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娘看海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刘天亮    阅读次数：6520    发布时间：2016-03-16

一

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海边的沙滩上传来优美的歌声：

大海边哎沙滩上哎

风吹榕树沙沙响

渔家姑娘在海边哎

织呀织鱼网织呀么织鱼网

嘿哎哎哎

渔家姑娘在海边

织呀么织鱼网

大海边哎沙滩上哎

风吹榕树沙沙响

渔家姑娘在海边哎

织呀织鱼网织呀么织鱼网

哎哎哎哎

渔家姑娘在海边

……

船老大的女儿海花一边整理着渔网，一边唱着这首天天唱的歌哄着两个孩子，不时地吩咐着四岁的女儿海白菜照料好三岁的弟弟海马。

东方发红了，海面上蔚蓝的水波反射出一片片红粼，远处一艘渔船慢慢向岸边靠拢。

“娘，娘，你看爹和姥爷的船回来了。”海白菜嚷嚷着。海花站起身瞭望了一下海面的渔船，脸上露出笑容说：“看好弟弟，娘去烧饭了。”

渔船靠岸了，船老大吩咐女婿：“海狗，你去招呼鱼贩子来接鱼。”海狗跳下船到了岸上，升起一面红旗，吹响了海螺，一会鱼贩子们推着车子，聚集到岸边，从船上一筐一筐把鱼卸下来，过秤付款，装上他们的独轮推车去市场了。

船老大从船上拿下一网兜最新鲜的活鱼，放到盛有海水的缸里。这就是一天的荤菜。

海花从屋里拿出小桌子，摆上刚做好的海鱼、青菜，还有蒸馏过的馒头。一瓶白干，和两个酒杯。

饭后，船老大吩咐海花：“我在船上已经睡了一会了，海狗累了，你们先去屋里睡吧，我照看着小孩子。”

其实海花并不瞌睡，只是为了海狗那一番亲热。不到半个时辰，海花就从屋里出来：“爹，他睡下了，我照看孩子，你也去睡会吧。”船老大进了里屋。

海花继续编织她的渔网，她美滋滋地望着两个孩子的脸庞，女儿海白菜并不是她亲生的，是海狗在自己门前捡来的，据说是那帮下乡知青要回城，把孩子送到海边来的，当时是放在一个木盆里，孩子的右耳朵下边有一块胎记。她的亲生父母是看好海狗这一家人心眼好，经济上也算不错，才把孩子送到门前的。小孩的身上有一封信，里面写着：“女孩叫海白菜，1979年6月6日出生，右边耳朵下边有一块胎记，孩子大了可以做海马的媳妇。拜托了。”不失所望，他们对海白菜和亲生的儿子海马一样亲。一家人过得很幸福。

夏季的一个晚上，熟睡的海花被院子里的铁桶滚动和碰撞声惊醒，窗户被大风吹开，树梢发出尖叫的哨声，海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一阵狂风吹过，院子里恢复了平静。天还没有亮透，海花就带着孩子站在沙滩上，她手里还在织着渔网，可心里总是像有一只小兔子在心里跳动。她一会向海面的远处瞭望，一会又在安稳着自己。东方发红了，太阳出来了，海面上没有渔船出现，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海狗他们还是没有回来。太阳偏西了，还是不见渔船的踪影，太阳在西边下山了，海花眼里含着泪和两个孩子在海边等了一个晚上，海白菜一个劲地问：“爸爸呢，姥爷呢，怎么还不回来？”三岁的海马也闹着要爸爸，海花的心都碎了。

后来有人说海上龙卷风袭击了渤海湾，好多打鱼的船只没有回来，海花整日以泪洗面，寝食不安，身体十分憔悴。一天下午，她抱紧怀里的海马在海滩沙滩上睡着了，海白菜一个人在海边走动，这时候来了一个陌生人问海白菜：“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找我爹。”海白菜回答。

“你在这里怎么能找到你爹，我带你到海的那边去找他。”

