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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佬的命运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谌文    阅读次数:10744    发布时间:2017-12-10

江南的初秋有些凄凉,景象开始衰变,没有春季里旺盛,更谈不上有夏日的激情,今年的江南从这个萧条的秋天起开始衰落。日子一天一天地淡凉,经不起风霜折腾的树木和杂草,开始凋谢枯萎,秋风横扫着树上发黄的叶片直往泥土里坠落,树枝凄凄哀哀地露出光秃秃的身干来,白白的云朵只有一片两片孤伶伶地在高高的天空上飘来飘去。

东边的天空才刚刚露出鱼肚白,树干上还沾着湿碌碌的雾水,有一时无一会地往地上滴着水珠。

离天大亮还早着,鸟儿也还没有出来闹,贾家大屋还是那么寂静,只有那幢又黑又矮的屋子里透射出贾家大屋临晨唯一一缕灯光来,证明这家主人勤快,已经起床开始做事了。

慢慢地天亮了,这家的门还是敞开着,灯也照样亮着,秋风将小屋灌得满满的没了一丝暖气,整座屋子冷冷静静的……

良久,睡熟的人们才被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极不情愿地从床上爬了下来,开始一天的劳作。

凤莲婶也醒了,懒懒散散地披着衣下床,来到堂厅双手打开自家的开大门,抬头向外张望,映入眼帘的是从正对面矮屋大门里射来的灯光。凤莲婶自言自语地说:“这个驼子也不知一大早去了哪里,门也是开的,屋里的灯也不关,大清早的几个钱莫被人偷了哟。”一边说一边往对面走来。

突然,凤莲婶看见驼子倒在门槛上,赶紧上前去扶他起来,一拉驼子,冰凉的硬梆梆的,吓得她大叫一声:“驼子跌死了——”

“驼子跌死了?”隔壁的毛狗和凤莲婶的男人听到叫声,连忙赶了出来,两人跑到跟前一看,驼子捡小真的死了,是摔死在自己家门口的。

驼子捡小叔死时的样子有些惨,脸贴在门槛上,单脚弯曲象是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样子,可怜没有爬起来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地上孤孤单单地走了。

驼子捡小叔孤家寡人一个,没有人知道他死时候的时辰八字,更没听到有人因为他倒地而死伤心得失声痛哭。

孤佬死了,惊来围观的人们在瞬间的惊骇后第一个反映就是孤佬遗下来的钱。

左邻右舍都晓得孤佬捡小在生省吃俭用有钱有存册,但是他的钱放在哪儿的呢?却没有旁人知道。捡小叔死了,没能及时地将自己的这个秘密告诉给活着的人,于是活着的人就开始围着死了的人冰冷的尸体,热情地搜寻着,更是有人壮着胆子,去到死人黑咕哝咚的房间里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

“找到了!”平时胆小如鼠的毛狗傻乎乎地突然大叫一声,把专心找钱的其他活人吓了一大跳,只见他兴奋地举起了从孤佬尸体上搜出来的一沓钱。

“在这里!”不一会,颠子的声音又从房间里传了出来,他找到了孤佬遗下来的存册,于是大家又一窝蜂地围着颠子说起钱来。

“这死驼子,存册藏的真紧,不是我你们还真的找不到。”颠子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旁边围上的活人急不可待地追问:“说吗,他把存册藏在哪里的?”

“藏在垫尿桶的砖缝里的,你们说到哪找得到?”

“难找!”

“我想不到那个鬼地方!”

人们七嘴八舌地只顾着钱和存册,孤佬捡小的尸体仍然躺在门口,一时半会还没有活人顾得上死人的尸体。

这时有人看到前辈贾大爷站在堂厅中间背着手开腔了,他先是大声地干咳两声镇住大伙,意思是叫大家不要说话,听他这个前辈的吩咐。等屋里静下来后贾大爷才慢条斯理地说:“大家忙了一个早上,毛狗先拿出点钱去给大伙买点吃的来,吃饱了好办事。”停了一下,接着又说,“现在大家先把钱理个数记个帐,等会儿吃完饭颠子就去把木小叫来,让他带人把捡小的尸体抬起来放在门板上停了。”这样吩咐后,贾大爷又一边安排人请道士跟孤佬做道场超度,一边叫几个青年人吃完饭后去到山上挖坑,再叫几个青年人挑石灰上山。

这时贾布正冷不丁地突然向贾大爷提出了个问题,说:“贾大爷,你叫我们吃完饭后上山挖坑,捡小叔埋在哪里啊?”

是啊,这孤佬该埋在哪里啊?这事倒是一时将了贾大爷的军,按以往贾家死人的惯例,这种事都是死者的后人做主,吩咐着埋在哪块事先看好的风水宝地,现在的问题是捡小孤佬没有后人啦,谁知道要把他埋在哪里?

