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我国的散文作家王克楠近期的“意识流”散文,是优秀的意识流文学作品,已经取得了阶段性成绩,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将物象、生活事件的“现实”与有机联系的超现实的有机结合。二是力贴近生活的真实和心理的真实。三是有意无意地贴近了陌生化的效果。四是在理性和非理性的纠结中理性散文文本的基本的趋向。五是综合运用反讽、暗喻、象征和黑色幽默等西方现代派写作手段。
关键词:意识流意识流文学意象画面感在场立体化语言风格
“意识流”(StreamofConsciousness)这一概念源于心理学,是由美国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1842-1910)提出来的。他认为人的意识活动不是以各部分互不相关的零散方法进行的,而是一种意识的流动特性,他认为人类的思维活动是斩不断的“流”,并称之为“思想流、意识流,或主观生活之流”。这一概念及其内涵的思想被借用、借鉴,进入了文学创作,从而导致“意识流”文学的产生。
王克楠的散文,用象征、寓言、蒙太奇、梦幻、意识流等技巧和多层次、多线条、多视角的表现方法,从而曲折地反映生活,释放一连串的对历史,生活和现实的忧虑和思索,激起我们共鸣。近期我读了王克楠的五篇散文《村庄消失》《老街依稀》《巷子,生命中的那道掌纹》《好的故事躺在记忆里》《生命蓝》。让我惊讶的是,他把意识流的主要手法运用到散文创作,摒弃诗的抽象,晦涩成分,通过意象,让人的感觉、记忆、幻觉、联想等汇成一股纷繁复杂又飘忽不定的意识在人的头脑里持续不断地流动着,来自由地表述自己的心思、观念、情感,去完成对某种奥秘的暗示,通过对人性奥秘的揭示,构筑出一篇篇通过内心意识流动而直逼现实本质的散文作品。因此他的散文写作获得了更大的空间。
一
王克楠的“意识流”散文的第一个特点在于充分借用诗歌的意象,并对这些意象作了生动逼真的细节描写,把物象、生活事件的现实与超现实的进行有机结合,因而有效地拓展了散文的空间。超现实主义并不是无视现实,现实一直是母体。
王克楠的意识流散文是将物象、生活事件的“现实”与有机联系的超现实的有机结合,这样做的结果是要照顾读者的阅读,让读者找到进入核心的渠道。可以说,王克楠是具备这样的发散能力的,在一篇不长的散文里,海阔天空地信马由缰,但是还是有根的,就像是放风筝,风筝飞得再高,也是有风筝线牵引着,这条风筝线绳就是——现实。如读《好的故事躺在记忆里》就是一条求知的心理流动线……岁月里的故事,河流是一个意象,回忆顺着童年到少年发散开来,里面有对生命的认识,对死亡的认识,最后把自己视作一种自然界的物体,融入河流。《在春天的天空放羊》更是把现实和超现实的有机结合进行到一个极致,天空就是天空,在天空不可能放羊的,但是,王克楠创造了一个可以实现这个幻想语境,使得读者无法不相信在天空是可以放羊的。
他的意识流散文从来不拒绝生活里的矛盾,从来不为了唯美而唯美,甚至有故意营造矛盾体的倾向。如在《好的故事躺在记忆里》这篇散文中,“刀子”和“好的故事”形成了两个尖锐对立的意象,“好的故事”在这个散文文本里,意味着好的故事是一种理想的生活状态,在任何时代下都是不可能发生的。“刀子”这个意象指暴力,支持暴力的女教师怎样了呢?“我的穿粉红色毛衣的女教师卧轨自杀了,为什么会怎样呢?她不是鼓励我们要成为刀子吗?成为一个大刀片向敌人的脑袋砍去,她怎么到了车轮的下面呢?是想把自己轧成刀片吗?”这已经抵达极致了。