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不大的镇,镇上熟悉的与陌生的人,构成了无数五彩纷呈的世象图。我一直伫立于这些图前,随着季节的更替,永远成一个姿势——仰望。
这些世象图中,有一幅单调的简笔画,总在牵挂着我的心肠——
拂晓,冷风徐徐。
有几粒星还没有隐去,路上极少人走。
在我静寂的窗外,嘎嘎,嘎嘎……声音由远而近,你永远听不到吆喝,也听不到寒暄。就只有这种嘎嘎的声响,依旧由远而近。
那是一个弱智的中年人,在推着一把轮椅,往街面上走。
中年人与我年龄相仿佛,羸弱,双眼深陷,脸乌青,锁骨高耸,发际间黑白参半,但凡遇到路人侧眼而望,他就傻笑着——一种很深的永远的傻笑。
这实在是一把很破旧的轮椅,扶手斜斜地耷拉着,没有铃,油漆剥落,推手锈迹斑斑。这轮椅,在数以百计的穿梭的高级轿车之间,很不起眼,简直是画的败笔。
虽然是镇的街面,但极不平整。雨季到来,从东向西,那路就汪了水,宛如零星的湖。
我们都在“湖”里徜徉,挣扎——为私利,我们没有时间去考虑太多的其他。
轮椅上倚坐着的是一名老妇人,脸色瘦黄,手背上青筋如淡绿的蚯蚓,条条突兀,包一条青布帕子,七旬年纪,穿一件自染的土布衣服。脸,平静,只有满脸的皱纹,画着沧桑的世象。
嘎嘎,声音再次传来。还是天未明的拂晓。
雨沥沥地下着,轮椅上方多了一把雨伞。
一辆黑色轿车大概急于去办事,在雨中,在接近轮椅的路上,箭也似地疾驰。两帘褐黄的泥浆被轿车挤得向两面泼洒开去。
中年人急忙斜过雨伞,想遮住椅上的老妇人,不成功。老妇人与中年人的身上全是泥浆。
老妇人的头帕掉了下来,中年人拾起,很细心地折平,将它缠绕在老妇人的头上。
这一镜头碰巧是我准备上班的时候,老汉流着黏黏的涎水,冲我傻笑。
“妈妈,大毛又推他妈妈来晒太阳了,真傻!”街面上,一个稚气的孩子冲着屋里嚷叫,“快送我去读书了!”
中年人对孩子傻笑着,口水在衣襟上亮亮的一片。嘎嘎,声音在我的背后越来越远。罩住我与摩托的雨衣,被雨水打得啪啪直响。
雨在我的周围裹起一团厚重的帘子,直到我推开教室的窗,再准备返家,雨都没有停歇。
夜幕沉沉,我到了镇上的街面,所有屋檐仍滴着直直的雨柱,那把破旧的轮椅车仍在,不过已寄篱于别人的屋檐下。
中年人仍做着推车的姿势,只是双手环在了妇人的胸前,握紧妇人枯瘦的手。
中年人冷得瑟瑟发抖。
我有些怜悯起中年人来,停下车,趋前过去,指着他返家的路,说“天快黑了,回家吧!”
中年人望着我傻傻地笑着,涎水线似的往下淌。
“娘,今天……没有……晒……晒到……太阳。”老汉有些口吃,大半天,吃力地说完了这句话。
中年人推着轮椅,冒着风雨在街上走,就为了让母亲能晒到一点太阳,多么可怜的愿望啊。
我们都有母亲,当母亲已然年老的时候,我们能为她做些什么?
有无机会每天陪着她说上10分钟的话?
每个月给她的零花钱是否达到100元?
每天会不会扶着走不动的她在门外晒半小时的太阳。
我没有做到,我,不如那名弱智的中年人。他的意愿是让母亲能晒晒太阳。
聪明的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写出计划,推一车阳光来暖和那位衰老的妈妈?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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