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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 照
信息来源:本站    作者:李利维    阅读次数:9564    发布时间:2014-02-23

【0】

进入二十一世纪,衡量自由人的基本素质标准发生变化:驾驶、电脑、外语是三大硬件。就说驾驶吧,随着国富民强,小轿车走进千家万户,于是,疯一样的驾校雨后春笋,学C照十分时髦,有一家子成为学员的,有夫妻成为学员的,有兄弟姐妹成为学员的,都在同一个教练手下学习,都是师兄师弟师姐师妹。

忒有意思。

C照走进寻常百姓家。

【1】

天空就是这样的蓝,蓝得白云剥去了轻纱,隐匿在天河边洗澡,不再过问人世间悲欢离合。而大地呢,热得恐慌。太阳在冬天是人们歌颂的首选。在这满眼绿得张狂的夏天,路上行人欲断魂,满街的车辆打盹,满世界的人都在埋怨,尤其是严重缺乏淡水资源的非洲,渴死人的事常有发生,在号称“火炉”的重庆,穿上皇帝的新装,依然汗流浃背,只好跑到“多彩贵州”、“爽爽的贵阳”、“中国凉都”去消遣避暑。农家乐应运而生,返璞归真呀,我们在着火的地球这边,吸纳着郁闷的空气。

绿荫下并无凉爽。

刘侠走在大街上,几片树叶强颜欢笑,遮不住漏下的缕缕阳光,洒在他高大的身躯上,他走走停停,苦苦地等23路公交汽车。这是高原市中心丁字口开往市郊桃源洞的唯一一路公共汽车,途径繁华市区和人口密集的几间工矿企业区,生意非常火。人流如织,挤公共汽车成了居住在这里的人们的家常饭,况且开公共汽车的驾驶员也不厚道,随意停靠,只要是人,招招手,既使车行在人行横道上,也要拐弯抹角去停下,上来的都是钱,这是公司老总的原话。刘侠家偏偏就住在这么个鬼地方。他常抱怨,政府是吃干饭的,没有人过问民间疾苦,这和谐社会怎么构建。如果是因为天热挤死人了,这倒也好,属于公共事件,省委书记市长之类的大领导马上签署意见,再押上顶戴花翎,有秋后处斩的压力,起码可以解决一些问题。刘侠还在这么想,一辆白色的马6车停在他的面前,车窗微微开启,一缕飘逸的秀发从窗口顺风拨动,香气逼人。驾驶马6的是位小姐,摘下太阳镜,纤细的巧手理了理刘海,细语游音地打招呼。

“刘侠,这边上。”

见鬼。谁呀?刘侠瞬间便在老去的记忆里搜寻出,哦。

“小茜呀,你不是去国外了吗?”刘侠喜出望外。

“快,要塞车,这路道是违停的。”

刘侠快走几步,登上了马6。

空调在夏天比爹妈还亲,马6的空调效果太棒了,简直就是亲娘。车辆消失在车水马龙中,刘侠终于舒了一口气,抱怨地说。

我们这座城市,地盘不大,车辆不少,除了车祸猛于虎,就是塞车,真是行路难。小茜,你小心驾驶呀。特别是出租车,“蹦儿”的一下仿佛从地下冒出,叫你猝不及防。

“呵呵。”小茜笑了。

我开了五年的车了,放心我的手艺。对了,送你去哪里?

嗯。

你答非所问,为何漫不经心?

哦,我没有听清。我,我要去桃源洞。

早不说,害我又要掉头。我家就住前面了。要去看个门吗。

不了,我还要去桃源洞驾校练车。

噢噢,大才子要改行了,学开车。我逗你闹的。说真的,学车成了一种时尚。但不过,我送你去驾校那么远,你可要给我回报了。

“嘘。什么世道?那么现实。”刘侠说。

你不要出口伤人嘛,我的意思你误会了。我是向你推销产品,看在老同学的面上,打最低折,我开了一家汽车行。

哦,大老板了。不对,美女老板。但买车有送的吗?最好是……

又来了,我可是名花有主的了,不送。

“名花虽有主,锄头最无情,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刘侠抑扬顿挫厚黑有加。

“你太不值钱了。”

你那点小聪明,还想算计我。

读书时,我俩是同桌,你不会做的题,都是抄我的,有时还是我帮你做,就这一点,我来你汽车行买车,最少打五折。

你太坑人了,我倒贴黄瓜二条,这折本的生意我不干。

到了,不和你侃了。给个电话,我抽空打电话给你。

小茜拉开皮包,抽出了一张精美的名片,递给刘侠。

“总经理再见!”

“去你的冤大头。”小茜发起嗲来,还是那样的美。

【2】

桃源洞坐落在市南郊。一条美丽的桃源河峰回路转,徜徉在稻花香里说丰年的桃源坝。硕果累累的夏秋,来桃源坝纳凉休闲的人群,使得昔日的乡村多了几分人气。公路两旁是排排的白桦树亭亭玉立,虬枝遮天蔽日,从路上过往十分惬意。沿公路尽头有一条小插道,路面很窄,坡度起伏较大,两边怪石嶙峋,灌木丛生。这里是原某军工企业的科研所,因该所迁址废弃了几间仓库和办公楼,还有食堂,出早操的训练场,宿舍、厕所、垃圾中转站、围墙等一应俱全,看得出当年科研人员在这里学习、生活和工作,条件还是蛮艰苦的。单是那苍老的墙壁斑斑驳驳,路面坑坑洼洼,丛林芊芊莽莽,给人满目疮痍的感觉。

刘侠边走边瞧。这是什么地方,好像他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二十多年,现代化的高楼大厦一下子拉远了这里的距离,怎么也和广告上说的封闭式教学管理的现代化驾校联系不上。刘侠疑心走错了道。路旁有一老叟在清理落叶,他走上前去,向修剪花木的老叟打听。

“老人家,这里是桃源洞驾校吗?”

