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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刀肉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王安平    阅读次数:7828    发布时间:2016-04-29

民间有个说法,说头上长两个旋的人,横,是块滚刀肉。杨大德头上长了两个旋,我是晓得的,也领教过。

事情还得倒回二十年前去说。我和楊大德是同村的小伙伴,那年他11岁,读四年级。我12岁,读五年级。虽然不同班,可我们是一个寨子的,也就经常在一起玩。那时候读书是半日制,清晨我们就一起放牛,骑在牛背上,打着口哨,沿着那条弯弯的七拐八扭的小路往山坡上走,大水牯一边走,一边甩着尾巴,吃着路边的草。我们就一前一后地跟着,要么他骑着牛走在前面,要么我骑着牛走在前面,两条牛就驮着两个小娃,漫不经心地边吃边走,待吃到大半个坡头的时候,牛差不多吃了个大半饱,太阳也慢慢地从阳坡上攀上来,舔着青草上的露珠。我们就在这样温暖的阳光照射下,盘腿坐在牛背上看小人书,牛背平整整的,就像一条柔软的海绵凳。有时候,大人嫌我们清闲了,布置我们附带割一挑草或者砍一挑柴。这样的事情多半是我照着父母的话做了,杨大德从来不做,他的父母也不骂他打他,他比我享福,因为他是独崽,当然也有破例的时候。譬如说有一次,他父亲要他顺带一捆柴回家,他许是玩忘了或是他故意,空手骑着牛回了家,他父亲一顿臭骂,拿起竹条子要打他,他硬着脖子把头抻到他爹的棒子下,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打吧,打死算球,反正杨家就是这棵独苗苗。他爹一听独苗苗心就软了,骂两句:你个狗日的到会捏老子的软处哈。将竹条子一丢,瞪一眼,软软的吼一句,下次跟老子听话点。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否则会丢了当爹的面子。有了一次,杨大德胆子壮了,就捏着他爹的软处照此办理。这“独苗苗”一词几乎成了他逃打的咒语,每念必灵。而他的两个姐姐就不同了,稍惹他爹不高兴,那一顿打不是皮青就是脸肿,打得连杨大德都浑身发怵。

大德的小名叫金狗,他爹说他命里缺金,取金补缺,故名。他还有个名字叫二妹,是他的保爷给改的。据大德的保爷讲,大德爹请了个算命先生给大德算命,说他命里阳气太重,克父母,其它改不了,取个女子名字煞一下阳气。还说大德3岁时有难,要拜个保爷才能躲过这一劫。于是,杨大德的爹拜邻寨的割猪匠罗割猪为保爷。认保爷,当然保爷就要给他改名字。罗割猪有个姑娘叫罗大妹,杨大德就只好屈居罗二妹了。所以杨大德除了大名外,也叫金狗还叫罗二妹。

一向和他玩得阿尿都泡得饭吃的傻黑,陡然间和他闹起了矛盾,往常这种事过几天就好了。可这一回不同,杨大德不饶,要玩死他。傻黑其实不傻,就是平时有些木,脸黑得如碳,连他妈都说他像梁山好汉黑旋风李逵。傻黑有股子力气,个头也相应地要高一些。其实他的名字不叫傻黑,傻黑是我门给他敷的绰号。

