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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馆里外的故事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启方    阅读次数:9243    发布时间:2017-05-16

环城西路是永阳城一条由南向北、长不过两公里 、沿山而建的环城公路。它修建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其作用是缓解城内狭窄街道的拥堵现象。修建初是石砂路面,汽车一过漫天灰尘,现在改成了

沥青路面。它的南段斜坡上原有一个八户农家的小村寨,公路从寨中经过后,被占土地房屋的四户人家拆迁安置在北段地势平缓的公路边,后又有九户搬迁户被安置在这里,人们习惯把这里称作“环城街”。

俗话说看一个人的穿着打扮,就大体可以了解这个人的家庭境况精神风貌。当然也有好撑面子和不要面子的,与实际情况不符的应另当别论。在农村,一户人家家庭条件好与否,从房屋的修建上可以窥见一斑。大致房屋修建好的条件就好,房屋差的条件就不怎么样。“环城街”未经统一规划,住户房屋高矮不一,外装饰也不统一,贴着粉红、白、黄、淡蓝色瓷砖。在这十三户住户中,要数包工头潘应贵家的住房宽大。潘应贵家房子占地面积差不多三百平米,高六层。潘应贵搬迁到这里时,按当时的规定政府给他家的宅基地面积只有两百平米,他通过拉关系多要了近一百平米。与潘应贵家房子相比悬殊最大的是王老爹家的房子。王老爹的住房是平房只有八九十平米,是环城街道上最差的一栋住房。不是王老爹不想住宽敞舒适一些,实在是经济窘迫无能为力。

环城街上的人从事着不同的职业,除徐小妹和莫秀家的男人在单位上班拿薪金外,其他人都是自食其力。潘应贵在这些人中算是比较精明能干的。潘应贵四十二三岁,中等个头,脸型是天宽地方,单眼皮眼睛,上唇留着胡子,穿着整洁,待人接物一副和气像,和大家相处融洽。潘应贵文化程度不高,他父亲见他不是读书的料,初中毕业父亲不在坚持要他继续学习,由他自己选择今后的出路。他先跟着别人外出打工,从事过不同的职业,后来跟着一好友承包工程。由于脑子灵活结下一定的人缘,自己单干承包一些小工程。十几年下来,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却已积攒了一定的资金。他的妻子黄芬娘家在区乡,小他七八岁,人长得端庄讨人喜欢。她嫁给他时,他家当时的条件并不富裕,她一门心思想到县城来居住。两人结婚成家后夫妻关系和谐。俗话说牙齿舌头难免磕碰,夫妻俩也有拌嘴吵架的时候,他总是让着她。他俩育有一双儿女,现在孩子大了黄芬在家闲着无聊,买来三台麻将机在家里开起了茶馆,供自己和别人消遣,向来打牌的人收取茶水钱。她这里成了邻居聚集的地方,邻居没事时来这里打打牌聊聊天。

茶馆(楼)萌芽于西晋,成形于唐代,发展、兴盛于宋元明清。是供人们品茗、休闲娱乐、传播信息的地方。老舍的《茶馆》名扬海外,中国的茶馆因此为大多数外国人所知晓。茶馆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被取缔,改革开放后又悄然兴起,现在遍布于城乡各地。现在的茶馆(楼)和以前不尽相同,分为高低档两类。高档的,是供那些大老板客商和文人附雅寻幽的地方;低档的,是供那些成天做着发财梦和无聊之人博弈玩耍的地方。低档的茶馆没有了以前听说唱、看戏的情节,来这里玩的人不在乎茶水是否合口,不合口就放在一边,不会和老板理论。有的人甚至茶水都不要,茶钱照付。麻将机旁,人们全神贯注两眼盯着麻将牌,或不言语或言麻将之事,一个心思在麻将桌上,这是一种畸形的生活现象。环城街上的人也难脱世俗,没事就泡在茶馆里。业有七十二行,行行都有自己的规律,都有旺淡的时候,茶馆也不例外。按季节春节是茶馆生意最兴旺的时候,人们兜里有了钱,走亲串门头等之事就是打麻将。春节过后大多数人忙于工作,围城恋战的人少了,茶馆生意自然淡些;按天时茶馆生意是每天的中午和晚上好,黄芬家的茶馆早晨是没有人来打牌的,中午有时也凑不满角子,但晚上是不愁缺角子的。

