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稍长,孩子们也渐渐长大了,看着她们天真无邪的玩耍、嬉闹,工作的烦恼和苦累瞬间烟消云散,顿觉轻松。每当此时,便不由自主的想起过去的事情,想起自己的童年。追忆往事,首先想起的便是父母的操劳和慈爱,以及姊妹间的温情关怀,其中,糊板壁便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小时候,家里穷,居住条件也很有限,一家三代六口人,偏处一隅,住在祖上遗留下来的、经历土改及文革破坏的四合院南侧厢房。房屋是木屋,经年久月,板壁斑驳,颜色深暗,加之老旧雕花窗户常常贴有透光性不好的皮纸或塑料薄膜,屋内往往显得灰暗陈旧,此时就需要通过糊板壁来点缀室内。
那时候糊板壁,条件好的家庭一般会买新的白皮纸等浅色、大块的纸张糊,这样显得亮堂、规整,稍次的便是用报纸来糊。不过彼时之农村,报纸亦为稀缺资源,能用报纸糊板壁的也不是一般的农户家庭,反倒显衬这个家庭一定的地位和背景。反正我那时是羡慕用报纸糊板壁的家庭的,毕竟在书籍稀缺、资信有限的那个时代,坐在屋内,既能看报识字学习、又能了解资讯新闻也是一件很奢侈但却很有意思、很有意义的事。在吃饱饭都有困难的那个时代,我们家显然是不符合上述两种方式的,糊板壁的主要材料通常是我们几姊妹的旧书废纸,因纸张太小,糊起来还是颇费力气和精力的。倘若偶尔得到一两张报纸,不管新旧,终归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往往就会成为几姊妹争相抢夺的“香饽饽”。
糊板壁,看似简单却又不简单。首先得收集足够的旧书废纸。我那时是惜书的,不肯轻易拿出我的旧书来糊板壁,两个姐姐也想法如此。于是糊板壁的第一个流程便变成了姊妹间的博弈,往往这时候,作为家里最小的唯一男孩,我会成为最终的胜利者。当然,三姊妹为了避免这种“内卷”,也会一致对外,通过邻里小伙伴间的游戏,从其他人手里赢取足够多的纸张,多多益善。纸张收集齐了,然后是熬浆糊。这是一件技术要求比较高的活计,我们几姊妹是完成不了的,当然,在那个物资匮乏不容浪费的年代,大人们也不会让我们来做这个事情,或者说我们也不敢轻易尝试。浆糊是用糯米粉加水熬制而成,熬制过程中的火候掌握,水、粉的比例及过程控制均需要娴熟的技巧和经验,这显然不是我们能完成的,必须仰仗大人,这个角色一般由爷爷或者父亲担任。
准备工作做好后,接下来就是开始“正式工作了”。正式工作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做“规划”,做“布局”,其实就是根据位置的重要性、纸张的新旧程度,来合理安排这里这么贴、那里贴什么。总体原则是,家里最重要的地方要贴干净平整的“优质纸张”,专门粘贴奖状的地方也要贴干净平整的、最好是素白无痕的纸张,然后其他的地方再按优先秩序酌情安排。
糊板壁一般在临近春节开展,整个过程中,三姊妹通力协作,交替履行不同的角色。都是小孩子,做事情也是喜新厌旧,三分钟热度,一会想干这个,一会想干那个。一般来说,两个姐姐是争不过我的,或者说会让着我,所以我是能随心所以的做任意一个角色的。开始工作后,先往预先拆好的纸张上涂满浆糊,然后贴板壁上。二姐跟我年纪相差不大,身高也差不多,高的地方我们够不着,一般就由大姐来贴。那时候虽然我要强、顽皮,大人对我也有点溺爱,但在这项工作中,大姐是权威,该怎么做,怎样做,大姐说了算。全部板壁糊好后,如果可以,有时也会贴上一两张街上买的画报,以增加一些彩色气息。那时候贴的画报一般是电影海报和领导人画像。电影画报是一般是12宫格的,如《闪闪的红星》、《少林寺》、《铜头铁活尚》,领导人画像呢,一般就是毛主席、周总理和邓小平,或者九大元帅、十大大将。当然也有其他的,我印象比较深的就是《革命的友谊》,一共两张,一张马克思,一张恩格斯。这是我第一次听说马克思、恩格斯,我想我也是从这些画报开始,启蒙了我对未知领域,特别是历史知识和人物传记天然兴趣,直至现在,仍旧丝毫不减。
