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没有升起来,马鞍山上弥漫着一层灰色的雾,雾一直延伸到山脚下的柏果镇,并把整个小镇笼罩着,此刻本该是恬静的小镇却开始闹腾起来了,狭窄拥挤的道路上堆满了人,来赶场卖东西、买东西的没有一个人闲着,连平时不愿出门的老头、老太太们也加入了这长长的赶场队伍,街上到处都有人叫卖东西,还有一些老太婆在忙碌的摊位上帮忙哄看着哭闹的孙儿,因为她们的儿女忙得根本脱不开身。
“小娟,你看见了吗?,那是我们的兴医生”,一个老太婆对旁边坐着的八九岁小女孩说,他正准备坐班车,小幕师傅将把他带到红果去,“哎呦,我们那位受人尊敬的医生看起来还没有睡醒嘞”,她说着同时向一个和善的头发花白的老人招手,医生上了车,打开车窗,亲切的向窗外点头打招呼。
“他为什么要到红果去呢?,奶奶”,孩子问:“那儿的人没有医生,所以要向我们借医生吗?”
“傻孙儿”,老太婆说:”在那儿,他们有很多医生和最好的医院,还有许多先进的检查身体的机器,而我们没有嘞,可是那儿有一位退休了的老干部,他年轻时在我们这儿工作了很久,并且生过重病,那时,他以为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可是,他遇到了我们的兴医生,可能上天怜悯他是个好干部吧,加上我们的兴医生妙手回春,于是他又变得健康和强壮起来,当他离开这儿到红果去的时候,他拿了一笔钱给兴医生所在的医院添置了一些设备,据说,他每次生病都希望兴医生给他诊治,看得出,他是多么的信赖我们的兴医生啊!,我们很幸运有这样一位医生,他和那些大医院的医生一样有本事,时常被那些退休的老干部们请去,愿他健康长寿”,他说着,向前面正要离去的班车望去。
“今天天气怎么样呀,小伙子”,头发花白的医生问。同时向车窗外那飘着些将散未散的薄雾的山上望去。
“太阳还没有出来”,小伙子回答说,”它一定会把这一点雾驱散”
“那么开车吧,早一点赶到,免得晒太阳”
小幕扣上安全带,右手扭动钥匙,车子震颤了起来,当他正要关门的时候,从车子的后视镜中看到了一个熟悉而苗条的身影,她正从拥挤的人群中赶来,同时向车子招手,她背上背着一个彩色的小花背篼,衣服穿得很简朴,但她有点高傲地,甚至任性地昂着头,扎在身后的马尾像柳条似的,迎风摆动着。
“还等什么?”,医生问。
“有人向这边招手走来,她大概也要也要去红果,请等一下她吧,兴医生,她是个二十来岁,体重不到九十来斤左右的年轻姑娘”,车不会因为她而变慢的。
这时,姑娘已经走到车后面来了。
“小寒”,医生说, 她到红果去做什么?
小幕耸了耸肩膀,-------姑娘迈着急快的步子走上车来。
“你好,倔强的小寒寒”,几个年轻的乘客叫道,要是他们尊敬的兴医生不在场的话,他们一定会说更多的话,因为姑娘对待他们招呼的态度激怒了这些调皮的家伙。
“你好,小寒”,医生这时也叫道:”最近过得好吗?你也要跟我们去红果吗?”
“是的,兴医生,要是你愿意的话”
医生微笑道:“你问问小寒吧,他是这班车的主人,每个人都是他自己财产的主人,而上帝是我们大家的主人”
“这是十二块钱的车费”,小寒说,但并不看年轻的班车师傅,”这点钱够车费吗?”
“你比我更需要钱”,小伙子咕哝道,并且把姑娘递钱的手推开,把她背上的小花背篼接下来,放好,又拿毛巾把副驾驶的座椅擦了一遍,请姑娘坐下。他看了一眼背篼,便知道里面装的是十字绣和枕头套,是从红果一家纺织厂接来做的,因为她绣得又快又好,所以老板总是给她很多订单,并催她尽快完成。
“我不愿意白坐”,姑娘回答说,她长长的黑睫毛颤动起来了。
“收起来吧,孩子,他是个好青年,不愿意靠这点钱来发财”。
“兴医生说得对,坐下吧”
她不在说什么,却走到后排医生旁边的空位上坐下,没办法,他又去给她擦了一遍座椅,给她扣上安全带,并把座位调到他自认为舒适的角度,可是她并不认为那么坐舒服,但是年轻人总是这样,他照料一个少女比照料一个年老的医生还周到。
“哈哈,年龄相当的人喜欢在一起,这是老天爷安排的,一点没错”医生笑着说道,
这时,已经坐好了的小寒又把座椅调了一下,把头后仰靠了上去,年轻的班车师傅并没有说什么,只透过牙齿咕哝了几句,便回到座位上扣好安全带,踩了一脚油门,班车便飞快地向红果奔去。
“你背篼里面背什么东西?”医生问,这时,初升的旭日将并不刺眼的阳光从窗外撒进来,照在他们每个人身上。
“十字绣,枕头套和一个煮番薯,兴医生,我要把它们送到红果的一家纺织厂去”。
“是你自己绣的吗?”
