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鸭第一次赶在天未亮之前起床。他要趁村里人起来前,把他不死不活的爹——老谢埋了。
别人看见了,不孝之儿的名声不好听。笨鸭忙得是屁股冒烟。他喊儿子道,猪猪,帮我找根绳子,结实点的绳子,快点啊!见半天猪猪没执行他的命令,笨鸭开腔就骂脏话,日死你娘的,还没拿来啊,天都快亮了!笨鸭显然是恼火了!
笨鸭叫谢本牙,40出头。儿子猪猪,取他的谢字和他老婆的朱字,叫谢朱。谢朱在村里人眼里,跟他父亲一样笨。连上三个小学一年级,还写不出几个字,笨猪一样,猪猪的诨号就叫出名了。
笨鸭的老婆朱花,十几年前就抵债给四眼郎了,撂下了笨鸭和猪猪。当时,猪猪才八个月大。
后来,笨鸭听本村在东馆打工的毛毛说,笨鸭老婆朱花让四眼郎卖给了帝壮镇鸡头,鸡头又把朱花卖给了东馆的鸡头。朱花被鸡头转了好几次手。现在,朱花在东馆做鸡。因人长的不漂亮,就在蹲街巷子,挣打工仔的小钱,一次三十二十的,是下等的鸡。也挺不容易的。
笨鸭其实是很喜欢老婆朱花的。只是自己平时很懒,家里的田土都是他父亲老谢和老婆朱花做,他好吃懒做惯了。
朱花做田土活儿回来,笨鸭不是在睡懒觉,就是在酗酒。朱花对笨鸭彻底失望。村里别的男人都外出挣钱,笨鸭偶尔让朱花哄出去,但几天又回来了,因为笨鸭懒性大,不肯出力。一次次老这样,村里外出打工的男人就都不愿带他了。
笨鸭酗酒时,老婆朱花说他几句,他就上手,好几次,朱花的眼被打肿淤血,还住了医院。笨鸭怕他父亲老谢,但老谢已年老,追不上笨鸭,气得老谢吐血好几次。
在外给富婆做鸭又贩人给鸡头的四眼郎,隔三差四老在河湾村晃悠。村里年轻女人,经不住花花世界的诱惑,被四眼郎带到沿海城市打豆腐。朱花是个保守的女子,平时瞧不起卖身的,嫌挣来的钱是脏的。
没几年,村里盖洋楼的多了,开小车的也多了。河湾村的男人们好吃懒做不学好,靠老婆在外做鸡,男人在家拿着老婆寄回的钱养小三,河湾村因鸡头鸭子多而远近著名。
笨鸭看河湾的男人大把花钱,玩牌,养小三,吸白粉,过着神仙般的日子,笨鸭羡慕不已。
四眼郎从东馆一回来,笨鸭就瞒着老婆朱花,向四眼郎借钱,借钱喝酒,借钱吸白粉,偶尔还去喝花酒打炮。四眼郎也大方,隔十天半月回河湾一次,笨鸭准能借到钱。
有一天,朱花正在河湾的水田里插秧,被几个大汉拖进了面包车,朱花就这样丢了。笨鸭知道后是第二天早晨,他拿着酒瓶找四眼郎拼命,被四眼郎恶狠狠毒打了一顿。四眼郎是个给富婆做鸭、贩人给鸡头、混混加流氓的浑人。理直气壮地对笨鸭说,我把朱花卖到东馆打豆腐去了,算你命好,抵了你小子借的债,并大声呵斥笨鸭,连打连踹的追骂,滚,滚,滚......,打不过四眼郎,笨鸭自认命贱。从此,也就不提朱花的事。
日死你娘的,天都快亮了,拿根绳子都这么慢,笨鸭对儿子猪猪怒嚎!爹,求求你,爷爷没死,真给爷爷要埋了吗?猪猪不信道。他坐在爷爷床头,正在抹眼泪,爷爷傻傻又呆呆地看着猪猪,猪猪哭得更伤心!
