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烟雾
娄昆觉得精神好些了,刚拔吊针就下床来想出去走走。走至楼梯拐弯处,他发现垃圾桶里有烟雾,好像是里面的垃圾燃烧起来了。
垃圾桶是一只大塑料桶,里面能蹲一个人。垃圾满了,还撒了一地。旁边大约十米处是护士站,门开着,有值班护士的声音。
娄昆朝护士站看了一眼,没看见人影,拖着沉重的步子返回来,走到护士站门口,头伸进屋里,见一护士正在用手机打电话,对护士说,垃圾桶里燃起来了。
哦……嗯,嗯……
娄昆赶忙转身走至楼梯转弯处才镇静下来慢慢下楼。医生告诉他,还不能下床走动,预防跌倒,会有生命危险。他是属马的,野马型性格让他养成了爱跑动的习惯,坐在哪里如坐针毡。他在医院里已经呆了好几天了,是七天了吧,他算了算。这七天来,他像笼子里的鸟儿一样,被关得透不过气来。今天,护理他的老婆看他好多了,家里又有点事要她回去一趟,所以难得的好机会,他给护士讲一声垃圾桶里的情况后偷偷走人。
外面下起了雨,他只好却步,望着绿树簇拥的甬道,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浑身毛细血管舒张开了,气血通泰,好像抽烟人几天没有抽烟了突然猛吸一口舒服。娄昆自从进了医院后没有抽烟了,平常一天两包烟还要收早活路。哎,他叹了一口气,都怪自己身体不争气!要不是医生护士再三强调,老婆监督,他还真想吸上一口,哪怕就一口也行。想着想着,烟虫真还有些蠢蠢欲动了。他怂了怂鼻子,一股浓重的烟味,莫非……娄昆想到刚才垃圾桶的事,决定返回二楼病房看看。
烟雾更浓了,一股浓烟升上屋顶,又从屋顶翻卷着四处扩散,在整个病房巷道穿行。病房里的人们咳嗽着站在各自的病房门口感到惊讶,哪来的烟雾?
娄昆疾步走到护士站。护士还在打电话。娄昆提高嗓音,外面燃起来了!
啊?护士侧了一下身子朝门口看了一眼,烟雾正向她逼来。好,不说了,不说了,我这里有事。她拨打了楼下保安的电话。
两个保安匆匆跑上楼来,直接冲到护士站惊问,哪里起火,哪里起火?
护士把他们引向烟雾最浓的地方。两个保安仰着头顺着烟雾卷来的方向查看,在一间门被紧锁的房间旁边站住了。朦朦胧胧的烟雾从副窗缝隙鱼贯而出。一保安问,哪个有房间的钥匙,快,打他电话。
娄昆看他们慌不择路门不对经的样子急了,手往楼梯转弯处墙边一指,垃圾桶!
护士、两个保安惊秫了的目光转向了垃圾桶。快,快想办法!一保安惊恐吼叫。
哗!一盆凉水老远就冲向垃圾桶。浓烟滚滚,看不清站在垃圾桶旁边的人影。两个保安来不及躲闪,被飞溅了一身的污水和灰尘,恶狠狠地朝泼水来的方向吼,瞎了!
哗——哗——哗——又一盆接一盆的水源源不断的泼来,两个保安和护士才躲闪在一边,傻呆呆地看着冲向垃圾桶的水柱,火苗渐渐陷了下去,再也没有爬起来。
烟雾慢慢散去,被烧焦的垃圾桶像被打了闷头棒窟在墙根,体肤残缺。墙壁上一只孤零零的灭火器神态沮丧,黯然无光。
第二天,新来了两个保安,对娄昆像老熟人一样热情地打着招呼。
甘金火摔伤后
甘金火摔伤了,的的确确是昨晚从床上摔下来的。肋骨痛得要命,直不起身来,稍稍伸展一下,疼痛逼出大通汗水你追我赶的往外冒,牙咬得绷紧,脸铁青,到医院照片出来,还好,肋骨完好,一点儿也没有骨折的迹象。医生说好好保养几天,贴几张膏药,口服几天药就好了。
左邻右舍非常关心地问,怎么摔的?