“嗯,是的”
“我好像记得你学过十字绣,还会使用缝纫机”
“是的,兴医生,可是我的母亲身体不好,所以我离不开家”
“但是上次去你家给你母亲看病见你用的还是那种老式的脚踏缝纫机,你为什么不买一个用电的那种呢?,是用不惯吗?”
“不不,是我觉得太贵了,而你是知道的,我的母亲时常生病……”
“哎!,用那种老式的缝纫机一定很辛苦吧?,对了,你母亲最近还咳嗽吗?”
“可不是么,她最近老是咳嗽,尤其是每到天气变化的时候,总是又咳又喘的,只好在一直在床上躺着”
“那你可得备些止咳平喘的药物,化痰的氨溴索也得备一点,乖孩子,多给她拍拍背,用艾灸给她灸一灸大椎穴那些,有助于她排痰和增强抵抗力……唉!,可怜的孩子,为了你母亲,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过了片刻,他又说:”你上车时他们为什么叫你倔强的小寒寒?,你不是挺温柔善良的吗?”
姑娘娇小白嫩的脸庞红了起来,她眼睛发出火光。
“他们取笑我,因为我不像别的女孩子一样会跳舞,唱歌和聊天,他们不应该欺辱我,因为我并没有招惹他们呀!”
“可是你应该对每个人随和些,生活过得好一点的人可以跳舞和唱歌,但那些困苦的人也应该对人说句友好的话呀!”
她垂着头,看着自己那双纤细而裹着胶布手指,眉头蹙了起来,好像她要把她那双纯净黝黑的眼睛藏在眉毛下面似的。
车子走了片刻,太阳已爬到群山顶上,阳光下的几朵白云自由的飘荡着,时不时的听见几只麻雀在林间鸣叫。
“要娶你的那个摄影师,那个叫胡播的缺牙豁齿的中年胖男人没有消息了吗?,小寒,”医生问。
她摇了摇头。
“他那时要给你拍照,你为什么要拒绝他呢?”
“他为什么要给我拍照呢?,比我好看的人那么多,而且谁知道他拿我的照片做什么,我妈妈说,他可能迷惑我,损坏我的心灵,甚至对我做出恶毒的事”
“你别相信那些邪恶的东西”,医生严肃的说:“善良的人们总被上帝眷顾着,难道手里有一张照片的人会比上帝更有力量吗?再说,你也应该看得出他对你的意图是好的,要不他怎么会愿意娶你呢?”
她沉默着。
“我们是穷人”,她说,我的母亲病了很久,我们只会成为他的累赘,他父母嫌弃的对象,而且我从小便辍学了,他的朋友们问起我的出身时他一定会为感到我惭愧,
“那你一辈子也不嫁人了吗?,你要一个人孤独的老去吗?”
“我根本不要嫁人,我也不要谁来养活我”,她倔强的自言自语道。
“哎,虽然他们那样叫你不好听,但他们说得对,你真倔强,你为什么不想想,世界上不止有你一个人,你这样执拗,就会使你生病的母亲生活得更苦,病得更重,你有什么重要的理由拒绝嫁人呢?,回答我,倔强的小寒寒!”
“我有个理由”,她踌躇地小声说,:“但我不想说”。
“为什么不想说?,你不是一直信赖我吗?,你不知道我对你是一片好心吗?”。
她点了点头。
“那么就把心事说出来吧,要是你有充分的理由,我会第一个支持你,可是你还年轻,对世界缺乏认识,而且你将来可能后悔,不该为自己幼稚的想法而牺牲自己的幸福”。
她胆怯地瞥了小伙子一眼,发现他正带着耳机专心致志的开着车,眼睛盯着前方的道路,医生看见她朝前面望了望,便把耳朵凑近了她。“你不认识我父亲”,她小声地说,眼睛流露出阴郁的神情。
“你的父亲?,我好像记得她在你不到十岁的时候便过世了,怎么?,你父亲与你的倔强有什么关系呢?”。
“你可能不太熟悉他,兴医生,你不知道我母亲的病是他一个人弄出来的”。
“怎么会呢?”
