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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街逢二、七赶集。每逢赶集天,四方八里的村民或携鸡鸭,或提蛋茶,或背豆粮,或挑山货,前往赶集以换兑现钱,并在店铺摊点上购买物件,或是生产所需的肥料种子,或是生活所需的油盐酱醋,或是为娃儿置办衣服书包。街面两旁开着一些铺子,有卖生产物资的,有卖烟酒糖品的,也有卖粉面馒头的,大多数都是闲时关门做农业,赶场天才做点生意。赶场天,县城里的商贩就往上面赶,有卖商品的,多以衣物鞋袜为主,也有收购农产品的。卖商品的商贩有自己固定的摊位临时铺搭摊子,用几条板凳上面放上一些木板,再用一张塑料膜或是毯子铺上,摆上商品就成一个摊点。这些摊点都是在公路的两旁的店铺的前面,将公路上的行人和摊点后面的店铺分隔开了,有些影响店主们的生意,所以每个月都要向店主交钱才能使用,相当于租用。收购农产品的商贩一般都没有固定的地方,经常都是游动着的,主要在小街的两头,还有就是在乡下通往小街的一些主要路口,有些商贩还会到远一点的地方甚至到农户家里收购。
赶场天的高峰期,小街上人头涌动,或上或下,或停或走,或看或买。经常会有你的背篼挂了我的衣服,我的脚踩了你的鞋,好在大多数都是相互认识,倒还不至于扯多大的皮。要是在人群中遇上老友,自然就不顾他人抱怨阻碍通行,自顾在街中拉起家常来,完了还会争赶着相互挽邀对方到店铺里面一人来上二两白干。
小街原本就很窄,往来邻县的车辆必经小街。乡下人在赶场天很少有主动让车的习惯,车头都要触上行人屁股,还得使劲的按上几声喇叭,有时还得把头伸出车窗,粗鲁的或客气的大声招呼着行人麻烦让一让,前面的人才会慢慢的避让一下。技术不怎么样的驾驶员,简直不敢在赶场天通过小街。
所以,赶场天,小街上的吆喝声,叫卖声,笑骂声,车辆喇叭声,不绝于耳,杂乱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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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街之前并不热闹,因为那时并不是小街人的小街。小街是在小街成了小街人的小街,成了乡亲们的小街之后,才开始热闹起来的。
小街以前还算不上是街,也并没有公路,而是王姓官绅地主的地盘。
上世纪三十年代,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穿着草鞋,有的还赤着脚丫,打着绑腿。从一个很远的地方过来。有些疲惫,却毫不狼狈。“老乡,老乡”。他们敲敲东家的门,拍拍西家的窗。小街上那些依着光鲜的官绅姨太门,早已闻风而逃。官绅姨太们把他们描述为杀人不眨眼的妖魔,乡亲们也关门抵户,躲得老远。
前两天,地主王显贵一个大上午,就在小街上宣传,乡亲们啦,红毛子就要打过来了,大家收拾好东西,抓紧时间逃命吧。
你们听说了吗?前几天,县城的人可遭了秧了呀,这些红毛子进了县城后,到处烧抢,见人就杀。见到女人,还先奸后杀,连老人小孩都不放过呢!