这老叟很精明,知道是前来学习的学员,手指了指,说:“这里风景太美丽了,不是荒凉,而是城里人没有享受过的地方,办驾校怪浪费的。大凡初来这里的学员,都会垂头丧气而来,沾沾自喜而归。除了学到执照外,还可以陶冶情操。你看,那不远处有块路牌,过了路牌向左向右就到了。”

刘侠想笑。这花老叟看上去就一清洁工,也神气十足。气喘吁吁的他哪里还有闲情逸致。

花老叟说:“你太不值钱了。”

【3】

桃源洞驾校的办公室设在市区里面,有什么事情通知学员,都是到办公室去料理。

记得学习科一时,刘侠去过几次。

在简单的办公环境里,有十多台电脑,挤在不到20平方米的空间,外围还用玻璃窗隔了一咨询和办公用的吧台。年轻美貌的小郭老师架一副金边眼镜,很有学问的样子,对人嘘寒问暖,逗人的是在这着火了夏天,小郭老师穿着低领口的时尚衫,殷红的胸罩显山露水,难怪来学习的男学员喜欢和小郭老师搭讪。

兰教练走进来,办公室刹那雅静,叼在嘴角上的烟蒂冒着火星,吞云吐雾般残酷。小郭老师递上一杯冰水,兰教练一饮而尽,仿佛还意犹未尽,一屁股筛在沙发上,喘着粗气。

“学员们都注意了,兰总教练来看望大家了,有什么疑问的请教兰总教练。”小郭老师说话余音绕梁,颇雌性的,撩人心弦。

噢。是总教练。厉害。

第88期学员赖章想说什么,一道题难住了他。题面为“雨天行车距离是平时行车距离的几倍?”,答案为“A:4;B:3;C:1.5;D:不确定。”懒章浏览《驾驶员读本》时没有看到这道题,便前去请教总教练。

“你好!总教练。请问——”

这么简单,你没有看书呀,笨。雨天是1.5倍,雪天是3倍。记到。考试很容易考到的。

兰总教练说话就是这样言简意赅。

“谢谢总教练。”赖章一头雾水,脸红过了脖子。

小郭老师,死机了。是又一学员在求援。

小郭老师,这位女同志的左手朝上举着,是啥意思嘛。

兰总教练摆了摆头。

裴教练走了进来,与兰总教练握手。拿出一大摞考科一的申报表,请兰总教练签字。轻言细语地说:“预约考科一的时间定在两个星期过后的星期三。”

兰总教练发话了。校长不在家,总教练发号施令是常有的事儿

“小郭,你打电话通知学员,把考试时间告诉大家,星期三早晨8点在这里集中,坐驾校的公交车去考试中心参加考试。”

“另外提醒一下,要认真看书和网上练习。”裴教练搭腔说。

好呢,没问题。小郭老师义不容辞地接受任务。

【4】

高原市机动车驾驶员考试中心设在城西北角,穿过外三环便到。

桃源洞驾校的299名学员乘坐公交车齐唰唰地到了考试中心的候考区域。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纷纷。有十多位是交了100元补考费的老生了,基本上算是研究生这个档次的,介绍着考试经验,并慷慨地拿出考试应考的绝招秘诀,写了满当当的一页纸,都是些考试技巧和公式化的选择答案,还有准备作弊的资料。这种考试不是考工作考职称那种要命的一考定终生,而是很放松的一场游戏。对于大部分学员来说,都是有固定收入和就业单位的人,学习驾驶的目的是为了方便自己,或者是添油加醋的提高自身素质,因而嗤之以鼻的不在少数。对于心里素质差的人来说,最怕上考场,一考就蔫了。然而也有些学员无所事事,学习驾驶技能掌握一门技术是为了打工开出租车什么的求以生计。正当大家各怀鬼胎地揣度,兰总教练拿着考试申请表开始点名了。

“汪同生。”

到。

“葛玖。”

到。

“祁梅。”

祁梅。来没来。

到。

“刘侠。”

……

“赖章。”

到。

“统一排好队,把身份证拿在手上,准备入场,考官验了证过后,按编号到微机前坐好,把身份证摆在右上角,点击考试,便可以做题考试了,考完过后记住拿身份证。”兰总教练交待了考试规则。

葛玖是2号,祁梅是3号,两人正好挨着号,葛玖友好地与祁梅打招呼。都是同门师兄妹,很快便熟了。两人窃窃私语,只听见祁梅在快入场时说,师兄罩一下。

汪同生是来自农村的,初中文化,有50多岁了,那时候读书没有见过电脑这洋玩意。进了考场,他木讷地坐在那里,东搬西弄,拿着鼠标点击电脑显示屏,横竖摸不着头。

女考官走了前来,看看汪同生的身份证,又看看他的面容,印证这位学员是不懂电脑的,便教他点击打开,回头走了。

葛玖是大学毕业生,仅用了十分钟,便容易地“恭喜过关”,电脑显示得分96分。

祁梅还在做题,暗示葛玖帮忙。

这是随机抽样的试题,每一套都不一样,也有许多相似或相近的题。葛玖也想英雄救美,便挪身指点。考官打了一个“咳嗽”,葛玖无奈地回到座位上。找准空隙,帮助祁梅做了几道题,起身离去。祁梅冥思苦想,做完了题,点击,90分,巧杀,“恭喜过关”。

汪同生还是汪同生,望电脑兴叹。女考官又走了过来。汪同生低三下四地哀求,我不懂电脑,求考官放我一马,于是便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红皮子”(钞票),悄悄地递给女考官。只见女考官手持鼠标,三下五去二,点了90道题,“恭喜过关”,叫汪同生赶快走了。