“因为他虐待她、打她,用脚踢她,我还记得他有时夜里喝醉酒回来发脾气,她老是一句话也不说,做她要做的一切事,可是他打她,打得我的心都要碎了,那时,我总把被子蒙在头上装睡,但事实上我整夜都在哭,妈妈不许我在任何时候提起这些事,可是她的身体垮了,如果她早死——天保佑,不要这样,——那么我知道是谁让她死的”
头发花白的医生摇了摇头,仿佛他也不知道这是否能成为一个她不愿嫁人的理由。他沉思了许久,终于说道:“原谅他吧,就像你母亲原谅他一样,你别老是去想那些悲惨的事情,小寒,你将来会过好日子,并且会过上幸福的好日子,而这一切都将会忘掉!”。
“我永远都忘不掉”,他说着打了个寒颤,“你知道吗?,兴医生,为了不受任何人的管束,不让任何人虐待我,我永远都不要嫁人,如果现在有人打我,那我应该知道如何抵抗,可是我的母亲不能抵抗,既不能避免挨打,又不能拒绝她丈夫回家,因为她爱他,而我不愿意爱那么一个人,以致为了他而生病受苦”。
“你是个孩子,所以说些幼稚的话,你怎么知道世界上会发生些什么事?难道天下的男人们都和你父亲一样吗?,难道他们都是酒鬼,都不能克制他们的脾气和欲望吗?难道所有的丈夫都虐待他们的妻子吗?,在你的邻居中,你不也看见过很多和善的人吗?,看见过许多夫妻相处得很和睦吗?”
“谁也不知道父亲怎样对待母亲,因为她宁死也不愿意告诉别人,不愿意向人诉苦,而这都是因为她爱他,如果爱情会封闭人的嘴,该呼吸的时候不让她呼吸,并且使她不能抵抗比凶恶的敌人更凶恶的攻击,那我永远也不要倾心于一个男人”
“我告诉你,你还是个孩子,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等时候到了,你的心不会问你要不要爱,那时候你脑子里想什么都没有用”,过了片刻,他又说:“你相信那个那个缺牙豁齿的胖男人会虐待你吗?”
“他眼睛的神情和我父亲一样,我熟识这种眼神,忍心殴打妻子的人眼睛里也会露出这种神情,虽然他的妻子从没有惹过他,我一看见这种眼睛就感到非常害怕,接着她倔强地沉默了”,医生也沉默着。
他们坐了两个多钟头的车,终于到了红果。
“我今天大概要在红果留宿”,医生说:“你不用等我了,我可能明天才回去,对了,小寒,你回到家后替我问候你母亲,下个周五我上班,带她来做个检查吧,你打算天黑前回去吗?”
“要是可以的话就回去”,姑娘说,同时把小花背篼背到肩上。
小伙子说“你知道我是必须回去的,我等你到六点半,要是那个时候你还不来,那我就不管了哦”
“你必须回去,小寒”,医生岔进来说:“你不可以让你母亲独自过夜,你要去的地方远吗?”
“不远”
他们相互道了再见,医生转身离开,姑娘将视线从医生背影处移开时却偶然地遇到了小幕的视线,他们都楞了一下,仿佛向对方道歉,表示这完全是无意的,接着,姑娘耸了耸背篼,向车站外走去。
现在才下午两点钟,小幕已经已经在车站外的奶茶店坐得不耐烦了,他的心大概在惦念着什么,因为他每隔几分钟就站起来走到阳光下,仔细观察来往车站的这两条道路,奶茶店老板知道他是开班车的师傅后,便在他对面坐下开始问长问短,东扯西聊……
这时,门外的街道上小寒挂着空空的小花背篼从奶茶店门口走过,小幕立即站了起来说:“我该走了”,老板忙挽留道:“时间还早嘞,喝杯酒再走也不迟嘛。
“谢谢,我不喝酒”
说完,便出门追上小寒,一块儿向车站走去,这次她还没来得及挑选座位,便被小幕安排坐在了干净的副驾室座椅上,她坐了下来,却把脸转向窗外,所以他只看到了她的侧面,现在,她的表情比平时还要严肃,刘海整齐的垂在了不高的额头上,细小的鼻孔固执的震颤着,樱桃似的小嘴深深闭着。车子在道路上默默的行驶了一会儿,她给太阳晒热了,便把煮红薯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这算是她的午餐,小幕看不下去了,从早上买的一箱罐头里拿出一瓶来递给她,说:“拿这个配着红薯吃,别以为我是专门买给你的,其实我是买给你母亲的”。
“不要,我吃我的红薯就够了”
“罐头可以解暑,而且你走了很多的路”。
“在纺织厂老板给了我一瓶水,来的时候刚喝完,所以我到现在都还感到很凉爽”
“随你的便吧”,他说着,便把罐头放在了她的旁边。
又是一阵沉默,连空中的鸟儿也不声不响的飞着找寻食物。
“把这箱罐头带回去给你母亲吧,算是我的问候”
“可是,她跟你不熟呀”
“你不会跟她说吗?”