对,怎么摔的呢?这个问题甘金火虽然痛得厉害,他一直在思考这个很简单、很普通,而且很正常的问题。如果照实说,人们就会说“恐怕……”,或者“是被……”,这样那人开心的戏说之言他不想听,他不想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荤黄段子的笑料故事,花边新闻,随时拿你开心,永远翻不了身。
村东刘赶水,半夜里要和他女人来那事,女人不肯,刘赶水又非要来不可,于是凭着“男人妻,随时依”的传统规矩和法律公正,正分得很,强行登陆,结果女人恼怒,一脚踹他下床。女人用力过猛,半夜里的骨头是脆的,刘赶水弱不禁风不经踹,两根肋骨分裂东西,胸前当时就冒起汤巴大几个疙瘩。刘赶水哑巴吃黄连说不出的痛,强忍着咽下苦泪,逢人抬不起头来。甘金水不想人们借此说彼:“甘金火,你也是被婆娘踹的吧?”
村西寡杆子徐老汉,儿子外出打工,儿媳妇在家照看孩子。徐老汉虽是年近七十的人,婆娘去世了二十多年,身体也还强壮,性事不弱,平常挑个百把斤水果或者米到街上卖,到茶馆里找鸡婆解决问题。后来严打,鸡婆飞了,半年没做那事了,心里痒痒,那个东东老是不自觉,不听话,裤衩都顶破了,晚上搞几回小动作也无济于事。动静大了,儿媳妇在隔壁听着担心,怕公爹出事,甜甜的喊声“爹”。他这时才想着儿媳妇在家,动静小了些。儿子为了找到更多的钱,好几年没有回家了,要是……,不不不,他自己立马又否认了那个想法,那是乱纲常的事,传出去,笑死人,丢脸面,遗臭万年,哪还能抬头见人?哪还能抬脚在世上走?强行的忍住了一阵,那东东不听使唤,作怪得很,实在是太难忍了,那劲不亚于年轻的时候。徐老汉横下一条心,撕开那张脸皮子,豁着老脸不要,灯也不开,翻身下床,借着从窗户里透进来的朦胧月光,走出房门。他看见儿媳妇房间的门虚掩着,试着摸进去,刚一推房门,那门便“吱嘎”一声响,儿媳妇立马惊醒。窗外的月光正好射在徐老汉的脸上,儿媳妇大声呼叫一声:“爹,你要做什么?”徐老汉慌不择语,支支吾吾回答:“我,我,我抓把谷子喂猫。”儿媳妇见答语不清,拿定公爹十有八九动机不纯,迅即翻身下床,将公爹一把推出门外。徐老汉被门槛挡了一下,站立不稳,就势仰身倒地,腰杆担在门槛上折了,把他痛了整整半年。 事情被邻居听见了,第二天比传播新闻消息还快,整个村子人人听闻,个个知晓。徐老汉脑袋在裤裆里夹了好久。茶余饭后,人们常常拿徐老汉开心不说,还借此取笑那些有儿媳妇的男子。
大家都还在热被窝的时候,甘金火在他老婆的护送下坐上三轮车早早的出门赶往医院,一路上他就在想怎样被摔的问题,这事人们肯定是要问的,不可能避而不答;况且医生也要问的,给医生讲的和给左邻右舍讲的要一致,绝不能说走话。儿子在矿上上班,恰好昨天傍晚儿媳妇又回娘家去了,这事不回答好还真有些说不清楚,他怕黄泥巴糊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从家里到医院二十几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了,甘金火的问题也想好了。他还叮嘱老婆口径一定要一致。
医生通过照片检查出来没问题,就是有点皮肉之痛,一股一股的胀痛,痛得甘金火有些七魂脱壳,轻轻咳嗽一下都令他要命。甘金火感到是不幸中的万幸,咬紧牙吧忍着疼痛又坐三轮车回家。村子里的人看着甘金火弓着身子,脸色青紫,哀苦连天的样子,便问是怎么回事,甘金火回答得很认真:“坐摩托车摔的。”
几个中年男子在背后诡异的发出几声嗤嗤声。
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何洪眼睛里藏不得沙子,他从A镇调到B镇还在为一件事耿耿于怀,闷闷不乐。