赖章胸有成竹。铁钉的要过,因为他表嫂是考试科的副科长,加之前不久以某单位局长的身份给表嫂办了一件事。

考试时间40分钟,一拨又一拨的学员在几十台电脑上轮回地考试。有“恭喜过关”,有80分以下的,但是在80—89分之间的,可以有第二次机会连考。刘侠就是在第二次机会时考了91分,幸运地考过了科一。

你瞧,太不值钱了。

等待全体学员考完试,在考试申请表上签了字,考过了的沾沾自喜,准备练科二,没有考过的,当场交了补考费,等待下一次考试预约。

说来也巧,桃源洞驾校的299名学员中,只有1名没有考过。

兰总教练松了一口气。

【5】

刘侠是当兵退伍的,桃源洞驾校与区民政局联合办学,解决退伍军人优惠学驾驶。对驾校的条件,刘侠无可选择。

学员们集中在室内搬冷排挡。

牟教练拿着单子登记联系电话,所有学员编成了若干班,刘侠在三班,有29位学员。汪同生、祁梅、葛玖、赖章……编在了三班。刘侠是军人出身,冲着这一点,牟教练任命他做班长。

汪同生没有接触过驾驶,搬冷排挡十分卖力。

“哎,葛玖师兄,我搬不动。”祁梅直呼。

娇娇,拿出吃奶的力气。

牟教练走过来,低头查看,原来祁梅没有踩离合器,当然搬不动档位。牟教练把学员们叫过来,讲解了机械原理和一些操作规程,这就是我们学习驾驶的第一课。

入伏了,太阳刮毒。难怪古有“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之训。

三班学员组成结构复杂:有上班族,要练“黄昏”班;有打工族,东拉西扯的来两天,叫临工班;有外来学员,只有练周末班;当然有闲着的,全天候练车。刘侠是全天候班,祁梅是黄昏班,葛玖是周末班,汪同生是临工班。牟教练几头为难,怪怨兰总教练做他的手脚,把这样的学员生拉硬扯地凑合在一起,还有两娘母的两个学员,两兄妹的两个学员,两叔侄的两个学员,几个会开车没有驾驶证的学员,一个怀孕三月的学员。这就是桃源洞驾驶三班。

气是人体正常流动的东西,消了就好。牟教练了解三班的情况后,硬着头皮,“老牛拉破车”,也要上。

按照驾校科二教学要求,科二练25天,折200个学时,学习桩考、场考。桩考就是红外线钻杆,分正飞、反飞和移库;场考包括侧方位停车、过单边桥、曲线行驶过障碍、爬坡起步。

“学这样多,我的妈,要累死。”祁梅称唤(叫苦)。

“爹来了也不管用。小小年纪,就怕吃苦。”牟教练讲解教学要点已经口干舌燥,听到学员烦心的事,忍不住呵斥。他一边用食指刮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用力地甩在地上,颈项上暴露出汗液的晶体,T恤衫上爬满了中国地图。

刘侠委婉地说,牟教练是为了我们好,要尊师重教,大家刻苦一点。边说边给牟教练点上了一支烟。

王飞燕是高原市某公司的职员,年初刚结婚,已孕三月,每天都是老公开车接上接下。她穿着宽松的连衣裙,走路腆着肚子,一点都不厚道的阳光灼痛了一子母,老公在树荫下看到干着急。记得在谈恋爱的五年拉锯战中,王飞燕是比较保守的新时代女性,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就是不突破女人的最后一道防线,到扯了结婚证,准老公几次发起冲锋,她都舌如巧簧般避开了,直到新婚之夜才把女人的殷红滴在了温馨的床单上,瘫软在性福的港湾。如果是随便的女人,提前把孩子生了,就没有今天代孕学习驾驶这样辛苦了。

这世道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人与人之间更是平等的,这是法律意识。能平等吗?

时下最流行的顺口溜这样说道:同样是泡妞,领导叫失足,富人叫包养,百姓叫嫖娼;同样是出国,领导叫考察,富人叫旅游,百姓叫偷渡;同样是干活,领导叫带头,富人叫创业,百姓叫打工;同样是说话,领导叫精神,富人叫名言,百姓叫废话;同样是要求,领导叫意见,富人叫提案,百姓叫牢骚;同样是炒股,领导叫主力,富人叫游资,百姓叫散户。

呵呵!不以为然。

面对这样复杂的驾驶班,牟教练推行“以人为本”的教学方法,可谓与时俱进。

正当祁梅叫妈时,走来了一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疯癫癫地说:“谁欺负我女儿了?老娘这就给你出气。”

大家都楞住了。

“这是谁呀?”葛玖窃窃私语。

“空话超过文化。”弟弟葛远拽了拽葛玖的衣角。

祁梅喜出望外,是一向最疼自己的母亲姗姗来迟。她向大家引见了梅若夫人,一一介绍了同班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最后才隆重推出五十开外的牟教练。

怎么说呢,没有人敢为天下先,开口与祁梅的妈妈梅若夫人打招呼。还是葛玖油腔滑调,憨憨地叫了一声“阿姨”。

“这小子乖。”梅若夫人情不自禁地说。

【6】

困江龙餐馆,在市郊一隅。

牟教练先打了右转向灯,向右一盘子,踮了一下刹车,再踩离合器,车辆自然减速,通过滑行,往左修了一下盘子,靠边停车,折了空挡,拉手刹,关转向灯,看倒车镜,一连串动作,下车了。学员们跟着下车,去困江龙餐馆吃午饭。练了一上午的车,腰酸背痛者大有人在,急急忙忙地找了一张餐桌坐下。

大师姐梅若夫人扯开嗓门:“老板,快给老娘上菜,饿死了。”

“我还以为是哪位泼妇,原来是刀刀匠(理发),你饿死鬼投胎呀?”