“我跟你也不熟”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表示跟他不熟,在一年前,当摄影师刚到柏果的时候,有一次赶场,摄影师在街上第一次碰见了她,她提着买的东西从摄影师旁边走过去,看都不看他,摄影师见了她就愣住了,站在那儿盯着她看,突然,他的脚被踩了一下,提醒他这儿不是发呆的地方,他回头看了看,等着踩他的人跟他道歉,发现踩他的人便是那开班车的年轻师傅,但他却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摄影师觉得还是不要跟他争吵的好,便走开了,可是人们后来曾议论这件事。当摄影师公开地向小寒求婚的时候,他们又谈论起了这桩事,摄影师曾经问过小寒是不是喜欢那个开班车的,所以才拒绝了他?,她却不高兴地说:“我跟他不熟”。但她也听到人们的闲谈,此后,当她碰见小幕时,她表示又熟悉他了。
现在,他们像死敌一样坐在车上,两个人的心都跳的很厉害,小幕俊俏和善的面孔变得通红了,他沉默了许久,脑海里好像泛起了什么思想,他的面颊突然不红了,他把车停到路边,小寒不由地转过头来看了看他,她很紧张,但是不害怕。
“我们得理清这件事”,小伙子开口说:“我不能再拖延了,还记得吗?,我为了你的一句话饿了一星期,我真幸运,身体居然没有垮掉,你现在居然说我跟你不熟?,很久以来你不是看见我像疯子一样远远的,痴痴的看着你吗?,我的心里充满了要对你说的话,但你老是摆出一副凶相,把背转向我”
“我何必跟你说话呢?”她简短的说,“我看得出你有话跟我说,可是既然完全没有那么一回事,我不愿意成为人们闲谈的话题,我不愿意嫁给你,也不愿意嫁给任何人!”
“任何人?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难道是因为那富裕的缺牙豁齿的胖摄影师没来找你了吗?呸,那个缺牙巴怎么配得上你?”
“谁都不知道自己的将来,我可能改变自己的想法,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怒吼着从驾驶座上跳了起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知道我的心意以后,居然问得出这种问题?,如果你将来对什么人比对我好,那我希望他不得好死”
“我答应过你什么吗?你的脑子那样愚蠢,难道是我的什么过错造成的吗,你有什么权利管我?”
“啊”,他叫了起来:“当然没有这样的法律条文规定,但我有权利管你,就像我有权利追求属于我自己的幸福一样,你以为我愿意看你嫁给那个缺牙巴?让那些知道我喜欢你的人们叹息和嘲笑我吗?我为什么要忍受这样的耻辱?”