蒲公英是平常的植物,但是在王克楠的整体语境里就有了新的意义,散文就是有这样的魔力的,这就看作者怎样营造语境了。笔者认为“蒲公英”象征了纯真的童年时代。正如文中叙述的,“蒲公英会长出一个小球球的东西,小球会长出绒毛毛,白色的,绒毛毛越来越长,飘飘欲仙。”作者揭示了少年时代的生活环境,“学校把我们原来的课本都没收了,一律换为短小精悍的《毛主席语录》,凡是错误的思想,凡是毒草,凡是牛鬼蛇神都应该进行批判,决不能让它们自由泛滥——读来怪怪的,也像是一片片的刀子。”这样的不动声色的批判更有力量。
《好的故事躺在记忆里》甚至还引进了鲁迅先生这样的文化元素,想来,王克楠一定对鲁迅《好的故事》刻在了骨头里,因此,就有了这篇对理想的新的解读,好的故事是理想化的生活状态,这样的状态只可以仰望而不可能抵达的,在王克楠这篇意识流散文里,整体上表达的是一种无奈和悲观,这是许多读过他的这篇散文的读者没有读出来的。如“她不理我,一跳一跳地,跳进一行文字里不见了。我想钻进文字里找她,进不去,我太大,文字太小。鲁迅先生还是了解我的,他撇了撇一字胡子笑了笑”,这一节非常出神入化,看起来容易,其实很难的。《在春天的天空放羊》里引用了泰戈尔这个元素,引入了博爱的崇高,春天的浓浓的氛围包裹住了这个元素,春天的氛围是真实的,真实的春天里演化了在天空放羊的情结。羊,本身也是一个象征,象征着和平和爱。
任何人都无法逃离自己的童年生活,无法逃离自己的成长的历程,可以说,成长的过程就是文章的生成过程,伟大的作家是这样,不太伟大的作家也是这样的。王克楠许多散文都无法逃离北方的一条普通的城中村的巷子,无法离开那里的老街道和老街坊,在那种温馨的氛围里,他感受着来自民间的朴实的文化,因此逐渐形成自己的朴实无华的写作风格,进入了意识流写作状态后,他依然无法忘怀那条巷子,因此写了《掌纹里的北方巷子》,在这篇散文中,“巷子”由实而虚了,成为了一种描摹中国的意象。他在尽力醒悟巷子文化,对巷子文化的解读应该是这篇散文的特点:一是肯定了平民文化,二是揭示了封建皇帝的统治的基础,三是巷子是保护弱者的,四是单元楼文化和巷子文化之间进行了比较。在王克楠近期的五篇意识流散文里,这篇散文的意识流特点最弱,可能是一旦接近作者最柔软的地方,就无法以虚写实了,于是干脆实话实说了。如文章的结尾“成年以后,我有了使命感,我要努力奋斗,走出邯郸,走出巷子,至于自己奋斗到怎样的高度,暂时还不清晰,但我大约知道抵达的高度一定会连接巷子里的地气,我抵达的那个地方会比庸常的生活高一些,但定然比虚无的光彩陆离的荣耀要低。”结尾很经典,有诗意。
浓浓的童年情结,使得王克楠写了一系列的童年作品,《月光里的少年》就是其中的一篇。这篇散文写得非常绮丽,超自然的想象和现实生活结合的非常紧密,童年情结和爱情情结互相交错。善于抓细节,永远是他的特点,少年时代的“推铁环”是他挥之不去的心影,铁环带来一系列的辛酸的故事,带来了他和弟弟的童稚的矛盾,“树林里,除了树,树叶,青草,还有月亮。”构成了他的审美系统不可缺少的元素。小树林是孩子的世界,小树林外是中华民族的灾难。作者无意正面去批判那场劫难,但是通过穿红裙子的少女的眼泪和离失,表达了对那个时代的愤懑。《我和天井里的女人》是逼近小说的散文,疏密相间,且又柔和细致,是非常有耐心的叙事方式,写的是作者少年时代的一段奇遇,颇似神话的奇遇,正是从正面表达了世界的神秘,表达了人类的智力无法解析许多神秘的事件。神秘的事件内涵里有真善美,文本里的“神秘的女人”不是人类的对立物,总是帮助作者逃离尴尬。更为重要的是,神秘的故事发生的时间是文革,文革里的扭曲的人性和神秘女人的善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致因为过去写实,这篇散文的语感把握不如《月光里的少年》。
