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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 你
信息来源:    作者:本站发布 作者:赵中良    阅读次数:17844    发布时间:2013-08-21

一堵院墙,隔断的不仅是邻里之间的情感,更是道德的阳光和人性的温度。

——题记
 
    娇阳炙烤着大地,天空没一丝云彩,大地被高温笼罩着,没有风,整个空气都要凝住了,庄稼树木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皱着眉头,知了也学人们躲着热浪,钻到绿荫下打起了瞌睡。村民们正沉浸在香甜的午睡中,李牯牛却被吵醒了。

吵醒李牯牛美梦的不是听见什么声音,而是吸进鼻孔难闻的酸臭。这种臭味被室外阵阵热浪包裹着袭卷进来,让李牯牛特别难受。李牯牛对这种味道是熟悉的,自打邻居何较鸡去年在院坝的院墙下修建了这条阴沟,这个味儿就没少过,以前只是淡淡的,可今年夏天特别热,气温一天天攀升,这个味儿也跟着往上窜,硬要跟温度比个高低似的。看电视里的天气预报,今天的气温高达四十二度,难怪让李牯牛有些抵抗不住。

李牯牛使劲揉了揉不愿醒松的双眼,从滚热的竹蔑席上弹跳而起,钻进厨房找一张黑不溜揪的湿脸帕盖在脸上,倒头继续睡觉。可李牯牛立即后悔了,脸帕虽然隔住了外面的酸臭,但几天来脸帕没清洗干净,上面一股汗臭味同样难闻。他再次到厨房找香皂,没想到香皂早已用完,他失落地嘀咕了句:“懒婆娘,香皂用完了都不晓得买”,又无赖的躺回到床上。李牯牛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半天,可就是不能入睡,他越发烦躁了,于是埋怨起这条可恶的阴沟,和修这条阴沟的何较鸡。

想到何较鸡修阴沟,李牯牛气不打一处来。去年秋收,李牯牛家收割的谷物需晒干储存,但天公不作美,那段时间老下雨,好不容易有个晴天,可何较鸡前年在自家院坝外修的院墙,挡住了院坝往外流的水,只能慢慢的浸,整天湿漉漉的,而且何较鸡的灶房挨着自己的院坝,还在灶房外的檐坎上安了个水缸,水一满就冒出来,好端端的一个院坝,简直就成了天井,谷物根本晒不下去。

眼看一年的收成就要霉烂,实在急坏了李牯牛,他找何教鸡理论,不想又大吵了一架,无赖只得打村委黄主任电话求助,可黄主任刚听完他的反映,毫无表情的说了句:“你们俩家鸡毛蒜皮的事,我调解不下来,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说完就挂了电话。实在没办法,他只好赶场走镇政府去反映,镇里的领导看见是他反映问题都懒得理,最后他跑到一把手张书记那里哭诉,说什么书记要为自己作主,如果不解决自家就没法活等苦水一一道来,张书记了解情况后觉得这个事有点严重,才叫驻村领导王副镇长带队去调解。可龟儿子何较鸡死个舅子不买帐,说院墙是建在自己的檐坎和坝子上,这是自己的自由,无论如何都不拆。

镇村两级领导协调了半天,一会将两家合起来勾通,一会又单独分开做工作,磨破了嘴皮子,最后何较鸡答复院墙坚决不拆,但可在院墙边修条阴沟通水,水缸也同意搬,并向镇村领导表示第二天就改。本以为这样也能解决问题,便同意了。哪晓得何较鸡起的是歹心,第二天在修阴沟的同时,将灶房和另一边的寝室对换,把灶房屋的门堵了,改成了寝室,在里面装了个洗澡间,把洗澡的水管也接到了下水道。也许是除了洗澡还当侧所用,这个阴沟从此就发出了臭味。后来李牯牛还听旁人议论,何较鸡是镇里答应帮助解决整改补助款才干的,他这一着棋可谓一石二鸟,既给了镇村领导一个面子,罢出一副通情达理的姿态,又暗暗的给自己挖了个陷阱,让自己吃哑巴亏,有苦说不出来。

李牯牛不想这些还好,越想人就越窝火,忽然一阵更浓的臭味袭来,差点让李牯牛呕吐,屋里窒息得要命,他决定到外面阴沟去查个究竟。

不看不打紧,一看顿时让李牯牛火冒三丈。

李牯牛走到院坝阴沟下水道处,斜蹲着身子,一支手紧捏着鼻子,一支手使劲撬开几根铁条焊成的下水盖,仔细一看,原来有两只死耗子卡在水沟边,身子已经腐烂,正散发出难闻的尸臭,看着就恶心,他立即转身呕吐了半天。

一定是何较鸡干的,李牯牛还没缓过气来,又想起了可恶的何较鸡,遭何较鸡整了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恶毒,居然故意在下水道放死耗子,这口窝囊气无论如何也得出。

李牯牛迅速穿过自己的院坝,跃过何较鸡院墙角的门,跑到何较鸡的坝子里一阵臭骂:“你个狗日的何较鸡,不是人养的缺德孬种,做尽亏心事,一次次设计害我,还拿耗子来臭我,你个天打雷劈的,不得好死……”

