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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水井
在我出生的地方，这井水一直流淌着
它日复一日迎接新的生命与送走长于身躯的白发
每走一个老人，水井边就多一块石头
在黄阳这块巴掌大的土地上，青草和镰刀间的爱情并不鲜见
婚假、服丧。烤烟与玉米
傍晚，扛着锄头的庄稼汉和放牛的少年同时归来
井口边上放着半湿的桦树皮
或有折痕的绿叶。喝第一口，腿上的泥和身上的汗
喝第二口，今年被暴雨打烂的烟叶
喝第三口，月亮出来了，像黄狗一样坐在门口
女人们舀水洗衣、摆龙门阵……
男人坐在圆的井石上，草烟卷了一半
他们感到身下石头的坚硬，就狠狠吸一口手中的烟
在井水中，月亮俯身
喝掉了他们的名字和影子
草莓泉
黄昏渐次坠落的时候，我将回到草莓泉
结束一生的漂泊；在所有未曾熄灭的树叶上
我将写下我的传记:我的哀愁，我的疲惫
像热烈的风，胸腔里怀揣着这个世界
像风从不肯停留，遗忘上一个村子
在某一天，我走在拥挤的街道上
看到自己身上的骨头也像地里的铁锄一样凸起
看到一朵云，流放在胸腔间
如今，我在草莓泉边上搭建了草屋
一个太阳从草地里升起，一个落在泉水里
三个，四个，五个……我放牧我的羊
我数着我的羊，也渐渐清楚，我狭小的身体里
只装得下一朵云的高度
画室
一次次，走进同一间画室
里面没有人，只有画架兀自叹息
画室的门半掩着，在白皱皱的天，黄沙勾走醒着的人
的梦的时候，她开始讲她的故事:
她的梦、她的疼，一个男人，后来
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带走了所有颜料
这间画室，每扇玻璃都上了锁
窗上居住着半个城市，城市里有半个春天
谁的脚步声一旦响起，雪就从地下涌出来
扑灭这座城市
画架在这里度过了它的前世今生
画架上只有白纸，白纸囚禁了光的前世今生
谁的脚步声一旦响起
雪就会扑灭整座城市
而寂静长于影子
你喜欢，我就会喜欢
让世界回到最初，而寂静长于影子
让时间的船，亲吻一块礁石，洁白且柔软
被遗留下来的，生长的生长，成为最后的荒芜
新的花破土而出。我们用脚步感受石头
而梦想囚困于土地
让牧羊的人，依然化身轻盈的云使
让白鸽尽管远飞，白色的羽翼消失于眼里
路没有尽头，空谷的空谷，而寂静长于影子
满怀最初的虔诚。我们踏上归程
却长期流浪于故土
让天空里有天空，我们拥有着彼此
让心贴着心，像曾经一样，曾经心并不死去
曾经形状是形状，月光的月光，回到嘴唇的精致
曾经世界消失。我们看不到自己
而寂静长于影子
草莓泉
草莓泉，草莓泉
我们走进这里，在泉边席地而坐
眼里缀满了多少缥缈的梦啊
草地弹奏我们的脚步
我们听着风的舞步
和水里洁白的石头，一起感到莫名的欢乐
草莓泉，草莓泉
你从哪里来，又将去往哪里
这世上，只要有泉水流过的地方
沙漠也有青草的模样
这辈子只愿做一汪泉流
赠深夜归家的人以方向
草莓泉，草莓泉
我将坐在这里，眼里深藏天空
待我成尘时，你将见我的微笑
我不怕曲折的路、冷的风雨
因为这是人的灵魂
所以被风沙拍打的格外激烈
写给黄丹
我总会想起你
身体薄弱，浅黄色的头发在风中飘起
在蓝色的夏天，夜里
我会突然醒来，我害怕
记忆会消失，明信片会褪色
在我闭眼的瞬间，夏天突然走向衰亡
那种带着几分死亡意味的生之幸福
有时候让我觉得世界更加完整
就仿佛美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
而是我们------
是你的灵魂透过我的眼睛做了一场梦
神之言
夜晚的乡村守护着痛苦的城市
神的手指划过大地，野马和船都停住奔跑
像一块石头啊，进入长久的冥想，在这个风雨飘摇的世界上
一遍遍，梦见自己的前世今生
“我梦见自己在做梦，在墓竭尽前读下刻辞
: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
神说，每个倒下的人都像活着的人，并问活着的人
他死的原因……
现在，我从草的气味中醒来
并为某种正在消失的东西而感到遗憾
风的衣裳
风的衣裳穿在他人身上
风看不见，人就会视若无睹
在白天，我像风一样游荡在鉴湖
绿色的火势漫上天空
青山在生长，有时候它比教学楼还高
列车驶过，所有的植物都打开紧闭的窗子
山道上，有的人进
就有的人出
一条波浪像鱼一样游过来
轻轻地，在我肩膀上拍了拍
练习死亡
蜻蜓肯定知道它自己不会游泳
所以每次点水而过时都必须小心翼翼
“遭遇一次相会和最初的离别”
昨晚那只飞蛾在灯火里燃烧。它照亮了我的毁灭
你就是最后一行，而我却不足以写出
只留在这世上反复练习死亡
在这样一个夜晚
在这样一个夜晚，我的梦注定很远很远
当时间的逃逸慢于脚步，我就去寻找我前生的爱
白日已尽，河岸上的市集消散
当黑夜也消散的时候，遗留的光明又变成另一种光明的黑影
在这样一个夜晚，没有谁喊我的名字，没有谁会向我
挥挥手，弹掉我身上的灰尘，然后牵我的手回家
整个世界都戴着面具，虚伪正如箭矢
夜色是狡猾的遮掩，而我们读着他人的故事
就像在玩自己的游戏
在这样一个夜晚，或无数个，我都恍如蝇虫
被遗落在冰冷的墙壁上飞来飞去
我总幻想自己不会在凌晨时分醒来
最好英年早逝
留下蝴蝶一样漂亮的躯体
作者简介:
邹弗，男，生于1998年9月17日，仡佬族，贵州遵义务川县人，大三学生。作品散见《中国诗歌》《青春文学》《飞天》《天涯诗刊》《贵州作家》《湛江文学》等，入选《21世纪贵州诗歌档案》等，拟出版诗集《意的折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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