物象和事件是一般的散文所无法躲避的,可是在意识流散文里就会得到弱化,王克楠的意识流散文也是这样,存在着物象和事件,但还是弱化了。如他的新作《老街依稀》,虽然文中的“老街”经过了作者的典型化处理,“在许多游人看来,这是成语一条街,这条街是中国的成语街,街道上的每个物象都可以组合成中国的成语”,但是整体的叙述是梦幻的,是断断续续地出现了电影的蒙太奇的,通过了场景的漫漶,去让读者远距离地扫描这条和中国的历史息息相关的街道,扫描生育了秦始皇和“将相和”的街道……扫描而且解构,用了很大的力气去还原真相,去逼近真相,去给读者提供真正的精神食粮。超现实和现实相结合,也贯穿在他的意识流散文《生命蓝》中,不过这篇散文飞的更高,更远,是以整个人类的真善美的底色来展开叙述的,这篇意识流铺得很开,读者在朦朦胧胧中领略意识流模糊美学的特质。蓝是生命、情感、审美……也涉及社会及人的精神世界。
王克楠的意识流散文中的意象,突破时空的限制,表现意识流动的多变性、复杂性,虚实相结合,使他的散文极富张力,一切时间和空间的阻隔都被打通了。人与神,人与鱼,天与地,生与死,万事万物的边界消匿退隐到文字背后。在神秘的意识潜流中,魂魄被浸得湿淋淋的,神不知鬼不觉打开了所有感官,迎接魔咒般飘荡的字符……这样的杂糅在他的意识流散文里比比皆是,笔者不再赘言。
二
王克楠意识流散文的第二个特点是努力贴近生活的真实和心理的真实。何为真实?我国著名的文学家、国学大师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第六则中说过:“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他的“真”不是关系到客体,而是关系到主体,主体的感受、情感、情绪之真。外物的真实只是表面的真,心灵思想的真才是真。
通过阅读王克楠的意识流散文,研究为什么他暂时“抛弃”轻车熟路的散文写作路子,而在中年转身呢?这是一次危险的转身,就如他所生活的邯郸有过“邯郸学步”的成语,弄不好,新的散文形式没有把握好,原来的散文路子也忘记了。通过文本来分析,王克楠之所以走向这条危险的创作道路,是由于他在几十年时间内追求生活的“真”决定的,没有“真”,就消失了他的立足之地。通过他的一些随笔和论坛留言可以看出来,人到中年的他,正在极力做两件事情,一件是对三十年前的那场浩劫对民族心理造成的伤害进行解剖,还民族文化一个清白。二是对当下烟尘勃勃的商业文化进行解析,解析出哪些是属于文化的,哪些是属于非文化的,哪些是健康的,哪些是毒瘤。这两件事情都是非常难做的,绝非一人独战可以完成的,但是,人活着需要一点精神,他有些像堂吉诃德一般做着他几乎难于完成的事情。
对于一个人来说,活得真一点,很难,对于散文来说,写的真一点更难。“真”是一个高度,需要不断地亦步亦趋地接近,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有时候是艰苦的决死的努力。笔者解读他的近期五篇意识流散文,《村庄消失》是写对崭新的新世界的秩序的瞻望的。《老街依稀》是筛选旧时光里的金子的。《掌纹里的北方巷子》是解读民间文化的价值的。《好故事躺在记忆里》是揭示理想化生活被摧残的过程的。《生命蓝》阐释了具有终极意义的美是高不可攀的。五篇散文五个角度,每个角度都逼近生活“真”,无论是客体,还是主体的。这个过程是由此岸走向彼岸的,许多作者在这个行走的过程中容易走偏,其中之一就是容易空发议论。王克楠的意识流散文,是由艺术形象作为支撑的。时而也有警句出现,但是只是点缀,是自然的飘出来,而不是刻意为之。他把铜号变成了一支动听的横笛,反而更增添了他散文的阳刚之美。值得一提的是,从属于他个人行为的“五篇散文”之后,又写了五篇意识流散文,可以说是巩固了他的审美系统。即是《在春天的天空里放羊》《城市消失》《月光里少年》《天井里的女人》《箩筐里的兰姨》,这五篇散文坚定了他对意识流散文可以承受更深刻社会主题的想法,从技巧上也日臻成熟。
