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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谁人无泪(第四章)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春风不度    阅读次数:7450    发布时间:2017-01-24

 第四章  邱建国的血白流了


小城昏暗一团,只有几盏金黄的街灯鬼火一般引着漫天飞虫正疯狂地垂死舞蹈,嗡嗡唱过不停。那红衣少女在前面轻盈快步走着,她是去找张部长的,听说张部长有事去舞厅了。她虽然会跳舞,但从来也不去那种地方。她此刻急着找张部长是因为张部长下午来她们医院里找她,她恰巧不在。张部长于是托同事向她传话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找她,她此时正为她调动的事犯愁,她不知他找她是不是为了此事。她真没想到一走进舞厅人还没找着就无意中挑起了这一场战争,她可不是一只金苹果。要不是她机灵一点,那她就不能趁乱轻易逃出虎口了。她虽然逃出了虎口,一种后怕却深深向她袭来,她的心此刻还在怦怦地乱跳着,看来女人太漂亮了不是太好的事。女人啊女人,其实长得一般才是福气。

邱建国、郑正和洪涛正像电影上的特务们似的在鬼鬼祟祟跟踪着她。他们看着她那婀娜多姿的身影越发感觉她正是他们梦中的情人,这小城居然还有如此的尤物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此时郑正和洪涛正在不遗余力唆使邱建国去追求她,开始他的劲还很足,不过此时好像有点泄气了。

“我看她腿有点瘸,是不是有点小儿麻痹?”邱建国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他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他没有把握地这么说道,同时脚步也放慢了。

“毬,你的眼睛肯定是看花了。”郑正冲着他气恼地吼道,“你不要我可是要了,这是柳条的摆动,叫什么腰来着,女人特有的魅力。这老子还是有研究的,又不是‘飒爽英姿五尺枪’的那种男性化了的女人。你看她那身曲线,特美。”

“别发火,我也没有肯定啊。看你动不动的就‘毬、毬、毬’,你还是老师吗?不过,看她那惊魂落魄、柔情绰态的小可怜的样子,还真有点令人感动。”

“老师怎么了?老师也是人啊。毬毛的,我就是见不惯你们这些假正经的男人。一肚子男盗女娼,还满口做人的道理,糊弄学生呀!现在的学生可精着呢。”

“谁男盗女娼了?郑正,你今天给我说清楚。”邱建国发怒了。

“我说你们吵什么?能不温和点吗?你们看,目标都消失了。这下好了,你们一个也得不了了。女人一枝花,娇嫩得恨,是不能随便乱说的,还是敬畏一点好。”洪涛眯着眼睛微微一笑说道,“真是狐狸的葡萄,一颗还没有被吃的紫葡萄。性急的人、太想的人是得不了的。毕竟女人是缓缓流动的水。”

“嘘……你们看,目标又出现了。郑正说得对,刚才是我看走眼了。”邱建国兴奋得小声说道,因为他再一次看见了她柔美的身影。

目标是被一家店铺挡着了,此刻她正向医院大门走去。

“想起来了,我们别追,我有办法了。建国,你得感谢我。这是一个各方面都很好的姑娘,值得你这么去努力。我深感不如你,你比我有条件,你很光鲜。”洪涛这时高兴地说道。

“想起什么了?你认识她吗?”他俩问道。

“那天我去看病,要抽血化验,是她给我抽的血,她的手指好柔软。她戴着口罩,只见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盯着我,我的心被照亮了。我不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春光灿烂的。这是上个月的事,我还有印象。她不像我的那个,好看是好看,总让人记不住,倒是傻得可爱,我说她什么也不生气,只会憨笑,收不住嘴。”洪涛微微一笑回答道。

“别说了,不是为了她,你会回碧云?可见她还是有魅力的。在学校里也没见你们有什么动静就勾搭上了,我只看见你们钻过一次苞谷林子,像在青纱帐里打游击似的。回去,我查查我的学生家庭情况登记表。”邱建国“哼”了一声这么说道。