杨大德要玩死傻黑,其实也没什么道理,你不也叫人家傻黑吗!他打小就不许别人叫他二妹,嫌丢人。这回和傻黑过不去,全都为了傻黑挖苦他的缘故。

事情的发生是在一个太阳雨的夏天。那天,太阳一会儿大得不得了,晒得人瞌睡迷西的,一会儿飞来一朵黑云,黑云就阿下尿成了雨,雨淋在身上,伴着太阳的疯晒,浑身就溽热得难受,如同在蒸笼里一般。雨水从头上浇下来,浸进薄薄的衣衫上,透进皮肤上,就觉得是瓢温汤洒过来的,汗和汤交融,难忍难耐。我和大德放学回家,一群学生娃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只有两三个女生,听不惯男生们瞎掰和那些下流兮兮的话,离得远远的。一行走到离寨子不远的牛滚凼时,大家也准备分手了。此时傻黑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明天起我们不和女的玩了,玩得我们也变态成了女的。开始杨大德不以为然,以为是句开玩笑的话,不在意。回头看看离得远远的女同学,就回了一句,我们也没跟女生玩呀?傻黑轻蔑地说,有些人是女的名副其实,可有些人不是女的偏偏就改个女的名字,妖怪,白骨精。傻黑的这句话犯了杨大德的忌讳。于是接嘴问:你说谁呢?谁改了个女的名字?傻黑窃笑,故意和其他的同学讲话,不理他。少顷,杨大德才反应过来,指桑骂槐地骂,是哪个野狗日的说狗屁话!明显带着报复,接着又提高嗓门,你们听到呕,野狗日的说他妈屌话喽。傻黑收回窃笑,脸立时涨红,冲着杨大德:杨大德,你敢骂老子?杨大德不甘示弱,胆气十足地回答:你没讲我,我就没骂你。怎么?傻黑也不买账,回道,我就讲你了,咋的?难道你的名字不叫罗二妹?到男不女的,有假?其他同学哈哈大笑。杨大德一副尴尬像,众目睽睽之下,受此奚落,心里立时升起一股无名火,指着傻黑,你野狗日的,再说!牙齿咬得梆梆响。傻黑见杨大德指名道姓骂他,走近杨大德,指着杨大德的鼻子:哪个是野狗日的,给老子找出来。你找不出来你就是野狗日的。杨大德把头抻得老高,说:骂的就是你,你就是野狗日的。傻黑也不示弱,一把拽着杨大德的衣领,你,你,你再说声谁是野狗日的?顷刻间,两帮人马各为其主,纷纷站到各自的一边,帮着打起帮帮腔。傻黑那边的说,夹起棵鸡巴叫二妹,你不和女的玩跟老子们玩什么啊。大德这边也不信邪,凑过去,二妹不二妹,关你妈吊事!闲事管得宽,管鸡巴人家裤儿穿不穿。谁是二妹啊?二妹也是你们叫的?傻黑指着杨大德,你问他啊。杨大德逼近一步,你妈才是哩!傻黑也不是个吃素的,又加上同伴们的支持,更来劲了。一副无往而不胜的样子:怎么啦,想打架呀?杨大德指着他的鼻尖,你再喊声二妹试试?傻黑故意放狠,喊你又怎么样?二妹!二妹……边喊边摇头晃脑,第三个二妹还没叫出,只听一声“老子叫你喊”!说时迟那时快,杨大德拳随声到,“卟”的一声,正中对方鼻梁。顷刻,一股带着腥味的鼻血从傻黑的鼻孔里喷出来,洒了几滴在大德身上。傻黑还没反应就挨了一下,迅即扑上,以浑身力气抱住大德,一边用膝盖顶大德的小肚和髋骨部位。大德个子矮,被他这一猛虎扑食,立时失去还手之力。我见大德吃亏,赶紧过去死劲扯住虎头虎脑的傻黑,嗨,大家都是左邻右寨的,算了算了。大德趁机挣脱,反手捡了块巴掌大的石块,欲向对方砸去,我怕这一石头下去出人命,赶紧又来扼住他的手腕,不让他砸,留给了对方可趁之机。傻黑随即飞起一脚,踢在大德的前胸,大德被这猛的一脚踢倒在地上,更为脑羞成怒,从地上捡起一颗碗大的石头,又要朝着傻黑砸去,我又赶紧拽着他的手,傻黑趁机逃脱。

傻黑一跑,我就成了杨大德的讨伐对象了。他一骨碌爬起来,不问青红皂白就说我拉偏架,一脚踢在我的卵蛋上,痛得我眼泪哗哗淌,蹲在地上起不来。这下我也冒火了,稍松一下,站起来就给他一拳。这下不得了了,杨大德不依不饶,要和我拼命,反倒放走傻黑。我怕事情闹大,一溜烟跑了,杨大德拾起根大棒,像追仇人一样追我,追到我家,我爹挡住了他,他死也不放过,父亲七说八说,我也躲到屋里不出来,他无奈之下,才悻悻地回了家。虽说第二天我们和好了,但我打心底虚了这个滚刀肉。

以后的一段时间,杨大德天天找傻黑挑战,输赢不管,实际上每次他都吃亏,但他就是不服,非拼服了对方才罢手。后来几天,因外公病重,我跟父亲去看外公,就没有看到他们的胜负。据目睹此战的小朋友说,傻黑后来被他死缠烂打,熬不过,只得认输了,还跪着給他保证,不再喊他二妹并陪他二毛钱而罢手。

从此我们寨子的孩子就不再和傻黑寨子的玩了。

我小学毕业升了初中,就和大德分开了,一直到参加了工作。可儿时的忘年交总像一条纽带紧紧把我们连在一起。他高中毕业后考了警察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县公安局。性格还是那样,只不过,横的是犯罪分子和流氓地痞。不过,他的这种横劲用在破案方面,不失为一种执着。