“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你再威胁我,我也不害怕,我要做自己愿意做的,谁也不能强迫我”
“你不怕我像电影里的坏人那样吗?”他说着,身体却抖了起来,“我是个四肢健全的堂堂男儿,绝不会让你的倔强和顽固破坏我的一生,你知道么,现在的车上只有我们两人,你现在掌握在我在的手里,我爱拿你怎样,就怎样”
“要是你敢,就把我弄死吧”,他慢吞吞的说。
“做事不应该有始无终,可是我现在不想载你了”,他带着愤怒的口气说出这话,好像是在梦里说似的,“你下车吧”,他嘎哑的说完便呜咽起来。
她没有说话,默默的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时,突然他用两只胳膊抱住了她,但他立刻把右手缩了回来,血涌了出来,她使劲的咬了他一口。
“我必须做你要我做的事吗?”她叫道,同时推开了他:“我们瞧瞧,我到底在不在你的掌握中?”她说着便跑下车去,小伙子愣住了,他站在车上,眼睛呆呆的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好像他的眼前发生了什么似的,他清醒过来,开动车子,朝他那儿追去,这时流出的血把方向盘染红了。虽然她跑的很快,但却比不上班车的速度,他一会儿的功夫就追上到了她的身旁。
“看在老天爷的份上”,他叫道:“到车上来吧,我是一个疯子,鬼知道是什么把我的脑筋弄糊涂了,当时我的全身好像燃了起来,好像天上的闪电打到我脑子里似的,我那时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和说什么,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小寒,但只要你到车上来,我保证规规矩矩的”
她只顾往前跑去,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
“你跑不到家的,还有二百多公里,你想想你的母亲吧,要是你回去晚了,她会担心死的”
她停了一下,并不回答什么,便到车上来了,这时她看到了方向盘上的血,她很快地瞥了他的手一眼,他忙把手缩到背后,好像没有受伤一样。“拿去”,她说着,把兜里的十字绣手帕递给他,他摇了摇头,准备发动车子,她站了起来走到他身旁去,把手帕紧紧地包在伤口上,接着她不顾他的抵抗,用纸把他受伤的血迹擦干净。车子默默的在道路上行驶着,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当他们行驶到柏果的时候,远处的空中还残留着些许夕阳,早上来赶场的人们正渐渐散去,他们下了车,各自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时一位老太婆叫道:“小幕,你手怎么了?,怎么全是血啊?”
“没什么,二姨妈”小伙子回答说:“我不小心被一颗钉子刮破了手,明天就好了,就是流多了一点血,没什么事的”
“到我家来,我拿碘伏给你消消毒”
“不麻烦了,二姨妈,已经包好了,我的皮肤好,这点小伤口会很快长好的,我先回家了,二姨妈”,小幕说完便转身回家去了。
他在屋里走来走去,家里除了他以外没有别人,凉爽的风从敞开着的窗户中吹了进来,吹到他脸上,使他觉得好过些了,他走到窗户边站了很久,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便又匆匆合上,这一天好像怎么都过不完似的,他渴望黑夜到来,因为他很疲倦,而且流血过多,使得他比自己所承认的更难受,他觉得手非常痛,于是就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把手帕解了下来,被压迫的血又涌了出来,伤口四周肿的厉害,他小心的洗了洗伤口,打了一桶水,把手放在水里,浸了很久,使他冷却,当他把手拿出来的时候,他清楚的看见小寒的齿痕,“她做的对”他说,“我简直是个禽兽,应该受到比这跟坏的惩罚,明天我就请小楠楠来把手帕给她送去,因为我不想她再看见我了”。
他买了个绷带,用左手和牙齿勉强的把右手包扎起来,然后把手帕洗干净晾在窗台边,接着他躺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明亮的月光和手上的疼痛把他从半睡眠的状态下弄醒了,他又坐了起来,打开绷带把手泡在水里,缓和肿胀的疼痛,这时,他听见外面有人在敲门,哪个?是哪个?他问道,并且开了门,小寒站在他面前;
她不说什么就走了进来,把一个小袋子放在桌上,她接着深深的叹了口气。
“你是来拿手帕的吗?他说:“其实你不必费心,因为我本来打算请小楠楠明天给你送去”
“我不是为手帕来的,她急促的回答,我到药店去给你买了碘伏和一些消炎止疼药,“哝”,他把袋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太麻烦你了,他说,一点刻薄的口气都没有,“真的太麻烦你了,已经好些了,再说,这也是我罪有应得的惩罚,你在这个时候到这儿来干什么?万一被人碰见怎么办?你知道他们多爱说闲话,虽然,有时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才不管呢”,他激动的说,“我要看看你的手,再给你消毒包扎,瞧!,你包的像什么样子”。
“不用了,我感觉都已经快好了”
“那么给我看看,好让我相信”,她干脆抓住了那只不能抵抗的手,把杂乱的绷带解了下来,她看到庞大的肿块,便怔住了,叫了一声,“天啊!”
“稍微有点肿”他说:“过一天就会好的”
她摇啦摇头说:“像这样你一个星期内都开不了车”
“我像后天就可以了,而且有什么关系呢”
这时她拿出棉签,蘸了双氧水,把伤口重新消了一遍,他像个孩子一样,任她摆布,接着,她把纱布浸了碘伏,覆盖在伤口上,同时用绷带给他包了起来,她细致的包扎,立刻使疼痛减轻了些。
在她包扎完后,他说道:“谢谢你,要是你再为我做件好事,原谅我今天那狂妄的行为和忘掉我所说的和所做的一切,我将十分的感激你……你从来没有惹过我,真的没有,我也不会再向你说那些使你生气的话了,真的!”