你们千万不要不相信,你们想想,听说这些红毛子是从老远的地方来,被蒋委员长的部队追着跑,早就穷疯了,饿疯了的。所以跑到哪里就抢到哪里,到一处杀一处。他们把蒋委员长的队伍没办法,就把气撒到我们这些百姓身上呢。
王显贵迈着臃肿的身子,双手向后背着,右手心还握着一根大烟杆,说话时口水愤愤的,还不时用烟杆戳戳东家的板壁,敲敲西家的门窗。
你们听说没有呀?就在前几天,这些红毛子把县城收拾得差不多了,又到仙女洞去抢呢,你们知道仙女洞在哪点不?就在县城不远呢,县城里有些人躲在里面被他们发现了,被这些红毛子抢了,不但提起枪乱打,还放烟熏洞里面的人呢。哎哟!残忍的很呢。
我还听说躲在天门洞和蟠龙洞的人些也都被抢了哟!他们把洞里面的财物全部抢走,把人都杀死在洞里面呢。红毛子凶得很呢,杨老幺你们知道不?他老婆就是在仙女洞被他们一枪就打死了。
乡亲们啦,可不能呆在屋头等死呀。赶快收拾起屋头的值钱的东西,抓紧逃命要紧,不要等到红毛子来了,想逃都来不及了哟。
我跟你们说哟,听说红毛子还讲什么共产共妻呢,要是到时自己的婆娘、姑娘遭了秧,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哟。
小街上的人开始开门出来了。他们并不想相信王显贵的话,主要是不相信王显贵会有这番好心。可是,前几天县城闹上了红匪却是事实呢,大家早就有所耳闻了。
小街上的人们开始惶恐起来。
是呀,王显贵说的可是有这回事呢,这两天我都听说了呢。
我倒是也听说了的,但是向王显贵说的那样,还怕不会哟。
这个倒是难说呢,你想想,红毛子这么多人,走到哪里都要吃要住的,难不成他们会拿钱买迈?再说他们被追着逃命,他们又哪里有钱哟,还不是只有抢呢。
那倒无所谓,我们这些吃了上顿无下顿的穷光蛋咯,他们怕不会打我们的主意哟。要抢都会抢那些地主老财,抢他们才有搞头呢。
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问题是如果地主老财些收拾东西躲起来了,抢不到他们,难说不会打我们的主意呢。
是哈,要是这些人抢不到东西,拿我们出气杀人怎么办?
是呀,我们倒是穷的灰都抓不起来,但是万一真的是共产共妻的话,婆娘儿女可要遭殃哟。
这是什么世道哟,我还以为跟国民党对着干的,应该是些好人呢。啷咯会是这个样子哟。
管他的哟,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真遇上了,把命搭上,就不划算呢。
小街上的人都在慌慌张张的收拾东西,掺着老人,牵着孩子,有的还背着为数不多的粮食,哭哭滴滴的,怨骂不休的,躲进大山里去了。
3
只有街尾一户那个双目失明的老太太在还屋里。老人家想,自己都已经是将死之躯了,还躲什么呢?心想要摊上的真是些杀人饮血之辈,自己顺势早点交代也好。兵荒马乱的,经常都是吃了上顿无下顿的,只会是儿孙们的累赘。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呢。
娘啊,您怎么这么犟哟,您就随我们走吧,我们几兄弟背着你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呀。
你们走吧,我都马上要满七十的人了,活够了。要死也死得起了。再说,我一个老太婆,就是红毛子来了,又会把我怎样啰?
不行呀,娘,你看我们几弟兄家,你儿子儿孙的,怎么能撇下你不管啰。我们当小辈的会一辈子不安身,会抬不起头呀!再说,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啷个办啰!
你们光是想到起你们啷个办,你想过我啷个办没有?我本来就是要死不活的人,万一跟你们出去,死在外面了,堂屋都不能进。到时候在阴朝地府,你爹问到我,我啷个办?我还有脸去见他迈?红毛子来了,要杀随求他,要死我都要死在屋头。
不行呀,娘,我们会照顾好你的,跟我走吧,不会让你受折腾,您还要活到一百岁呢。
活那么久做哪样?就是这样我都觉得活够了,三病两痛的,眼睛又瞎,你们自己的日子都不好过,还要受我的拖累。
儿啦,倒是你们要赶紧进山躲起来呀,不要在耽搁了,赶紧吧!
