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 家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落秋    阅读次数：9107    发布时间：2013-11-17

在我童年时农村很穷，无论是男男女女还是老老少少，一年到头都是在田间土里忙乎，赶不上春耕时节就得提前下了田土打理起来，翻新田土换掉陈旧的气息，为又一个丰年换上新装。路过林间小路，可以听见远处传来优雅的山歌声，那声音可以比得过银屏上的大明星，回声都穿透了几重山。枝头的画眉鸟也禁不住自己的情感，独奏着纯音乐，好像是在寄托心中的相思。

邻家大叔还有一弯的土地没有翻新，一边鞭着牛儿，一边像泼妇一样唠叨大娘起早没给牛儿喂吃食，索性扔了犁头杂一袋烟卷吞云吐雾起来。晌午都过了大约两个时辰，照旧该是吃下午饭的时候，逢小山子上学，就只得卸了犁头让它自己寻些干草，若是周末，家里自会安排小山子到那个时候从家里送些茶来，还有给牛吃的稻谷草或包谷壳。其实，有时候是送茶，有时候是冲一壶甜酒汤，还有时候是去龙井取一壶凉水外加几粒糖精，如果有人喝酒的话，外带二两包谷烧。大娘把腾土攒下来的折耳根洗个干净，撇成小节，拌上作料，这一向是土里加餐的惯例，如果不合口，大叔还会唠叨，要么太咸，要么太辣。农村的忙人总有大马哈的时候，比如五个人下土，只取了四个或者三个人的碗筷。其实这多是大娘的伎俩，少准备一份就多节约一点，即便轮不到自己端上碗拿上筷子，心里也没有一点怨言。如果逢上帮衬，下土人多的话，大叔便会唠叨，说总是丢三落四，竟自己取来马尾杆当成筷子吃些菜，这可能是给予大娘用心的最大安慰吧。

其实，牛儿也是幸运的，主人高兴的时候就在它的吃食上喷几口盐水或者小山子撒一泡尿在上面，这样牛儿把吃剩下的都会再吃个干净。

太阳都已经滚下了山坡，探头想看个究竟都只能说是痴心妄想。邻家大叔又开始唠叨起来：“出去这一年，叫你不要把土放出去，现在倒好，人家用你的土地哪像自己用那样子爱惜。”

“哪样都是你说的是。”大娘也不甘示弱的顶嘴。

“他家用我家土，一年就翻一次，包谷央都长得人把高了都不镐一回，难怪包谷长得跟大拇指一样。”

“你凶，今年你种个像你脚杆一样大的包谷给我看看。”大娘边收拾边回应大叔。

再不回家天就伸手不见五指了，大叔卸了犁头，解了牛绳，牛儿便自己寻回家的路，回头望一回大叔大娘“哞”一声便去了，那一声估计有多层次意思，比如说“主人，回家了，路见不着亮了”，或者“你两口子继续耗，我先走了”。

牛儿终究是憨直，一路上没糟蹋什么，竟回家吃起小山子准备好的晚餐来。

大叔大娘不闲口干，从土里念叨着什么，一直到家都没歇下来。大娘放下背篼一头钻进厨房做起晚饭来，不时自言自语，也不知所以然。大叔坐在屋里，架起一支手腕大的水葫大烟杆，扎起茄烟，呼噜呼噜地抽起来，浓厚的烟雾上像驾着一神仙似的。在那拉的很长的微光下，小山子单膝跪在地上，双手趴在长凳上写着作业。

大叔抽完烟喝两口茶，放好烟袋，一脚蹬向小山子：“你裤子弄不脏是不是？”

小山子赶紧起来扑扑腿上的灰尘，又开始蹲下来继续写作业。

大叔又扎了一卷烟，唉声叹气的“呼噜呼噜”起来。

又是一卷烟过去，大叔朝门口吼：“是不是要半夜才吃饭”。

“不吃回床躺着去。”大娘也不是好惹的回应。

邻家大伯来找大叔，说是借他家牛犁两天老办土，大叔半推半就应了下来，厨房的大娘依稀听了个大概，唠叨着：“我看今年牛要着累死”。

大叔正准备收回成命，却被大伯一句话堵回去：“去年你家牛把我家包谷吃了一大坡我都没要你家陪”。

“去年不是我家牛吃的，是四哥家牛吃的。”小山子接过话来。

大伯说：“老四家牛脚印没得你家牛脚印啷个大。”。

“明明是四哥家牛吃的说是我家牛吃的，不要脸。”小山子话音刚落“啪”的一声，大叔的金刚掌上了小山子的脸，小山子哭着收拾了作业竟回床了，饭也没吃。

大伯也心有余悸的走出门，大娘也没招呼他吃完饭再走。

大娘把剩饭端进屋里，添了一碗饭放在大叔面前，大叔收拾了水葫大烟杆，大声吼到：“你妈批不吃，饿死你狗日的”。

大叔吃着酒菜，嘴里唠着：“明天把牛给大哥拉去用两天，过几天还得去麻烦人家借点钱给大丫上学用，也不知道大丫在学校听不听话，成绩好不好。”

大丫都上高中了，应该很听话，在家的时候算得上一个半的劳动力，小学初中在班里都是前三名。人家父母每月都是亲自把钱送到县城的学校去，这样能看看孩子是否瘦了，缺不缺什么东西，若是瘦了或是缺什么东西，便去买来，该补的补，该用的用，临走时还多给些零花钱，嘱咐孩子读书用心些。

别的父母都希望孩子每月回家，只是家里做农活的季节不让孩子在家苦累。大叔也希望大丫每月能回家，给家里担些担子，大叔也不希望大丫每月回家，一个来回会花许些钱。大叔大娘都很忙，屋里屋外自顾不暇，哪里腾得出时间去县城周折，再说一去一回的费用够大丫花一阵子，去邮政局汇过去还是“偏宜”些，如果赶上去县城方便的人，便可请他托给大丫，这岂不是捡了大“偏宜”。

学校的火食不是很好，油水少，谈不上能补身子，大概能填饱肚子就差不多了。学校没有固定的食堂，都是学校教师请人或亲戚开的饭馆子，都是提供一日三餐，每餐三块，有凭票的，也有拿现金的，也有赊帐的。票是三元一张，一次性买十张外送一张，买二十张送三张，最多一次性只能买三十张送四张，这一回大丫买了三十张。也许因为一直都在这一家吃饭的原顾，也许因为老板知道她家的情况，也许因为她很勤快，每每吃完饭都帮老板收拾收拾，所以老板多给了她五张。大丫边走边数，回到宿舍又数了好几遍。

“怎么是三十五张，买了三十张送四张，多了一张。”大丫心里数着。

大丫从床上猛起身，箭步跑去把多余的退还老板。

“嬢嬢，你多给了一张。”大丫笑着递了过去。

“哦，多了一张啊，送你吧。”老板善良的笑着便回了身子。

大丫愣住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忙说：“谢谢”！

别家的庄稼都下完了土，唯独临家大叔家的庄稼还未尘埃落地。

大娘抱怨大叔说：“你叫我把牛拉给人家犁，一犁就是四五天，牛都瘦了，活路着耽搁了你安逸，说是借几个钱，人家还不是不借给你，怕你还不起，人家活路都做完了，就我们还没完，人家还说是我懒。”

“你这批婆娘话多，没得哪个要把你嘴缝起。”大叔不耐烦的骂到。

大娘恨了个眼色，背着背兜便出门了。

【编辑：黄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