不知道谁出去的时候没有把门关上,晚风从半掩的门进入茶馆里来,使人感到有些冷。黄芬起身关好房门,又回到麻将桌边坐下观战。十月里田地里身边的活儿少了,大家空闲的时候多了就来茶馆砌方城。今晚黄芬家茶馆三张麻将桌满员,有一张五抽,黄芬也在一旁当观众。

“听说你们这里已经规划了。”说这话的是一位胖胖的大妈,从面容看大致有六十来岁,是来莫秀家串门的表嫂。

“表嫂,你是听谁说的?”莫秀问道。

“我二女婿说的。”表嫂回答道。

“规划干啥?”莫秀道。

“说是这一片规划建设成居民小区。”表嫂道。她这话一出,大家的目光都望向她。

“真的假的?”黄芬问道。

“真的假的我不清楚,反正我二女婿是这样说的。”表嫂道。

“你二女婿是干啥的?”王二家媳妇问道。

“在县机关。”莫秀道。

“城建的?”黄芬道。

“不是。”莫秀道。

“消息可靠不?”王二家媳妇问道。

“不知道,我二女婿也是听别人说的。”表嫂回答道。她也不好说这个消息可靠不可靠,万一没有这回事,免不了被别人说乱传播消息。

“前不久我看到有两三个人扛着些啥东西,在这里东看看西瞄瞄的。”张家大妈说,张大妈有六十四五,她不知道那三人扛的是啥。

“这事我咋不知道,多久的事了?”黄芬问道。

“我记不清有多久了,大概有个把月了。”张大妈道。

“是不是搞测量的?”李二娃道。

“我哪晓得他们是不是搞测量的,我也没有问。”张大妈道。

“就是搞工程测量的。”李二娃道。

“我哪知道测量不测量的。我见他们一人背个包,一人拿着一根杆,一人拿着一个能撑开的架子。”张大妈道。

“架子上是不是有一个像望远镜那样的仪器?”李二娃道。

“我不知道是不是望远镜,那人对着它往前瞄。”张大妈道。

“这不是测量仪器是啥,他大妈,我看你落后了。”李大伯对张大妈笑道。

“我落后,我看你这个老东西比我好不了多少。”张大妈不服道。

“这能说明啥。”黄芬道;“道路改造,管道安装也要测量的。”

“你们管他们是不是来测量的有啥用。”李二娃;“如果有啥变动,政府的人会上门来的。”

“你说的轻巧,这是大事。”李大伯道。

“有没有这位伯妈说的这回事,去问问不就得了,现在安心打牌。”黄芬道。

潘应贵在外忙乎到晚上十一点才回到家里,进门见黄芬还在麻将桌上,也不管他媳妇黄芬愿不愿意,硬要她让他打麻将。黄芬嘴里嘟哝道;“看你又喝多了,简直是屡教不改。”起身让他坐下。大家见他酒过量了,话多摸牌慢腾腾的,时间也不早了,陪他打了几盘就各自散去。

“我看你这老毛病改不了,见酒就是一个醉。”黄芬埋怨潘应贵道。潘应贵笑道;“我看你就是个木脑壳,我不在外面应酬,哪有今天这个家。”黄芬见他这样也懒得理他,洗漱后便上床休息。潘应贵打开电视机,没有自己满意的电视剧便关机进卧室休息。上床就把

黄芬抱在怀里,黄芬挣开他道;“又在哪里喝成这个鬼样子。”潘应贵泄气道;“在哪里,还不是那些老朋老友的。”黄芬道;“我问你个事”潘应贵道;“啥事?”“你听没听说我们这里已经规划了。”潘应贵听她这样说回道;“没听说,你听谁说的。”黄芬道;“莫秀家表嫂