何洪早上按时到镇机关上班,打开电脑,点开工作文件夹,再检查一遍昨天该做的事做完没有,确认一切妥当,又仔仔细细再看一遍完成的资料如何,从标题到内容,从错别字到标点符号,特别是那些敏感数据,翻资料重新核实,小数点的位置都准确无误了,才再一次保存好,该报送的报送,该转部门的转部门。这是他每天的习惯,然后才开始新的一天的工作。
现在网络办公很方便,报送上级部门简单快捷。文件发出去了,何洪松了一口气,得意的抽出一支烟来点上,头靠在椅子的靠背上,仰面长长地吐了一口烟雾,说具体点是吐了一口气,这口气吐了他才感到舒畅。他感谢现代网络给他的方便,也感谢天地神灵,这几天没有哪个领导来指指点点,要不然……
何洪在A镇是搞统计工作的,在他要走的那一年,一切数据统计完毕,核查无误,正准备上报,书记亲自到他办公室找他,叫他把一年的收入数据上调百分之五十,何洪坚持统计原则,死个舅子不同意,还和书记大干了一仗。第二年初,他就被调到偏远的B镇来了。今天,他按上面规定的时间提前两天上报了,怕的就是又叫他改数据。
书记在听完各部门负责人的汇报后来到何洪的办公室。何洪见书记来了,先是紧张,从椅子上弹跳起来,然后想到自己已经上报了,又镇静下来,平静的叫了一声书记。书记上前拍了拍何洪的肩膀,叫他坐下,还递上一支高档烟给何洪,寒暄了几句,问他来这穷山沟工作、生活习不习惯,有没有困难。何洪受宠若惊,原本是乡下人出生,吃得苦耐得劳,能适应这儿的环境,说没什么困难,很习惯。书记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真有什么困难就说一声,年轻人嘛,来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总有个适应过程,这样那样的困难要说没得那是不可能的。何洪很感激。
一阵沟通,书记把话转移到正题,问报表统计顺利不,完成没有?
何洪自信的说,很顺利,上报了。
哦……书记肯定了何洪的工作,夸他负责、认真、及时,然后转过话题亲切地说,年轻人啦,就是沉不住气,冲动了,不该报得那么早。不过不要紧,反正还有时间,你把有些数据调整一下再报还来得及。
怎么调?何洪本不想,但他想试探一下这位书记的胆识。
我们是贫困乡镇,贫困贫困,就要体现在贫困上,我们不能浮夸啊,打肿脸充胖子那是要吃亏的。虽然今年各项经济指标上升了,但我们还没有摆脱贫困,还没有摘掉贫穷的帽子,工作要实事求是嘛,你把财政收入这一块下调百分之五十……
啊!何洪先是一阵惊讶,然后沉着稳定,坚持不调。
书记耐住性子,轻言细语的对何洪说,小何啊,我们要对得起人民,对人民负责,我们报的数据高了,人民就要遭殃啊。
何洪站起来,右手指着办公室墙上的党旗说,我要对党负责!
你……书记恼了。
争论了好半天,何洪仍然态度坚决,果断毅然。
何洪一肚子的气在肚子里穿来穿去,心中的火像火山一样喷发,办公室实在呆不住,便出来走走,串串门。
何洪在过道上看见有人背一只背篼,大声吼着,哪个办公室打电话要蜂蜜?并且还一个办公室挨一个办公室的敲门问。先前几个办公室的人都回答说没有谁打过电话。那人上二楼到了党政办公室,他晓得那里进出的人多。有人听说有蜂蜜卖,便叫拿出来看看。有的人感到怀疑,你这蜂蜜有假没得哟!卖蜂蜜的人拍着胸脯回答说,绝对保证纯真,假一罚十!
何洪看着这人的背影,好像在哪儿见过,于是紧跟着到了党政办公室。他偏过头去仔细看那人的面相,哇,是他!心中一震,满肚子的火正无处喷发,便朝那人狮子大吼,上次你才骗了我,又到这里骗来了!