“什么?毬喽,她又不是你的学生,你查这有什么鸡巴用?”郑正不解地问。

“自然有用处。只是看用得着用不着我花这样大的力气了。那可是个宝贝啊,能呼风唤雨呢。你们一点也不懂这人际关系的重要性,比人的真实才学更为重要。”邱建国神秘地笑着说道,“人要有心计,不能动武的,有时装点憨也没啥,更不要忘了让人有点小感动。你们要学着一点,就像用筷子,亏你们还是中国人,一双筷子就能吃遍天下,什么菜夹不着?就是物理课上的那两个干球也能夹得了。我说这些你们不要不高兴,其他人给钱我也不说。郑正,像你这样毬天倒地的,只能让人恶心。就像大炮打蚊子,不知蚊子在何处,就在你的脸上。哈哈哈……”

“你笑个毬。说半天也没说出个啥名堂,我倒喜欢你说的那两个干毬,就好像是找到知音似的。我就不相信老子没毬你懂,还感动,感动过屁。”郑正白了他一眼,洪涛则眼睛一眯看着郑正笑着揺了摇头,他知道邱建国说的是什么。那天那个喜欢抨击时事的物理老师在课堂上做实验时失手了,把两个钢球掉到了地上,他于是急中生智说道:“同学们,现在两个干毬(钢球)掉到了地上,你们算一算它们的重力加速度是多少。”

他们于是计划起来,不再追赶了。

那红衣少女刚一进门就听见急促的敲门声。

“谁?”她被吓着了。

“我,张宣。”

“哦,张部长。”她这才缓回一口气来。她开了门,顿时一大束红艳艳的鲜花就在她眼前盛开起来,接着“扑通”一声又把她吓得一大跳。她无力地坐在靠门边的一把椅子上大气也不敢出地傻呆呆看着他。

“白玉,我向你求婚了!”张部长跪在地板上,双手举着红玫瑰说道。

“我不能,真的,我不能。我早已对你说过,你什么都好,可我对你没来电。你走吧。对不起,张部长。”她摆了摆手说道。

“不,你是骗我的,你怎么会对我没来电呢?”

“是的,我一直把你当成我在异乡的哥哥。这么些年来,你待我很好,我很感激。我会报答你的,但不能用我的婚姻来报答。我想你也不会是如此的小人,尽管你真的爱我。不是吗?”

“那是,可是我太爱你了,没你不行。‘我愿做一只小羊跟在你身旁,我愿你每天拿着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不过我还是更愿做一只哈巴狗,那是,每天在你身边摇头摆尾,让你开心快乐。”

“不,我不要你做一条什么哈巴狗,你是堂堂七尺男儿。七尺男儿怎么会如此没骨气、没出息、没理想呢?我崇拜的是那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大风起兮云飞扬’的男儿。”她很失望地说道。

“那是,都道是乱世出英雄,可我也是豪爽之人。”

“你豪爽?你走吧。拿着你的红玫瑰,好多比我还好的姑娘正望着呢,请你别逼我好吗?”

“那是,你说对了。你也别这样瞧不起人,我好歹是个部长。那是,鲁迅说过:‘多情未必不丈夫’,能够给你真正幸福的人这世界上只有我。”说着,他就把那一大束鲜花放在桌子上走了,像一条丧家之犬。

第二天早上,小欢走上讲台就看见赵校长已经坐在后排的位置上了,他向他笑了一笑。他一时紧张,不,是激动,他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静了一静,开口说道:“同学们,我们上一节课已经阅读了鲁迅的《故乡》,现在请大家思考并讨论以下问题:一、阅读《故乡》要注意一个什么字?二、‘阿!这不是我20年来时时记得的故乡?’这句话在上下文中起什么作用,表现了一个什么样的心绪?……三、我们任何人都在变化,有的人变好,有的人变坏,有的人既不好也不坏,只是麻木了,一个人的变化主要受哪些因素影响?结合课文谈谈你的认识。对比一下,你也在变化之中吗?你想怎样变化,你能把握住自己不朝坏的方面变化吗?不管如何变化,总有一些东西是永远也不能变的,这些是什么东西呢?社会在变,人也在变,是社会左右了人还是人左右了社会?面对社会,是不是每一个人都很无奈?什么才是积极的人生态度?我们写作文要有话可说,切忌空谈。你们今日课堂上的这些思考、讨论就是一篇很好的作文。作文不难写,有内容有思想就成。”问题提出来了,小欢走下讲台参与到学生之中,或解疑,或引导。时间到了,学生们各抒己见,发言踊跃,不时争论得耳红脖子粗。完毕,小欢做了最好的总结,提高了学生们的认识,对学生们提出的问题都给予了应有的肯定和鼓励,最后强调自己提出的答案仅供学生们参考。这节课老师讲得很少,只讲了半节课,学生们却受益非浅。