今晚来这里打牌时说的。”潘应贵不以为然道;“她说的管屁用,又不是县领导城建局的。”黄芬道;“她女婿是政府部门的。”“哦。”潘应贵道;“她咋说。”黄芬道;“说是我们这里要修建成居民小区。”潘应贵撑起身子道;“消息可靠不?”“我哪知道,你明天去问问,就知道有没有这回事了。”黄芬说后,不在理他,安心睡自己的觉。

第二天中午打牌的人陆续来到茶馆,两桌还差一人,张大妈问黄芬道;“莫秀没有来?”黄芬道;“是不是家里有啥事。”一位叫秦三妹的年轻媳妇道;“她有啥事,她老公一个月几千块钱用不完,她还操啥心。”张大妈道;“她平时还是准时的,今天咋搞的。”黄芬道;“你们等一下,我去叫她。”黄芬说后出门去叫莫秀。莫秀家在街道另一头,黄芬三两步就到了。莫秀的儿子给她开了门,说是他妈有事出去了。黄芬又去叫徐小妹,徐小妹也不在家。

“莫秀、小妹都不在家。”黄芬回到茶馆对张大妈等人道。

“她两个今天像约好了的,一不来两个都不来。”张大妈埋怨道。

“我们先打‘三丁拐’,一会儿有人来的。”黄芬道。

“打‘三丁拐’老娘次次都输给你们,不打。”张大妈道。

“我也是输的时间多。”秦三妹道;“大妈怕啥,打就打,我就不相信次次倒霉,总有翻身的时候。”

“打就打,我就不信这个邪。”张大妈道。与黄芬、秦三妹打起了“三丁拐”。

“昨天你们看新闻没有?”李大伯道。

“有啥新闻?”张大妈道。

“一家五口开车出去玩,死了两个。”李大伯道。

“死的是大人还是小孩。”李二娃道。

“媳妇和孙子。”李大伯道。

“这下惨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张大妈道。

“天天都有车祸发生,天天都有人死。”李二娃道。

“现在的车越来越多,经常堵车。”秦三妹道。

“多也是,现在的年轻人开车开得飞达达的,不出事才怪。”李大伯道。

“今天我去吃羊肉粉,见隔壁那家馆子也关门了。”一位叫八斤的中年人道。

“哪家馆子?”八斤旁边的杜幺叔道。

“就是县医院旁边那家肥肠粉馆。”八斤道。

“那家馆子不关门才怪,一碗粉一点点,吃得你心欠欠的。”李二娃道。

“你们嘴馋喜欢在外面吃。”黄芬道;“馆子里的东西贵不说,还不卫生。”黄芬道。

“不干不净吃了不生毛病,天天在家吃吃厌了。”八斤道。

“你以为都想你这样,省着修大房子。”张大妈对黄芬道。

“我哪有这本事。”黄芬道;“我家修这房子,现在还差着帐。”

“嫂子,别在大家面前叫穷了,一条街上的人哪个不知道。”李二妹道。

“穷人说话无人信。”黄芬道。

“真应了那句话,越富叫穷越凶。”张大妈道。

“说来说去,昨天说的那个事有没有那回事?”李大伯道。

“哪回事?”张大妈道。

“莫秀家表嫂说我们这里要建居民小区的事。”李大伯道。

“她在说,哪个晓得。”张大妈道。

“这事大家要当回事才行。”李大伯道。

“是不是随便说说。”秦三妹道。

“哪个晓得。”李二娃道;“大伯,你找个人问问不就知道了。”

“你娃儿知道个毬。”李大伯道;“我要是有关系还用你说。”

“莫秀、徐小妹家老公都在单位里,她两个今天都没来,是不是为这事去了。”张大妈猜测道。

“应贵说今天去打听一下,他回来就知道了。”黄芬道。

“对,我都忘了。”李大伯道;“应贵的关系熟人多。”

“应贵哥没在家?”李二娃问黄芬道。

“一早就出去了。”黄芬道.