猪猪爷爷瘫痪在床有二年了,得了半身不遂和老年痴呆症。笨鸭成天不归家,吃喝、屎尿都是猪猪管。
猪猪上学费用都是爷爷掏的。爷爷不能说话了,不能起床了。猪猪为了照顾爷爷,上学是三天打鱼两天撒网,连上了几个一年级,后来干脆不上了。
笨鸭一回来没别的,就是逼问老谢要钱。他知道老谢有点积蓄,老谢不给他。笨鸭就咬牙切齿地恨老谢!
猪猪十岁那年,老谢突然晕倒在水田里,抬回家就不能说话,腿脚也不能走路,瘫了。村民都认为老谢必死无疑,结果老谢不但没死,除了不能说话不能下床,吃饭照常每天三大碗,还要吃点荤菜。
老谢偶尔清醒,笨鸭骗老谢,说去城里抓药给老谢治病。老谢懵懵懂懂的。笨鸭总算把老谢不多的积蓄蒙到手。结果笨鸭十几天不见踪影,躲在帝壮镇新街街巷子逍遥去了,又是喝花酒又是玩打炮,气得偶然清醒过来的老谢晕死过去。猪猪喊来村里朱郎中,掐了老谢半天穴位,老谢游丝似的‘哎了’一声,才回过气来,嘴抖索不已,老谢想说话,但发不出声。
猪猪爷爷最疼猪猪。朱花抵债后,猪猪是爷爷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猪猪八个月大就没娘奶水,是喝爷爷熬大米粥的汤水养活的。笨鸭游手好闲,根本不在家呆,没有爷爷的精心呵护,说不准猪猪早就不在人世了。
听到猪猪替爷爷求情,笨鸭气得七窍冒烟,厉声骂道,不跟死了一个样?早埋早投胎,别把活人折磨死!笨鸭咬牙切齿又骂,昨天我忙了一天,在自家枞树林林里,找了块空地,挖了半天,才挖了个坑。不埋挖坑干嘛!笨鸭气不打一处地又骂,凉席呢,你个日你死娘的,昨天还在门边呢,猪猪,是不是你杂种藏起来了?
天上的星星还在眨眼,观察着人间黑夜的罪恶。
猪猪跟在笨鸭的后头,一拐拐的走,已没有了泪,只有恨,他恨爹无情,恨害他娘的人贩子,恨自己还小,挣不来钱,不能养活还能吃饭根本没死的爷爷……
笨鸭扛着用凉席包成粽子似的猪猪爷爷,费力地在黎明的山路上爬行。累得心里默骂,累赘,累赘啊,前辈子造了什么孽?要死又不死的,别怪我心狠,不埋你就得埋我啦,埋了你,你我猪猪都解脱啦!
山里,黎明的夜风起了。丝丝凉意中飘起了山雨。濛濛细雨似猪猪的心儿,飘拂着忧愁。
笨鸭气喘喘地到了枞树林。把粽子似的老谢,仍进了挖好的土坑,拿起锄头把昨天挖出的红土一点一点地往粽子上垒。
猪猪红着眼着急地喊,爹,你得把凉席撤出来呀!
笨鸭不解,撤出来干嘛?
猪猪道,有用,我得拿回去!
笨鸭生气的嚎,不要啦!
猪猪突然跳下坑,笨鸭吓一跳!
猪猪,你到底拿凉席有啥用?笨鸭拽起猪猪,狠狠的搧了猪猪一巴掌!
猪猪忍着痛,怒骂,等你老了,我也会把你包起来,像埋爷爷这样埋你!
天泛起了鱼白。濛濛雨还在下。
猪猪背着笨鸭,连滚带爬地走了十里山路,找来了姑姑。猪猪和姑姑一起小心吃力地翻开红土,急急的扒开了凉席……
猪猪大哭,哭喊声是那么的撕心裂肺,凄凄泣血的哭声,惊起了林子几只乌鸦,呀,呀,呀,乌鸦的凄叫声,像似对人间的不满,又像似在替猪猪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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