下课了,学生们走了,赵校长还坐在位置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丁老师,你的这种教学是模式还是方法?”赵校长故意皱着眉头问道。

“不是方法,也不是模式,而是一种理念。”

“理念?什么理念?乱轰轰的,多是些奇谈怪论,这你是如何看的?”赵校长紧接着追问道。

“很好!首先有奇谈怪论比没有的好,说明学生思考了。只要思考了,这节课就成功了,不要太在乎他们结论的正确性。第二,奇谈怪论中往往蕴藏着创新思维的火花,而创新思维才是人类真正的思想精华,要特别给予呵护。况且,谁也不能说自己的结论才是唯一正确的。第三,奇谈怪论并不可怕,关键是要给予适当的良好引导,甚至可以结合政治,运用辩证唯物主义的思想观点教会学生去怎样全面深刻分析问题和看待事物,这对于培养学生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和发展观也是有好处的。老师教书不仅是要把书教好,更要把人育好。教学是一个很广阔的领域,要教出一个真正有思想的人很难。”

“这就是你所谓的理念?确实是这样。那么,小欢,你怎样处理这每一节课的统一答案的?要知道这每一节课的统一答案正是本节课所要达到的教学目标,你总不能让学生们没有一个统一的认识啊?读书总是要经受考试的,既然是考试就得有一个参考答案,不能谁说的都是对的。一节课上下来哪能都是学生所有的杂乱无章的思想就算了?”

“是的,但也不能强迫有不同意见的学生接受呀。不是还有开放性的试题吗?你说的是答题的规范性,这我知道,确实很重要,我可没有忽视。你也看到我是怎样用心去进行总结的。我不但要使学生们能统一认识,更要让他们认识得到提高,学会抓住事物的本质,不去片面看问题。最后,我还要说教学只能是解放学生们的思想,而不是束缚学生们的发展。让学生们都真正活起来吧!学生们活不起来,教学就是死的。”

“我服了,你说得真好。尽管我还有看法,不过你的教改我坚决支持。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有人会这样进行教学的。小伙子,好好干吧,我欣赏你。”赵校长说到这里亲切地拍了拍小欢的肩膀。他终于明白了,游白银昨晚讲的那些话是有问题的。刚才他也问了坐在他身旁的一个学生,他问他们是否给丁老师起了个什么“丁半节”的绰号,这学生回答说他没有听说过,只是好像是哪一班的学生给他们的物理老师起过。那物理老师每节课总要拿出半节课的时间大谈与本学科无关的时事,一会儿骂这个,一会儿又嘲笑那个,骂时激愤得像要去火烧赵家楼,笑时歹毒又像孔明再生骂死王郞,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他。小游老师啊小游老师,赵校长听了之后在心里说道,你肯定是张冠李戴了。那小游老师又为何要张冠李戴呢?赵校长当时没能再想下去,小欢的课正深深吸引着他,这是一种全新的教学,它既不排斥传统,又不对学生进行死灌。但是,他又有一种担心,小欢太放任学生了,长此以往会不会出现问题?教学是什么?对这一个简单的问题实际上许多老师都是很糊涂的,他也是糊涂的。他只感到他越教书越不知如何教,尽管他的教学也越来越受学生的欢迎。今天听的这节课使他收获不小,是意想不到的收获,他很兴奋地走了。他要去校长室好好想一想,今后学校的教改该如何进行。

“小欢,还有课吗?”小欢一走出教室就见杨清林满头大汗跑了过来问道。

“没了,有事吗?”小欢说。

“邱建国病了。”

“病了?严重吗?”

“很严重。一早上就大叫他的肝区很疼,课也没上,请了假就往医院跑。”

“他是不是一个人去的?”

