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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萨姑姑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张宇    阅读次数:9266    发布时间:2020-04-08

柱子今年已经小三十了,可他仍然是城隍庙门前的旗杆——光棍一条。爹娘死的早没人操持,说媳妇这事就一年年的耽搁下了。

一个人过日子,孤苦无依可怜兮兮的。

那天早晨,柱子准备下地窖拿点冬藏的菜蔬做饭。来到后院地窖边,见地窖口一米见方的青石板盖子被人挪开了,不由心里惊惊悸悸的,不知是地窖被偷了还是自己上次下地窖忘了盖盖子。他慌里慌张踩着地窖壁脚窝就往黑乎乎的地窖下,脚刚着地,却踩上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他吓了一大跳,以为踩上狼了,吓的腿肚子都转筋了。过了老半天,见那东西一动不动,才稳一稳神,胆颤心惊蹑手蹑脚的爬出来。他往下边扔了几个石块,见下边没动静,又拿根绳子吊下一把铁锹,在下边咕咚咕咚搞出很大声响,仄起耳朵对着地窖口仔细听了半袋烟的功夫下边仍然没动静,才又大着胆子下到里边,先试着用脚轻轻踢了那东西两脚,见那东西一动不动,就又稍重点踢了两脚,见对方确实不会动弹,才放下心来。他摸出腰里的火镰打着火,一看是个人。柱子从自家地窖背上一个年轻女人。那女子身材窈窕,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她身穿黑缎子紧身裤褂,腰里束一根又宽又厚的牛皮腰带,一手拿一把黑乎乎二十响匣子炮。她浑身是血,衣服有些地方都让血浸透了,一根半尺长的发辫被黑紫的血块黏在脖子上。柱子把她安放到自家炕上,费老大劲才扒拉下她手上的匣子炮。

看见这位柔弱的姑娘伤得不轻,柱子顿升怜悯之意。他慌忙去灶上烧热水,准备救治她。柱子把她血衣服给脱下来,又洗干净了她身上血迹。他仔细检查了姑娘的身上,见她并没受什么伤,身上血迹都别人的,心里倒有一种意外的惊喜。姑娘面色蜡黄,嘴唇干裂渗出血渍,知道她是饿的,看样子得有几天没吃饭了。柱子找了件自己旧衣服给她换上,急忙去熬粥喂她。

柱子生来都没碰过女人,乍遇上个受了伤的姑娘掉到家里,难免怦然心动,浑身燥热难耐。他几次按捺不住自己的冲动,心生邪念,每次都被一种与生具来的良知重重的拦住了。

那位姑娘在柱子家昏迷了两天一夜,醒来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屋子里光线昏暗,柱子点上油灯,见那姑娘已经恢复了生气,两腮浮起浅浅的红晕。好俊俏的一位姑娘!柱子看着油灯前的姑娘,顿时眼睛都直了!那是一位美貌绝伦的姑娘,只见她杏眼流光,桃腮生辉,一头松散的秀发如乌云一般,微嘟的小嘴如一枚鲜红的樱桃,让人心痒难耐,恨不得上去咬一口。柱子见那姑娘不是平常女子,似乎有些来历,不由心跳不止,满怀惧意。


“你昨天掉俺地窖了,和谁打仗来?还疼不?”柱子笨嘴拉舌地问。

柱子正捉摸不透对方心思,那姑娘却唰的挺身站起,对着柱子躬身便拜。只见她低眉垂目双手抱拳,用低沉的豪音说道:“多谢大哥救命之恩,日后结草衔环,定当重报”

一声哥哥,让柱子绷紧的心轻松起来。柱子端来热乎乎的高粱饼子,熬好的鱼汤。柱子家家境贫寒,他拿出了家里最好的吃食。

“我不饿。”姑娘冷冷地说。

“别饿坏了身体,这饭食本来就孬,多少吃一点吧?这鱼是我专门为你捉的。”柱子十分怜惜的对她说。

“我吃不下,我的兄弟们……哎!”姑娘双腿盘坐在土炕上,举起右拳,重重的捶打在自己的大腿上,满脸凄凉的对他说。说着,双手捂脸,静默不语了。

柱子傻愣愣像一截木头杵在那儿。过了老半天,那姑娘郁郁抬起头来,冷笑着说:“大哥,多谢你救命之恩!我是山上吃大户的,就是人们所痛恨的土匪。你怕吗?”说完,姑娘柔柔的盯着他的眼睛,然后,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理了理思绪,用讲故事的口气接着说。

“是的,我们的头领就是你们当地传说的那位菩萨姑姑。一直以来,我们虽然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打家劫舍,可也常年受到官府的通缉。我们救了很多穷人的命,就为了一个有力的旗号。我们每解救一个穷苦人,就让他们远远给我们菩萨姑姑磕三个头,这是我们的规矩。三年前,我们吃大户杀了大财主李善人,没想到李善人的儿子当了军官,他勾结官府带着二三百人马给我们下黑套子设埋伏,让我们全军覆没了。你如果想发财,就去官府那儿举报吧,通缉令上不是讲嘛,五百大洋买我人头。这次,我落难了,兄弟们都没了,我也不想一人苟活世上。如今,我浑身如洗,只有这样才能报答你!只有这样我才能心安!”


