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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和疯子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启方    阅读次数:10130    发布时间:2016-12-22

“小——明!”

“明明,我的儿呀,你跑那里去了?”

村民们的呼喊和母亲的哭诉声震荡着宁静的夜晚,震荡着沉寂的山谷,在夜空回响。明亮的手电光像流星一样,在山间田野流动。有三个二十三、四岁的村民打着手电筒来到河边,一边呼喊着小明,一边沿河寻找,他们是小明儿时的伙伴。河水不大,河中有一个自然形成的水塘,这里是他们儿时常来玩耍的地方,他们希望在这里找到小明。

大半夜的寻找依然没有结果,大家徒劳地回到屋里。小明母亲哭泣着,时不时抹一下泪水。“这娃儿会藏在哪里呢?”小明三叔像是问他人又像问自己道。没有人回答他,大家沉默不语,屋子里弥漫着霉味和香烟味。该找的地方都找了,从傍晚找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大家也没有办法,只好等天亮了再寻找。

日子在寻找、期盼、担心、焦虑、痛苦中熬过。女儿小菊打电话来,询问哥哥小明的病情,父母不敢把小明出走的实情告诉她,怕出现什么闪失,这个家再以经不起折腾了。为了给小明看病,已经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小菊高一辍学到广州打工。这段时间托亲戚朋友打听寻找,方圆几十里也没有小明的消息。听一位亲戚说,他的一个好友电话告诉他,在省城某广场,他看到一位和他们要寻找的人体貌特征相似的年轻人。他衣着不整,用粉笔在地上画了一栋房子,一位女人和一个男人,自言自语道;“这是我的房子,这是我的新娘子。哈哈,我要结婚了。”在那里手舞足蹈,喜怒无常。他们断定那就是小明,因为小明就是因房子的事患病的。于是夫妻借盘缠来到省城,在某广场没有找到小明。盘缠用完了,万般无奈,夫妻俩只好回到家里等待,希望小明有一天会回来,有足够的钱后再去寻找。

自从儿子患病后,这个家就没有了欢笑。现在儿子出走无音讯,绷紧的神经快断了。妻子常常暗自流泪,丈夫呆坐一旁不言语。没有家的生气,屋子里郁闷而凄凉。这是黔中地区乡村的一间旧式木房,因常年无人居住显得荒芜破败。在小明三岁时母亲也跟着父亲外出打工,他和爷爷奶奶生活。爷爷奶奶去世后,父母把他和妹妹接到身边。离开老家已经有十六、七个年头了,一家人原本是一时半会不会回来的。这次回来,都是为小明的病情着想。这里房子宽,距其他住户比较远,便于照顾看管他。小明的病情不稳定,一时大意,又让他跑了。

“都怪你,要是听我的用链子把他锁在屋里,他就跑不了。”丈夫埋怨道。

“他是人啊,又不是畜生,锁着可怜呀!”妻子哭泣道。

“只是暂时的,等他病情好转稳定后就······”

“你怪我,我怪谁?”妻子狠狠道;“要怪就怪你没用,人家在城里买了房子,一家人安安逸地过日子。狗也要有个窝,你至今还是光屁股一个。要不是那老妖婆母女俩作怪,这样狠心地对待我家小明,我儿子也不会得这个病。

丈夫不在言语,脸上流露出忧伤和无奈。门外的景色慢慢地迷糊起来,直至被夜色吞没。远处的山在夜幕的衬托下,勾画出黑色的巨大轮廓,重重地压在丈夫的心上。在那边山下,就是另一个村民组村民郭守山的家。妻子说的不无道理,要不是郭守山一家这样狠心对待小明,他们也不会落到今天痛苦的境地。

郭守山与小明的父亲在寨邻里是比较熟悉的,以前相约出外打工。几经奔波,两人在温州一家皮鞋厂上班。有了一份比较固定的工作后,两人先后把家人接到温州。郭守山家也有一双儿女,他女儿叫甜甜,与小明同龄。来到温州后上同一个学校,分一个班级,平时常在一起玩耍做作业,父母们也常往来。日子在忙碌中过去,小明和甜甜已长大成人,也在父母的厂里当学徒。甜甜出落得美丽可人,是一位人见人爱的温柔姑娘。不知什么时候,两人有了爱的情愫,并且发展成为恋人。对他俩的相爱,小明的父母喜在心里。在他们看来,小明能娶到甜甜这样的姑娘,是他们家的福气,也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小明的母亲试探地说起孩子们的婚事,甜甜的母亲总是用话语敷衍搪塞过去,不知道甜甜父母到底是什么态度。两个孩子也不管父母们有什么想法,经常幽会在一起。