散文的深处既是抒情的,也是矛盾和挣扎的,每个写作者都要面临小我和大我的矛盾,没有小我的追询的姿态,就可能失去习惯上的“真实”,没有大我,散文就可能写成自我欣赏的自慰作品了。为了研究王克楠的意识流散文,笔者去了几个网站看跟评,发现他散文的“画面感强”,给读者造成极大的视觉的冲击。其实,造成冲击的应该是综合的感觉,包括触觉,包括味觉,包括“第六感觉”,这些感觉的元素应该是综合的。感觉是手段,不是目的,目的只有一个——逼近真实。王克楠作为一个有欣赏和评论能力的写者,他对生活画面后的真的“文化意义”一直是孜孜以求的,在他的意识流散文里,保持的姿态是低的,是追寻的,是探究的,不是强加于人的,不同的读者都可以从他的散文里读到自己所需要的一部分精神的东西。《在春天的天空里放羊》《城市消失》在西部作家论坛发表后,不同年龄段的读者,都从中得到了启发以及艺术享受。
仅仅从画面来看,王克楠意识流散文里的画面感确实是比较强,而且画面大部分是静止的和趋向静止的,因为静止的东西更加紧接美,接近“终极”。如《好故事躺在记忆里》,这篇散文乍看散乱无章,细品醇厚凝重,文本的五大段像是五幅油画,组成一个巨大的场景,传递出记忆里的好故事,让人感受到作者强大的精神力量。比如物象的集中,“小桥、流水、河里的鸭子、河边洗衣服的女子以及这些的综合的朦胧印象。”我在永年老城看过这样的图景的。再比如记忆里的美好,“我是有过一条河的。这条河的名字大约叫沁河,必须有定语——“大约”,因为现在写到我笔下的河,已经不是小时候的那条河了。那条河离我家房子很近,可以说是贴着我家的房子走的,叮叮咚咚的,水很清澈,水里有青草,有小鱼、青蛙、蝌蚪,还有水鬼。”这篇散文贯穿社会背景、自然风貌和作者自己的生活状态,作者侃侃而谈,生活的画面如梦如幻,逐渐涌现出了意境,涌现出来对人性深邃的透视。如果说《好的故事》是王克楠在意识流散文方面初步尝试的话,《在春天的天空里放羊》比《好的故事》就自然多了,而且散文元素也单纯多了,整个文本地流动的,呈现一种流动的美。
三
王克楠的意识流散文的第三个特点是有意无意地贴近了陌生化的效果。据专家考证,“陌生化”是从俄国传来的,是形式主义诗学的一个重要理念。中国的现代诗创作首先从中吸取了营养。所谓陌生化,是指在内容上和艺术表达形式(文本)上违反司空见惯的东西,以情思和形式的全新表达,唤醒潜藏在读者心中的美好,或者当头一棒,惊醒读者的愚钝(颇似启蒙主义)。王克楠是一个对自己的创作状态有控制力的人,他为陈洪金写过《散文的陌生化以及印象主义》文本评论,对散文的陌生化效果是肯定的。
笔者认为陌生化也可以作为一种写作策略,在文本里把生活的镜头拉远,因此就有了艺术表达的空间,让日常生活和艺术拉开距离,多远的距离呢?不远不近正好吧。王克楠意识流散文的本身就有把生活陌生化的功能,潜意识里的生活和经过分析判断作假的生活是绝对不同的。如《村庄消失》不仅仅是写大拆迁运动里村庄的消失,如《老街依稀》不仅仅是用来怀旧的,是通过怀旧来呈现生活的一种“意义”,《掌纹里的北方巷子》也不是生活里的巷子的再现等等。说到王克楠散文的陌生化,来自新疆的写者帕蒂古丽说:“这些熟悉的东西,是怎么被克楠的文字陌生化的呢?视角恐怕是关键,还有时间的倒错,意识和记忆的穿插,明明在场的作者,仿佛是个局外人。”视角确实是重要的,在此,凌驾于视角之上的还是意识的流动,流动起来了,许多真实的东西就可以呈现了,司空见惯的东西就有了点石成金的价值。这种点石成金的效果,在《城市消失》里是有呈现的,结尾处那个龙化石的消失,非常耐人寻味的。