“你就是菩萨姑姑的人 ?菩萨姑姑可是好人啊!她救苦救难,在这一带出了名的活菩萨!我一直想着向她求个媳妇来。”柱子听了他一番话,突然失口说出了自己之前藏在心底那个不着边际的想法。

我就是……啊!那女子,通红了脸,别过脸去,一句话说了个开头,却戛然止住了。

你就是菩萨姑姑吗?柱子万分惊诧的问。


那女子不语。

我哪敢冒犯!

柱子忙跪下咚咚咚给她磕了仨响头。

那女子惊慌失措的过来拉他。

今天不要这样,我已经不是从前,我愧见故人啊!那女子双手捂脸,坐到炕沿上。

那女匪王在柱子家住了十来天,柱子每天出去捞鱼摸虾打野兔子给她养身子,对她万般殷勤。那女匪王似乎看透了柱子的心思,嘴巴上时不时向他表达感谢之意,却也经常背过脸去发出轻蔑的冷笑。

那天深夜,柱子一觉醒来见屋里站了十几个劲装男女,一个个手执长短枪,把那女匪王围在中间,那女匪王正拿短枪顶在他脑袋上。

他不敢吱声,就觉得身上冷汗已经把内衣打湿了。

“我要杀了这个肮脏东西,这个人渣看见了本姑姑的行藏,该死!他虽然救我有功,可他心术不正,也敢妄想姑奶奶的好事,真是胆大包天。不杀他,山寨威严何存?”只听女匪王凶狠的说。

“大家靠后……”

她的话音还没落地,就听外边砰砰砰砰一阵枪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有一颗子弹打在床沿上。几个人慌慌张张翻窗逃跑了。紧接着,闯进来一群穿黑制服的警察,一个拿盒子炮的警察头指挥留四个警察把柱子带走,其他警察翻窗去追菩萨姑姑了。

柱子被砸上二三十斤重的手铐脚镣,关进了死囚牢。当天,县警察局长亲自审他。三天后,县长开庭审判他,以窝藏土匪重罪判三天后游街立斩。柱子当场就被吓昏过去了。

那天黄昏的时候,哗啦啦一声牢门被打开了。柱子一惊,从半昏睡状态醒过来,不由自忖,离死的日子还差两天两夜,莫非?他记着爹生前讲的话,可他一直不入耳,今天算是结结实实的体验到了。爹说过,那官啊!匪啊!都是无常鬼,可近不得!那种人,不知那会高兴了就赏,不知那会不高兴了就杀人。柱子感觉死期越来越近,头皮麻煞煞的叭叭乱炸,仿佛自己已经灵魂出窍,浑身无一丝力气,正被俩勾死鬼拿勾命索死拉硬拽着,深一脚浅一脚往浑黑处挪。

柱子正躺在死囚牢的破席头子上,紧一阵慢一阵浑身奇寒难耐,筛糠样抖个不停,忽然影影绰绰看见进来俩军官模样的人。昏暗的牢灯下,柱子一眼认出那个身材娇小的小军官,惊诧的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她就是那位漂亮的菩萨姑姑。

大哥,多谢那天救命之恩,临走,敬你一壶酒一只鸡。菩萨姑姑打开随身皮包,拿出一瓶白酒一只火纸包着的烧鸡。大哥,我实在救不了你,我为你的事已经花了很多钱。哎!没办法,都怪小妹无能,实在惭愧之至!这位就是李善人的大公子李营长,我把山上这些年积攒的所有金银珠宝都给了他,才刚刚赎回自己的命。

柱子僵在那里,死木头一根。

菩萨姑姑和李善人走了,她俩走出牢门。听见哗啦啦牢门上锁的声音,柱子才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柱子狠狠的把女匪送的烧鸡白酒砸向俩畜生的背影。噗嗤.咣当,烧鸡白酒扔出不到两步远落在尘埃,柱子闭目等死。

两天后,柱子以窝藏土匪罪被当地县政府枪决了,县城里大街小巷到处都贴着柱子被处决的布告。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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