不,娘,你要是不走,我们也就不走了,随他了,要死也是一家人死在一起算了。
你这个挨刀砍的哟,知道你在说什么话不?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犯糊涂。快点收拾起走,听到没有?你们再不走,我干脆撞墙上死了算了。
随便儿孙怎么作工作,老人家硬是不走。老人家连诀带骂,追儿孙些赶快走,还以死相逼,儿孙些才哭哭滴滴的上山躲避去了。
大儿媳妇始终放心不下娘,天刚见亮趁男人不注意悄悄溜了回来。还是不敢贸然进屋,躲在房屋侧边的竹林里窥望,有几个当兵的正在打扫她家的院坝。
天啦,这群遭天杀的,还把这当成是自己的家了哟!看样子他们是要在这里长驻下去,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媳妇心想,难道我们就这样天天在深山里躲下去?这样迟早都会被冻死饿死呀!
横竖都是要死,女人就觉得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女人从竹林里站出来,坚毅的朝着自家屋子走了过去。
女人心想,大不了跟他们拼了,要是他们敢对我动粗,我就抓烂他们的脸,咬掉他们的耳朵,踢坏他们的命根。老娘再一头撞死,绝不让这帮人得逞。
几个打扫院坝的战士停下手中的活儿,老乡早,友善的笑笑,给女人打招呼。
女人听不太懂他们说的话,狠狠的瞪了他们几眼,巴不得用眼神可以杀死他们。径自推门走进了屋里。
女人打定主意,就是死,也要和娘死在一起。撇下娘不管,到了阴朝地府要被阎王下油锅呢。
娘坐在躺椅上,一个小兵正在给她喂着稀饭吃,就好像是孙子在伺候自己奶奶。
娘正在和那个小兵在说着话,有一句没一句的,女人还是听不太懂,女人估计娘也没有听懂。
女人径直走过去,俯下身子来,喊了一声,娘。
是媳妇哟,老人家听出是媳妇的声音,他们,是好人呢。
嗯,女人心不在焉的回应一声,心说,娘啊,你是不知道啊,他们在打扫我家得院坝,看这样子是要长期霸占我们的家呀,还什么好人啰。
那个小兵喂完勺里的稀饭,站起半蹲着的身子,冲女人笑笑。
我来喂我娘,女人说着,伸手过来拽小兵手里的碗,蹲下身子,自顾伺候娘。
你就是老人家的那个大儿媳妇吧?老人家一直夸你,说你比亲闺女还孝顺呢!
女人没有搭话。舀起一勺稀饭,用嘴唇接近勺子轻轻的吹着,待得热度差不多的时候,就将勺子移到老人家嘴边,来,娘,不烫了。仿佛身边根本就没有其他人一样。
女人看着娘吞下一口稀饭,忽然想到了一个事情。他们是哪里来的粮食熬的稀饭呢?难不成藏在地窖里的那点粮食被他们找到了?
女人用余光向屋角那口水缸望去,丝毫没有被移动过得痕迹。
老乡,既然你回来了,我们就该走了,还要追赶队伍呢。以后可不能随便把老人家一个人留在家里呢。
这把菜刀你拿去用吧,就当是我们在你家住了一宿的费用了。说完,几个当兵也就起身追赶前面的队伍去了。
4
那个身材伟岸的中年人,显然是这群人的主心骨。衣服上到处都是补丁,头发有点乱,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出他之前梳过中分。一双眼睛很有神采,高高的鼻梁,宽厚的嘴唇,下颚还有一颗肉痣。
中年人站在木屋里,面前的四方桌上摆着一张地图。他已经盯着地图看了不知好长时间了。屋里的光线已经渐渐变暗了,一个战士进来点上马灯,又悄然的退了出去。在合上门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小声的提醒了一句,首长,饭菜了都凉了。
地图边上压着一碗饭,还有一小碗红烧肉,旁边还摆着几颗红辣椒。红烧肉是新鲜肉烧制的,他们刚把小街上那家姓王的地主收拾了,打开了粮仓,还杀了一头大肥猪,还把粮食和猪肉都分给了小街上的乡亲们一些。
中年人没有理会那个小战士的提醒,还在沉思着,像一尊佛像。屋里早已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烟草味,地上躺着好多的烟头,还有一支烟在中年人手指间夹着,正明着火星,冒着一股烟儿,肯定是刚被中年人猛吸过一大口。
该怎样走出目前的境况呢?从那个老远的地方过来,我军就一直面临着前有堵击,后有追兵的境遇。战友们其实早已经疲惫不堪了,之前的一味逃跑,已经消减了这支队伍的太多士气。
危难之际,大伙把我推上来,对我可是寄以多大的厚望呢。稍有不慎的一个决定,可关乎是多少鲜活的生命呀!