听和大德经常在一起的同学说,滚刀肉名声在外,其实是他们的局长喜欢他的别称。公元一九九六年的八月,大德所在公安局接到上级的命令,命令称一个毒贩携带一千克海洛因途径海河县,令你局公安缉毒大队坚决查获。命令没有交代此毒贩的特征,只交待了该毒贩乘坐的是一辆蓝色的金龙大巴。彼时,杨大德刚从基层派出所长调县局缉毒大队任职大队长,主持大队工作才两个月,可以说是新来的媳妇摸不到锅灶。但命令还得执行。召开局务扩大会议时,局长劝他说,你刚来,没摸到锅灶,干脆就叫郭芙局长负责,你跟着跑下龙套,熟悉熟悉一下情况。郭芙局长实际是副局长,以前一直是缉毒大队的顶梁柱,后来破格提了大队长,才过了两年,又破格提了副局长,如今是常务副局长,仍然分管缉毒和刑侦。杨大德不服输的冲劲又来了,昂起脖子顶局长,我说啊局长,你也不要小瞧我杨大德好不好,虽然我是个缉毒的新兵,也不能小看了我基层所十多年的历练吧。在乡下什么事没发生过?然后拍着胸脯,邦邦邦,局长,我今天立下军令状,如不能完成任务,我甘愿接受撤职处分。郭芙局长张了张嘴,要说什么,他抢先一步,先声夺人,说,郭芙局长,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放心,我知道这次任务重要,但你们领导相信我更重要。会议的结果,杨大德虽力排众议,但是在一片轻蔑的眼神中获得全权指挥这次缉毒之战的。接下来就是做方案,考虑细节等等。郭芙局长几次过来指导,他就是不买账,郭芙局长说他自以为是,眼睛里目无领导。心里暗放狠话,老子到要看你杨大德狂到什么时候。杨大德的方案做出来,他看了,内心里心悦诚服,就是他这个缉毒战线的老兵,也没得他想得这样细致。于是嘴上虽是不高兴,到也感叹这是个公安战线的好苗子。憋着一肚子看他的笑话到完全支持他,也难为了郭芙局长。郭芙局长毕业于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指纹系,很有些见地,平时杨大德就很佩服他,这次却不把他放在眼里,这的确令郭芙局长有些委屈感和挑战感。毕竟是公安挚友,也不和他计较。可见郭芙局长的心胸何等的宽阔。过后杨大德还是觉得不妥,主动向他小检讨,郭芙局长一笑置之,竖起拇指道,你杨大德有这样的气度,难得!

局里批准了杨大德的方案,杨大德带领缉毒大队的兄弟伙,苦守了三天三夜,最终把金龙大巴上的毒贩缉拿归案。此一战役,真的令局长大人刮目相看,不但抓了毒贩,还顺藤摸瓜破获了另一起制造冰毒案。局里要给杨大德请功,这回他不是横劲了是犟劲,死个舅子不答应为他请功,搞得局长下不来台。他跟局长说,我不喜欢功不功的,来点实惠的,给大队配台车,解决破案的工具问题是最大的问题。局长把脸一横,唬了他几句,我说你这个人啦,就是犟牛脑壳九斤半,没人说给你请功就不给你配车嘛!他又耍横了,冲局长脸一横,说,光搞那些花花玩意没意思,我这个人不喜欢光面子。局长知道他就是犟牛,也不给他讲那么多的道理,就把功给报了,也给缉毒大队配了一台长城原野车。他知道后,亲自找局长,重申理由,并且还说,你要是真的要给二等功,就给缉毒大队集体,我个人不要。局长无奈,骂了他一句,真是块滚刀肉啊!真的就报集体二等功。

过后有人说他傻,立功以后可以涨工资的,放着大好的机会不要,硬要充英雄。他笑笑说,傻就傻呗,这世上不得傻的,哪来聪明的。一笑了之。这件事传到他老婆耳里,老婆指着脑眉心挖苦他,你呀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现实的事是有了功劳就是本钱,可惜你不是那棵葱。他是个怕老婆的货,不敢和老婆顶嘴,在老婆的面前横劲全无,温顺得像只绵羊。

其实怕老婆是大多数男人的优点,是一种忍让的美德。可杨大德怕老婆就不一样了,他是发自内心的怕。据知情人透露,杨大德怕老婆是因为一个不成文的协议。他老婆叫李芳芳,一个看似温柔如水,说话细得像蚊子叫的一个人,杨大德居然怕她就像怕鬼一样。据知情人透露,这样的怕源于他结婚的当晚。知情人说,杨大德和她老婆李芳芳认识是熟人介绍的,之前不认识。那时李芳芳高中刚毕业,没考上大学,心里烦闷得慌,原先喜欢她的一个同班男同学,考起大学后开始和李芳芳通了几回信,李芳芳得意地和她的闺蜜们炫耀,几个月后信越来越少,随后就杳无音讯,石沉大海。李芳芳急了,写信向他表白爱意,可对方就像短线的风筝,失去了控制。李芳芳自己知道,她被那个男的甩了。