“你能找到他吗？”

“听说烟台那边，从海上救回很多出海打鱼的人，说不定你爹就在那里。”海白菜找爹的心切，就跟着那个男人走远了。

海花醒来不见海白菜的身影，呼唤着她的名字，抱着海马在海边寻找。真是祸不单行，雪上加霜，几天的功夫家里失去了三个人。海花的精神崩溃了，她的眼睛几乎哭瞎了。

二

海花用仅有的一点点视力，摸索着在海边编织渔网，用微薄的收入养育着唯一的儿子海马慢慢长大，海马很听话，经常帮瞎娘做家务。上学了从不乱花一分钱，他很争气，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后来升了初中、高中，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青岛海洋学院，毕业后分配到海洋研究所工作，他把完全看不见的瞎娘接到他在青岛的住处，工资全部交给他娘。海马生活简朴，工作努力，赢得了不少美女的好感，但是每个女友见到他有个瞎娘，就没有了下文。这个海马就是这么认真，和每个女友第一次见面他都要瞎娘一起去，宁愿打光棍也绝对不会撇下这个瞎娘，因此，他当上工程师了，还是单身一人，成了所里的婚姻老大难。

山东省在济南举行孝顺模范表彰大会，海马被青岛市推荐成为青岛市代表，他领着瞎娘去参加表彰会，他的孝顺感动了社会也感动了他的瞎娘。

就在孝顺模范表彰会上，有一个来自烟台的美女，她叫吴小花，她有一个失忆并且毁容坐着轮椅的父亲，他们相依为命，因为放不下这个没有生活能力的父亲，她的婚姻大事一推再推，一直单身，成为烟台造船厂的大龄女青年。她说小时候流落街头，是这个戴着面具的好心人收留了她，她的父亲没有名字，是落户口的人帮他取名叫吴明。吴明是若干年前造船厂的工人，在黄海湾沙滩被救回来后，就成了失忆的年轻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在造船厂当了清洁工。在一次扑救船厂的大火中为了抢救船厂物资，吴明被大火烧伤后毁容。

吴明没有家人，在海边捡回一个骨瘦如柴身体虚弱的流浪女孩，他们相依为命，女孩自己说小名叫海白菜，具体家在哪里她不知道，吴明给她取名叫小花。小花在吴明的养育下长大，吴明竭尽全力培养她上学，直到大学毕业，成为造船厂的工程师。小花一直把吴明当作亲生父亲，就在他进入半痴呆状态，下肢突然瘫痪坐着轮椅的情况下，小花每次相亲都是推着轮椅上的父亲一起去，很多男友见了望而却步，吴小花二十八岁了还是一个大龄剩女。

这次孝顺模范表彰会上有不少的年轻人是单身，多数是因为在爱情与孝心的矛盾中选择了孝心，组委会和省妇联一起组织举办了一次相亲会，海马的瞎娘知道后就坚决不参加儿子的相亲会，可是后来听说组委会决定相亲会在游览长岛的游艇上举行，瞎娘又争着参加。瞎娘一再问海马：“在游轮上能不能听到海浪的声音，能不能感受到海水的浪花，尝到海水的味道。”

海马和她说：“在游轮的甲板上手扶船边的栏杆，不但能听到海浪的声音，还能感受被浪花打湿衣服的乐趣。”

“那我一定去看看那久违的大海。”娘的转变引起了海马的注意。

三

出游这一天，单身孝顺模范们都穿上了漂亮的衣裳，和被孝敬的老人一起登上了“佳缘号”游轮，在前行的队伍里，年轻人都搀扶着老人，吴小花用轮椅推着下身瘫痪的父亲，父亲还是戴着那个面具，通过他的不断摆动的手能看得出他是那么高兴。海马扶着瞎娘登上游轮的甲板，进入观景坐席，海马让娘在座位上坐好，他找到组委会的领导，小声做了一些交待。又回到了观景台坐席中间。