“都这个时候了没有回来,一定是有啥事情。”张大妈道。

“八成又飙酒去了。”黄芬道。

“嫂子,飙酒倒不怕。”八斤道;“就怕应贵哥哪天给你带个小三回来。”

“我说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黄芬道;“就怕你应贵哥没那本

事。”

“我说你千万不能大意哈。”张大妈道;“现在好多男人在外面都有女人。”

“他要是把小三带家里来,我就给他供着。”黄芬道。

“吹吧,就怕你到时候哭都来不及。”张大妈道。

表面上看,大家说话打牌与平时一样,但今天大家心里有一种期待,希望潘应贵回来能给大家一个确切的消息。但潘应贵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回来。

“你钻哪个旮旮旯旯里去了,这个时候才回来。”黄芬埋怨道。

“哪去了,还不是去打听你们昨天说的那事。”潘应贵道。

“打听到没有?”黄芬问道。

“打听到了,有这回事。”潘应贵道。

“哪个说的,可靠不?”黄芬问道。

“你管他哪个说的。”潘应贵有些不耐烦道;“反正有这回事。”

“哪个时候动工?”黄芬道。

“已经规划了,具体时间不知道。”潘应贵道;“我估计明后年吧。”

“不知道现在拆迁是咋个赔的?”黄芬道。

“咋个赔的上面有规定。”潘应贵道;“到时候看。”

“应贵回来了。”李大伯推门进屋见潘应贵两人在吃饭道;“还在吃饭啊。”

“他大伯这么早啊。”黄芬道;“吃饭没有?”

“吃了吃了。”李大伯说着,在旁边的櫈子上坐下。

“大伯,是不是有啥事?”潘应贵说着递给李大伯一支烟。

“也没有啥大事,心里就惦记着昨晚莫秀家表嫂说我们这里要建居民小区的事。”李大伯道。

“他大伯真是个急性子。”黄芬道。

“这种事哪个不急。”李大伯道;“我就是想问问是不是有这回事。应贵你去问一下没有?”

“问了。”潘应贵道。

“咋的?”李大伯道。

“有这回事。”潘应贵道。

“消息可靠不?”李大伯道。

“可靠。”潘应贵道。潘应贵和李大伯说着话,一会儿麻将馆就来了二十几人,有的家庭是一户来两人,像李大伯、张大妈老伴不会打麻将的也来了。

“我说今天是遇到什么喜事了,大家都凑一块来了。”黄芬道。

“吃了饭没事出来走走。”张大妈家老伴道。

“他大叔,平时请都请不来,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了。”黄芬道;“二娃媳妇,你昨晚是不是枕头放倒了,今天也来我这里打牌来了。”李二娃媳妇反对李二娃打牌赌钱,为这事没少和他扯皮,但她管不住他。

“我会打啥牌,我是来看看。”李二娃媳妇道。

“打麻将有啥好看的。”黄芬道;“不学最好,免得扯皮。”

“我听二娃说,我们这里要建居民小区,应贵哥有没有这回事?”李二娃媳妇道。

“你们都是为这事来的?”潘应贵问李二娃媳妇等人道。见大家不语又道;“哪有这回事。”

“我说是别人瞎说的,你偏不信。”张大叔对张大妈道。

“是政府部门的人说的,人家敢张起嘴巴乱说。”张大妈坚持自己的意见道。

“应贵,你刚才不是说有这回事吗?”李大伯问应贵道。

“刚才是说着玩的”

“我说你兄弟没个正经的。”李大伯心有不悦道。

“你们是不是在说昨晚我表嫂讲的那事?”莫秀和徐小妹这时来到,莫秀进屋问道。

“正是。”李二娃道;“你问了没有?”

“已经证实了,有这事。”莫秀道。

“刚才应贵说是说着玩的没这回事。”李大伯道;“你不会也是来逗大家开心的吧?”