失恋的女子最容易重找寄托,杨大德就是她重找寄托的对象。杨大德虽不是他太看重的男人,到也不失她眼中的阳刚男人,何况杨大德在公安局工作,使她有一种寻找安全感的冲动。媒人一介绍,她就答应了。杨大德第一眼见到李芳芳,就被她的美貌打动了,小心脏跳个不停,魂早就不附体了,跑去找李芳芳了。过后媒人问起他的意见,自然是欣喜若狂如一个孩子,搓着手红着脸,一个劲地表示沒意見。这桩好事就这样有了良好的开局。杨大德那时年轻,干劲足,在乡下当干警,只要不值班,骑着单车都要往城赶,为的是和她的心上人赶在月光出来之时逛上一趟马路,再在月光中细语一回,哪怕是闻一回她的体香也可以。第二天,再在月亮隐退的时候骑上那辆飞鸽牌的自行车,赶十多公里路去上班,一点也不觉得累,反倒倍觉精力旺盛。以后就换了嘉陵摩托,再以后就是局里淘汰的老掉牙的北京吉普,再以后就用这辆刚修好的吉普把李芳芳接到了家。人生的三大喜事,终于圆满了洞房花烛夜。谁叫李芳芳长得漂亮,震慑力就是从美貌开始的。李芳芳虽然是个没工作的干居民,单凭她的姿色一向趾高气昂,心高气傲。杨大德不得不为之俯首称臣,美人裙下死,做鬼也风流。杨大德经常拿这句话宽慰自己。同事们但凡碰到个把漂亮的女子,也会戏谑地说,美人裙下死,做鬼也风流。这时杨大德就晓得是在谑他,他也不反驳,只是笑笑,细声地说,你们不要笑我了好不好,真的,婆娘漂亮了就是不放心。

他们没谈多久就结婚了。当晚要行房事,美人不懂事地不宽衣解带,也不准他给她宽衣解带,饿闹闹的杨大德要霸王硬上弓,美人说,你要来硬的我就自杀。你要我从你就得听我的。饿极了的杨大德欲火纵烧,满口答应。最后虽然顺利行事,却被老婆大杀了威风。以后就成了一个传说,但杨大德不否认,传说就成了杨大德一生都遵循的诺言。所以後来有人给他取个外号叫趴耳朵。至于新婚当晚他答应了李芳芳的什么,知情人没有说,也就成了个谜。

杨大德虽然滚刀,工作却是不含糊,县里和局里特别是重视人才的局长,有几次想要提拔他当副局长,都是因他在关键的时刻滚刀劲来了,因此吹灯。譬如2000年那次,县委组织部都来考核他当局纪委书记了,他听到信息后,发了神经病,找当时的考核组长,陈述自己意见,说自己是干刑侦的,搞政工工作不适合云云,死活不干。硬是活生生地搅了局,把个局长差点气死。局长恨铁不成钢,骂了他:好,你屌,以后,我就不再管你的鸟事了,成龙上天成蛇钻草。

人一旦错过了机会,机会就不会再来找他。好在他想得通,不把提拔不提拔的当回事,也就心安理得。因此,人到不惑,还是个老股长,虚职得了个副主任科员。和他一起工作的同学,最低的职务也是享受副县级的局长,有几个已是副厅级的官员。其中有一个改行的,已提拔到副省级的岗位。可他还是那样乐呵呵的。有人劝他找找老同学帮帮忙,他一笑置之,很坦然地说,这是命中注定的,命里无时莫强求,何必刻意。虽然有些心酸的味道,不失为一种最好的说辞。

最近听说他受了处分,我有些替他打抱不平,也很为他惋惜。特地从上百公里的地方赶去看他。见面的时候,我简直被他的麻木惊呆了,当然,用麻木一词似乎对他不公平,因为他不是麻木,而是一种坦荡,是一种潇洒,是一种不以为然,是一种平常心的禅意的表达。

我很为他的这种心态震撼。

那天见到他的时候,已是中午十一点过钟了,他在值班室和我见的面。应该说明的是,现在他被停职,局里安排在值班室搞信访接待。他见我第一句话便是,老憨,你来干嘛?我简直差点擂他。问我来干嘛?不是亵渎我吗。还老憨哩!当然,喊我老憨没意见,因为他从小就是这么叫我的。可问我来干嘛,就有些不尽情理了,我大老远的来,就用这句话打发吗?真稀奇!心里万般的不爽,甚至有些火戳。可话从嘴里说出却变了样:你说呢?干嘛,专程来讨你嫌呗!他自觉说漏了嘴,便有些不自在,转口歉意地说,对不起啊,都把你当着儿时朋友了,抱歉抱歉。双手合拳,做了个表示歉意的动作。毕竟是儿时的好朋友,即使是他不热情,我也会把它当作是一种玩笑。那个抱拳的动作过后,他就很绅士地来拥抱我,并在我的后背轻轻地拍了拍,寓意深长地表达了他的无奈。只有这时,也只有碰到自己的挚友抑或自己的亲人时,才会流露出自己内心激动或无奈。他抱得紧紧的,大有不放开的意思。感觉得出,他有一种委屈憋在心里,只是找不到人倾诉罢了。十多年的小伙伴突然造访,心里憋着的委屈一下子释放出来,就会酿成一江春水。