“小明,如果现在让你回老家生活,你愿意吗?”一次甜甜和小明在一起时,甜甜问道。

“我不愿意。”小明态度坚决、不置可否地说道;“如果回去,在同学朋友面前抬不起头,唐小平也会讥笑我。”小明是个要面子的人。唐小平是厂长的儿子,与他俩是同学。他也在追求甜甜,是小明的情敌。

“我们在这里长大,生活这么多年,我们已经习惯了城里的生活。农村我是不会回去的。”甜甜道。

“我已经把这里看着自己的家乡,回到老家会感到陌生不习惯。”小明道。

“只是这里没有真正属于我们的家,爸妈们在这里打工这么多年,要买套房子也困难,现在房价天天在涨。小明,我们什么时候才真正拥有一个自己的家。”

“会有的。”小明安慰她道;“我一定要通过自己的努力,给你买套漂亮的房子。”

“其实我爸妈也喜欢你,只是······”甜甜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小明追问道。

“只是·······”甜甜知道自己说溜了嘴,支吾道。在小明的追问下她说出了实情;“我爸妈说,在这里你们家连自己的窝都没有一个。”甜甜的话深深地刺伤了小明的自尊心,他不服气地对甜甜道;“你们等着,我一定混出个人样来,让你爸妈不要小瞧人。”说完扔下甜甜一个人,气冲冲地走了。至此,小明的父母才知道,甜甜的父母不明确表态的原因所在。

想到房子,小明的父亲长叹一声,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破旧的木瓦房透着缝隙,梁柱上挂着蜘蛛网。这是父母亲留给他的财产,是他居住生活的家。在农村,如果有一间稍微像样的房子,就比较容易娶到媳妇。想当年,父母亲省吃俭用,借钱拉账修这间长三间的大瓦房,就是为自己娶媳妇着想。常言道:蜗牛都有自己的家,何况人呢?父辈倾其力也要为后辈营造一个窝,而自己什么也没有给孩子留下。想到这里,他就感到愧疚。没有理由责怪孩子们不切实际,好高骛远。说心里话,他自己现在都不想回到农村这个家。对于一个在城市里长大的年轻人来说,一个坐落在贫困山区、破旧的家,有什么值得留念和希望呢?

他也有过在城里购买房子的念头,先是经济不允许,后来多少有些积攒,又因有所顾忌,犹豫不决而没有买成。一个人在外打工,每月开支下来所剩不多。老婆来了,又拖着一家子。这些年省吃俭用,有一点存钱。前两年房价六七百元的时候,可以买套90平米的房子。这两年房价一路飙升,已经涨到每平方米两千多元,现在想都不敢想了。他和妻子想,既然自己没有这个能力,满足不了甜甜父母的要求,就别在甜甜父母面前提婚姻的事。只要孩子们自己愿意,生米煮成熟饭,不怕你做父母的不同意。

然而,事情并没有按他们想象的那样发展。听妻子的一位工友说;甜甜不久就要结婚了,未来的老公就是厂长的儿子唐小平。刚开始他们以为是误传,也没有当会事。后来说的人多了,妻子想问问甜甜是否有此事,甜甜总是避开她。妻子来到甜甜家里,想在她父母那里问过明白。

甜甜的妈忙着为她端茶递水,然后道;“我们家甜甜也不小了,也该有自己的家了。唐厂长的儿子喜欢我们家甜甜,别的姑娘他都看不上,非娶我们家甜甜不可。唐厂长请朱大姐做的媒,下个月八号吃定婚酒,我正准备给你们说一声呢。”

“这事甜甜同意吗?”小明母亲问道。

“有什么不同意的?人家大小也是一厂之长,家里什么都有。他们家能看上我们家甜甜,也是甜甜的福气。”甜甜妈停顿了一下,扫了她一眼,然后道;“再说,他们家答应用一套以前居住的房子作为定婚礼。她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她弟弟考虑,我们也不为房子发愁了。这寄人檐下的生活,我们已经过够了。”

