改善伙食。

治疗三个月,老张头就能下地了。又休养了一个月,身体完全恢复了。花儿被工兵连正式安排在伙食堂参加煮饭;老张头跟着工兵连抢修、守护二十四道拐“天险”公路。

美国工兵一直驻守到日军无条件投降后一个多月,才逐渐撤离二十四道拐。老张头父女又重新搬回二十四道拐崖壁下的“岩洞家”居住。

麦黑尔走时,来到花儿家,叫她耐心等他,他回美国后就退役,一定来接她和她父亲;到时或去美国,或在中国定居,看当时情况而定。

那天夜晚,老张头故意留出空间,让两个年轻人温情惜别。花儿依偎在麦黑尔的怀里,温存了一夜,知心话说了一夜,双方都嘱咐千万别忘了信物----绣球和口琴。

麦黑尔走了。花儿经常爬到晴隆山上一个高高的山丘张望。在这里,可以观看二十四道拐全貌(当时她称这里叫“望夫坡”,后人叫这里做“观景台”),可以把麦黑尔走时的那条路看得更远。

花儿等了一年又一年。花开了又谢了,谢了又开了,始终没有等到麦黑尔的出现;她爬了若干回的晴隆山,在那山丘上猜想了若干的假设,掉了数也数不清的眼泪,麦黑尔还是没有出现。

花儿一直没有嫁人。父亲死后她搬到晴隆县城居住,成了地地道道的城里人。

她最后死在痴痴的等待里。

邻居们根据她的遗愿,把她埋在高高的晴隆山上;她要在那里永远看着二十四道拐,永远看着麦黑尔走去的那条路,直到永远!


【编辑  张兴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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