那时候农村糊板壁,不光我一家,可能是因为条件都一样,想法也类似。一到年底,家家户户都会进行卫生大扫除,此时,只要是木房旧屋的,糊板壁也成为一项必不可少的重要工作,蔚然成风。随后,随着我们的逐渐长大离家,生活条件的逐步改善,新房洋楼的逐渐普及,糊板壁这项工作离我们渐行渐远,以致彻底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但是,糊板壁这个童年的美好回忆却一直深深的镶嵌在我的脑海里、记忆中,常常如放电影般呈现在我的眼前。回不去的童年,回不去的姊妹相处的时光,回不去的阖家相处时的温情,只能在家庭相聚时的过往追忆和对爷爷、对母亲无限思念中渐行渐远。
◎老宅记忆
我的童年和青少年是在黔东梵净山脚下一个美丽的村庄度过的,其中,我居住和生活的地方是一个祖上遗留下来,据说已有两百多年历史的老宅。
祖宅是一个四合院,占地约一千多平方,是传统的贵州南方大户人家住的那种“高档”四合院。四合院依山而建,正朝东方,围墙环绕,两出院落。整个四合院高大壮观,青砖黛瓦,雕花镂绣,榫卯祥和。有宽大阔气的龙门、侧大门,有前院、前厅、天井院坝,由正房、厢房、偏房及门房组成。前院由大青石板及鹅卵青石修造而成,大天井院坝由每块长约一米、宽约半米的长条青石整齐错落铺砌而成。两院坝周围亦是大块青石整齐堆砌的阶廊。整个四合院,虽经岁月磨损、风雨侵蚀,已不呈当日辉煌,但依旧可见其精致华丽,
从大天井院坝直上几级宽大花岗岩堆砌的台阶,便是正房,正房中间是供奉有祖宗仙位的堂屋。堂屋亦是逢年过节商议事情、祭祀祖宗及操办家庭大事的地方。堂屋面朝东方,有两扇各宽约一米,高约五米的大门,大门旁边各有两个雕镂有精致图案的漂亮大窗。小时候,往往就是伴随大门的咕咕关门声进入梦乡,再经第二天的咕咕开门声叫醒,开始新的一天。
祖宅在土改、文革期间遭到一定程度的破坏,部分房厅被拆除或改造成猪圈、牛圈及柴楼。据说当时,生产队在此办公,大概是阶级意识太强,生产队的工作人员对祖宅肆意破坏,冬天更是破拆板壁、门廊烧火取暖,经年月久,偏房及门楼的二楼板壁均已被拆空。后来整个四合院分由五家人居住生活,小时候院落内外同伴颇多,破坏后的四合院里,各院落、厅廊之间连接没那么紧密,反倒成为了我们嬉戏游玩捉迷藏的好地方了。偏房二楼改造的柴房,在秋天铺满稻草后,软软的,躺上去舒服极了,我小时候是很喜欢往那里面钻的,因为那里确实是一个能够安安静静的、心无旁骛的看书的好地方。我想我小时候如此喜欢看书,到处借书找书看,除了我爷爷的影响外,这个大概也算一个积极的外在促因吧。
住在院子里的人们,融洽、简单、快乐,彼此关心帮助,嬉笑怒骂、分分合合,进进出出、千姿百态,皆构成一幅祥和温馨的生活画卷。特别是夏秋季节晚饭后,院子里的人们,男女老少都搬上凳子,坐在天井院坝里或龙门边乘凉,摇着蒲扇摆龙门阵,而一堆小孩环绕嬉闹、穿插其间,多么值得回味的一幅场景啊。而孩童时的我们更是无忧无虑,快乐的成长于这个和谐有趣的大家庭中。
随后,由于年代的变迁和经济、生活的改善,住在里面的人们相继搬出,院落逐渐衰败。疏于管理的四合院也逐渐腐朽破落,大学毕业后,留在省城工作,但禁不住对故乡和祖宅的眷恋,我在祖宅旁边修了新房。居住成长的祖宅,我一直保留着,父亲在家也不时清扫管理、加以修葺,倒也保存完好。
现在的我,依旧无时无刻不想念故乡,想念老宅,每年总要偷空回去看上几回,看看我的家乡,看看我的老宅。那里有我的童年足迹,有我的美好记忆,一砖一瓦、一柱一廊,均能勾起我无限的回忆和追思。那里有我母亲提灯干活、操劳不息的影子,有我爷爷依灯陪我看书、弓背教我写字的画面,只有此时,我才能平静下内心的烦躁和不安,睡个好觉,或许,这也是我喜欢回老家的原因吧。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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