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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似乎来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展清平    阅读次数:6977    发布时间:2013-11-26

  


  大年三十,姑姑米花一个人开了车来,带了许多礼物。刚进门,却被爸爸一股脑地都给提溜着扔到了大门外。
  奶奶刚欲开口说话的嘴旋即闭合了,奶奶也没理姑姑,而是转身进了里间,再也没出来。
  姑姑没有恼,相反还振振有词:怎么了?好歹我这也算衣锦还乡,扬眉吐气了吧?干嘛这样对我?我难道就没有一点自由和人格尊严?
  爸爸不再看姑姑,也进了里间。
  妈妈站在院子里左右为难,终于,妈妈一转身出了院子,捡拾起姑姑的礼物,打开车门,都给她塞了进去。
  姑姑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眼看着一场家庭暴乱又要爆发,我只好上前安慰她,姑姑,你先坐下来歇歇,我去劝劝奶奶和爸爸。
  姑姑似乎很艰难地忍耐了怒气,最后终于掉了眼泪:算了,小凉,你也别去劝了。我这就走,从此就依他的话吧,关系断绝就断绝,谁离了谁地球都照样转。
  姑姑说完,就很决绝地开车绝尘而去。只余下墙头外许多探询的目光和纷纷的议论,在我们一家的心头形成挥之不去的阴影,如同厚厚的云翳,压得天空也变了颜色。那个下午,天空渐渐飘出了细细的雪粒子。
  奶奶站在屋檐下,嘟哝着:粗雨细雪,越下越多。
  爸爸醉酒后,依然憋在他的书房里练狂草,写古词。
  我拾起一张他掉在地上的诗稿,只见他写道:
  天晚,降雪,欣喜,然翌晨,寻寻觅觅,竟无一丝雪景,深感遗憾:
  念奴娇
  疏亭柳岸,叹行客,但闻长天晓角。
  觅觅寻寻无着处,洁韵素风零落。
  竹畔离魂,松前隐逸,孤傲标清格,
  悄然归去,未留一点纤弱。
  犹念往事如烟,繁华似水,笑看东风恶。
  漫敛锋芒,料应是,阅尽人间凉薄。
  憔悴风华,芳情飘渺,辗转今非昨。
  他年新冷,与君肝胆重约。
  看着词,我突然想起了晓梅的妈妈,那个有着月亮一般弯弯眼睛的,名字叫梅笑的阿姨。如果爸爸真有红颜知己的话,应该是梅姨那样的吧。
  

  

 

  妈妈一个人,忙里忙外,补上了本该12点之前就贴好的春联和挂门前。
  那个年,我们家过得是死气沉沉,比之姑姑无端消失的前三年更不堪。
  在我们苏北农村,谁家的闺女生的越多,谁的晚年便会更幸福。因为,每逢年节,闺女都会大包小包地蜂拥而来给父母送节礼,尤其是春节,更是隆重。许多新女婿之间也不知道是为了面子好看互相攀比,还是家境确实过得殷实,总之,给岳父母的节礼都是大箱小包的,煞是好看。
  我只有一个姑姑,所以姑姑三年没来送节礼,让爸爸感觉很没面子。
  爸爸没说出来。妈妈帮着爸爸说了。奶奶叹了口气,帮姑姑圆场说:她不听话,非要离婚,严冬是个多老实的孩子啊,哪里不好?你看,一个家,再不济的男人也可以给你支撑起来,没有男人真是不行。还有那个梅笑,一个人带着孩子过得多艰辛?米花再能,不是也过现眼了?连节礼都送不起了。
  妈妈把奶奶的话学给爸爸听的时候,爸爸似乎很心酸,扶了扶眼镜,又进内室写诗词去了。
  说到这里,我该介绍下爸爸了。爸爸在镇政府任职,拿微薄的薪水,却结交广泛,每天都有酒场。我以为爸爸是在酒场把话说完了,所以回到家后的爸爸喜欢沉默。
  妈妈一直很崇拜爸爸,所以她对爸爸总是言听计从,她和爸爸就是那种举案齐眉的模范夫妻。但我从爸爸的诗词里,知道爸爸对待妈妈都是夫妻间该尽的义务。
  我是个早熟的孩子。我偷偷猜测过爸爸是否有情人,有一次,我偷偷看过爸爸收藏的影集,里面的美女同学却寥寥无几,几乎就没有比妈妈更漂亮点的,不过我看到了许多爸爸和姑姑的合影,他们兄妹的关系真好啊,好到几乎时常勾肩搭背,好到令人羡慕。
  我于是继续猜测爸爸,偷偷拿出他收藏的书信,依然没找到值得怀疑的蛛丝马迹。再后来,这些猜测终于都被我否决了,因为爸爸每天的日程安排几乎都是一样的:七点半去上班,中午在镇政府食堂吃饭或者去酒场吃饭。下午5点半准时回家,多少年了,都雷打不变。
  于是,最后,我得出结论,爸爸诗词里的佳人应该都是爸爸臆想出来的,属于梦中情人的那类。
  大年初一,大家都相约去爬爱山,取步步登高之意,似乎成了约定成俗的习惯了。
  梅笑阿姨打来电话说:小凉,我不想去爬山了今年,可是晓梅却依然吵闹着要去,她自己去我也不放心,你带她去爬山行不行?
  我求之不得,赶紧答应说:行啊,我正愁没伴儿呢。爸爸和妈妈因为姑姑来了,心情似乎很差,肯定也不能陪我去爬山了啊。
  梅姨在那头“咦”了一声,又追问:你姑姑回去的时候,你爸爸发火没有?
  我说没发火,不过比发火还严重,她们都没理姑姑,姑姑一个人哭着走了。
  梅姨没再说话,就把电话挂了。