一下子堂厅里又静了下来,好一会才听到贾善仁说了一句活人话:“象他这种情况,我看也选不了什么好地,不如就把他埋在那些后人多的坟边上,不要单独地把他埋在一边,生前孤孤单单,死后也要让他凑个热闹,遇上清明月半,这些坟主的后人也顺手丢两张纸给他,省得他还是和在世一样可怜。”

孤佬捡小确实可怜,人突然死了,一辈子辛辛苦苦省下来的钱留着给别人用……


天仍然是晴的,但就是看不见太阳在哪里。天空被霾雾紧紧的罩着显得有些灰暗,秋风还在一个劲地刮着,不时吹断起孤佬门口那棵梧桐树枝上的黄叶,纷纷地往下坠。一只乌鸦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这棵梧桐树上,伸长了个脖子东张西望显得有些慌张,嘴里不时发出几声凄凉的哀鸣。

孤佬死了,贾家男男女女都很自觉地来帮忙,人是越来越多了,比起别人家的红喜事办的还热闹,驼子的三间矮屋里进进出出顿时挤满了来帮忙的人。

孤佬捡小叔厨房的烟窗里这两天,一天到晚都吐着青烟没有歇过,房屋老远的空气里都散发着那油炸的、水煮炸肉蒸饺的浓浓的香味。

男人们的嘴上都叼着平时难得抽上的好烟,人模人样地吞云吐雾起来,他们三个一团围住桌子打牌,四个一伙蹲在桌边摸麻将;女人们则两个一对三个一帮,手里捧着“傻子瓜子”,嘴里一边嗑着说着又还一边笑着。

只有孤佬可怜,死了也是一个人冷冷静静的。孤佬捡小叔没有后人,当然没有人为他尽孝守灵,死人周围的地上没有见到一片活人为他燃烧的纸灰,头前也没有人为他插上一节香,更别指望有好心人专门为他放上一只倒头鸡。贾家在这屋里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发大大小小的人有几多?也没有看到哪个人为他戴了一朵白。

人在世上生前再英雄,死了就可怜,何况孤佬就别提了,那是分外的悲惨。

驼子捡小叔没有被贾家活人正儿八经地停放在自家堂厅的正中央,而是被活人硬生生地挤到自家堂厅的一边静静地躺着,躺在自家大门的门板上,身上盖着一块雪白的白布,连头带脸都盖住了,象是活人有意蒙住死人的双眼,不想让死了的人看到活着的人拿孤佬家当吃着喝着乐着,省得孤佬死了也伤心得不安宁。

“吃饭了,吃饭了。”

到了中午,后厨烧火做饭的人开始到前面喊那些个闲着无事的帮忙人,叫他们自己拉开桌子准备吃饭。

“有酒么?还没有人买酒吧?”

“没有人买酒。”

“有吃有喝都没人愿动,看看你们这些人?”

做了点事的人开始抱怨起来,并大声吩咐道:“叫个人去买啰,难道这些钱不吃掉喝掉还留给谁不成?”

是啊,孤佬死了,他又无后人,这些钱大家不吃掉喝掉,难道还留着让死人带到棺材里去不成?

于是买酒的,拿饮料的一下了去了好几个人。

贾大爷好乐,平时也喜欢贾家人捧着,大家都知道他的性格,几个年轻人就前辈啊大爷啊人前人后地喊着他,把他忽悠得嘴都笑裂开了。

喝酒的时候大伙都争先恐后地敬他,贾大爷人也直爽,凡是敬他的酒都喝,不一会就被几个年轻人灌得昏头转向。

大家一边吃一边说着笑着,正高兴的时候,毛狗乘着酒兴对着一桌子的人神精兮兮地说:“你们在捡小叔叔面前这样大吃大喝,注意他晚上摸到你家找你算帐哦?”

颠子满不在乎地说:“怕个球,人死如灯灭,还真有鬼啊!”

贾善仁一本正经地接过话茬:“说真话,捡小叔一生省得连件象样的衣都舍不得穿,要是他活着看到大家拿他的钱这样大吃大喝,他不起来跟你拚命才怪呢?”

……

酒足饭饱,女人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洗好叠好准备二餐接着再吃,男人则在贾大爷的吩咐下,开始把孤佬的全部家当搬到外面清点,就象人家倒店一样将家什堆在一起准备拍卖。

毛狗嘴多,瞥了一眼摆在地上的旧凳子黑椅子,不睄一顾地说:“这些旧东西哪个要?现在的人家里都是沙发彩电的。”

捡小叔可怜省吃俭用一辈子,老子手上遗留下来的一点家什,自己在世当着宝贝用,死后别人拿出来堆在地上没人问,反被活着的人数落着一百个不是。

颠子嘴长话多,这时又插上一句说:“卖便宜点啰,卖点烟钱出来给大家抽抽。”

是啊,孤佬又没后人,留着这些有个什么用?大伙一点一滴地把他的东西找了出来,变卖成吃喝的钱,还连屋带基都算着钱作了帐准备出卖呢!