笔者惊讶地发现,王克楠是那种纯粹先锋的作家,是能设法将传统的散文理念稀释化为自己的武器的,比如他为了抵达陌生化的散文效果,十分在意散文在场并追求非典型化的“典型化”,这就是说,把主体的感受扩大到最大,把现象的图景感受细微到最佳。作家谢宝光说:“《村庄消失》是相对过去的,从形式到内质确实具备了更多陌生和异化的气质。一切艺术的进步都是建立在背叛和重建的基础上,他的这种努力值得尊敬。”王克楠营造的散文的基本语境是属于个体的而不是公众的,但是同时公开透明,让不同的读者都可以进去阅读。远离公众是为了更好的赢得公众,贴近“这一个”是为了更好地贴近大众,他在这方面做得很好。他不是那种固执地只用一种写作手法写作的作家,既用意识流手法,也用传统的手法写,如《大地物语》《一棵芦苇的思索》写的很扎实,是根扎在大地上的散文,其中《大地物语》已经在《西部作家》发表。他的另一部分激愤一些的散文,如《苟活者》《十万汉奸》发在论坛上,也激起强烈的反响。
对于意识流散文的创作来说,身体的在场是艰难的。王克楠的意识流散文有没有虚构呢?肯定是有的,但是他的虚构不是刻意的,是在不得不出现时才出现的。他还是极力遵循散文要写“我亲自经历的”这个原则的,亲自经历,有身体的在场,也有精神的在场,二者都是应该得到尊重的。王克楠调动了“时空跳跃”“时空穿插”等手段来扩大作品容量,这样的手段在传统散文里是不可思议的,但在意识流散文里就流畅自如了,读者相信“这样的事情的事情一定发生过”,因此散文的在场性就不容置疑了。比较典型的是《城市消失》,从文本上看,绝对写的是1976年发生的唐山大地震,当时作者小,并没有在地震现场,但是在文本里,他把自己“虚构”为一个革委会主任的司机,从一个司机的眼睛里看到了地震发生的过程,以及从司机看到的怪异里,感受到人和大自然关系的极度紧张。
为了强化散文文本里的文化意义,王克楠先生有意无意地把自己营造的散文场景“典型化”,为了减少典型化带来的恶果,他又努力地营造“这一个”,把散文的基本语境做到是属于个体的而不是公众的。笔者猜想,王克楠写作是有母体的,是贴着大地的,即使是写意识流散文,根还是扎在大地上的,也就是说,他的散文都是他经历的事件,至少是刻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的情结。作家张国太对王克楠意识流散文的评价是:“陌生化,异质感,混杂,反差,获得一种巨大的冲击力。”笔者不知道王克楠写作意识流散文的时候,有没有出现过“主题先行”的情况,但是他的脑袋里肯定是有“意义”这样的元件的,一旦进入了写作状态,这样先于现象存在的理念肯定是要起作用的,但是王克楠没有顺着理念写,而是顺着自然的脉络推进散文,这样的姿态确实保证了他实现了散文的“这一个”,也就是说实现了散文的个性。
四
王克楠意识流散文的第四个特点是在理性和非理性的纠结中理性散文的基本的主体的走向。意识流散文里的“意识”颇似现代派诗歌里的意象,意象是现代诗最基本的元素,意象是飘逸的,具有突然性、偶然性、随意性的特点,但是意象进入了语境,就进入了多向化的选择,意象在语境的温床上,从内部受孕,怀胎,生产。正如布莱克所说:“打破常规的道路指向智慧之宫”,进了这个特殊语境,就等于进了一个神奇的艺术宫殿。比较典型的是就是《天井里的女人》,这个荒诞的女人是无法考证的,荒诞的女人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下,与一个小孩子发生的故事,令人深思。再就是《城市消失》,大地震前种种特殊的兆头,并没有引起行政管理者的注意和提醒市民预防,以至于造成了极大的伤害。生活的偶然和文本的偶然都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构成了生活和创作的千姿百态。