  

 

  梅笑和姑姑是闺蜜,很铁的那种。
  我们家里至今还有许多梅笑和姑姑的合影,在草地上的,在阳光里的,在海边的,在山岩上的,她们两个几乎形影不离在大自然里,俨然一对姐妹花。
  所以姑姑出事的时候,是梅姨第一个通知爸爸的。
  接到梅笑的电话,我爸爸才知道,之前,姑姑之所以消失了三年,是给别人做情妇去了,而且给人家生了个儿子,都快三岁了。这个人就是我们镇的副镇长,许利国。
  许利国和爸爸经常在一起喝酒,爸爸一直称他是个可交的爷们。
  爸爸也知道关于许利国的传言,都说许利国在外面养了个小的,比他小十几岁,很漂亮,小的终于生了个儿子,所以许利国正准备跟一直未生养的大老婆离婚。
  有一次,爸爸还和许利国开玩笑说:许镇长,你不简单啊,听说外面彩旗飘飘了都。
  许利国当时就红了脸:哪里啊,纯属谣言,谣言啊。米副局长你可不要相信啊。
  所以梅姨在那个下午打来电话的时候,爸爸正心情大好,和妈妈在有一搭无一搭地唠家常。接到电话,爸爸的脸越来越阴沉,最后爸爸摔了电话,破天荒地没了平日的斯文风度,跺脚大骂了一句:什么东西!真该死了!这,这让我的面子朝哪儿放啊!罢了,罢了!既然她眼里没有我这个哥,我也就权当没她这个妹!从此断绝一切来往关系!
  妈妈从来没见过爸爸发这么大的火,吓得一哆嗦,掉了手里正勾着的毛衣,怯生生站起来问爸爸:怎么了?是米花的事儿?怎么了她?
  爸爸点燃了烟,猛抽了几口才冲妈妈喊:
  你去把娘喊来,我跟她说。
  妈妈一溜小跑,去东边菜园喊来了奶奶。
  从爸爸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才听明白,是米花姑姑,她跟许利国一起合计,偷回了一直放在在许利国老婆刘翠英那里养着的儿子,明目张胆搬到县城一起住去了。刘翠英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他们的住址,半夜带着民警堵上了门,抓了现行,并告了许利国一个重婚罪。姑姑和许利国三口子现在都还在城关区派出所里。因为考虑到此话不好说,但又不能不通知娘家人,所以托梅笑阿姨捎来了消息。
  奶奶听完,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只是长吁短叹,抹眼泪。
  从此,我们家没了宁日。爸爸请假一个礼拜没去上班,只说没脸见人了,还叨叨着说,不能再此地混了,调走算了。爸爸终日为此发脾气,酗酒。每每酩酊大醉,甚至为了点小事,竟然动手第一次打了妈妈。妈妈忍气吞声,也只有抹眼泪的份儿。
  妈妈和奶奶的眼泪,爸爸的酗酒,令昔日平静的家从此没了生气。我只好躲到晓梅家去。
  晓梅比我小一岁,我们在一个学校,邻着村子居住,她妈妈梅笑阿姨又曾经和我姑姑关系那样好,所以,我只能借着帮晓梅复习功课的理由躲到她们家去。
   15岁的晓梅和梅笑阿姨一样,有着微笑的月亮一样弯弯明亮的眼睛,两个酒窝,圆鼻头,一口细碎的小白牙,可爱得令人心颤。每当她鼓起小嘴喊我小凉哥的时候,我都会心花怒放。尤其是她生气跺脚大叫,米小凉,你真坏的时候,我更是欣喜得都想上天揽日月。此时,我的忧郁和烦恼便会烟消云散。
  由于晓梅爸爸几年前不辞而别,我每去他们家都先问,有没有需要出力的活儿?快让我干,我都快长赘肉了。梅姨此时就会呵呵笑着吩咐我干些不太重的活儿。我能看出梅姨是真心喜欢我,偷偷宠着我。所以我常跟她开玩笑说,要认她做干妈。可是梅姨却很奇怪,从来都没答应,相反却总是说:好就好了,干嘛非要认干妈,不叫干妈我就不疼你了吗?
  我无所谓地说:只要你疼我就好,不认就不认。
  此时,晓梅总会在一边嗤嗤笑着刮着腮帮说:没脸羞,哪有一直缠着别人要认干妈的道理?我都听你说过N次了。就这,你还是搭米花阿姨的面子来我们家受宠呢,否则,谁待见你啊?
  梅姨于是也在一边笑着说:是啊,我和你姑姑的感情,那是没得说的,我们那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呢。
  可是,在我心里却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因为,凭直觉,我知道梅笑和米花,她们两个不是一类人。
  