原本打算在这一片地域,利用山高林密,路道不畅的地形,在这里建立根据地,可我们的给养咋办呢?四川的刘湘,云南的龙云,早已在沿边屯兵以待,老蒋的队伍又在从筑城推压过来,就是围而不打,困也要困死我们啦。
老蒋毕竟不是善与之辈,在我们做出渡江计划,力争北上和四方面军汇合之时,却早已重兵压境。所幸及时决断,西进扎西。然则,前堵后追之势还是未有突破,而合围之势渐成了。
问题出在哪里呢?兵家之争,在于知己知彼,我军虽然一直洞察着老蒋的动态,然则,毕竟实力悬殊呢。可是老蒋因为总是知悉我们的意图,所以我们才这么被动。
是该带着队伍绕绕圈子才行。中年人念及于此,又将目光收回到地图上来,是不能过多顾虑下面几个军团首长的意见了,他们有意见就有意见吧。到时候他们会明白我的意图的。
中年人心想,要是下面的几个军团长都不明就里,那老蒋也会迷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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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瞎眼老太太的大儿媳妇,气踹嘘嘘的连跑带爬的进入小街人躲避的山洞时,大家都认为是她在悄悄摸回家时被红匪发现了。
有些人开始埋怨了,你被发现了,要逃命也不要把红匪往大家躲藏的山洞带呀,这个婆娘,可是害了大家。
女人的男人铁青着脸,不好发着。
当家的,他···他们,走了。女人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谁?哪们?你是说那些红匪走了?你没有被他们发现?他们没有追你?大家七嘴八舌地抢问着。
女人脸上有点潮红,额头上渗出些许汗珠,刚才一直顶着冷风走得很急,这会儿忽然停下来,女人方才觉得有些发热。女人抬起手臂用衣袖在额头上搽搽汗,不顾其他人的发问,径自对她的男人说,那些当兵的昨天晚上在我家屋头住了一宿。他们还煮稀饭喂我娘呢!
我家的粮食是不是被他们发现了?男人赶忙插话问。
没有呢?一点都没有动屋头的东西呢。
是不是你亲自看到的哟?有人问。
是呢,他们走的时候,还送了把菜刀给我,说是在我屋头住了一晚上,当作是住宿费呢。
他们进我屋头没有?还有我家呢?其他人抢着问。
没有,我看过了,其他屋的门都是锁着的,还是你们走的时候的样子。
在大家一而再再而三的争抢着询问和打岔中,女人好不容易才讲完了她见到和看到的情形。
你哄我们没有哟?王显贵谈起那样骇人呢。
娘都说他们是好人呢。女人犹豫了一下说,我也觉得他们是好人。
难说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哟,他们脸上又没有写着好人两个字,你怎么就认定他们是好人呢。
反正信不信由你们,并且现在是不是好人也不打紧,他们走都走了。女人有些不耐烦地说。复又看了一眼她男人,我们回家吧。
还是不忙回去哟,万一他们是假装走了,等我们回了家,他们忽然杀回来,我们可是要遭殃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女人的男人瞪了一眼那个插话的人,你当你是王家烈的部队哟,他们犯的着花这些心思来对付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吗?带有点嘲讽地说。
走,我们回家。说完,女人和当家的带着一家人先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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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显贵看着这些当兵的把他家藏在几处地窖里的粮食全搬出来,心疼的不得了,那可是这两年收的租子,整整的两万斤呢。
王显贵想不通的是,他们居然要把粮食分给小街上的人。
当那个被称为首长的带着队伍走进王显贵家时,王显贵就知道自己是要遭殃了。
你就是王显贵?