按道理,捡小叔不该是这样的一个结局——孤佬终身。他是好命,小时候乱嚼舌根的瞎子,算命时就曾亲口对他娘许过:“放心,你这孩子啊命好着哩,是金命!他将来一定是福好命好运气好!”瞎子说了一大堆他娘都听着不懂的话,但现在照他的人生细细数来,捡小叔一生的福气并不好,运气更是糟糕透了,一生与这样无福无运的气数相伴,他的人生还能好到哪里去?

俗话说的好,“叫花子也有三年好运伴”。捡小叔也有过,不过那还是他小时候的事了,长大以后就再也没有碰到过什么好运气。

早先听长辈们私地里小声说过,捡小叔不是我们贾家土生土长的人,他是捡来的,那是千真万确的事。当然,这种事是没有人敢公开地说,他是养父母从讨饭人手里捡回来抚养大的,除非那人是傻子才说出这种话来。你可以从他取的名字里就能窥探出其中。

五十年代大跃进时期,安徽、江苏一带闹增产创丰收闹的凶,最后创增产增到自己都没有一粒口粮了,很多人的父母只好拖儿带女背井离乡讨饭糊口。

那个年代大家都很穷,就是不出门讨饭的人家也比讨饭的人好不到那里去。许多人家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讨饭的人别提就更惨了,有时候夫妻俩讨一圈下来,还不够几个孩子分着吃的。孩子不懂事,不知道是大人省下来给他们吃的,只顾自己吃饱,一下子几个人吃了个精光,大人没得吃就只有挨饿了。照这样下去,父母们担心讨饭都养活不了自己的孩子,为了给孩子们一个活命的机会,就在讨饭的沿途中打主意,或是碰到没有小孩子的人家,或是看到条件好点有口饭吃的人家,或是一起走路有投缘的伴,就主动把孩子送给这些人。我们这个地方有许多这种情况的人家,他们的名字都打上了这个时代的烙印。

捡小叔的老家在那里我已无从考研,但他是捡来的孩子在这里我没有胡编乱说。

江南的三月,虽然杂草开始发青,树枝也开始发芽,但气候还是很寒冷,风凄嗖嗖地刮着带有一股寒意,太阳窜出山头老高了,好不容易才给大地添了一丝的暖意。春雨过后,乡村的路上泥泞不堪,走路的人满鞋口的泥水,讲究一点的人,东一脚西一脚地捡着路边上较干爽的地方走。太阳快要爬上正顶了,一对青年夫妻拖着三个小孩正忙着赶路。

听口气看穿戴,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些人不是本地的,他们是一群从江北赶过来讨饭的人,近来有很多这样的人来村里讨饭路过。

江北男人的个子很高大,虽然饥瘦了些,但骨架还是显得很结实。肩上用一根烧火棍粗细的竹棒杠着一床草席,草席中间卷着一床棉絮。江北大个子男人一只手搭在竹棍上,一只手牵着个约三四岁大小的男孩,正往前赶路。旁边的女人是他的妻子,女人衣服虽旧,但穿得还算整齐,怀里抱着个象是刚满周岁的小男孩,两人中间还又夹着个约五六岁大的男孩,男孩自己一个人在地上默默地跟着大人走。

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心里有些着急,催促手上牵着的小男孩说:“照这样走着,晌午都赶不到前面的村子,哪里要到饭吃?”

两个地上走路的孩子都小,催也没用,他们的小脚只能这样一点一滴地往前移,这样他们已经是很努力了。

后面一对赶路的成年夫妇,空着手没有负担当然走得快,不一会就赶上了前面这一家要饭的人。见小孩子走不动,两个成年人都心中都不免升起一股怜悯之意,脚步也随着放慢了下来。

“孩子小,累了,走不动吧?”成年男子热情地上前搭讪着说。

讨饭的男人接住话说:“你说是啵,小孩太淘气,不走快点,等会过了晌就没饭讨了。”

一旁跟上来的成年妇女见此情景,也是流露出一副同情的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要饭男人手里牵着的小男孩,用责备的口气对自己的男人说:“你空着手就不能抱抱孩子,抱一段路也好让这孩子歇息一会儿。”