有一滴小小的眼泪掉进我的后颈窝,就像飞来的雨露,通过毛细血孔洇进我的皮肤,洇进我的心里,感觉一颗友谊的种子,用无谓的生命力撑开了厚厚的土壤伸出了头,我用力地抱紧他,他反过来用力地抱紧我,就像好多年不见的亲人那样的依依不舍。这一刹那,我仿佛被一种东西软化了,浑身无力……

他用手擦拭完眼泪,动作是在我没有感觉的情况下完成的。抬起头,望着我,有一种久别重逢的真情实感在升华:老憨,今晚我俩不醉不归。这些年,只顾工作工作,放弃了多少老朋友,又失去了多少好朋友,唉,只有你还想到我。说完,拉着我的手,走!我安排你住尼罗河大酒店,那里环境好。完了,我约几个拜把,好好和你喝几杯,管他的放纵一回。我赶紧说,不用这么客气,随便点好。他说,你说什么呢,你怕是天天到我这里,几十年才来一回,青涩的时候我们一起放牛砍柴割草,一起躲猫猫,那时的日子多单纯多阳光。如今,我们都是过了知天命的人呢,大好的青春都交给工作了,难得有这样一回潇洒,而今眼目下,我也是个闲人了,陪你喝杯酒,天经地意。说着说着就到了尼罗河大酒店。办完住宿手续,他一路电话地催别人,还像大队长那样地耍威风,倒也威风不减,不一会儿,五六个穿便服的警察哥儿们齐展展地来到大堂,徳哥,你也太客气了。杨大德顺着跟我介绍:这是缉毒中队的小马,这是中队长杨坤……一一介绍完毕,又对他们说,这是我的发小焦云路,现任渝市招商局局长。你们叫焦哥得了,都是自己人。其中一个穿格子服装的小伙子上前主动握我的手,焦哥,你难得来,又是我们徳哥的发小,这便餐我买单了。其他的也争着,算我的,算我的……个个争着买单。杨大德故意不吭气,我猜想是杨大德想检验一下这些弟兄们是否有情有义。依他的滚刀劲头,决计不会叫他的同事买单。那个叫杨坤的还算懂事,走过来握着我的手,说下午我请焦哥,原班人马,把我的老窖拿来和大家分享。他说的老窖就是茅台酒。杨大德见大家还在争,把手一摇,说都不要争了,我的客人,怎么要你们帮我请客?我是叫你们来陪客的,不是叫你们来买单的。听好了,你们只管吃好喝好,买单的事,休再提起。不过,杨坤的老窖倒是要提来,我可是没好酒招待我的这个发小。大家被他这一唬,不再说话。杨大德说话算话的性格我到有耳闻,今天一见,的确不同凡响。还听说他正派,今天一见,的确人如其闻。虽是好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但秉性难移初衷难改,他仍然朴素得就像家乡的巴芒花,虽是凌乱,却是高傲。想想,这些年哪个没有瓶把茅台酒放家啊,可他就没有。

吃完饭,酒也有些晕,他不回家,硬要陪我在宾馆午休。实际上我们都没睡意,趁着酒性,东拉西扯地聊一些儿时的事情。老憨,你记得我们俩偷桥狗家的桃子不?他一脸的得意。当然这是他儿时的杰作,精心策划的一场偷桃游戏。桥狗家的接桃被太阳晒得红红的,挂在枝头,逗得小伙伴们馋涎欲滴,打了几次注意,都因桥狗防守严密,无从得手。先说明,桥狗是一个比杨大德和焦云路大好几岁的男人,只是有点智障,大脑不是那么灵光。可守桃子确实一把好手,每到桃子成熟,他便抬一根长板凳坐在桃子树下,可以跟桃子说一天的话,连尿都屙在桃子树下,板凳脚坐进土里有寸把深,他也不挪动一下。其他人想要用石头砸或是其它方式,总得要去捡桃子,桥狗不管你从何方进攻他都能一目了然。逮个整着。加上地势险要,桃树长在田坎上,一面是烂田,一面是大岩石,自古华山一条路,桥狗家的这棵接桃树,就跟走华山古道差不多,要挨近桃树,必然要经过他家门口,必然要过桥狗的板凳。想想桥狗何其聪明。但是天无绝人之路,这是桥狗想不到的。那天是个大太阳天,太阳光就像芒刺一样扎得人睁不开眼。又是星期天,我和杨大德正好在家无所事事,在他家里偷着炸粉丝吃。用猪油炸的粉丝的确好吃,不大会儿,一大把粉丝就被我俩消灭了。杨大德怕他妈妈发现我们做的好事,特地洗干净锅碗,还把包粉丝的旧报纸一把火烧了,毁尸灭迹。后来他妈还是发现了这个秘密,要痛打杨大德,听说是我俩一起做的孽,也就放下了捶打他的大棒,骂了他一顿了事。事后杨大德跟我说,这是他出卖我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吃完粉丝,我提议去网蜻蜓。杨大德说,老憨,桥狗家的接桃熟了,你敢不敢去?有些挑战的意味。我一拍胸口,勇敢地回答,去,不吃白不吃。但不好搞啊!说完我一脸畏难。杨大德附着我的耳朵,教我如何如何。我虽然长他一岁,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却不在行,凡事他做主。经商定,我负责引诱桥狗离开桃子树,他负责掏桃子。于是我在他家房屋后大喊,桥狗桥狗,你家大田边的秧子遭牛吃了,你还不快去看啦!桥狗不知是计,神经质地从板凳上跳起来,是哪家的牛啊,咹!狗日的,我去看看。说着风似地卷了出去。边跑边还骂:狗日的,是哪个没良心的。老子要把这畜生拉回来,看是那个狗日的放的。