是......是的,我就是王......王显贵。
现在我代表苏维埃政府向你宣布政策,据查,王显贵一家,一直以来,独自霸占着小街方圆几里一带的山林,土地。不准别人开荒,不准别人狩猎。仗着一个远方表兄在王家烈部队任连副,在当地称王称霸。小街上的人只有租种土地为生,还要被经常随意抬高租金。这是一种对贫苦大众的赤裸裸的剥削。
王显贵站在身子,低着头,左手伸在右手衣袖里,右手伸在左手的衣袖里,双手圈在小腹上,不敢回话。
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过错。首长接着说,你欺骗、鼓动小街群众,说我们是妖魔鬼怪,杀人不眨眼,说我们到处烧杀抢掠,在群众中作反面宣传,抱着故意孤立革命队伍的不良用心。
王显贵稍抬了一下头来,想试图辩解什么,正遇上首长火辣辣的目光。心里冷颤了一下,赶紧把头埋的更低。
还有,你威胁、恐吓、敲诈街尾杨姓一家。首长的说话中带有怒气,就因为一个月前我们的队伍在他家住了一晚上,你就说他家串通我们,要把他们一家送押给国民党反动政府,借机对他家进行敲诈勒索,还收回他家租种的土地。
天晓得你们会杀回来哟。尽管胆战心惊,王显贵还是在心里争辩着,要晓得你们会杀回来,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会这么做呢。
完了,看来小命还真是交代了哟。王显贵不觉流出了冷汗,两腿有些打颤。
鉴于上述罪行和过错,我代表中华苏维埃政府宣布,没收王显贵家的土地、山林、房屋、粮食、牲畜等一切财产。从现在开始,你和小街上的其他群众一样,靠劳动、靠双手,自力更生,而不再是靠剥削来生活。
你们,不枪毙我?王显贵居然懵头懵脑的问了一句。
你还没有到罪大恶极的那一步,我们为什么要杀你?你当我们硬是草菅人命吗?告诉你,如果不是蛊惑群众和威吓敲诈杨家,我们根本不会对你怎样呢。
遭天杀的老表哟,你可把我害苦了哟。王显贵一下蹲下来大哭起来,一边数落着,一切都怨他那个当连副的表兄欺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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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长站在街中心,面前摆放着一大堆粮食,四周站着被通知来的和自顾儿赶来的人,几个当兵的在圈子里面站着。
乡亲们!凭什么小街方圆的土地和山林就是他王家的?首长的指着面前的粮食,凭什么你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是堆在他家的地窖里?
是哈,凭什么呢?小街上的群众一个都没有说话,可是心里却都想开了,凭什么呢?可是这好像不需要凭什么呀?小街上的群众其实原来压根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明白。
乡亲们想过没有?为什么你们一天都是脸朝黄土,背朝天,拼死拼活的劳动,还经常都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呢?为什么有的人出门坐轿,上街骑马,从来不用劳动,整天吃香的喝辣的呢?
为什么呀?还不是因为他们有土地,我们没有土地,我们就只有租他们的土地种,自然我们就只有苦命的干活才有吃了,而他们就不要干活也会吃得好穿的好呢。小街上的群众是只能想到这一层的。
因为他们在剥削你们。乡亲们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劳动,大部分都被他们剥削去了。
乡亲们啦,我知道,你们认为,你们租种他们的土地,就要交租子给他们,这是天经地义的,对吗?
是呀。小街上的群众都这样想着。
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土地就一定该是他们的呢?难道我们就不该有土地吗?