成年男人就真的转过身,来到小男孩跟前,伸着手做出要抱抱的样子。说来也怪,这小男孩并不认生,很乖巧熟悉似的放开自己爹的手,小跑两步直扑到了陌生成年男人的怀里。

缘份这东西是个说不清道不明抓不着又看不见的东西。这东西奇妙得很,缘份来了,一见定终身,要是无缘的话,就是对面相遇也不能相识,所以往往随缘事能成,追缘反无份。

这小男孩前世也许就与我们贾家有缘,与他的养父母有缘份,只这一抱,就抱回了贾家,成为贾家的人——我们的捡小叔。


都说女人心细,这话儿不假。这对成年男女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要饭女人的双眼。讨饭女人心里明白,眼前这对夫妇,要么是自己没生儿子,要么就是天生的一对好心肠人,心想,要是儿子老二能送给这样的人家抚养,自己也就放心了。打定主意后,就一边走一边与面前这对成年男女套上话,以便清楚地打听成年夫妻俩的家境来。

“大姐,你家的儿子好大了吧?”讨饭女人试探着问。

成年妇女还未开口就先叹了一口气:“唉——”然后就轻声地说,“就生了一个女儿,今年满十岁。”

“看你俩穿着,家境应该是不错的?”

“嗯,吃的还是有。”两个女人一问一答地就在无形中拉起家常来。

讨饭的女人问到了一点眉目,心中有底了也就不再说话,只用手轻轻地扯了一下身边自己男人的衣角,眼睛跟着往这边一瞄,讨饭的男人立即就明白了自己女人的心事,马上接过话茬亲热地说:“大哥大嫂,我们有缘啦!”

“可不是吗?!”成年男子高兴地接过话说,“我跟这孩子更是有缘,你看他跟我就象是熟悉一样,抱在手上一点都不认生。”

“是啊是啊!”讨饭男人一边附和着成年男人的话,一边不时地用眼睛仔细审视着眼前的这位大哥,感觉这位成年大哥面目和善,为人也诚实,那位大嫂更是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就顺着话说:“大哥大嫂要是不嫌弃,我夫妻俩就把这小孩送给你们做儿子如何?”

成年男人听了心里一喜,望了身边的妻子一眼,反问一句:“你们那舍得?”

后面要饭的女人生怕自己的男人不会说话,错过了这个好机会,赶紧接口道:“舍得舍得!大哥大嫂啊,我这孩子送给你这样的人家,我们舍得,这样的好缘份是我家老二的福气。”

成年妇女赶紧从自家男人的口袋里掏出十块钱来,转身塞到身后讨饭女人的手里,拉住对方的一双手真诚地说:“妹子,接着,就当是我夫妻俩给你买点东西补补身子的。”

讨饭女人紧紧的地握住成年女人的手,望着自己的骨肉,眼泪再也忍不住地直往下流……

这对成年夫妇就是我们贾家村长爷爷夫妻俩,这时得了个儿子,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径直走了,生怕讨饭人跟上来认出自己的家门来。

村长爷爷的堂客抱着儿子爱不释手,村长爷爷赶紧上前跑回家,从屋里取出一挂炮竹,拿在手上划着火柴点燃就放了起来。一阵“劈劈啪啪”的炮竹声,立即引来了贾家左邻右舍的围观和道喜。

平时能说会道的善仁娘第一个开了口:“恭喜村长叔,添儿子了!”

“同喜同喜!”村长爷爷喜笑颜开地答应着。

“你看这孩子多机灵?”

“长的也齐整!”

“看样子都很乖。”

“你看看,多聪明啦!”

前来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恭维话,“这小孩将来一定有福气,做了村长叔的儿子。”

这时村长爷爷的堂客从屋里走了出来,听到大伙在夸,也高兴地接着说:“有什么好,我家不也就这个样子,就是有口饭吃不饿肚子而已?”

“还说不好,那要几好?你家三间瓦屋,青砖到顶,里面是古木串封。我家还是土坯墙上盖了一点瓦而已。”毛狗他娘接过话说。

“就数我家穷,到现在还是土巴墙茅草盖顶,一到梅天我就愁死了。”颠子的娘有点委曲地说道。

邻居们说的都是大实话,村长爷爷的家境在贾家大屋那是数一数二的了,五十年代有几家人住的是青砖瓦屋?又有几家人一日三餐的有整碗的白米饭吃?捡小叔给村长爷爷家做儿子,那是从糠箩里一下子跳到了米箩里,当然,这也是捡小叔前世与村长爷爷家的缘份,更是他的一点好福气。

女儿在外面玩,听到家里放炮竹响,赶紧跑了回来,看见一个陌生的小男孩站在自家的堂厅中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好走近呆呆地看着。

