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遇时,日月无光;地不遇时,草木不生;水不遇时,风浪不平。如水过往,难于忘怀。
21世纪初,故乡进行过一次教育人事制度改革,只要达到工龄条件或是年龄条件的可以申请退休——30年工龄;男年满55周岁,女年满50周岁。
政策一出,各单位积极宣传,书面申请办退的人还真不少:有中小学的,有职高的,还有教研室的。
2006年工资套改,在职的工资上涨,办退的与同龄没退的一比较,悬殊一大截,不干了:与教育局理论,到各级政府信访,要求重回单位上班,提高工资待遇。
这次改革的本意是为了促进教育的进步与发展,结果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扯皮”十余,最后因老刁的转变才风平浪静。
在故乡,扯皮有两个意思:一是人与人、东家与西家发生纠纷,也叫“闹皮”;二是向各级部门提出诉求,包括打官司。在一般情况下,人们总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都知道:即使扯赢了,也同样劳心劳力。
在发动扯皮的人中,有一位当过多年的局二级单位的干部,姓刁,他很快摸清了当年各级政府关于教育人事改革的政策文件,研究发现,除了县里,其他各级都没有关于提前退休的政策。可想而知,这个有些神通的老刁自然被推举为扯皮的代表,他的言辞,他的影响力,举足轻重。
在这次退休的几百人中,有一半的一半都说是鸡蛋碰石头,还有一半的一半持观望态度,四分之一的人觉得扯不赢,四分之一的人坚信不会输。几个回合下来,老刁便取得了大家的信任。在扯皮的人看来,他仿佛是大家的救星,能耐像呼风唤雨的神仙。大家商量的事情,最终均由老刁定夺。老刁率团上访、打官司,没有一个人不出钱、不签名。
教育局赖局长压力巨大,多次和代表谈话,都没有较为理想的结果。他主要采用一边施小恩稳住扯皮的人去上访,一边拖延时间,认为只要拖几年,都到了法定退休年龄,事儿也就过去了。但没想到的是以老刁为首的这群人中过了法定退休年龄的依旧“闹”,底气更足,胆子更大。
信访到省里后,老刁组织了一场县法院开庭的官司,在市里请来了辩护律师。虽然没有打赢,但是在社会上产生了强烈的反响。这回也才让赖局真正体会到极大的不利,尤其是管他的人说的话,使他感到自己正拿着一个烫手的山芋。
收到文书的第三天,赖局约见老刁。赖局一脸和善,说:“老刁,你反映的情况,都是历史的原因造成的,提出的要求,我老赖也只能向有关部门反应,只有上面才能解决。你是知道的,我们多次召开会议研究,向上如实反应情况。凡是局里尽力做的到的,我们都做了。”
“赖局,我们打官司不是针对你,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你现在在位,要新官理旧事。其实我们的要求就是两点:还没有到法定退休年龄的回去上班,也没有几个人了;已经过了退休年龄的,肯定不能回去上班了,把工资提高一些。”
“还有没有别的,我能办到的?”
“目前没有了。”
“老刁,冒昧地问一句:这次官司输了,有什么想法?”
“判决我们不服,要二审上诉。”
“非上诉不可吗?”
“是!”
在文书生效的倒数第三天,正好是周末,赖局请老刁吃中饭,并特请了武股长作陪。
双休天请老刁在家里吃饭,这可是几任局长待客最高的礼遇,只有心腹和要重用的人才能享受。老刁虽然当干部多年,那不过是局二级单位,即使当年为单位挣来不可多得的荣誉,也没有过这样的待遇,有点儿受宠若惊的感觉。老刁走在赴宴的路上,想了好多愉快的事情,直到不知不觉站到了赖局的家门口才回过神来。他进客厅看见武股长时,有些纳闷儿:局里那么多“师爷”,怎么只来了武股长?
武股长赴宴,是有原因的: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去赖局办公室汇报工作,发现局长气色不大好,冒昧地问了一句:“赖局,您哪儿不大舒服?”
“近段时间,为扯皮的事,浑身不舒服。真烦人!”
“赖局,只要把老刁摆平,事情就了了!”
“有道理,有道理!蛇无头而不行,七寸在哪儿呢?”
“老刁的孙子。”
“孙子是干什么的?”
“教书的,在镇小工作。”
武股长把自己的计策悄悄地告诉赖局,最后说:“到那天,您得叫上我哟。”
赖局激动不已,铿锵有力地说:“一定!就这个星期天,不许出门玩,听我的电话”
一桌可口的饭菜,受到吴和刁大加赞赏,赖局为夫人的厨艺感到骄傲。在豪华的餐厅里,吃着美食,喝酒的气氛很快就出来了。
酒过三巡,三个人脸上都有了红润,赖局说:“老刁,听说你有个教书的孙子,还在乡村工作。”
“是的,在镇小。”老刁平静地说道。
“赖局,小刁的工作做得好,很受校长器重。”武股长略带笑容,“我们正在考虑培养问题。”
“将门出虎子。现在什么职务?”
“优秀的体育教师。去年技能大赛,获得一等奖。”
“好,好!得培养,培养!”
老刁久经“官场”,早已明白其中的意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提壶敬酒,赖武二人欣然接受。武股长把酒一喝完,立马提出给老刁酌一杯酒,表达自己对老同志的敬意。赖局忙说:“应该敬一杯,早就应该敬了。没有老同志的奋斗与贡献,哪有我们今天欣欣向荣的教育局面。我作陪!”很快三杯满当当的酒又放在了三人的面前。
“老刁,你是聪明人。赖局说培养,不要说是提拔了,就是调到县城,也不在话下!”武股长说。
“武股长说得一点也不错。”赖局放下碗说道。
“君子一言——”老刁举起杯站了起来。
“驷马难追!”赖局举起杯也站了起来。
“干!”武股长跟着站起来,一饮而尽,摸了摸下巴,眯着眼说,“老刁,扯皮的事,要好好考虑一下!”
“二位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一口干了!”
第二天中午,几个领头的代表找到老刁,听说还没有弄好二审上诉的材料,发现他气色不大好,隐隐地感到有些不妙。世故圆滑的“三把手”直接表达了心中的想法:“老刁,你可不能打退堂鼓呀!我们全指望着你呢!”
老刁两手一摊,无奈地说:“文书收到后,我一直在想,赖局答应我们的都做到了:召开运动会,过年慰问,工资也涨了,虽然涨得不多。只要能争取到的政策,赖局都是竭尽全力。细想败诉的根源——不该写申请书。”
“的确,白纸黑字,有口难辩。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开庭的情景,不该写申请,吃亏就在这里。”耿直的“二把手”如此一说,代表们沉默了。
大家围绕受蒙蔽才写了申请书去找理由,总是没有一个人说出来的理由,大家觉得恰当。老刁是有理由的,但不会说出来了。如果有人说出来了,他也会把火浇灭。这或许正是老刁的过人之处。
最后还是老刁发话了:“这回虽然输了,但县里对我们再也不敢马虎了。观察观察,见机行事。”
大家都认为“见机行事”有道理,原定二审上诉中院的官司像一艘船触礁搁浅了。
文书生效后,扯皮的事情只听人讲又要蠢蠢欲动了,但始终没有具体行动。在小刁成为镇小副校长后,扯皮的事情正式宣告破产。
(编辑: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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