“呜——”一声长长的汽笛声，游轮出发了，游轮开始加速，海水被游轮分开，形成一道长长的八字形的水墙，向后延伸。

“各位游客大家好，我们正行驶在青岛通往长岛的途中，大家可以尽情地观赏美丽海岛的风景，站在甲板边沿的游客，请扶好游轮边沿的栏杆，一定要注意安全。”导游用高音喇叭在讲解。

听到导游的广播说游轮到了长岛水域，瞎娘要海马扶起她来到甲板上，当她摸到了栏杆，她很是激动，她听到了海浪的声音，她感受到了海风中海水的气味，她把准备好的布条的一端抛下去，拉着另一端逐步回收，她摸到了被海水浸湿的那段布条是凉的，她用舌头舔舔海水的味道，是咸的。她感受到了栏杆下边就是大海，她触景生情，扶着栏杆面对大海大声说：“海狗哥，我又回到我们的家乡了，你回来了没有，我给你唱一首你最喜欢听的歌，你听好了：

大海边哎沙滩上哎

风吹榕树沙沙响

渔家姑娘在海边哎

织呀织鱼网织呀么织鱼网

嘿哎哎哎

渔家姑娘在海边

织呀么织鱼网

大海边哎沙滩上哎

风吹榕树沙沙响

渔家姑娘在海边哎

织呀织鱼网织呀么织鱼网

哎哎哎哎

渔家姑娘在海边

……”

一曲动听的渔家姑娘是那么深情奔放，不过听起来也有几分忧伤。

“海狗哥，你听到了没有，当年我每天都在海边唱着这首歌等你出海归来，可是，有一天你出海再也没有回来，我带着我们的儿子还有你捡回来的女儿海白菜，天天在大海边，面向大海望眼欲穿。有一天我太累了，我睡着了，海白菜自己到海边去找你，再也没有回来，我天天盼，天天哭，眼睛都哭瞎了，这些年我一个人把海马拉扯大，海马现在是海洋研究所的工程师，他为了报答养育之恩，他宁愿打一辈子的光棍，也不肯放弃照顾我一个瞎子娘的责任，我盼望着你和海白菜能够回来，你说海白菜的母亲在留条中说，长大了可以做海马的媳妇，可是我也把她弄丢了。海马现在还是单身，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你，为了我们海家有后，我就来陪你了，海狗哥——我来了……”

瞎娘说完双手抱住栏杆用力一窜，翻到了栏杆的那一边，她掉进了海水里，可是海水很浅，她用手一摸，是一个盛满海水的大盆，原来海马早就料到了这一切，甲板中间这一段临时增加的栏杆和大盆都是组委会安排好的。

随着一群人的围观，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海花，我是海狗，我来了。”在人群后边的吴明竟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他踉跄着奔到海花面前。

吴小花紧跟过去：“爸爸，爸爸，你怎么能站起来了？”

吴明一把拉过吴小花，掀起了她遮挡了右半个脸的长发，耳朵下边露出一块深红色的胎记，他疯狂地喊着：“海花，海花，你看一块胎记，这就是我们的儿媳妇海白菜啊！”

吴小花说：“是啊我和你说我叫海白菜，你没有反应，非要叫我吴小花，你失忆二十多年，怎么一下子恢复记忆了？”

吴明说：“我听到你娘的歌声就一下子恢复了从前的记忆。快扶起你娘，我们终于团聚了。”

吴小花端量着海马的瞎娘，似乎看出了娘从前的模样，海马和吴小花也似曾相识。瞎娘从吴明的声音里也找到了从前的海狗的感觉。

海狗和和海花相见了，可是海花已经看不到海狗本来的面目，用手摸到的是海狗被大火烧伤的脸。

海马和吴小花相爱了，他们的证婚人就是相亲会的组织主持人——妇联主任，她看到了吴小花脸上的胎记，知道吴小花就是当年她舍弃的亲生女儿海白菜，母女相认皆大欢喜。

【编辑  张兴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