这时,村长爷爷的堂客上前牵着女儿的手,然后将儿子的手也牵了过来,放在姐姐的手上,再用自己一双大手紧紧地将两只小手握在一起,语重心肠地对着姐姐说:“这就是你弟弟,你是姐姐,我们是一家人,以后当姐姐的要照顾好弟弟,”转过脸又对着弟弟说“姐弟俩要相处好了,出去玩要跟着姐姐。”

女儿乖顺地点了点头。


村长爷爷为人好心地善良,平白捡了个儿子回家,那是他们家天大的喜事,是祖上积的德,前世命中注定,贾某人终于有后了,一个堵在两人心上的死结,这一刻终于解开了,两个人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俗话说的好:“人逢喜事精神爽”,村长爷爷的身子都轻松了许多,走起路来都比以往快,做事也比以前麻利有劲。

儿子是自家的人,女儿虽说是亲生的,但毕竟要出嫁,终归是别人家的人,所以,夫妻俩待儿子比亲生女儿更好更疼爱,两人恨不能掏出心窝给儿子。

吃饭时,蒸碗鸡蛋一人一半,先给儿子,后给女儿。下雨天在水田里抓条鱼回来煮熟,从中间分开,也是一人一半,但先夹给女儿,后来帮儿子去完鱼刺才一点一滴地放进儿子的碗里。冬天刮风担心儿子冻了,夏天热怕儿子闷了,秋天凉担心儿子冷了,春天又怕儿子不适。那时候的捡小叔是享了一些爹娘的福,村长爷爷夫妇真是将他捧在手上怕掉下来,含在嘴里又怕化了,疼儿子就真是疼到心窝子里去了。

别人上街下县顶多给孩子买点糖果回来哄哄,可村长爷爷不同,还得另外买些铅笔本子什么的回来,当时有人还以为他是买给女儿的,可村长爷爷却说:“是跟我家捡小买的,从小就得教他识点字,省得他长大后受人欺负!”说这话时,村长爷爷总是带有一种自豪感。

慢慢地女儿长大了,村长爷爷夫妇就商量着干脆把女儿给嫁了,一心一意抚养起他这个宝贝儿子来。

我们的生活中,条件好环境再优越,那也只是生活中的一个方面,但它并非主要,最主要的是人在生长过程中靠自己的悟性和创造力,悟性好天生成材,富于创造性的人天生有为,无需条件不条件,也无需环境的重要性,要有一个端正的态度,往往陪读的考上了大学,被陪的人还是名落孙山,就是就个道理。

村长爷爷到真是手把手地教过儿子捡小识字,但识得怎样外人就不得而知,反正村子上下大人小孩,后来都没有一个人把捡小叔当做识文断字的人看待,我至今都认为他是睁眼瞎子。可能是捡小叔天生的缺陷吧,我是直到捡小叔叔死,都没有见过他拿起笔写过字或是动手摸过算盘,不知是他后来忘记了还是压根儿就没有学会。五十年代末六十初的农村贫穷落后,比不得现在富裕,国家普及中学,家家户户的子女都能读上高中考个大学什么的。那时候,农村的小孩能读完高小毕业就不错了。捡小叔那时应该是没有读上书,不是村长爷爷舍不得给他读书,恐怕一来是大环境问题,二来我敢肯定是捡小叔头脑子天生就笨,娘老子看出来不是块读书料子的原故。

写字打算盘不怎的,但捡小叔人机灵,喜欢上树放牛这种不受约束的事情。

十一二岁时,村里同龄的男孩子,就开始帮生产队放牛为家里挣工分,那段放牛的童年时光,可能就是捡小叔一生最快乐最开心的时光了。

小伙伴们一人一头水牛,出发时一个个“蹬蹬蹬”地窜上牛背骑在牛的身上,晃着悠着成群结对地去到湖边放牛。一路上小伙伴们还不时地学着大人的模样,对着山歌吼起号子来,真是其乐无穷。

细数捡小叔一生的经历,也只有这一段童年的时光让他快乐着幸福着,长大了就再也没有如此好的福气,再也没有父母呵护着当宝贝看,当然这也是他的性子犟命不好的结果。


农村比不得城市里,只有做庄稼一条路,这条路如果走好了也是有日子过的,庄稼做的好,年年有收成。田里种的是谷,地里栽的是菜,塘里放的是鱼,圈里养着的是猪,到年根吃喝穿样样都有,又不用花钱去买,日子怎么不好过?所以稍大后十四五岁,村长爷爷就教儿子捡小耕田耙地,手把手儿地教他,要把自己种庄稼的本领和盘托出地教会给他,希望儿子长大后也是一个庄稼好把手,能有一口好饭吃。但事与愿违,无论村长老爷爷怎么教,捡小叔就是学不会,不知道是他天生笨拙还是怎么样,反顺他就是学不好。看着老子扶犁赶牛轻松自如,一到自己动手掌犁耕田的时候,就感到牛也不听使唤,犁也掌不稳,不是耕不到地角就是犁花了田边。这时村长爷爷就有点恨铁不成钢,有时打打他,让他长点记心。气急时也说一两句恨话:“你就这么笨?别人的儿子看看都会了,你教都教不会?种庄稼是笨人做的事,难道你比笨人还木?”