那人反脸看见何洪,立马收拾起背篼夺门而出。
何洪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收拾好一切,做好村常驻干部的准备。他想,以后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病房里的春天
身子骨不争气,时常病病痛痛的,乡村医院看不好,还得进城市的大医院住院治疗。
这是一间比较大的病房,横着三间病床,竖着两间。住院的多,我先前住在巷道里,后来找熟人才挤进这间病房安了一个加床号。妻子一直陪在我身边,悉心照顾,因为发低烧,她隔一小时给我擦洗一次,倒温开水给我喝。这也算是一种幸福的享受吧,我自己这样想。
病房里,病人和护理的家属挤满了屋子,有的坐在病床上,有的坐在巷道里,有的扶着病床站着,有正面的,有侧着身子的,有半卧的,有扭着头的,有摁着床的,也有爬着的,还有躺着的,各种不同的表情和眼神,朝着中间一间病床,一起投到一个女子身上。我感到好奇,打起精神也把目光投向他们共同的点上。一个年轻妇女,大概三十出头,身着时尚,身体微胖,脸色红润,丰满高凸的胸部显示出十二分的性感。她半蹲着身子,正一只手微微揭开病床上的被子,另一只手提着一只尿壶塞进被窝里。病床上躺着的是一个满脸都是苦瓜路的男子,看上去七十多了,那头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满脸灰土色,毫无一点生命力的样子。年轻妇女把他的裤子扒开,把尿壶小心地移向他的下身,然后轻轻放下被子,甜蜜而脆生生的叫:“尿吧,尿吧……”像花丛中一只百灵鸟在歌唱。
那清脆欲滴的声音,我听了一下子精神好了许多,病痛不知飞到哪个连山去了。
男子毫无一点反映,还是直挺挺地躺着,好半天也没有尿出一滴尿来。
我想,那男子比我享福啊,那么大年纪,还能娶那么年轻、漂亮、性感的女子,不是当过官就是大老板,要不然,怎么会给他做这样的服务?这是多么享受的事情。亲身儿子也没有那耐心、周到,女儿更是做不来了。
在我住院的日子里,那女子花儿一样的脸一直都是灿灿的,淡定,从容,无忧无虑的。难道她看到了希望?男子死了,她好继承一大笔遗产?或者好另寻新欢?她每天给他熬粥,托起男子在怀里一勺一勺地喂,一天要给他擦好几回身子,给他翻身,怕他天气热了长褥疮,日夜守护在男子身边,寸步不离。难道这些会有白做的?不是为了掩众人耳目,博得同情和好感,名正言顺分遗产是什么?男子的胡子长了,她从护士站拿来刮胡刀给他刮胡子。男子是络腮胡,满脸的白胡子又粗又长。看她桥脚桥手的样子,好像没有给男人刮过胡子,刮刀在脸上像扯乱草一样,刮了半天刮不下几根胡子来。男子瘫在病床上,发出哼哼的哀痛声。看她怪可怜的,年纪轻轻的经受着沧桑、孤独、痛苦的折磨,有些怜香惜玉了。我告诉她,用热毛巾敷一会儿,抹点肥皂更好,又好刮又不痛。她扭转头看了我一眼,大概感觉我不像使坏的人,信了我的话,照着我说的做,几下就刮干净了。
趁他出去打水的时候,我小声问临床病友,她是……
临床病友告诉我,是他的儿媳妇,也是从乡下来的。她丈夫出去打工,在一次机械事故中伤亡。躺着的是他年近七十的公爹,农忙季节,两个女儿走不开,来看一趟就回去忙他们的事去了。高血压严重,还有其他病,瘫痪了,全身麻木,说不出话,两个多月了,一直都是她在护理。
真够孝顺的,比自己的女儿还好。我心里暗暗称赞。
哎,也可怜她了!我又怜香惜玉了。
“尿吧,尿吧,爸爸……”那女子百灵鸟一样的声音如春天的旋律,在病房里荡漾,充满春天的气息。
满屋子目光又一齐投向那年轻漂亮的女子,怜悯,同情和敬佩。
女子虽然有些疲倦,灿烂的容颜如一朵绽开的花儿,花香在屋子里弥漫。
【编辑:黄先兵】
谢谢黄老师,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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