这边,杨大德猴一样地爬上树,拣着又大又红的桃子往书包里塞,不大会儿功夫,就装满了一书包。

桥狗跑得气喘吁吁的回来,仍然是坐在桃子树下的板凳上。只是一边喘气,一边骂,狗日的杂种,哄老子说牛吃我家秧子。重复着这句话。我和杨大德只顾坐在田坎上抹干净桃子身上的毛,大口地嚼着,桃肉红红的,脆香脆香的,直到吃得肚子鼓鼓的才罢手,剩下的就藏在茅草窠里,第二天上学再带上。

这件事,桥狗一辈子都不晓得。

回忆起旧事,杨大德很开心。它翻身坐在床上,两条腿蜷缩着,下巴颏跺在磕膝头上,鼓着双眼,怅然地说,要是还能回到过去那该多好啊。我也起来坐在他的对面,接着他的话说,回不去了,只能是越来越接近垂暮。好快啊,一晃就几十年了。我好像突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问他,你是咋搞的嘛,平白无故的挨了个处分。他说,处分到没有,说起这事一言难尽。我说,什么一言难尽啊,又是那横劲害的吧。他苦笑一下,说,还是你懂我啊。我走下床,倒了杯开水递给他:我就猜想肯定是你那牛脾气吧,人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横呀!他不服气,说,你要是遇到当时的情况,恐怕比我还横呢。我说,为什么?杨大德接过我倒的开水,说:其实那天我也是鬼迷心窍,就忍不下那口气。接着就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他说,我那天实际是去看牙齿的。之前,也就是头一天,我们破获了一起吸毒案,把贩毒的家伙抓了,大家很是开心,我作东和几个小兄弟找了家小馆子,这几个小兄弟你也认识,就是中午陪你喝酒的那几个。开始说好的只喝一瓶酒,喝到喝到的来了劲了,放档了。我也见弟兄们高兴,就装了一下塌皮眼,兄弟伙们管不住自己了,我也管不住自己了。一时间楼翻甄倒,划拳打马,乌烟瘴气,其中一个小兄弟酒醉了,撞翻了老板泡的一大瓶子枸杞酒,老板叫赔,就和老板起了争执,虽然我全部照价赔偿,却坏了警察的形象。这是其一。这其二嘛,是我自个的事了。他说,第二天,我的牙髓炎犯了,疼得我就像被唐僧念了紧箍咒的孙猴子,坐卧不宁。实在无法,就去看医生。他妈的这医院也龌龊,我从挂号到牙科就诊,折腾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再到牙科看病,先是量血压,再是抽血化验,后是做心电图,最后说叫我去做CT,这些与牙痛有什么关系?我也认了,全部做完了,回到牙科,医生说,你这个是火重,吃一点药就可以了。既然吃点药就可以了,为什么折腾我这么久?加之,我的脑袋就像要爆炸了,就对医生说,能不能给我打打止痛针,我实在受不了啦。你说医生咋说,气都要气死你。我说,医生咋说?他咕咚咕咚一口气把杯中水喝完,抹抹嘴说,就那个屌医生把写处方的笔一摔,站起来,非常傲慢地拍着桌子对我说,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打不打止痛针,我说了算!说完冷酷地一挥手,让开,别耽搁别人看病。我一看他那横蛮无理的劲头,就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翻了他坐的椅子,抬手间刮到了他的眼镜,掉在地下。眼镜是树脂的,没有破。这下子引来了围观的人,事情就朝着对我不利的方向发展。我说,怎么个发展法?杨大德假意地伸个懒腰,波澜不惊地样子,科主任来调解,医生不服,要打110报警,我就说,你报啊,你不报就不是人日的。医生脸发白,气得说话都吐白沫,抻过来想打我,被他们的科主任强力拉住了。幸好也被拉住了,否则我会还手,那个场面就不是你来听到的这些了。