捡小叔真是笨透了,而且是越来越笨。不是小时候村长爷爷偏心经常打他,把他给吓傻的。天地良心,小时候他那讨人喜欢的样子,村长爷爷夫妇疼还来不及,哪肯用手指上他的头?贾家上上下下都清楚的事。再说儿子是替家中接香火的,无论有用没用都是自己家的,做娘老子的得护着罩着,娘老子在世的时候,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外人欺负儿子的。可他就是越长大越笨,越长越犟。别人看在他娘老子的面上不敢欺负他,但他就是不服气别人比他强,总是说狠话不服气人家,样样想逞能,不是犟着性格在心里与人暗地里争强斗胜,那能成驼子?最后落得个悲惨的下场?

年轻人血气方刚,都喜欢争强好胜,但得有个度,过于放纵性格是要吃亏的,单是这点捡小叔叔做人就是不精,任着性子犟没有这个“度”。

按道理江北人比江南人天生就要长得高大一些,捡小叔叔是北方人种生的,理应个头要高大些才对,但不知怎的捡小叔的个儿就是长不高,反倒是比我们江南人还矮小。

捡小叔一日三餐吃得好睡的香,就是个儿长不大,这一点也好象是上天有意给他安排的命运:你犟,我比你更犟,就是不让你长高长大,看你逞什么能。虽说村里同龄小伙伴个头就数他最小,但在生产队做事还就数他肯卖力气。难做的事要用力气的事,大人们随便叫一声:“捡小,你来,这事只有你行1”“哦!”随声他就到了。

捡小叔为人耿直没心眼,并不知道这时候大人们是在吃他的点,他还以为自己真的能干,队上的事样样都离不开他似的。

有一次,生产队抽鱼塘要人抬柴油机水泵,因为他个儿小,没别人高不好搭伴,一时没人理他,他就感到自己很没面子,站在一旁脸都气红了。这时走来一个成年人,他就自高奋勇地与这人一起抬着水泵就走。可怜他年纪轻个子矮,整个重心全落在他这矮的一头,摇摇摆摆那里抬得动,成年人在后面看着过意不去,就叫他停下来歇会再走,他就是不听,还嘴硬地说:“抬得起,不重!”

水泵是抬到了现场,可他人也在家躺了好几天。

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个儿不知道爱惜自己,这样在长年累月的劳作中慢慢地将自己的身体整成了畸形。

农村里种庄稼的活,挑啊驼啊的事那是常有的,捡小叔不长记心,他那真是叫“好了伤疤忘了痛”,抬水泵受的伤刚刚养好,又逞强挑棉花上街卖。扁担上穿住两个筑满棉花的大麻袋,恨不得是把他这样的小个儿夹在中间看不到人,但他就是这样挑起担子跌跌撞撞地走着,一步一步地走向他那不幸的人生。

每当这个时候,村长老爷爷夫妻俩总是看在眼里痛在心上,疼爱地问他:“儿子,挑不起就莫挑那么多,莫伤了自己!”他总是轻描淡写地说:“还好,娘!你莫要担心,我挑得起。”

就这样在日积月累的光阴下,生存将他的背压弯了,凸出一个大“包袱”来,让捡小叔终身驼着这个人生的不幸一直到死。


贾家村有山有水有田有地,种庄稼的条件在这一带算是上好的了,年年收成好,大人小孩吃穿不愁,大屋大姓整个村子贾姓一家兵,村子里的年青人又好乐,大家自己还组织起一个黄梅戏团唱起戏来,一时间村子里好不热闹,所以周边村子里的姑娘都以嫁到贾家为荣。

驼子捡小叔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村长爷爷夫妇自然而然地也要为自己的儿子张罗婚事。驼子叔其貌不扬个头小不说,说起话来又结结巴巴的,还驼了个背。家里条件虽然好,可儿子不中看人无用啊,没有那个女孩看得上这样的男人。

现在的女人很实在,人品是第一位的,家庭条件是次要的。无用的人爹娘留座金山也是枉然,有用的人白手也能起家。儿子长像这样,看到就是一个无用之物,这婚事跟人从何谈起?这就急煞了村长爷爷夫妇。先是二老四处托媒求人给驼子儿子求亲,后来干脆请人到家里来吃饭硬是强要人家说媒,这样娘老子张罗了好几年,求的人也不少,好话都说尽了,东西也送了不少给人家,可怜村长爷爷夫妇望眼欲穿,就是见不到儿媳妇的影子,这叫做娘老子的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的孙子在地上走路,自己只有羡慕的份。