李牯牛骂了正要离开,何较鸡的门“咔”的一声开了,何较鸡光着膀子与媳妇瞬间冲了出来,一把将李牯牛按在地上,不问青红皂白一阵猛打。李牯牛开始还挣扎,但他只一个人,对方是俩个人,他怎么打得赢,何况他根本没想到今天何较鸡会动手,被打得浑身疼痛,只能唉哟唉哟直叫唤,后来干脆不再反抗,任由何较鸡俩口子踢打,只是拼命的喊救命:“快来人呀,唉哟,救命啊,何较鸡要打死人了……”渐渐的喊救命的气力都没了,几乎快被打晕过去。何较鸡或许是打累了,加上天气太热了,将李牯牛双手反扣在背上,一屁股坐在李牯牛身上,一边流汗喘着粗气骂道“狗日的李牯牛,你还敢骂不骂,再骂老子打死你杂种。”

李牯牛被压在炽热的水泥地上,就像一个泄气的皮球,没了刚才的威势。他开始害怕起来,不敢想象这样下去还会发生什么事。他感到自己今天特别霉,老婆三天前带着孙子到儿子儿媳打工的城里去玩,就留下自己孤身一人在家,哪晓得今天就被狗日的何较鸡打了。他开始恨自己的儿子和儿媳,说什么想念儿子,就只晓得想念儿子,从没想过老子的感受,出去打工两三年了,每次打电话来都只跟孙子和婆娘说话,就当自己不存在一样。就说这次,非得要把孩子给送过去,如果老婆还在家,自己今天哪吃得了这个亏。

他越来越难受,不仅何较鸡打的伤一阵阵发痛,更老火的是他脸紧贴着地面,炽热的地气烤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恍惚感觉自己成了谍战里的间谍,落入坏人何较鸡手里,何较鸡正狰狞着面孔,对自己进行酷刑审讯,先是一阵暴风骤雨的乱打,现在正拿着烧红的烙铁在他全身烫,他是乎听见烙铁在身上游走时吱吱的烙印声,看见烙铁与身体接触时冒出浓浓的烙铁烟,闻到了身上皮肉烧焦发出的糊臭味,他脸上和身上已满是伤口,鲜血正从里面涌流出来,马上就要昏厥过去,他真有些抗不住了。“万恶的何较鸡,我不求饶你就不放,你不得好死,要遭天杀的……”他又一次在心里诅咒何较鸡。忽然,“呜呜”的警笛声由远而近驶来,他意识到自己终于可以“解放”了,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看到警察来了,何较鸡知道情况不妙,从李牯牛身上“嗖”一声站起,退到了檐坎的凳子上。李牯牛看见警察来了,叫唤声也大了起来:“警察啊,你们要跟我申冤啊,何较鸡他们俩口子要打死我啊,我腰杆上的骨头都打骨折了,还有内伤,嘴角都流血了,遭不住啊。”

“我们接到报警,说你们在打架,怎么回事?”一个警察问。原来是邻居被李牯牛的骂叫声惊醒,起来看见他们打架怕出人命悄悄地报的警。“是他乱骂我我才打他的。”何较鸡争辩道。“都上车,到派出所再说”,警察看后指示到。何较鸡俩口子没有了刚才的霸气,胆怯地上了一辆警车。李牯牛瘫软得起不来,两名警察把他翻过身扶起来,李牯牛“唉哟唉哟”的叫着,一瘸一拐地上了另一辆车。

躺在警车上的李牯牛一直叫唤,把警察听烦了,“李牯牛你鸦雀倒起,叫得人心烦。”“警察啊,我痛啊!”“痛你还打架?”“不是我打架啊,是他们俩口子伙起打我啊!”“你不骂人家会打你?”“警察啊,你不了解情况啊,是他暗地里整我受不了才骂的啊!”“你不整人家人家整你了?你们的事情我们清楚,以前你们关系这么铁,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何苦呢?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也不是省油的灯,你应该深刻的反省反省,你们再这样耗下去,说不定下次还会出大乱子。”

这几句话像是把李牯牛怔住了,也或是警察这番话点到了他的痛处,他不再叫唤,而是陷入了沉思中。

他的思绪飘回到从前……

李牯牛与何较鸡从小就是“死党”,在一个院儿里长大,读书也是一个班。俩人臭味相投,何较鸡从小鬼点子多,做了坏事还总会狡辩,李牯牛性格特别倔犟,不管做什么坏事,就是死不认错,可以说,与何教鸡穿的是一条连裆裤,有何较鸡整同学的场合就有李牯牛的影子,有何较鸡做的坏事就没少李牯牛的份,不知挨了老师和家长多少皮鞭也不悔改,俩人的小名也是因此而被同学取的。后来俩人接媳妇,都是相互物色、相互搭台、相互帮忙的结果,结婚后相当时的一段时间,两家人关系很好,哪家来亲戚和朋友,另一家就作陪,经常一个橧子煮饭吃。