“洪涛和郑正送他去的。”

“那,我们快去看看吧。游白银呢?要不要喊他一起去?”

“不了,他也病了,在发烧。”

“要不要紧?”

“没事。我已经买药给他吃了。”

他们于是快步朝医院走去。

医院的化验室内一个女医生正低着头小心为邱建国抽着血,平时就晕针见不得血的邱建国此时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他。抽血的女医生正是白玉。昨日的红衣少女,灿烂;今日的白衣天使,圣洁。她那瀑布般的秀发此刻全拢到了头顶,绾成了一个大结,用一个星光灿烂的发网罩着,这使得她看上去已经成了一个成熟的女性,散发着母爱的光辉,更显得面如皎洁的明月。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正波光鳞鳞,冉冉而动。此刻的邱建国像一个安静的婴儿,直盯着她的脸。脸色是没得说的,光滑柔嫩,没有丝毫的疤痕,连蚊虫叮咬的痕迹也没有。有几颗雀斑也生得恰到好处,很有生气。略翘的高高的鼻尖显得有点顽皮,少女特有的天真活泼。没描的眉毛天然清秀,没涂的嘴唇闪着青春红光。一滴香汗胜珍珠,一丝秀发情绵绵。好呀!真乃仙女下凡,织女配牛郎。只是,只是……那眉心处的一点是什么呀?不黑不红,是,是,是……像一粒花椒米那般大,竟是深蓝色的。“不好!”他一下子像被揪去阉了的猪一样,竟然晕了过去,不省人事。他终于还是晕针了。白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赶快把针管拔了出来。小欢、杨清林、郑正和洪涛急忙跑了过来扶着他。杨清林看了看周围,看见有一间单人床放在角落里,他于是抱着他把他慢慢地放在了床上,并坐在床边看守着他。白玉在他身边转来转去,一会儿摸摸这里一会儿看看那里,好半天他才醒了过来。

“抽好了吗?”他颤抖地问道。

“早好了,明天看结果吧。你好好躺一会儿。我不知道你会晕针,又是一大上午了,你还空着肚子,吓死我了。”说到这里她就软软地坐在办公桌边,随手把身边的一本书翻了一翻,“你们谁认得这个英语单词?”她看了他们一眼之后不经意问道。

“P、e、a、c、o、c、k,后面的这个我还认得,cock好像是公鸡。”郑正走过去看着她指的书上的单词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渴望能在她面前表现一番,“既然cock是公鸡,那,这个单词肯定是与公鸡有关,这应该是一个合成词。那么是什么公鸡?大凡公鸡都是骚的,马有骚马,驴也有骚驴,骚是雄性,这肯定是指雄性的公鸡了。我真聪明,一下子就解释通了。即使不是也不要紧,管它呢。反正她也不认得,我也不能丢面子。”想到这里,他很自信回答道:“这个单词相当简单,读批——哥克,就是一只骚公鸡的意思。对,骚公鸡,没错。”

“什么?骚公鸡?”白玉大声重复道。突然,她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在心里骂道:“呸,那有这样的单词!我怎么会问他这样一个单词呢?真是丢死人了。”

“骚公鸡?哈哈!”人们禁不住大笑起来。

“一定是郑老师弄错了,他那点水平也只能是勉强认得个ABC。让我来看看。”这时杨清林走了过来说道。他看了一眼单词大声笑道:“郑老师该请客了,这单词是孔雀。”

“对呀!我说的正是这个意思。孔雀不是只骚公鸡吗?孔雀开屏把什么都露出来了,你们没有学过生物吗?也只有雄孔雀才会开屏。”郑正狡辩道。

“哈哈!”人们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别笑了。郑正,你闭嘴好吗?这里还有女同志呀。你知不知道要尊重女同志?”杨清林忙制止道。