“他大伯,我也问了,真有这回事。”徐小妹道。

“有,真有这事。”潘应贵道;“我刚才是跟大家开玩笑的。我问了几个人都说有这事。”

“靠得住不?”张大妈道。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靠得住。”潘应贵道。

“我已打听了,这事千真万确。”莫秀道。

听潘应贵、莫秀和徐小妹三人说有建居民小区这事,大家也不在怀疑这事。对何时开始建小区、搬迁赔付的事议论起来。大家脑子里想着搬迁的事,心已不在麻将桌上,十点过钟大家就陆续散去。

“应贵,你说我们这房子会不会被拆?”黄芬问潘应贵道。

“哪个晓得,我又不是负责规划建设的。”潘应贵道。

“说心里话,我真不希望被拆。”黄芬道;“当初修的时候费了不少力。”

“不想拆也由不得你,城镇规划建设上面有政策规定。”潘应贵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不知道现在咋个赔法。”黄芬道。

“咋个赔也不会少了我们的。”潘应贵道;“我说你一天就守着麻将,脑子里只有筒条万,你没听说这两年好多人因搬迁发大财了。”

“你以为我是聋子瞎子啊。”黄芬道;“我是说现在。”

“现在,一年一个样,哪个知道到时候是啥情况。”潘应贵道。

“听说杨三叔家赔了两三百万,连后来在楼顶加修的都赔了。”黄芬道;“我们也应该想想办法。”

“你以为我是憨的。”潘应贵道;“杨三叔家修的时候没人管,现在不能随便搭建了。”

“这么多人家户,怕是他们想管也管不过来。”黄芬道。

“我们家这房子楼顶是不能加修了。”潘应贵道。

“咋不能?”黄芬道。

“怕承受不起。”潘应贵道。

“房子后边不是有空的。”黄芬道。

“亏你想得出来。”潘应贵道;“修起来不是把房子的光线挡了。”

“我说你这脑筋一下转不过来。”黄芬道;“挡了有啥稀奇,反正要被拆。”

“万一拆不了呢,中间屋子黑洞洞的不好。”潘应贵道。

“你不晓得去问问。”黄芬道;“即使拆不了也没关系。娃儿大了出去了,我两个也住不了这么宽,佃给别人住。”

“我倒有个办法。”潘应贵道。

“啥办法?”黄芬道。潘应贵在她耳边嘀咕了一会,黄芬听了赞同地点了点头。

潘应贵第二天一大早才起来,吃了早饭就出门了。黄芬收拾完家务,守株待兔等着打牌的人上门来。眼见着时间已经午后了,也不见打牌的人来。黄芬想今天怪了人花花都见不到一个,以往这个时候打牌的人已经陆续来了,是不是大家在忙家里的事没有空。不过想来也不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大家都有事来不了,像是一起约好了似的,一个都不来,她决定去看看是咋回事。她来到张大妈家,张大妈正准备出门去女婿家。她又先后去找李二娃、李大伯、八斤、莫秀、徐小妹等人,有的家里没人,有的说有事没空。没有人来打牌,黄芬猜不出是什么原因,独自在家里看电视。不久响起了敲门声,黄芬开门见是二娃媳妇。

“我刚才去你家没见着人,二娃也出门了?”黄芬道。

“他去他妹家了,我也刚后来。”二娃媳妇道。

“有事?”黄芬问道。

“也没啥要紧的事。”二娃媳妇道。

“有事进屋慢慢说。”黄芬道。二娃媳妇从不打牌,也反对李二娃打牌,黄芬想她一定是为别的事。

“他叔娘,二娃在外面揽了点活,需要先垫一点钱。”二娃媳妇道;“身边有点钱又被他妹借去了,一时挪用不开,来找你想想办法。”

“二娃揽了啥活?”黄芬道。

“包了一个小工地的活,要先垫一点钱卖材料。”二娃媳妇道。

“昨晚没听二娃和你说起这事。”黄芬道。

“我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二娃媳妇道。

“需要多少钱?”黄芬道。

“五六万。”二娃媳妇道。

“要这么多啊。”黄芬道。

“他叔娘,你能不能暂时借给我三万,完工了我就还你。”二娃媳妇道。

“总共五六万,三万咋行。”黄芬道。

“我们再在别处想办法。”二娃媳妇道。

“大家隔壁邻居的,我们家的情况你也清楚,你应贵哥这两年又没有揽着大工程,手头也不宽裕。”黄芬道。

“他叔娘你放心,我们一定按时还你。”二娃媳妇道。

“看你说哪里去了,你我有啥不放心的。”黄芬道;“真是没钱借给你。”