“去你的死翘翘(完蛋),记得当年下乡当知青时,老娘几姐妹把你给骟了,你还一辈子的太监呀,至今连一个茶壶嘴嘴(男孩)都没有,现实活报。”

学员们哄堂大笑。祁梅笑比哭好。

“原来是老扯扯儿(老相识),玩笑开大了噢,娃儿在的,留点脸面,我这当师傅的教两代人。”牟教练常带学员来这里就餐,全是锅里煮娃儿——熟人,不由分说,敲了刀刀匠的脑壳一下。

葛玖跟着起哄。

王飞燕说:“大家说笑当饭,恐怕赖局长不习惯吧。”

“我是你表哥,小心告你的状。”赖章不想在这种场合降低自己的身份,哪怕是同门师兄弟,拿到驾驶证后各奔东西,这也只是一种人生中的偶然相识。

自古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派系,有上司的地方就有下属。据一位历经各色上司折磨的同志总结:六零后的上司最擅长发号施令,翻脸比翻书还快;七零后的上司相对曲意怀柔,擅长糖果与大棒双管齐下;八零后的上司难免青涩,开口闭口都是“请帮忙”和“可以吗”,最大的好处是讲义气;九零后的上司好大喜功,挂在嘴上的是“你牛”。赖局长是六零版的,翻脸比翻书还快,自己去里面找雅座去了。祁梅疑心是王飞燕惹恼了他,其实,几月前赖章离婚了,努力使自己独处,忘掉过去。

“牟教练,今天这里只有磨砂黄果树烟卖,将就了。”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学员要斗钱(凑钱)来给教练买烟和吃饭,刘侠是有人言传身教的,顺理成章地安排了。

草草吃过饭,刘侠去结了账,按今天参加科二学习的人头摊,每人19元,赖章虽然是个人开小灶,也斗了饷银。刘侠找困江龙餐馆老板要了些儿茶叶,给牟教练泡好茶,一行人又风风火火地返回了驾校的训练场地。

其实,这些鲜为人知的事,都是上一届或者几届的师兄们传授的学艺之道,只是不置可否?诸如许多人去顶礼膜拜,好人也在拜,坏人也在拜,都求神庇佑,菩萨能分清真伪吗,一样显灵。菩萨为什么灵验,就是因为不说话,让世人猜不透深浅。

太不值钱了。

【7】

桃源洞驾校训练场地,花老叟保洁的身影在地上呆滞为零,应该是正午时分。

牟教练叮嘱刘侠,其他班是要中午休息的,我们班结构不一样,既使是中午,也要顶着太阳练。

刘侠说:“牟教练,你很辛苦,这样,你去休息室眯一觉,我去练习场地替你看看,有什么情况我及时报告你。”

“这小子太懂了,有出息。”

其实,刘侠是别有用心的。每每牟教练在场,除了精力充沛,声音洪亮之外,唯一的爱好就是吼学员,很多学员不习惯他的这套教学方法,因而练了一个多星期了,还是生棒子,没有进步。

汪同生练习很吃苦,就是年龄大了些儿,接受新生事物慢。他勤能补拙,很受大家爱戴。

他在练倒桩。

口中念念有词:“下离合器,排倒档,左手握十一点时钟处,右手靠副驾驶位置,头伸在中间,轻放离合器起步,看点位,后车窗过30公分,打两盘子,成60°角进杆,围绕中杆30公分转,修方向,看点位,回一把,再回,车身正,不动,距后边杆20公分,先下离合器,再踩刹车,停。这是正飞。”

一片欢呼声。大师兄,搞的好,搞的好。

他来劲了。挺了挺胸脯,麻利地换了一档,准备移库。放离合器,“嗖”地飙出去了。又是一阵哄笑。原来排错了档位,排到三档了。

“重来。”

汪同生脸红脖子粗,耐着性子,重新正飞,开始移库。向右两下死盘子,点过中杆,两盘子回正,向左两下死盘子,看后尾箱平底库边线杆,回盘子,看点位,OK了,车出左门,完成了移库。

师弟师妹们给予了掌声。

反飞简单多了。左手握住三点时钟处,看点位,车头进杆,停,开到起步处,下离合器,踩刹车,排空挡,拉手刹。完成整套动作,下车关车门。

正在此时,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牟教练来了。汪同生东张西望,竟然忘了拉手刹,车朝前移动了半步,撞杆了。

呵呵!练车就是这样搞笑。

轮到梅若夫人练车了。大家屏着气,看她老人家表演。

梅若夫人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的人,平常吼得凶,轮到她上了场,不知所措,耽搁了半个多钟头,才勉强完成一次倒桩。

葛玖是最爱起哄的。梅若夫人在练习中出了洋相,葛玖不但没有起哄,还指手画脚般出谋划策。祁梅看在眼里,这小子玩什么猫腻,太不值钱了。

三伏天的太阳,刮毒。王飞燕擦了又擦的防晒霜,反而热毒缠身,起了许多红疙瘩。祁梅是天生的美人胚子,浓妆淡抹总相宜,这种气候反应不明显,只是不断地用湿纸巾擦着香汗。

“哗啦啦的黄河水,嗨,日夜向东流,黄土地的儿女,跟着那太阳走。”是一向喜欢哼哼唱唱的葛远情不自禁唱起了《西部放歌》,此情此景,大家都该放松放松了。于是,都跟着唱了起来,刘侠随歌起舞,打起了拍子,摇头晃脑。歌声此起彼伏,招来了绿荫下的凉爽,天空白云蔽日,减少了丝丝灼痛的烦恼。

黄昏时分,学员们走光了,空空的场地,留给了赶末班车的人。

【8】

兰总教练去考试中心预约科二的考试时间,驾着宝马回到了练习场地。裴教练打趣他,“宝儿”回来了,有什么新情况?