“我知道了,所以我也没说‘毬’。”郑正小声嘀咕着。

“哈哈!”人们不能不再一次大笑。

“这里还有个单词我不认得。”白玉听到这里,才感激地抬起头来看了杨清林一眼说道。她不想人们对她有不好的印象。

“prescription,是你们医生所必需认得的,是‘处方’的意思。这个词看上去很难记,其实很容易。我告诉你一个简单的记忆方法。科学地说,这才是一个合成词,由词干、词头和词尾三部分组成。Pre是词头,有‘先,前’之义;script,是词干,是‘写’的意思;词尾tion,构成名词。你想想看是不是这个意思,抓药是要先开处方的,也就是说先写下了处方才能拿去买药,处方的词性是名词,如此一来,这个单词不就一下子牢牢记住了吗?附带‘规定’、‘指示’、‘命令’等之意也都记住了,这是一举几得的事。一举几得的事才有利于提高学习效率,学习不能死学,要找窍门。我主张学习要记住少的东西,解决多的问题,学习才能做到事倍功半。你以为我的话对吗?”他耐心说道。

“你真了不起!”她情不自禁地用敬佩的眼光看着他赞叹道。

“这没啥。我看你也是一个胸有大志的人,具体地说,你还在苦学英语,这就说明你还在为你的理想而奋斗,真是很难得的。人就应该这样。人一旦停止奋斗了,他也就不再有梦了。没有了梦,也就没有了激情。没有了激情,他的人生也就走到尽头。”杨清林很真诚地说道。

“你说得真好,这正是我这一久心里所思所想的。”白玉听得入迷,杨清林不但说得好,声音也太悦耳了,是一种很有磁性的男中音,亲切、自然。

“毬,洪涛、小欢、建国,我们走吧。他们倒对上号了,却把我们冷落到一边。”这时,郑正忍不住大闹起来,“建国,你真他妈的好没用,亏你还看得下去。”

“真对不住,不是这样的。你们再坐坐吧。”白玉很抱歉地看着郑正温柔地说道。

“郑老师,你文明点好不好?白医生,别管他,他就是李逵那样的人。准确地说,是炮筒子。好吧,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杨清林挥了挥手。

他们走了,白玉站在窗前两眼一直盯着杨清林的背影。

“郑正,老实告诉我,刚才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们走在沿河的大街上时,杨清林看见邱建国老是低着一个头禁不住这么问道。

“杨清林,你他妈的不是人。”郑正正想发火,一直没有找着机会。

“我怎么得罪你了?你具体点告诉我吧,好让我明白,果然是的话,我是会负荆请罪的。”

“别装蒜了,你知道吗?那白玉医生可是建国正在追求的女朋友啊。毬喽,你说你仗义吗?你想夺他的媳妇,是不是?”

“不是!”邱建国这时闷声闷气说道,那颗深蓝色的痣让他没法再感动了。

“怎么又不是了?这不是昨晚我们计划好的吗?你别装蒜了,龟孙子样的,只会缩头,还筷子。看你的筷子再好也照样夹不起两个干毬,你说你今天一大早来医院干啥?不是为了找老婆是为了找你的两个干毬吗?血都白流了,还不好意思呢。”

“真的不是。假作真时真也假,不想今天是假的变成真的了。郑正,你说话好听一点行不?我现在是没神气和你说了,算你捡了个便宜。不过我要告诉你,这个账我还是要计着的,你太不是个人了。今天,我胸口一起来就确实很疼很疼,事情是凑巧了,你这样说我也是能理解的。我有这个病史,以前也痛过,只是今天痛得更受不了了,我确实是病了。”

“病个毬!是怕了。”

“真的,郑正,别说了好吗?我真的是病了。筷子的事,就当我自作多情就是了。各人自有各人的本事。不过,你要相信,我是这样没本事的人吗?我总觉得她还是有点小儿麻痹症,我对她已经失去兴趣了。杨清林,郑正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没那么一回事,我们永远是信得过的好朋友,亲兄弟样的。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还分那么清楚干什么?”邱建国确实是没神气了。眉心上的那一点东西对他来说是致命的。如何致命,他不敢说,说出来人们会笑他。他大嫂的眉心上就长着这么一颗蓝色的痣。

“建国,你可别乱说。凡是要以事实为依据,女孩子的名誉很重要。有时随便的一句话也可以使一个人丧命,悲剧往往就是这样发生的。更何况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子最容易遭人妒忌,人们都十分乐意相信一切对她有害的猜想全是事实。”杨清林有点恼怒地正色说道。