“他叔娘,你无论如何要帮我这个忙。”二娃媳妇道。

“你知道我们家是你应贵哥当家。”黄芬搪塞道;“要不等你应贵哥回来我跟他说说,看他能不能在别处想想办法。”两人说着话,张大妈、李大伯、莫秀、徐小妹前后来到。

“二娃媳妇,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了,打牌来了?”张大妈对二娃媳妇道。

“我来找嫂子有点事。”二娃媳妇对黄芬道;“我有事回去了。”

“来了就别闲着。”黄芬道;“来,我们几个围起。”几人也不推让,围坐在麻将桌边打麻将,黄芬一一为他们端上茶。

“今天就我们几个了,这人都跑那里去了。”张大妈道。

“人少清静些。”李大伯道。

“是不是过问昨天说的那事去了。”张大妈道。

“你是说拆迁的事?”莫秀道。

“昨天大家说的就是这事,还有啥事。”张大妈道。

“很可能。”徐小妹道;“这不是小事情。”

“这事还真不是小事,关系着大家的利益。”李大伯问黄芬道;“应贵在外面结识的人多,知道的事情多,这事他是咋想法?”

“他有啥想法。”黄芬道;“后悔吧,后悔当初修房子的时候没有再修宽些。”

“你这大栋房子还后悔,与我家那房子比起来,我们还不气死了。”李大伯道。

“可不是,我家的也少两层。”张大妈道。

“你家还后悔,这里就是你家的房子最宽。”莫秀道。

“哪个嫌钱多。”黄芬道;“应贵他一个叔伯兄弟,后来在房顶上加修的都一起赔了,听说得了两三百万。”

“现在好多人家搬迁都搬发了。”徐小妹道。

“有这回事。”张大妈道;“南街的唐老头家,以前穷兮兮的,现在得了一百多万,富了。”

“你们几家的房子都可以修修。”黄芬叹气道;“我们家没办法修了。”

“你们家后面不是有块院坝吗?修起来够宽的。”李大伯道。

“他大伯亏你想得出来,那是留来采光的咋个要得。”黄芬道。

“你不晓得往天上重。”张大妈道。

“我说你这老太婆,私人房子规定的是六层你没听说?”李大伯道。

“还不是有加盖的。”张大妈道。

“不知道现在管得严不严。”李大伯道。

“严不严还不是看人来。”黄芬道;“人不熟就严,人熟了就装个塌眼皮,哪个时候办事不讲人情。”

“再说这么多人,怕是想管也管不过来。”莫秀道。

“这么说来你家也想修了?”张大妈问莫秀道。

“修起来占了就是钱,哪个不想修。”徐小妹道。

“只是家里没有多余的钱。”莫秀道。

“你两个不要在我们面前叫穷,老公一个月几千块钱你用得完?”

“他那点干巴巴的钱咋个够用。”莫秀道。

“我家也是每个月都没有结余的。”徐小妹道。

“你们家天天吃龙肉啊。”张大妈;“怕我给你两个借是不是?”

“我要是有多余的钱,就不怕借给你。”莫秀道。

“不知道上面是啥政策。”李大伯道。

“这种事又不犯法,你管它是啥政策。”黄芬道;“富了胆大的,穷了胆小的。要修就趁早,利早不利迟。”

“万一上面不准修,知道了咋办。”张大妈道。

“都是一条街上的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哪个愿意得罪人。”莫秀道。大家觉得莫秀说的是不在说啥。

“今晚咋个没人来打牌?”潘应贵进屋问黄芬道。

“可能是为拆迁的事忙去了。”黄芬道。

“你按我说的办没有?”潘应贵道。

“我照你说的鼓吹大家修。”黄芬道;“我看张大妈、李大伯都有这个想法。”