王克楠的意识散文非常注重整体氛围的一致性,小的矛盾纠葛要服从大的氛围和大的意识流动走向,无法决定小河流去哪里,大河去哪里,大致上还是知道的。他的散文立体化强,发散“分子”相互作用,几乎每个物象在特殊的现场都有自己的位置以及相应的多元化意义。他可以将非理性化的意识融化到散文的叙述里了,并且不动声色。散文表达上的不动声色不仅仅是一种态度和修养,更是一种自信和能力。他的早期散文《巷子里的阳光》《下午的荷》都是收敛和沉着的,后来写的《墙》《回归于羊》更是含着明净一般的静谧,展现人性深处的亮。他开始介入意识流散文写作后,有些散文是动的,有些散文依然安静,如《好的故事》《在春天的天空放羊》虽然表面上五彩缤纷,内心是十分安静的。
世界的非理性,即是世界的荒诞性。如何对待荒诞,是对作家的考验。很多作家迷恋荒诞,把荒诞推到了极致,带来了审美上的硬伤,而王克楠意识流散文却非常注意躲避这样的硬伤,努力在本来模糊、矛盾的意识流中理出~条尽量清晰的线索,用一个模糊不清的斑点而引起无限联想的意识流动过程,揭示人内在世界的丰富和易于变化,使得文本里的意识流既有源头,也有不同的码头和港湾。他有一点刻意沿着水路播撒和升华的人本精神。他写散文常常努力深入到人的内心世界甚至是潜意识领域中去,用非理性去打量当下世界的所谓“理性”,从中发现荒诞并且一剑封喉。
意识流散文里的意识也不是随意的,那种认为意识流散文可以随便乱写的说法,是对意识流散文的严重的误读,需要进行拨乱反正。意识流散文是淡化结构的,但是王克楠做到了最大限度地尊重结构,努力做到让读者读得懂。怎样让读者读得懂呢?就要做到外在的主要线索清晰,如《村庄消失》写了村庄的消失的过程。《老街依稀》写了真实的对老街道的回忆。《掌纹里的北方巷子》更是弱化了意象,村庄是北方人习以为常的生活场所。《好故事躺在记忆里》是通过记忆呈现好的故事的。《生命蓝》从整体上分析是抽像的,但是蓝色的象征是通俗的,是易懂的。《城市消失》写的是真实发生过的地震,《月光里的少年》是作者回忆自己的少年时代。即使是《在春天的天空放羊》,里面的油菜花开的场景几乎近于写生。
自然物象和生活物象是相对于主体而存在的,在意识流散文里很重要,主体与客体需要不停地碰撞,可以天人合一、物我一体,也可以天人相悖、物我两分。人的潜意识是有限,也可以是无限的,超越现实景象可以通过意识无限的能动性来表达。王克楠意识流散文中的意识跳跃,呈现给读者的是对世界理解的深层意识。一旦进入了这个层次,文本中的“我”不再对人说话了,而是对器物,对景物说话了,景物和器物都有自己的特质和品格,在王克楠意识流散文里是得到充分的尊重的,成为散文里的有机组成部分。
五
王克楠意识流散文第五个特点是综合运用反讽、暗喻、象征和黑色幽默等西方现代派写作手段,在此,值得提出的是,王克楠是一个全面的写手,他不仅仅写散文,也写小说和诗歌,这就构成了他的散文写作和其他散文作者的区别。在散文语言的使用上,在解构生活的态度上,在适当地运用情节和虚构上,他有一定的优势。在他的意识流散文创作中,他往往凭借一个小小的意象,就用堂吉诃德的精神去与庞然大物的世界来对抗。他的文学想象力是上佳的,通过朦胧的主观感受、闪现的印象、飘忽的幻觉去完成对某种奥秘的揭示,可以在语境的天地自由地驰骋,描绘出自己在某时某地某个特定的情景之下的流动着的意识,由朦胧去表现清澈,由不确定去表现理想和终极。