“清林,你这么快就看上她了?建国不要的你想也没想就捡毬起来了,是不是太仓促了点?我们都还没有一个思想准备呢。毬喽,我看你是饿慌了,有点饥不择食的味道。你怎么就这样饿婆娘了?”郑正眯着眼睛半开着玩笑说道,还舔了舔舌头。

“郑正,我很严肃告诉你,你再说下去,我可要动手了。你太无耻了!建国因为有病忍了,我可是没生病。我曾经开过山打过石,力气还是有的。我想你的脑袋总硬不过石头吧?不过我还是要原谅你,毕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看你这副德性,做人还是厚道点好。”杨清林发怒了,他不能不发怒。要不是看在这几年的情分上,他是要动手的了。

“别发火,我是开玩笑的。”郑正被吓着了,嘴巴也干净了。

“我很认真告诉你,我可不是他们,我一点也不喜欢开这种玩笑。今后,你们所有的人都不要再说她半点不正经的话,要不然我们就不是好兄弟了。”

“好,我知道了。”对于杨清林,只要一看着他十分严肃的样子郑正就不敢再吊儿郎当了。

“郑正,你也真的是太不是个东西了。”小欢这时开腔了,“你这样下去还怎能为人师表?”

“小欢,这也用不着你来教训我。”郑正瞧不起地看了小欢一眼,他想把气出在他身上,但此时他不能,只好这么低声说道,“你这只还没开叫的小公鸡懂得个什么?白玉医生好毬可爱,昨天比今天更毬可爱,那身红衣服好耀眼,像贵族小姐,我都流口水了。小欢,难道你真的不想吗?”

“……”小欢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把想说的话又吞到肚里去了。

第二天早上,杨清林来问邱建国好点了吗,邱建国告诉他说他虽然已经好了,肝区一点也不痛了,只是还打不起精神来,打不起精神来使他感到这比肝区疼痛还要可怕。他要杨清林为他去拿化验结果,说不是因为他没有精神去拿而是因为他有课抽不开身,他非常想早点知道又怕早点知道,他不愿生什么肝炎。他说他大哥就是得肝硬化死的。杨清林无话可说,他乐意帮这个忙。此时的邱建国很想杨清林马上就能爱上白玉,杨清林在此地成了家,离开碧云的可能性就小了。他不愿意看着杨清林远走高飞,既然大家相约一起来到这里,他有什么理由要一个人先离开呢?真乃一箭双雕。

杨清林走了,他沿路从衣包里不时取出记有英语单词的小纸片,边走边看边记。这已经不是昨日的他了,他一定要考取研究生,不蒸馒头还得蒸(争)口气。

“白医生,建国的结果出来了吗?”他一走进化验室看着正低着头看书的白玉就随口问道。

“怎么是你?”白玉抬起了头,看着他笑道,“出来了,你坐吧。”

“怎么样?”杨清林问。

“各项指标都很好,健康着呢。”白玉从桌子一头找来了化验单,“他怎么不来?”

“他说他有课,只是可能,不能肯定。”杨清林说。

“嘻嘻,你这人真好笑。不能肯定,文绉绉的,书读多了。”

“要是书读多了那才好呢。白医生,你别笑,我们乡下人哪里能和你们城里人比?”

“你别挖苦我了,谁不是从乡下走来的?我怎么会笑你。我才是乡下人呢,你好歹是从省城来的。我还要感谢你,昨天我按你教的那种方法去记单词,果然发现了好多合成词。”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么苦学是为了什么?难道也要像我一样考研吗?”

“考研,你要考研?不敢想,读了个卫校,大学考不起,只好参加自学考试。”

“我说也是,女人书读多了不好。”他笑了笑说,“据研究表明,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一过三十就无话可说了。”

“想不到你还有性别歧视。”白玉不高兴了。

“我这不是性别歧视,女人和男人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总是有差异的。从历史上看,女主内男主外,不管任何时候都只能如此,正如男人生不了孩子,女人也很少能打得了天下一样。中国这么多皇帝,女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武则天。你难道说我说的这句话不正确吗?女人想和男人一样,这没错,理论上是这样的。如果男人想做什么,女人也想做什么的话,有的能有的却不能,如果偏要去做的话,这反倒是对女人的不平等。我还是主张女人回到家里,而不是走向社会。走向社会的女人,特别是像你这样的女人总会让男人成天为你提心吊胆的。女人强了,女人不但不像个女人,也使男人不像个男人。”