我知道,警察学校学的小擒拿一旦用到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生身上,后果当然不堪设想。更何况,杨大德从小就爱武术,练就了一身金刚不坏体,区区小医生,那经得住他的一拳一脚啊。我说,幸好那个医生没有摸到你,也幸好你没有大打出手,要真是那样,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啊。杨大德说,可不是。当时都在气头上,加上我的牙病痛得我只差打滚,巴不得找个出气的地方。过后想起还真有些后怕。

那后来呢?我说。杨大德感觉有些热,掀开被子,把双脚盘在床上,双手按住大胯,叹一口气说,不久,110的警察就来了,是院长带着来的,因为那个医生就像个泼妇那样的不饶我,院长只好报110了。警察一来就平静了,反倒我的牙齿也不痛了,也许是把精力集中在医生身上的缘故吧。那些小警察一看是我,不好怎么说,就悄悄地附着我的耳朵说,德哥,你咋惹的嘛,何必跟他一般见识?我说,该咋地就咋地,最多不当警察有什么了不起?

110警察一来,事态很快平息。杨大德被带回局里,实际上是做给医生看的,到半路,小警察就把杨大德放了。第二天,局里召开局党委会,议题只有一个,研究杨大德的处分问题。委员们各执己见,一些说杨大德影响了警察的形象,建议给予撤职处分,党内记大过。一些说医院也太坑人了,门道多不说,还不把人当人看,连警察他们都这样,那老百姓就可想而知云云,建议暂时停职反省,以观后效。讨论了一早上,最后局长党委书记发话,鉴于杨大德平时的表现和他对缉毒工作的贡献,此事件亦事出有因,给予杨大德暂停职务,调到值班室接待来信来访,待事情调查完毕再做处理。

杨大德暂停职务,落得清闲,这件震动全县的事件,就像没发生在他身上一样,按时上班,按时下班,悠哉悠哉。值班室也因他的到来,有了生气。值班的老警察们有了个吹壳子的对象。杨大德虽然横,可他对人真诚,在局里有一定的地位和人脉。就拿值班室的老邱来说吧,他就和杨大德有过交情。老邱不是专业警察,他是学兽医的,当时公安局缺法医,就生拉活扯地调来了,可来到公安部门后,他学的东西几乎无用武之地。搞刑侦他又不愿去,因为他是个耙耳朵,做得一手好菜,老婆一天也离不开他做的饭菜。局领导有些烦他,想想又是县里的头头打的招呼调来的,不好拿他怎样,只好安他在值班室,搞来信来访工作,既满足他不下乡不外出的愿望,又可以解决局里干警不愿和信访人员打交道的窘境。这一干就是十多年,由一个年轻人干到一个老干警,老邱真的也能任劳任怨。其他的警察都看不起他,说他不是个男人,跟着这样的人打交道,也会变成不是男人。警察们有时打平伙,唯独老邱不参加。据一种说法是,他老婆的性要求太高了,每晚都要那个,老邱生怕满足不了老婆,就故意免去许多的应酬。说起来他老婆在当今的美女群中也算个角色,怕老婆会惹出一些事来到是真的,守着比放出去好,这才是他的秘密。老邱一守就守了十多年,他老婆还是如此的花枝招展,经常和他们的局长外出应酬,还KTV ,经常半夜不回家,老邱就要等到他回来,为她打水泡脚。可后来还是有传闻说,他老婆和他们局长有一腿了。就是老邱的母亲病重的那几天,老邱去照顾母亲了,留下了一个空档,老婆就钻了别人的被窝。他还不敢问她,因为没根没据,咋问?据说有一次他试探他老婆,他老婆一顿数落,说,你个老邱啊,拿到封皮就是信,听到风就是雨,就没个鸡巴出息。几句粗话,戗得老邱说不出话来。以后,老邱就开始纵酒,管他什么酒,那怕是最低级的泡酒,他也会喝的酩酊大醉。从此,老邱的名声改变了,局里的警察下的定义是:老邱故意喝酒是不愿跟老婆上床,因为别人的鸡巴比他的来劲。有几次就为这样的话扯到局长哪里评理,局长几句话就打发了他们:无聊!闲着无事的话,拿扫把打扫一下个人的办公室。言下之意是各人打扫门前雪。时间长了,这样的玩笑由真变假,也没哪个再提起老邱老婆的事,一段桥段就此划上句号。期间,唯独杨大德没说过他,还经常叫他去喝酒,虽然叫他喝酒也是枉然,因为老邱一喝就醉,送到家还要遭他老婆的白眼,可杨大德还是要喊他,终归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老邱一直记着他的好。