周围村子里异姓女子,两位老人认为般配的姑娘都点尽了,就是没有一个人肯点头答应。

急归急,但是日子还得照样挨着过,就是家里从此再也没有了笑声……

夏日炎热,晚上也没了一丝的凉风,屋子里仍是闷得慌,于是家家户户都把竹床板凳,搬到外面坐着躺着乘凉。白天农忙要做事没得闲,只有这晚上清静的时候大家才可以串串门,乡里乡亲的在一起说说话,拉拉家常。

贾家屋场大人口多,什么样的人都有,就说秃头(癞痢头上没毛)这人吧,人善好乐常做些善事,有空就歇不住,自个儿无形之中把个做媒的事放在心上,当做自己的一份兼职来做。这也难为他对做媒的事这样热情。为这事队上开工不许请假,不知道用了几多笑脸向队长请假,有时请不动就干脆一个人夜里打着手电筒,翻山过岭的上门说合。这样一来他说媒的门路也广了,名气也就大了,走村串户都有人热情地接着。碰上好女孩或小伙子,自己觉得这个与那个般配,就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死的说成活的,硬是把周围一对对不相干的男女拼上了床。

今夜月色好,他光着膀子,摇着巴蕉扇,老远就听到他乐呵呵的笑声,和一路上人家与他打招呼的声音,不一会就慢慢地朝村长爷爷家门口这边走来。

驼子叔人老实但懂礼貌,这时显得特别的灵活,见秃头来了就赶紧起身让坐,村长爷爷也起身招呼并热情地递上一支香烟,驼子叔他娘赶忙起身回屋倒茶,双手递给秃头。

秃头连忙站起身将扇子往腋下一夹,又忙把村长爷爷递过来的香烟放在耳朵上,双手接住驼子叔他娘递过来的茶,乐呵呵地说:“这么客气,都是家门口的人了!”

“来的都是客!”驼子叔他娘说。

村长爷爷笑着说:“得罪谁也不敢得怠慢你啊秃头!”

村长爷爷说的是真话,这周围还真没有人怠慢过他,秃头走到那里都有人接着,有人请吃饭,谁家都希望他帮着为儿女找到个好的归宿。

秃头将茶杯轻轻的搁在一边矮凳子上,手里摇着扇子扑打着到处乱窜的蚊子,嘴里抽着烟,笑嘻嘻地先开了腔:“村长叔,我今晚来是有好事说给你哟!”

“你是这二峰里有名的媒人,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我家捡小的。”驼子叔他娘顺着秃头的话说。

秃头喜欢说笑,人性格开朗,说话的声音也大:“呵呵,我忘了别人也忘不了你们家啊!”

村长爷爷连忙接过话,诉苦般地说:“秃头啊,这几年你叔为这事都快急死了。”

“你们都是干着急,我出门就能办好。”秃头说话的声音有点大了。

其实秃头说这话并不是吹嘘,说媒这点本事他还是有的,很多难说媒,别人嘴皮磨破了都说不成,他一出马就峰回路转,周围的人是有目共睹的。不过他的话你不能当真,说媒这事,他是两头撒谎的。这也是他没有办法的办法,又不是为了自己还那么上劲,总是千方百计地把话往好处说,在男方家里说女孩百样的好,象花一样漂亮,最后强调性地说:“人家女孩是红着脸答应了哟——,就等你这边点头了!”其实,秃头这时还没有去到女方家。等得到了女方的同意,他又不辞辛苦老远地跑到女方家说男的一百样的好,就等他接到女方的口信定事了,这样两头说谎,不成的事都被他捏合成了。

“周围几个村子你家都托其他媒人说尽了,很难再寻到合适的吧,我这次是跑到老远的菜园赵家才跟你家捡小说好了一个姑娘。”秃头这回倒是说的实在话,没有渗半点水份。

村长爷爷夫妻连忙齐声谢道:“难为你了秃头!”

“应该的,婶子,家里望家里好吗!”