“这我就不能认可了。看来你很封建,还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那一套。虽然不可否认你的话有其正确的地方,我还是希望你能把你的这话收回去。你有点放肆了,你不知道你在对谁说话。”

“知道,我一直很清醒。你别不高兴,乡下人就是这样。”

“谁说你是乡下人了?谁又瞧不起乡下人了?乡下人是我。你是省城来的,请你别刻薄我好不好?左一个女人不能右一个女人不行,今天你是有意上门来欺负我还是什么的,我可没有得罪你啊?你究竟要干什么?”她假装生气了。她虽然心很大,但也知道女人有女人的难处。

“我没说你是乡下人,请原谅我的直率。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是乡下人,父母早离了,我妈就是一个很要强的人。我是一个有父母的孤儿,爷爷也只能把我带到十三四岁。”

“你真不幸,还能自己让自己读出大学来,真了不起。可我不理解的是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我们前后认识还不到两个小时。”

“你不能这样说,有一句话说得很好,叫‘相见恨晚’;还有一句话也说得好,叫‘同是天涯沦落人,相见何必曾相识’,你面善,好像是在很久以前我们就相识的,就像贾宝玉第一次见了林黛玉似的。”

“这样说来我就高兴了,只是我搞不懂的是我可不是什么天涯沦落人,我比你幸运多了。我姐在碧云,至少我不孤独。”

“不,你是孤独的,我看得出。虽然你有个姐,但你姐早已结婚了,她很想把你早早嫁出去,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未能如愿,你是她的一块心病,你太漂亮了,漂亮得她很放心不下。最可怕的是你坚持了这么多年,现在都快崩溃了。”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这还用得着谁告诉我吗?我一看就知道了。你已经不小了,你和我一样。我很认真告诉你,我们只能自己救自己。”

“你这人太可怕了,聪明得让人受不了。”

“不是我太可怕,是命运太可怕。岁月不饶人,人什么都能斗得了,就是这匆匆逝去的岁月谁人也留不住。真理往往是很残酷的。都说岁月无痕,错了,岁月是一把雕刻刀。艺术家把人雕刻得越来越完美,美到极致的时候就住手了;岁月却把人雕刻得越来越丑,直到把人折磨死。”

“不,不,不……你不要说了,事实不是如此。”

“我也想这样。可是不行呀,我不是上帝。好在现在正是我们人生最辉煌的时候,我们得抓紧时间,我们的道路还很慢长。许多事情只要一经做出决定就要立马进行,否则,幸福就会从我们身边溜走。”

“你说对了,但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真傻,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喜欢上你了。”

“什么?你说什么?你不是脑子有病吧?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求婚的人。真是太奇特了,奇特得太让人无法承受。你真的是一个很冷酷的魔鬼。”

“我不是个魔鬼,只是个真理。严格地说,我只是一个唯物主义者。我不是说了吗?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们都是大龄青年了,我倒没说的,像你这样太漂亮的女孩子,一天不结婚就一天使人不放心,我与你姐有同感,你不能怪她,她可是对你好,对你负责。刚才我也不是向你求婚,你不要自作多情了,我还没有轻浮到此,我只是说我喜欢上你了,所以我也要对你负责,像一个大哥哥一样。我不能不开导你、提醒你。前天的舞厅好危险,好在你机灵,脱身早,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用他们的行话来说,他们是在‘钓白鲦’。你这朵花早该有主了。”

“你怎么都知道了?你跟踪我?”

“怎么会呢?我也是昨天才认识你的呀。”

“那你为什么样样都知道呢?”

“我会算命。”说到这里,他向她神秘地眨了眨眼睛,“确切地说,我只是会看面。你的脸、你的眼都能告诉我你的以前、今日和未来。”他的眼睛笑了,笑得好开心好得意,是征服者的眼睛,她一下子就被这双眼睛迷住了,尽管这双眼睛一点也不好看。她既恨他又爱他,一时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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