“去,把教练们叫来,开个短会。”兰总教练总是这样干练。

先喝口水吧。

老天这样作弄人,热死了。

“热不打紧,我们学校的课二考试时间预约好了,后天考,这可急死人了,打乱了我们的全盘教学计划,大家商量怎么办。”

牟教练说:“给老子安排的这些学员,参差不齐,真是背妈晒太阳——费力不讨好,听天由命吧。”

“瞎扯。”

“每考过一个学员,所在班的教练除了固定工资,效率工资可靠这个成绩来拿。”裴教练说。

“这样吧,开足马力,把驾校所有的教练车都调来,集中精力练习,硬拖也要拖出来。”

“老兰,你有门路,去打听一下是谁主考,打点打点,我给学员们说,凑点银子,帮凑一下,这也该学员们出点血了,老方法嘛。”牟教练说。

“唉。赖局长有关系,考试科的谈科长是他的亲戚,找他打通关键,大不了免了他的学费,哦。去把他请来。”

牟教练拍了一下大腿,一惊一乍说:“我们班有生产力,社会关系就是生产力,不用白不用,过期作废哟。”

“不用白不用,你龟儿不要当着他的面口臭。”

“——太值钱了。”

【9】

高原市是年轻的城市,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海、陆、空交通便宜,旅游业收入占了整个国民经济的三分之一,游人如织,服务行业火爆,单是红灯区收入就不菲,掏空有钱人的皮夹子呗,社会经济发展走在了全省的前列。

先生,晚上好!欢迎光临!

“你请。”

“你请。”

一条红红的地毯,从迎宾门一直铺到各个包房。这是高原市中心大十字最高档的餐馆——麒麟瑞。

兰总教练陪着赖章局长边走边聊,虽说赖章是桃源洞驾校三班的学员,兰总教练还是亲自来迎接他。赖局长打发走了他的专职驾驶员,陶出手机,给谈科长拨电话。

一阵馨香过后,身著红装的女郎姗姗来迟,是谈科长。兰总教练点头哈腰,象侍奉祖宗一样,挺客气。

“哈。哈。”

懒章隔山听鸟音,猜到是谈科长驾到。

牟教练、裴教练、小郭老师等恭迎相伴,谈科长熟视无睹,前来与赖局长打招呼。

“表弟早呀,是你电话亲自请,我推掉了其他应酬,还是要给我俊表弟局长面子。”谈科长喜笑颜开,对表弟暧昧有加。

赖章说:“表嫂呀,吃什么补品,越来越年轻,看上去还是窈窕淑女。”

“便打趣我了,再好的化妆品都遮不住鱼尾纹了,君子好逑,也求不到我的份上。”

请。

请。

主宾坐定,大家依次而坐。

服务生开始上菜。

酒过三巡。

兰总教练提议,代表桃源洞驾校敬谈科长一杯。

谈科长不胜酒力,只饮了半杯。

场面有些尴尬。

赖章挽了挽衣袖,拎过酒壶,满满地给自己倒上一杯,然后发话:“谈副科长是我的表嫂,当然是大家的内伙子(自家)人,不要装斯文,太值钱了要不得,您主持考试科工作日久,表弟还没来得及恭喜一杯,今天,借桃源洞驾校的平台,忠心耳火耳火(耿耿)一杯,表嫂不会不给面子吧。”

先发制人,这是赖章惯用的伎俩。

干。

干。

“还表嫂呢,其实我比你小。”

“小也该坐高板凳嘛。”

“干脆。听说表嫂在重大读在职研究生,学以致用,我得还敬表嫂一杯了,向你学习一杯酒。”

谈科长是文化人,出了几本书,只是领导没有在意。谈到学习,她很乐意,仰天长啸随它去,只恋杯中黄金物。酒至半酣,有才子学习,佳人何妨!

“学习,学习。我也向表弟局长学习一杯。”谈科长意犹未尽。

大家心有灵犀,知道赖局长找到了喝酒的突破点,依葫芦画瓢,相互敬仰,酒局登时热闹了起来。

“学习一杯。”

“学习一杯。”

此起彼伏。

谈科长酒有余滴之时,醉眼黄昏。街灯代替了圣上的旨意,夜生活开始了。

宝马车风驰电掣般行进在时代大道。这是高原市夜生活的一道风景线,灯红酒绿的人间街市。

“表弟呀,我难呀,原来是我这个副科长主持工作,听上头说,要给我派一名科长来,你说气人不气人。”

“真他妈的操蛋。”赖章粗野了。

“算个屌,还是我表弟好。”谈科长也放纵自己,双手死死地搂着赖章的脖子。

男女授受不亲,那是旧社会。眼下大热天,晚风徐徐,几乎穿的都是皇帝的新装,离婚了的懒章是会起火的。

一杯啤酒。一曲轻歌。

谈科长与赖章滑翔舞池,投桃报李,媾和缠绵。

兰总教练不喝酒,只抽烟。驾校的其他人员捧捧场,磕磕瓜子,轮番敬谈科长和赖章的酒,看他俩艺术般舞蹈。小郭老师也喜欢跳舞,脚板皮痒痒的,偶尔陪赖局长跳上一曲,又知趣地把舞伴还给谈科长,倒是赖章跑全场,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首《刘海砍樵》,赖章情到深处,谈科长粉面桃花,笑声一浪高过一浪。

【10】

高原市车管所考试中心科二考场是半封闭式的,用铝皮包囿,分桩考考场和场考考场。

按照考试规则,先进行桩考。已经过了九点钟,考官们才睡眼惺忪般到位。广播里考试点名了。

赖章是一号。

他手持身份证到考试窗口,验证,考官看了又看,缄默不言。微机员打开考试程序,显示屏上显示“考试进行中”。赖章开始操作。

引车员走过来,小声说:“是赖局长吗,不要慌,我给你打手势,注意看和听,只管开,不需要看点位。”