依然用他的《老街依稀》作例子,这篇散文里的“艾克药房的传人”可以理解为传统的文化。再如“我还梦到过秦始皇嬴政就在城隍庙不远处的一座有白色石头的房间里出生,那天,并没有什么奇异的祥瑞。”作者就这样就把历史人物的拔高神奇解构了,无论是谁,都是普通人,不要玩玄的。作者在解构的同时,尝试进行揭示,“少年嬴政在老街筒子的青砖墙壁上涂鸦了很多的刀枪剑戟,这些稚气的线条都成了钢铁一般的现实,他用暴力统一了中国,成为焚书坑儒的第一人;在他的身后,有许多皇帝都学会了这一手。”散文叙述到这里,就产生了强烈地反讽效果,读者联系中国的封建历史和近代历史,就会莞尔一笑。还有《月光里的少年》里河堤上打造长矛的情景,暗喻着民族的自我残杀。《城市消失》里的结尾,龙化石的消失,暗喻着中华民族文化的削弱,需要后代人着力寻找和重建。
利用景物和场地之间的反差,可以营造出幽默,王克楠显然是擅长此道的,比如《村庄消失》中的一个幽默细节,作品中的“我”给远方的老婆说:“你千万把身体弄好,把我们的孩子生出来,生一男一女,女的让她长大了当伊丽莎白,男的长大了让他当秦始皇。”“没有肉吃,我们就吃蔬菜,没有蔬菜吃,我们就喝西北风,没有西北风,我们就在居委会门前排队登记救济,每个月总会有200元至300元不等。”这样的叙述不仅仅幽默,而且充满了对百姓生活的贴心贴肺的关怀。在他的散文里还出现了许多的正话反说运用,如《好故事躺在记忆里》的“女教师总是教导我们,要做好孩子,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必须承认,我是一个对女性有感觉的人,害怕她们手里的刀子,包括女教师给我们的刀子。”这样的近乎“零情绪”的不带任何倾向的叙述,实际上已经对特殊年代戕害青少年的教育进行了鞭挞。这样的幽默还出现在《城市消失》里,司机和革委会主任的对话,“六字真言”的默祷,等等。
王克楠的散文着力融汇中西散文的长处,竭力为中国当下散文百花园增添新的文本。但是他也面临着意识流散文写作的艰险。这样的考验来自受众的阅读习惯不认可,来自一些意识流作家写作的随意性,来自对西方写作手法的囫囵吞枣,等等。作家谢宝光说过:“类似尝试的危险在于,易于在语言先行中拖散精神内核。”但笔者认为,意识流散文写作既要克服意识流散文的写作的随意性,也不要忽视了意识流创作自身的特点,把非理性化的意识流理性化,把意识流创作条理化和单纯化,这就反而使得意识流创作失去了原有的特点,即失去了意识流在文学作品中的模糊性、矛盾性,多变性、复杂性等特征。总之,笔者认为王克楠人到中年而在写作方法上转身是有自信的表现,他业已创作出的意识流散文文本是值得肯定和借鉴的。
参考书目:
1.《人间词话手稿本全编》
作者:王国维
出版社:内蒙古人民出版社
2.《意识流,文学手法研究》
作者:弗里德曼/MelvinFriedman
出版社: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3.《意识流小说理论/二十世纪西方文学批评丛书》
作者:瞿世镜
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
【编辑:杨汝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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