杨大德被处罚来值班室,老邱第一个主动和他说话,并主动介绍值班室的情况,一副古道热肠,还把值班记录本亲手交给他,说,你来了,我总算有个帮手了。他说话慢吞吞地,有些枯瘦的手好像经历了好多的风霜岁月,水分被挤干了,只剩下虬枝 。老邱还是老邱,只不过才过了几年,老邱已不成样了,有些酒精中毒。浑身瘦骨嶙峋,就似一截干煸的四季豆。他拿记录本的手颤巍巍的,抖索着。杨大德接过记录本,又放回原来的地方,对老邱说,邱兄,我会的,一个你的好帮手。老邱笑笑,似满意的样子。这多年都在值班室,心性练得没菱角了,还有些傻。杨大德看到老邱,就想到今后的日子。一股惆怅涌上心头,万般的感慨就在一瞬间流出来,汇成滔滔大江,冲决了他的自控堤坝。

他竟然有了眼泪……


事情过后半年,杨大德的事情似乎已经退出了我的大脑,不去关心,也没有办法关心。杨大德冲撞医生的事件成为过眼烟云,儿时的发小也在我的映像中逐渐退出,变成了我见到他时的公安值班室的一个受访干警。

一日,从不爱看电视的妻子拿起遥控板选择频道,突然冒出来一条新闻,解说词这样写道:本台消息,2015年5月7日零时,渝市公安治安支队一举捣毁渝市最大的赌博窝点小葡金大酒店。

渝市小葡金大酒店位于本市市东南最繁华的地段,长期聚众赌博。广大市民早有举报,情因情况复杂,又是外资酒店,一直以来,公安治安部门意欲捣毁,都因特殊原因而作罢。5月7日,渝市公安局治安支队再次接到举报,新任支队长杨大德紧急动员,并采取紧急措施,收掉了参与干警的手机并集中行动,突袭小葡金大酒店,一举捣毁这一赌博窝点,现场收缴赌资850万元。拘留参赌人员25人。

除了这则消息,还有杨大德的特写镜头。

没错,是那龟孙子。我一拍大腿,吼叫一声,吓了老婆一跳。老婆踢我一脚:你发神经啊,吓我一大跳。

我高兴地指着电视,有点忘形地对老婆说,你不知道啊,那个支队长是我的发小。老婆一点也不激动,闷声闷气地说道,我怕是你发了大财怎么的,发小怎么的,又不会给你吃给你喝,激动什么?我瞥了她一眼,鄙夷地说,就你一天只记到吃喝玩乐,难怪肥得跟母猪一样。随后又自言自语地念道,沸沸扬扬搞了这么久的事,今天能拿下来,也是个奇迹啊。老婆也不怕我挖苦她,装作没听见,絮絮叨叨地说,有什么了不起啊,这年头拿到票子才是王道。人家有钱就是任性,狗咬耗子,多管闲事。从她嘴里出来的,尽是一肚子的势利。

我这老婆什么都好,就是有点爱财 ,爱攀比,见不得人家吃好的穿好的,见到就眼馋。人家有时投其所好,送她东西,她也不推辞,收下就走。好一点是她不收人家的钱,按她的话说就是收钱等于收命,是要遭报应的。收点小东小西,是她的小毛病,但过后她会想方设法去还礼,这又是她的长处。因此她和她的一帮子姨妈伙处得来,因为她是个不吃亏也不会亏别人的人。就是嘴不太饶人,见不得的或是她理解不到的,就是爱抬杠。结婚这多年,习惯了,夫妻就是打扮过日子。

见她没好话,我丢下一句,你就不可以说点正能量的话啊?走进书房,要给杨大德打电话,刚拿起手机,儿子进来了,说,爸,我玩下下电脑行不?儿子这样说,我这个当父亲的不可能太狠心,因平时是不准他玩的。正好今天是星期五,周末。随他吧。想到这里,嘱咐一句:不要玩得太晚啊!

又想去卧室去打,刚走进去,老婆就跟进来了,说,你今晚是咋了,屁股上有钉子啊,坐不住。我说,我想给大德打个电话,问问他最近工作情况。老婆没好气的,他来这里搞案子都不和你联系,你发什么神经啊!再说这么晚了,人家也有人家的事,就你多事。老婆说得有道理,就没给大德打电话。

第二天,我要开会,就忘了这件事。直到大德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老憨,我已调到市公安治安支队当支队长,有时间过来坐坐,不醉不归。我才如梦方醒。


【编辑: 张兴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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