“那是那是。”

秃头总是在外面撒谎骗人,自己也有被别人骗的时候,只是这个霉又落到了驼子捡小叔的身上。


花园赵家的姑娘天生有病,只是家里隐瞒得紧,外人不得而知。

姑娘与驼子叔结婚回门还不到半年,就病倒了。村长爷爷夫妇忙里忙外,又是请医又是熬药,就是留不住短命人,不久,儿媳就撒手弃贾家而去。村长夫妇再也经不起这般打击,因此忧虑成疾,没两年功夫,村长爷爷夫妻双双相继去世,好端端的一个家庭,就只剩下驼子叔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在这个世上。

一个人活着也要生活啊!要吃要穿啦!驼子叔并不因此是一个人生活而无节制,反而变得好吃懒做或嫖赌逍遥,仍然是在队上早出晚归俭朴节约,静静地过着一个人的生活。

倔犟的性格对人生并不是件好事,人又生得蠢,性格又好强,头脑一根筋拐不过弯来,往往一条道走到黑,人生也就走进了死胡同。

驼子叔一生就是吃了性格犟的亏,不然后来也不至于这样的悲哀。

现在的人难得对爱情这样忠贞不渝。驼子叔虽说与老婆生活相处时间不是太长,但他心里始终只有原配女人一个,根本容不下其她女人,那怕原配早已死去,心里对那份曾经的爱,依然执着并铭记于心。别看他人长得难看,但他心肠好人又勤快,也晓得过日子。村里也有好心人劝他再找一个女人,不图别的,就图生个一男半女接个兜,老来也好有个依靠,可他就是听不进去,没有再续弦,一个人硬挺挺地走完了人生。

性格犟的人感情都不善于流露,他们认为那是自己心里感受的事,与别人无关。驼子叔也是一样,他把那份对老婆的爱深深地埋进心底,只是大家在一起谈心时,说到这个话题上,让他想起自己死去的女人时,还总是记得那死鬼生前的点点滴滴。

那是个风雨交加的黄昏,医院外面电闪雷鸣,风一个劲地刮得地上的树都快立不住脚要倒似的摇来摇去,豆大的雨点敲打在窗户的玻璃上劈雳啪达地响,显得十分的凄厉,女人躺在病床上咽咽一息,无力地从被窝里伸出一双冰冷的手,地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紧紧地握住驼子叔的手,挣扎着说完了她人生的最后一句话:“捡小,夫妻到今天止,不能陪你到老了。”就断了气,眼睛还是睁睁地望着驼子叔。

驼子叔每当想起这一情景记起这句话时,情绪总是暗淡,眼圈红红的,脸上的表情也阴沉起来,喉咙里有些哽咽,看得出他仍是有几分悲戚感。

驼子叔虽说自己无儿无女孤身一人,但生活还是照样节俭,人也还是照样起早摸黑地干活。

孤独将他变得话越来越越少,也不太与周围的人合群,时光拖垮了他的意志,步子越来越慢,人在岁月的磨难中衰老,无依无靠的生活只有靠自己的勤劳孤独地活着。他的背被生活压迫得拱着越来越高了,以至于到时后来他打着背手走路的身型,就象是一张弓似的弯着。显然,在时光的催促下,在活着的压力下,驼子叔真的老了。

虽说老了,可人到底没有死,嘴巴还张着,人也还照样要吃要喝要穿,所以一个人也还要坚强地活着,坚难中找点事,乘自己还能动弹找点钱维持自己的生活。

驼子叔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穿过一件象样的衣服,更没有看到他穿过一双皮鞋。他上身夏天穿一件白色T恤衫,说是白色,不知是不是平时没洗干净,还是苦汗的汁液染黄了的,已经看不出是白色还是淡黄色,下身穿一条毛了边的中短裤。秋天上身常见他穿一件褪了色的蓝色中山装卡叽褂,胸前的扣子有一粒无一粒地扣着,衣服要开不开的样子。

一个人活在世上就有点可怜,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孤零零地活着就更加可怜。老了的驼子叔这时候,常年拉着个笨重的板车走村串户收破烂,收到一点货碰到上岭,可怜背弓得恨不能扒到地上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动,这时候看着他的样子,就有点替他难过,可旁人难过归难过,驼子他人还得照样活着啊,活着的人总不能平白无辜地找死吧,老话说的对“好死不如懒活着”呢!

他生前这样勤快节省,贾家都知道他有积蓄,庄稼人碰上下雨天没事常常聚集在一起坐下聊聊天,同龄人中间就有人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劝他,到街上去找个妓婆玩玩,享享受受人生这点快乐,也不枉来人世走一遭。可他总是不说话无动于衷地忍过来了,一直到死也没有碰过其他的女人。

驼子叔一个人孤孤单单在屋里进进出出,没人说话没人问暖,村里家家户户都又重新盖起了水泥楼房,只有他家的屋还是村长爷爷手里留下来的那点老古懂,及不相称地夹在中间,就象他这样的人夹在其他人中间一样矮了一节似的。

人生在世活着真是件不容易的事,但驼子叔这样活着本身也未必是件好事……


【编辑:文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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