赖章离合器抬快了,没有找到接触点,手刹也没有放,熄火了。

“考试结束。”是微机自动跳了。

赖章有些心慌。

引车员急忙跑过来,示意赖章下车。把考试车开到倒桩正飞的死角度。

考每个科目都有两次机会。赖章第二次考试机会,一看考试车停的位置,赖章明白,引车员用心良苦。

“下离合,排一档,缓抬离合器起步,把稳方向盘,听口令和看手势。”

赖章是成功在此一举,舒了一口气,把整个操作按照引车员的安排勉强完成,真险呀,这叫“鸡挂镰”。

显示屏显示“合格”。

“梅若。”

点到你了,快去。

梅若还在惶恐中,轮到自己考试了。

第一次:撞杆。

第二次:考试超时。

梅若气急败坏地骂骂咧咧,言语不干不净。

考官瞪了她一眼,是个老女人,没有计较。

兰总教练看出端倪,把还没有考试的学员集中拢来,查找病因。其原因有二:一是考试车型与我们平时练习的车不一样,离合器和脚刹要高一点,请大家把座椅调适中,譬如赖局长就是这样吃亏的;二是心里问题,不要慌张,你看梅若夫人东一盘子西一盘子,把离合器蹬得死死的,耽搁了时间,造成考试超时。

汪同生是一杆过的。他是大龄学员,心里素质比较稳,当然,引车员也尽了力。

288名参加考试的学员中,花样辈出,最终掉了17人。

汪同生拉过兰总教练,把事先安排好了斗的“喊车”钱交给兰总教练,没有考过的学员一一退还,除去打点花去的几条烟钱,剩下的孝敬了相关人士。

刘侠是军人出身,看不惯地方上的这些勾当,但也只好随波逐流,谁叫社会这么复杂,什么交易都有,明明是相互骗人的把戏,置身其中,骗人也要有学问嘛。

小茜拽了拽刘侠。

翌日,进行场考。

场考是四选三。侧方位停车、爬坡起步必考,过单边桥、曲线行驶过障碍二选一。通过抽考,是考过单边桥。

葛远是一号,进入考试状态。考试车停在距考侧方位停车的场地20米处,把车按30公分的边距开到指定点位,起步后后车厢过30公分,向右一把半盘子,看点位对直后右杆,从左倒车镜里看左后车轮过线,方向回正,停,又起步,看点位,右车轮过单边桥,向左一盘子,回正,看点位,左车轮过单边桥,后车轮过完,停。操作完毕,如果是一个轮胎掉桥,扣10分,两个轮胎掉桥,扣20分。葛远不负厚望,过关了。

在考过桩考的271人中,又掉了15个。考过场考的266人,分别斗了钱给场考的考官和引车员,考爬坡起步时又每人给引车员一包烟,才悻悻地全过了科二。

大浪淘沙呀,剩下来的算是精英了。

难怪有人说,考试中心是好进去,不好出来,原来有些道理。在车祸猛于虎的年代,培养“马路杀手”的不是别人,而正是社会公德和自己。

【11】

小茜今天过生日。

刘侠早早地给她发了一条短消息:很想对你说圣诞快乐,可圣诞节已过,很想对你说元旦快乐,但元旦节还没有到。今天是你的生日,开个玩笑,只好对你说,祝你在两个蛋中间快乐!

小茜知道其中的原委,刘侠一直暗恋着。便回复了刘侠的短消息:蛋大的撑死胆小的,蝼蚁尚且掘穴,愿君六点大富豪三个8见。

有了。堡垒一般是从内部攻破的。

刘侠兴高采烈。

买点什么呢?这小妞子富可敌国,不会那么铜臭味儿,人挺机灵,看的是伎俩,玩的是大度,吃的是刁钻,过的是浪漫。刘侠买了一支她最爱吃的冰棒,用巨大的冰块掏了一个窟窿,将冰棒隐匿其中,雪莲花封口,看上去很有创意,再加二十六朵康乃馨,别出心裁。

小茜一袭粉红色风衣,淡紫色围巾,楚楚动人。提前来到大富豪三个8包房,等待刘侠的到来。

刘侠赤手空拳,嘴角上还叼了半截烟蒂。

小茜有些不悦。

“没有其他人了。”

“就我们俩。”

“你老公呢?”

“出国了。”

“你朋友满天下,不会这样冷清吧。”刘侠试探着问。

“绅士一点嘛,审犯人呀。”

刘侠脱去外套,也帮小茜脱去风衣。

“老同学,喝红酒还是啤酒?”

“我这里带了酒水,是三十年陈酿的茅台。”

“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

刘侠说:“生日是母难之日,有的人喜欢邀朋聚友,有的人喜欢独处一室,有的吃吃喝喝,有的斋戒一顿,青菜白菜,各有所爱。”

“歪理邪说。”

冷场了。还是小茜心细,另辟蹊径。

“来,祝贺你考过了科二。”

甭客气。别提了。冲淡主题。还是我敬你。越来越漂亮。

灯突然熄灭了。

“搞什么名堂?”小茜发癫了。

“哈哈。哈。”

门开启处,是服务生推来餐车,生日蜡烛点燃,晶莹剔透的生日蛋糕,让小茜无法琢磨。刘侠递上康乃馨,拉着小茜的手,要她许了愿,一起吹灭了蜡烛。

灯亮了。是刘侠的手,抚摸她的秀发。

这突如其来的节目,小茜酥了。芊芊玉手触摸处,冰雪融化,她大吃一惊,是雪莲花开口了,露出了她在大热天最爱吃的冰棒。轻音乐响起,刘侠轻轻地拿出冰棒,红色的皮与冰水结合,真有血浓于水之说。

“这是冬天呀,亏你想得出。”

小茜瘫软在刘侠的怀里。把新换的奥迪车钥匙丢给了刘侠。

学了科二的刘侠是会开车了,可惜没有执照,望而却步。正如看到香酥的小茜一样,手痒痒的,不知道伸向哪里。

【12】

“报告。”

“上车。”

“学员某某申请考试。”

“仪表工作正常,请指示!”