“对,等他们先修,看上面管不管。上面不管,咱们再修。”潘应贵道。

“我猜莫秀、徐小妹也是你这心思。”黄芬道。

“有可能,她俩老公都在单位上,知道一些信息。”潘应贵道。

“你问了没有,我们这栋房子要拆不。”黄芬道。

“搞清楚了,这一片重新规划了,哪家房子都保不住。”潘应贵道。

“李二娃媳妇今天来向我借钱。”黄芬道。

“他借钱干啥?”潘应贵道。

“说是二娃包了一个工地要先垫点钱。”黄芬道;“你说是不是也是为了修房子。”

“难说,二娃有时鬼得狠。”潘应贵道。

“他媳妇说借三万,我没有答应她。”黄芬道;“你说借不借给她?”

“借,咋个不借。”潘应贵道。

“万一她不还呢。”黄芬道。

“房子占了拆了就有钱了,她哪有不还的道理,你还怕啥。”潘应贵道;“咱们也可以找点小钱。”

“找啥钱?”黄芬道。立即反应过来又道;“收利息?”

“又不是亲和戚,不收利息,谁会白借给她。”潘应贵道;“利息高才借。”

“多少?”黄芬道。

“起码百分之六。”潘应贵道;“这街道上的要借都借,不怕他们还不起。”

“一百块钱六块的利息,一千块六十,一万块六百,······”黄芬算着帐。

“比存在银行的利息高多了。”潘应贵道。

“如果是借去修房造屋,明后年拆迁了赔的钱更多。”黄芬道。

“对,这笔帐哪个都会算,干脆百分之十。”潘应贵道。

“是不是高了。”黄芬道。

“虽说比银行的高得多,相比下还是合算。”潘应贵道。

“你说他们要借的都借?”黄芬道。

“嗯,这街道上的要借都借。”潘应贵道。

“你不怕······”黄芬担心道。

“怕啥?有房屋在怕他们跑了不是。”潘应贵道。

“存折上只有二十多万,都借了?”黄芬道。

“我说你这死脑筋,你不晓得看到办。”潘应贵道。

“如果王老爹家来借借不借?”黄芬道。

“王老爹人虽然穷,平时见他做事还是比较爽快。”潘应贵想了想道;“借,给他利息少点。王老爹胆子小,不一定来借。”潘应贵道。

“假如他们借钱派别的用途呢?”黄芬道。

“不怕,管他们借钱用作啥。”潘应贵道;“我打听可靠了的,这里最多后年就要拆迁,不怕他们赖账不还。我估计他们这个时候来借钱,八九不离十是借去修房子。”

“如果没人管,我们也把后面修起来。”黄芬道。

“我就是这个意思,看看上面是啥态度。”潘应贵道。

“如果上面不管能修,钱都借出去了,哪有钱来修。”黄芬道。

“这个你不用操心,到时候我自有办法。”潘应贵道。

“啥办法?”黄芳道;“是不是瞒着我存了私房钱。”黄芬道。

“你看你又来了。”潘应贵不耐烦道;“都这把年纪了还不相信人。”

“相信,你们男人每一个正经的,有了钱就在外面找女人。”黄芬道。

“你以为男人都像你说的那样。”潘应贵。

“别的我管不了,你要是在外面乱来我不放过你。”黄芬道。

“和你扯不清楚。”潘应贵道。不在理会黄芬。

正像潘应贵猜到的那样,李二娃向他交了底,说向他家借钱是想把房子加盖两层。“就是怕上面不准修。”李二娃担心道;“应贵哥你打听过没有。”“这种事哪个敢敲锣打鼓地上门问,那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潘应贵道;“这年头哪个愿得罪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哪个去管你家的事,上面也不可能天天拿个眼睛盯着你。再说你家那房子只有四层,按原来的规定还能在上面加盖两层。”李二娃试探道;“你家修不修?”“我往哪里修,楼层够了,没有空的地方。”潘应贵道;“能修我怕个毬。”潘应贵满足了李二娃的要求,爽快地借给李二娃三万块钱。