“甜甜不是喜欢我们家小明吗?怎么说变就变了?”小明母亲着急道。

“嘿,你们家小明人不错,我和他叔都喜欢他。大姐,不怕你多心,我们都是孩子的父母,谁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我不希望甜甜像我这样居无定所。”

小明母亲郁闷地回到家里,把事情告诉了丈夫。叹气道;“如果小明知道后,有多么伤心。”凭心而论,甜甜的父母要求也不过分。作为父母,那个不想自己的子女好。小明父亲无话可说,他沉思良久,然后对妻子道:“光伤心有什么用?这事小明或许不知道,赶快打电话给他,也许还有挽救。”

这一切的变故,小明并不知道。自从那次从甜甜那里知道,她父母对他和甜甜关系的态度后,他就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发愤图强,混出个人样来让甜甜父母看看。为此,他辞去厂里的工作,与朋友到广州打工。他原来是想带上甜甜一起去的,她父母不放心,坚决反对她到外地去打工,他只好一人前往。父亲打电话来告诉他发生的事情后,他立即返回家。他要甜甜亲自告诉他,到底还爱不爱他。

“想不到我去广州才半年时间,你就变心了。”小明和甜甜见面后,小明强压住自己的恼怒问甜甜道。见甜甜不说话,进一步问道;“是不是你父母逼你的?”“不。”甜甜辩驳道。“那是你自愿的了?”小明眼里含着怒火。甜甜沉默不语,小明愤怒地举起了拳头。“你打吧。”甜甜没有躲避,抬起头面对他的拳头道;“你狠狠地打我一顿,我心里还好受一点。”她呜呜地哭起来,小明举起的拳头无力地放下来。她哭道;“小明,你要相信我,我是永远爱你的。”“那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小明问道。“你以后会明白的。”说完,她抹着眼泪跑走了。

小明从此精神萎靡,常常一个人发呆。父母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想他一时受失恋的痛苦,年轻人过一阵子就会好的,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甜甜结婚了,鞭炮声震响,震碎了小明的心。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三夜不进饮食。甜甜给他发来短信;“亲爱的明,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你那天问我为什么这样对待你,当着你的面,我羞于启齿。在之前,我已经是唐小平的人了。那天,他借故把我叫到他家里,然后······我也是万般无奈。请你不要恨我,一定要原谅我好吗?你永远是我爱的唯一。祝你永远幸福。甜甜。”小明从屋里出来后,精神恍惚,胡言乱语,他的精神完全崩溃了。他们把他送到精神康复中心医治。“哪知道小明这孩子精神这样脆弱。”甜甜母亲内疚地对别人说。

小明父亲想,小明患病,因甜甜和她父母而起,也有小明自身的原因,最不能饶恕的就是自己。假如当初自己果断一点,胆子大一点,不要守着厂里的死工资,带着妻子做生意,也许就不是这种窘迫样,假如······都怪自己无能呀,没有给孩子们创造一个好的条件。现在事已至此,只有想法尽力给小明治病。小明出走也有一星期了,看来是不会回来了,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他决定还是回到温州去,一边打工一边寻找儿子,说不定哪天小明会回到那个曾经给予他希望的地方。

夜已深了,万籁俱寂。他站在房前的院坝里,环顾漆黑的四周,看着眼前他曾经居住过的木板瓦房。他打定主意要卖掉这最后的家产,卖掉曾经的温暖和记忆。只要儿子好,不在受痛苦的煎熬,他要为儿子付出一切。

“我的儿呀,你们不要打他,他有病呀。”屋里传出妻子的哭喊声。他回到屋里,妻子已从睡梦中醒来。她梦见儿子在一个大房子里,里面住着许许多多不同的人,四周有山有水,以及城市风景。蓝色的房顶,却挡不住风雨。儿子衣衫褴褛,沉沉地躺在地上,肮脏邋遢的样子让她好心疼。她要唤醒儿子叫他回家,他却酣睡不醒。突然有两个魔鬼出现,不顾她和儿子的哀求,对儿子一阵殴打后,要强行把他带走。一个天使为母子俩赶走魔鬼,带着儿子飞走了。夫妻俩现在能为儿子做的,就是为他默默地祈祷,但愿他不要受饥寒痛苦,能得到好心人的帮助。


【编辑:向鹏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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