首长的声音很洪亮,也很有力量,好像把话问到小街群众的心窝子里了。
是呀,要是我们都有土地,那该事多美好的事情哟。那样就不会受别人的气了,那样就过得不那么造孽了。小街上的群众想。
乡亲们,你们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
首长停了一下,扫了一眼周围的人,高亢地、缓缓地说,我们是一支革命的队伍,是为全天下的穷苦百姓谋幸福的。
我们和你们一样,都是贫苦人,都受着地主的剥削和欺压。但我们不认为他们地主天生就该剥削和欺压我们,我们天生就该受苦受压。所以,我们就组织起来,团结起来,人多就力量大,我们要把在这些地主手中的土地夺回来,让我们天下的贫苦百姓人人都有土地耕作,过上太平安逸的生活。
知道这些地主为什么说我们是妖魔鬼怪吗?知道他们为什么说我们到处杀人放火吗?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蛊惑你们躲避我们吗?
是因为,怕我们把他们的土地收来分给大家,是因为,怕我们把他们家里的粮食收来分给大家。是因为,怕你们知道我们是为你们来分他们的粮食,分他们的土地的。是因为,他们怕我们和你们联合在一起了,力量就会更加强大,他们就会更快被打垮。
原来是这样哟,小街上的人终于明白了,怪说不得王显贵那么好心,大清早就在小街上鼓动大家逃命?怪说不得王显贵要敲诈、威吓杨家?原来是心虚,是怕哟!
知道他们为什么怕吗?
因为,土地是大家的,人人都应该拥有一份土地,而他们却霸占着这些土地。他们知道这些土地迟早会被我们收回来,所以他们怕。
小街上的群众有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原来这个神气十足,飞扬跋扈的王显贵,也有害怕的时候。
看到小街的群众开始在相互嘀嘀咕咕的。首长知道,有些话一定是被群众听在心里去了。
首长话锋一转,继续大声说,乡亲们,我现在就把从王显贵家没收来的粮食分给大家。
真的吗?周围的群众一下活跃起来。
怎么不是真的呢?乡亲们,这原本就是你们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呀!一个战士对身边的乡亲说。
可是,我们分了粮食,万一你们走了,王显贵会找我们算账呢。
他敢!王显贵算什么?我们还要打王家烈和刘湘的部队呢。到时候,我们把王家烈和刘湘都给收拾了,你们就更不要担心了。你们知道王显贵在王家烈部队当连副的那个亲戚吗?在我们今天拿下县城的时候,他就去给阎王爷报到去了。
你们真要打王家烈和刘湘的队伍吗?有一个老大爷问了一句。
是呀,只有把他们彻底的打垮,我们大家才能过上安身日子呢!
老大爷说,可是我们这里有些在王家烈和刘湘那里当兵的都是穷苦人呢,早知道,他们一定选择当你们这样的兵,为穷苦百姓打仗,为我们自己打仗。
小街上,几个战士手拿刷子,正在用石灰浆书写着标语,“白军兄弟们和红军联合起来,打到刘湘、王家烈”。
7
报!一名战士推门进来,向中年人行了一个军礼。
讲!中年人冲着他点点头,知道他是要报告军情。
报告首长,一军团来电,以顺利攻占桐梓县城。
嗯,很好!三军团情况怎么样?
报告首长,三军团以按作战计划进入预定位置。
很好!中年人稍作思索。马上电告一、三军团。按原定作战计划,一鼓作气,攻下娄山关。
是!战士行了军礼,转身退出,合上门离去。
一位首长急匆匆的推门走进了中年人的屋里,一军团来电,不同意立即攻打娄山关的命令,认为我军为疲惫之师,众将士需要稍作休整,建议明天早晨在发起攻击。说着就将一份电报递了过去。
中年人接过电报,瞄了一眼即搁在桌上,又掏出一支烟点上,长长地猛吸了一口。这个年轻娃子,枉为一军之长,就是沉不住气,哪是不同意这个作战命令?分明就是对我存有抱怨呢,怎么就不能站得高一些,看得远一点呢?