俗话说人往利中行,这几年城镇建设如火如荼,许多拆迁户从搬迁赔偿中得到了一大笔钱。环城街的人不瞎不聋也不傻,虽没有亲身经历,但耳闻目睹这样的事情也不少。现在听说环城街这一片要规划建设成居民小区,自然不会放过捞钱的机会,他们盘算着想着捞钱的办法。要想在拆迁中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最直接的办法是栽种。栽就是在已经规划而未占用的土地上栽树木,会得到土地连同树木一起的赔偿款;种就是种房,是在原来的住房或空地上加盖修建房屋。环城街的十三家住户中,除潘应贵、八斤和王老二家的房子达到原来规定的六层楼外,其余人家的房子都没有达到,大多是三四五层,王老爹家的只有一层。潘应贵、莫秀和徐小妹等人家不跟风,不急于参与种房,他们在观望,看看上面对种房是啥态度。王老爹知道信息后也急了,把两个女儿女婿叫回家商量加盖房子的事,商量决定再从房上重两层。两个女儿家的钱加一起还差三四万块钱,王老爹准备向潘应贵借钱。他向潘应贵说加盖房子是为了两个女儿,以后房子被占了两个女儿各有一套,希望潘应贵无论如何支持他。

一个星期了,黄芬家的茶馆一直冷清着,白天晚上都奏不齐角子。黄芬知道大家忙着修房造屋,没有时间来打麻将。眼见着街道上有的人家快要把加修的房子修起来了,她心里也开始急了,潘应贵说再等等看。一天,街道上来了许多政府派来的人,很快把新建的部分拆除了。来的管理人员告诫大家,未经政府部门同意修建的房屋,都是违章建筑要拆除。要求大家遵守政策规定,不在乱修乱建。大家见政府部门的人态度如此坚决,只好作罢。黄芬家的茶馆又恢复如前,大家没事又来黄芬家打牌。

“看来政府部门的人没闲着,这么快就知道咱们修房的事了。”李大伯道。

“我估摸着一定是哪个龟儿去告的密,坏了大家的事情。”张大妈道。

“把人害惨了。”李二娃道;“害老子损了几万块钱,整一大堆材料放起。”

“哪个没有损?要是知道是哪个龟儿干的好事,老子不会放过他。”老杜道。

“哪个?还不是那些没有修房的人。”秦三妹道。

“你这话是在说我们家吧?”黄芬秦三妹问道。

“哪个说你,没有修房的又不只是你家。”秦三妹道。

“你是说我们啰?”莫秀道。

“我可没说你。”秦三妹道。

“我们家也没修,莫非是说我。”徐小妹问道。

“我没这意思,你别瞎猜哈。”秦三妹道。

“我说你们都不要乱说瞎猜了。”潘应贵道;“都是一条街上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想没有哪个会做这种缺德事。现在看来房子是修不成了,要想多赔偿一些还有个办法。”

“啥办法?”张大妈道。

“就是要大家众口一声,赔少了咱们不干。”潘应贵道。

“这个应该没问题,对大家都有好处。”李二娃道。

“你兄弟还有办法。”潘应贵道。

“我还有啥办法,现在都整成这个样子了。”李二娃道。

“你不是还有些土没有占吗。”潘应贵道;“你不晓得种些东西在里头。”

“我想过,就是怕到时候又不准。”李二娃道。

“农民在自家地里种东西,想种啥就种啥上面还管得着。”潘应贵道;“可惜我家没有地了,要不我都种上树。”

“我家还有亩把地不知占得到不。”八斤道。

“我家也有一亩多。”张大妈道。

“我家只有几分地。”李大伯道。

“大家都种上树看他们怎么办。”潘应贵道。

“就是怕到时候又整些帐来背起。”张大妈道。

“你怕,拿给我种。”潘应贵道;“我就不信他们管得着这种事。”

大家议论着拆迁的事,已经午夜了还没有离去,直到黄芬催大家才各自回家 。夜空中没有星月,城里的灯光勾画出一栋栋高矮不一的楼房轮廓,楼房与楼房之间留下的缺口,就像张开的大嘴,等待着天上掉馅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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