“起步。”

这是学习科三的操作过程了,学员先喊报告之后,上车拴好安全带,再报告。听到准予起步后,一下离合器,二排档位,三打左转向灯,四鸣喇叭,,五看倒车镜,六放手刹。起步后,关转向灯,换二档、三档等。

“靠边停车。”

“报告考官,弯道不许停车。”

“可以停。”

打右转向灯,在20米距离内,靠边线30—50公分停车。下离合器,排空挡,关转向灯,先松离合器,再放刹车。按部就班,稳稳当当地把车停好。

“操作完毕,谢谢!”

这是学习科三的整个套路。裴教练言传身教,耐心细致地给学员们重复讲了三遍。

其实,学习科三,就是在考试中心准备的考试路段练习,这是为考试而练习,目的很简单,把驾驶证混到手。机械般的反复练习,使人有些乏味,只有那几句固定的操作语言交流,学员们有些懒散了。

大清早的,葛玖刚吃完早餐就上车,还打着饱嗝,一股蒜气很呛人。裴教练掏出烟抽,他烟瘾很大,不顾及什么,在驾驶室里也是吞云吐雾。两种味道混在一起,怪怪的,挺倒胃。同车的祁梅打开了车窗透口气,看到一片荒凉萧索的冬天,景致怪诞,几束野花拼命地占有严冬的美丽。汪同生紧了紧衣领,蜷缩着脑袋,寒风袭人,这是对身体素质的挑战和考验。

裴教练说:“汪同生,打起精神,刚才我给你宣布的政策不要忘了,仔细看葛玖的操作,有失误是要惩罚的。”

“什么古怪,我才摸到车就想法门整我。”葛玖说。

“汪同生给他重复一遍。”

没有打转向灯、鸣喇叭、看倒车镜,各罚款一元;靠边停车轧线和距离不够罚款二元;不加减档位罚款三元,起步熄火和途中熄火称为“自杀”罚款四元;重大操作失误罚款五元。

“罚款不是目的,只是让你长记性。”裴教练说。

“葛师弟这种家庭,不缺这几个钱,罚嘛,给嘛。”刘侠挤兑着说。

大家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没有打转向,一元。”

“停车轧线,二元。”

“交。”

葛玖乖乖地交了三元的罚款。

赖章起步熄火,交了四元的罚款。

汪同生靠边停车没有打转向,罚款一元。

大家还在嬉笑,王飞燕一脚急刹车,裴教练的副刹车早就踩下了,左手匡正方向,车身向前俯冲了一下,学过物理知识的人都知道,这是惯性作用,葛玖的头撞到靠背上,起了一个青胞,大家面面相觑。裴教练拉好手刹,要求大家慢慢下车,汪同生搬来一块石头,垫住后车轮,裴教练放了脚刹车,才轻轻地打开车门,侧身下车。这是学习科三开班以来出的第一回事,车倾在了路边,前轮掉在边沟里卡住了,没有翻车下去。阿门!下面是急湍的桃源河。祁梅吓得直打哆嗦,蹲在地上双手紧抱着腋窝。葛玖捂着青胞,安慰祁梅。赖章打电话给专职驾驶员,叫上修理工把教练车拖上公路,保险杠抵弯了,这是不幸中的万幸,敲敲补补,刮点灰,喷点漆,草草了事。单就这一件事,王飞燕因为恐慌,动了胎气,不久流产了,裴教练也是因为这件事,被兰总教练知道了,扣了全年的安全奖。

地球照样转,我们的科三照常练习,不成文的规矩照旧执行。就这样,一天下来,收罚款二百多元,晚上大家共同搓一顿,分道扬镳了。这种方法,在学习实践中,挺管用的,虽然土气了点儿,人贵于面子,大家都会用心学。

【13】

今日有雨。

刘侠伸了伸懒腰,看看身边睡得正香的小茜,这小美人真可人,睡姿优雅,呼吸不疾不徐,绾着的发丝,透出有花堪折直须折的余香。她的老公出国了,来自小道消息说,傍上了大款洋妞,不打算回国了,小茜的车行是老公出资开办的,她除了做生意赚钱外,就剩下美不胜收的躯体了。刘侠先去卫生间洗刷完毕,撩开窗帘,外面暗无天日下着雨,几把花雨伞镶嵌着城市早晨的风景,给人阴郁的感觉。

刘侠拍了拍小茜的屁股,低声下气地说:“太阳都晒着箩兜了,还不起床。”

“真的吗?那我们出去飙车。”

“快点,我的小宝贝,我要去练车,你不是说送我吗?”

“让我还眯一会儿嘛,来,亲一个。”

“那我走了。”

“好,我陪你。”小茜睡眼惺忪地翻身,又拥抱了刘侠一阵子。

裴教练在预约地方等了老半天,学员们才陆陆续续的到齐。今日有雨,大家理由很充分,不是因为路滑可能不练车了,就是打的太塞车。刘侠窃笑,他是陪美女过了头,没有插话。

“刘老兵今天有专车送,心情应该好吧,一会儿不要排错档了呀,不然枪毙了你。”裴教练打趣刘侠。

祁梅身著一袭粉红冬装,有腊梅知春的味道。葛玖贴得紧紧的,抢着与祁梅乱侃。这师兄妹,找到了相见恨晚的感觉,练车来得最早,收车走得最迟,日月催人,学驾驶证学起搞婚外恋了。

裴教练说:“过几天就要考科三了,今天我们练山路驾驶技术,这主要是为了大家今后在实际驾驶过程中的实用性,把握基本技能和操作要领,当然,也是为了考试打下基础。一句话,希望大家好好的练,争取人人都能考过,这是要抱娃儿出来比的,恍惚不得了。”