  

 

  过了一个多月,又传来消息说:许利国终于把婚离掉了。
  再过了一个月,米花姑姑又托梅姨捎话来说:她想和许利国结婚,所以结婚之前要和许利国一起来家认亲。
  爸爸死活都不答应她们来。
  奶奶和妈妈当然都没发言权。
  就在梅姨几乎打爆了电话,终于劝得爸爸不再死命反对的时候,又出了一件令我们家人不敢出去见人的事儿。
  许利国的大老婆刘翠英终于寻了来,围着家门大骂:说哥哥宠着他这个狐狸精妹妹抢夺别人家的男人,不就是看中许利国手里的那点权和钱了么。并且坏事做绝,竟然把她当初认为的,真是许利国拣来的私生子,辛苦养育了两年多的儿子也一并抢了去。太缺德了,简直不是人干的事。
  奶奶在屋里气得直说撞墙死了算了,妈妈吓得紧紧反锁了门,死命抓住奶奶,陪着她一起哭。
  好不容易有邻居帮着把刘翠英劝了回去,家里才恢复了平静。
  爸爸从镇政府回来,听闻此事,立即给梅姨打电话说:以后,你不许再插手这事儿,再劝我连你也不理。我们和她米花彻底断绝关系了。
  我从来没见过爸爸的脸那样难看过。
  后来,爸爸噔噔噔跑进屋,拿出了关于姑姑的所有物件,堆在院子里,一把火烧了精光。只是爸爸还没失去理智。他拣出了梅笑和米花的合影。他说:旁人都是无辜的,与别人无关。
  我吓得也大气不敢出。
  直到爸爸最后吩咐我说:小凉,你去,把这些照片给你梅姨送去吧。我不想再看到米花。
  我得了赦令一般,一溜烟,拿了照片就直奔晓梅家飞去。
  梅姨接了照片,听我说了缘由,站在院子里盯着照片发呆。
  后来,我在屋里帮晓梅复习功课的时候,听到梅姨在电话里说:你只是抱怨我没有米花那样的痴情和决心,可是,你是否知道?你此时的行为也令我凉了心。对一母同胞尚且如此,关键时刻,你竟然不顾及米花她是否幸福,只一味地强调你的面子。何况别人?
  凉薄如此,如何敢将一腔柔情托付?难怪你儿子叫小凉。
  后来,梅姨带着晓梅搬离了梅村,据说准备在远方的一个小城定居了。
  只是被爸爸驱逐出家门的米花姑姑,却并没有和许利国结婚。
  听说许利国又重新追求了一个新寡的漂亮女教师。
  从此,我新的烦恼来了。我想念晓梅,每时每刻都想。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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