“我应该向你道歉”他打了个岔,“我应该用另一种方式向你解释一切,不应该闷声不响的使你生气,至于那个伤口……”
“那是出于自卫,而且也及时使我恢复了理智,此外,我已经给你说过,这并没有什么关系,你别道歉了,你对我很好,我感谢你,现在你回去睡觉吧, 这是你的手帕,你把它带回去吧!”
他把手帕递给她,可是她还是站在那儿,好像内心在斗争似的,她终于说到,“我知道你伤口在没有好之前,都不能开车了,这是我回家后才想起来的,我不能赔偿你什么,因为我什么也没有,即使有一点东西,那也是属于我妈妈的,可是我有一条金项链,这是胡播到我家来的时候放在桌子上送给我的,我一直连看都没看过他一眼,而且我不愿意在把它放在箱子里了,要是你把它卖掉,或许值几个钱,就可以弥补你的损失,要是还不够的话,晚上等我妈妈睡后,我多做些刺绣,挣钱还你”
“我什么都不接受”,他简短的说,把她从衣兜里拿出来的项链推回去。
“你必须接受”,他说,:“你的手肿的这样厉害,可能很久都开不了车,项链放在我这儿,我的眼睛可是再也不想看见它了”
“那么你把他扔进垃圾桶里去吧”
“这不是我送你的什么礼物,这是你有权利拿去的,应该拿出的”
“权利?我没有权利要你的任何东西,要是你以后碰见我,请你不要看我,免得我以为你在提醒我欠你什么东西……好吧,晚安,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说晚安!”
她把手帕和项链揣进兜里,当她抬起头来,看见他的脸时,他吓了一跳,又大又粗的泪珠从他的面颊上掉了下来,他并没有去制止它们。
“你怎么啦?”他叫啦起来,“你生病了吗?,你从头到脚打颤”
“没有什么”她说,“我要回家”,便踉跄的向门边跑去,可是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便把额头靠在门上,大声的痛哭起来,在他跑去劝阻她时,她忽然转过身,冲过去抱住了他。
“我忍受不下去了,我顽固执拗的心早已被你俘获”,她叫着说,同时紧紧地抱住了他,就像垂死的人抓住生命一样,我不愿意听见你对我说好话,然后叫我走,使得我的良心受到责备,打我,用脚踢我,咒骂我……即使在你对我这样坏以后,只要你还真的爱我,那么把我拿去吧,留住我,任意的摆布我吧,但请别叫我离开你了”猛烈的抽噎又打断了他的话。
他默默的抱了她一会儿。
“你还爱我吗?”
“傻瓜,你以为我心里的血都从这个小伤口流干了吗?,你不觉得我的心在胸膛里跳吗?,好像他要跳出来,到你那儿去一样,要是你说这话是为了试探我,或者同情我,那么你走吧,我连这个都愿意忘掉,因为你知道我愿意为你受苦,你也别在意你欠了我什么”
“不”,她坚决的说,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来,用湿漉漉的眼睛激动的望着他的脸,“我爱你,告诉你吧,我早就害怕会爱上你,并且拒绝着爱情,现在我要改变了,因为在路上碰见你时,要叫我不看你一下,我可再也受不了了,我现在还要吻你”,她说:“好让你在怀疑的时候可以对自己说,她吻过我,除了她要嫁的人以外,小寒是不会吻任何人的……”
她吻了他,然后挣脱了,并且说:“晚安,我亲爱的,去睡吧,把你的手养好,别跟着我去,因为我不害怕任何人,只害怕你”。
接着他从门口遛了出去,背影消失在黑夜中,他还在窗旁站了很久,抬头望去,月亮羞涩的躲进了乌云的怀中,天上的星星好像都在摇晃似的!
上天总会垂怜那些善良的人,
生活的困苦又能持续多久?
当爱情来临时就敞开怀抱吧!
抛却世俗那些多余的忧愁!
谁在为金钱的诱惑而彷徨张望?
谁在为爱情的抉择而犹豫思量?
你呵!
你呵!
金钱的诱惑让你失去了睿智之光,
世俗的偏见削弱了你的意志和力量,
世人皆要追寻爱情,
可在这物欲横流的浮世,
软弱之人总错选了
那虚妄的幻象!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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