后来因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让两家的误会不断增多,隔阂也逐渐深沉起来。先是何较鸡的牛吃了李牯牛家的一大片菜,被自己媳妇骂了一顿,后是有年干旱李牯牛有水灌田也不给何较鸡家用,让他去近一里的河里挑水煮饭……

李牯牛气不过的是自己拆老屋修房子。他家与何较鸡和另一邻居的老屋是品字型结构,他家住主厢,何较鸡住前右厢,另一邻居住前左厢,以前与何较鸡一起收拾过那家邻居,那家改房时就把他房子后面挨李牯牛房子的土建成了猪圈房,当李牯牛想拆建时左边伸不出去。为了房子建大一点,李牯牛找何较鸡谈了多次,用他最好的地置换何较鸡挨自己房子右侧的土,他硬是不买账,害得李牯牛不得不把房屋建成三层,难看得要死。自那天开始,李牯牛就暗暗下决心,这次你整我,有机会我不好好收拾你何较鸡就不是人。

前年镇里搞新农村建设,要求按照“富在农家,学在农家,美在农家,乐在农家”的模式进行创建,对新建房、旧房粉刷、室内装修和院坝硬化和打水泥行道都有补助,何较鸡看到有补助决定对房屋进行改建。此时李牯牛想:“真是天赐良机,我李牯牛也要整住你。你房屋前院坝左侧的土是我李牯牛的,以前你家喂鸡遭遢我家的菜,害得我只能堆柴物,现在你建的一间寝室的窗就正对着我的土,哈哈,真是天助我矣,我李牯牛要让你开窗就不顺心。”何较鸡房子修好后,找村里、镇里领导做李牯牛工作置换土地打院坝,整整协调了一天,什么“三尺巷”的故事等好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他始终不同意。后来镇里领导说:“李牯牛,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土地堆得这样乱,县里验收我们过不了,你总得为我们想想办法。”李牯牛吸了半天的烟,终于挤出了几个字:“置换土地肯定不干,但我可把土地围起来,这样就不影响你们验收了嘛”,差点没把领导气死。李牯牛第二天去拉了几千砖,砌了三方(U字型结构),偏偏在何较鸡窗口那边不砌,故意让他不舒服。何较鸡哪是省油的灯,你让我住着闹心,我也不让你安宁,于是与另一家邻居合谋,在共同晒东西的坝子分界处(各晒一块),两面抵墙建起了一堵院墙,只留了一道进出的门,将李牯牛的房子关在了里面,就像一个天井。就是这样的两面墙,隔断的不仅是邻里之间的情感,更是道德的阳光和人性的温度?从此他们之间见面都黑着脸,除了吵架外,就再以没有说过一句话。

李牯牛越想越憋屈,回想自己与何较鸡一次次较量,整去整来,到底整倒谁了呢?虽然也一度让何较鸡难受过,但总的来看还是自己吃亏得更多。尤其是前年新农村建设后,组里其他农户都住在优美的环境里,生活过得有滋有味,而自己和何较鸡家呢?不经意间听到村民们的议论,没一个说俩家好的,不是今天打架,不是今天警察的一番话,自己还想斗下去,现在想来,自己真是错了。但是今天是自己挨打,是自己受了卵子气,不可能自己还要去下矮,要都是他先求情?

想到这时,李牯牛终于开腔了:“警察啊,你以为我想整他,我想骂他,还不是为了斗那口气,何况我吃亏还多点呢!”“就是啊,你斗来斗去都吃亏,值得吗?”“是值不得,但今天是他打我,我不可能还去找他和解吧?”“只要你想和解,今天还真是好机会,我们能让他来给你下矮,但就怕我们做通他工作了你又不答应。”警察回答道。“只要他来下矮,我就和解。”说了不再说话,一直到了医院。经医院检查,让庆幸的是,除了多处软组织受伤外,还没伤着骨头,他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不一会儿,警察把何较鸡带到了李牯牛面前,何较鸡忏悔地说:“李牯牛,虽然今天你骂我,但打你是我的不对,我跟你道歉,你的医药费我出,但恳请你原谅不让我去坐鸡圈(监狱的意思)”。原来当地有这样的说法,说是一个人戴手铐和进监狱都会让自己倒霉。警察把何较鸡带到派出所做完笔录后,给他讲了事情的严重性:“你打了李牯牛,不仅要付他受伤的医药费,还要拘留。”这彻底把何教鸡吓住了,于是恳请民警宽大处理,民警考虑到他们两家的矛盾,如果一味追责,可能两家的梁子会越结越深,况且李牯牛受伤不严重,以及路上与李牯牛的沟通情况,才将他带到医院赔罪。“要我答应你可以,但那院墙和阴沟你得拆?”“拆是可以,但你也要把我窗前的院墙拆了,我多拿点土地给你换都行。”李牯牛思索了一会答道:“可以。”“希望你们不仅把房屋的院墙拆了,也把心坎上的院墙给拆了,”警察补充道。最后在警察的劝说下,俩人的手勉强地握在了一起。
 

【编辑:王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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