老蒋会给我们喘息的时间吗?还不等我军休整好,我们早成瓮中之鳖了。眼下,老蒋吴奇伟部正马不停蹄的从贵阳渡过乌江朝着遵义驰援而来,松坎和正安方向的援敌也有向南之势。只有杜肇华旅从南溪口退守娄山关,刘鹤鸣团守在关隘两翼高地,柏辉章宋华轩团在娄山关右翼援守。趁别人援兵未到,娄山关敌兵布防未稳,尤其是战斗意志不强,正是我军一举攻下娄山关的最佳时机。
战机稍纵即逝,机不可失呀!中年人知道,在这样的关键时候,绝不允许自己有半点的优柔寡断和差迟。一旦找准战机,必须果断出手。
中年人略作思索,大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马上电令,由彭德怀、杨尚坤负责指挥一、三军团攻打娄山关。首长正要返身离去,中年人复又交代,务必在石牛栏一带做好警戒布防,避免腹背受敌。
是时,红十三团向娄山关守敌发起了猛烈攻击。一营在强大的火力掩护之下,攀岩摸近了制高点点金山,两个冲锋梯队在疯掷一阵手榴弹之后,趁着敌人还未回过神来,早已端起刺刀,喊声如雷般冲向敌阵。在一番肉搏之中,敌军在红军坚韧的战斗意志中溃退出关隘。
报!我军已经攻下娄山关,占领了制高点。
嗯!中年人显然早已成竹在胸,电令彭、杨。敌军必将争夺关隘,必须加强火力,严密布防,誓死守住关口。并视机切断敌军的外援联系,彻底吃掉娄山关一线之敌。
敌军组织了强大的火力优势,组织敢死队,反扑过来,妄图夺回关隘。在大尖山和点金山一线,敌我双方一度反复拉锯式拼杀。
三军团十二团从楚米铺星夜赶赴娄山关,接替十三团一营拼死据守关隘,红十团从娄山关东侧,迂回痛击板桥援敌,红十一团由娄山关西翼,直插高坪,切断板桥和遵义的联系,断地退路。
直至清晨,娄山关口,敌军依然在浓雾中组织密集进攻,推进占领了娄山关以南沿公路的军事哨和小哨。红军所部居高临下,一再击溃敌人反扑,并左右迂回包抄,沿公路向纵深推进追击。
在关口至板桥一带,歼灭敌人四个团,在乘胜追击中,于高坪、董公寺一线再歼敌四个团。
经此一战,敌溃不成军,而红军士气高涨。
捷报传来,中年人猛地吸完手上的最后一口烟,将烟蒂往地上一掷,叉着双手,在小屋里来回踱了几步。复又站会地图面前,片刻之后,中年人右手握拳,在桌子上猛地一击。
电令一、三军团,乘胜挺进遵义。接着对身边的战士说,通知部队,即刻启程,以便跟进靠前指挥。
一阵小街上的人并未觉察的躁动之后,小街又恢复的平静。但是,从此往后,小街已经注定了不再平凡。那一番番景象,包括中年人在聚眉谋划中,挥手拍案间抛洒出的炮声隆隆,厮声阵阵,都已经定格为小街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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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小街,一天比一天热闹,一年比一年繁华。通往邻县的那条公路,早已变得宽宽畅畅,另一条高速公路已经承接了她的运载功能,两山上林木葱郁,已经成为有人的养心、健身、观光之路。更因为小街的灵气,县境外游人流连忘返。
一些人还带着推土机来了。
小街心想,可不能推掉我的记忆哟!
农村的风俗,人只要是在外面死的,被视为不祥,不能直接在堂屋设灵堂停放,必须要请道士做完法事“操八难”之后才能进堂屋。
【编辑:卓礼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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