“考过一个学员教练是有钱的。”不知是谁冒了一句。

裴教练很不高兴,沉默了一会儿,上车走了。

高原市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山峦起伏,云蒸霞蔚,山路弯弯,蜿蜒盘旋。是越野的好地方,学习驾驶技术更是锦上添花。

小茜开着奥迪,跟在教练车后面,简直就是受罪。这家伙一踏油门,就有80码的速度,吊着油门走,它的口味大,懒洋洋的不想走。刘侠没有驾驶证,也不可能开,小茜就只有这样耗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这更切合此情此景。俗是俗了,但俗的东西更有味道。比如返璞归真的农家乐,城里人就是喜欢,慷慨拿钱买乐子,还大言不惭到农村体验生活,其实是城里没有资源了,或许是没有新花样了,到农村来掠夺。

雨后驾驶对初学者来说,难度系数偏大,裴教练很谨慎,脚随时踏在副刹车上,耐心地给学员指点。雨中驾驶,那叫水花路,雨后驾驶,那叫跑皮溜,路道的摩擦系数不一样,驾驶的速度和车距要因地制宜,小心能驶万年船。

一天下来,大家都很疲惫。刘侠靠着小茜的头,竟然睡着了。把雨后的黄昏睡得那样香甜。

【14】

候考的滋味是不好受的。桃源洞驾校的全体教练和学员一起,在考试指定路段的一家小餐馆里等待。考试中心通知的是下午4点考试,学员们早早的就来到这里,翘首以待。这次考试通过计算机随机抽考,有18人参加夜考,三班的祁梅考夜考。

“一下离合器,二排档位,三打左转向灯,四鸣喇叭,,五看倒车镜,六放手刹。”汪同生是大龄学员,记性差,默念着考科三的口诀。

“大师兄,不要临时不烧香,急时抱佛脚了,来打麻将,放松放松,这样效果还要好些。”葛玖挤兑汪同生。

祁梅考夜考,正在请教裴教练。其实,考夜考就是增加对夜间行驶的灯光的使用。夜间行驶,灯光是车的语言,一板一眼,能告诉对方来车你在做什么和你想做什么,按照行驶路线照章行驶。

“把握着科三的操作要领后,在起步前打开灯光,做远近光的转换动作,遇有对面来车,转换远近光,停车时关灯光。”裴教练说。

祁梅说:“因为是白天插考夜考学员,对远近光的转换不明显,发挥不了灯光的作用。”

裴教练说:“你要仔细观看仪表盘,远光的标志和近光的标志不同,考官也就是考你会不会使用灯光,有没有打开灯光和转换灯光的这个动作。”

赖章说:“小师妹不要怕,谈科长那里我讲好了的,反正都要过,但需要一定的形式来表现一定的内容。”

葛玖也见缝插针,不由分说,硬要拽着祁梅去打麻将。

汪同生很同情祁梅,班上的几个女学员中,就祁梅随机抽中考夜考,怪倒霉的。早早地就将打点考官的钱斗好了,成功在此一举。如果考不过,不单要交280元的补考费,还要耽搁一段时间,不划算,不如做最坏打算,把补考费拿去孝敬考官,放一马过了,皆大欢喜。

兰总教练十分欣赏汪同生的儒家教化理念,同情弱者,又自欺欺人。但社会就是这样的光怪陆离,自己的汤都吹不冷,还要去吹人家的点心。我们就生存在这样一个世道,学会保护自己,关爱别人,受人蹂躏,还儿打老子,被人放血,也要忍气吞声。

“和了。青一色。”牟教练把麻将牌推倒下去。

汪同生买码,是买的在手的庄家,庄家和青一色;小茜买码是顺门,顺门有一个暗豆和两只鸡;另外两家买码的没有中。这把牌买大了,要慢慢的算,赖局长是麻坛老手,算帐先总后分,再三剩三余一,开钱的开钱,进钱的进钱,好吧热闹。

兰总教练走过来,告诉大家考官已经起身了,抓紧去排队,等待考官讲解考试规定和训话。他特别叮嘱大家,在考试时不要心慌,就象平时练习一样,发挥出自己的真实水平。

负责这次考试的主考官仍然是谈副科长,参加考试的考官是她的手下的几个警官。谈科长先讲了考试规定,再讲了安全操作,看到学员们郁郁寡欢,有些紧张,她话锋一转,考试摆故事了。

“有次考试,一个学员紧张,在操作中说,报告考官,仪表正常,请求起飞,考官大吃一惊,稍镇静一下说,你就海陆空吧,准飞。”

学员们哄笑了。

她又说:“还有一个学员,也是因为紧张,在操作完毕后说,谢谢考官,学员辛苦了!其实他是想说考官辛苦了,由于过度紧张,把话说反了。”

又是一阵哄笑。

参加考科三266名学员,掉了11个,原因多种多样,有方向不稳的,有熄火的,有违法安全操作的,有跑方向的,有超速的……有255个学员顺利学习结束,意味着将取得C照。

【15】

一片欢呼声,掩盖了几个月来学习的枯燥无聊和身心劳累,在灯红酒绿的觥筹交错中,大家举起酒杯,把一切的一切硬生生吞下。愉快不愉快的,乐意不乐意的,悔恨不悔恨的,哭笑不哭笑的……一股脑儿,囫囵吞枣。

困江龙餐馆的食客们都望着这群可以叫“师傅”了的男男女女,是呀,学习驾驶是兴奋的,也是辛苦的,考过了应该高兴。

兰总教练站起来,抱拳发话:“首先代表校方,感谢大家对桃源洞驾校的信任和支持,顺利地完成了教学计划,合格率达85%以上,是历年来最好的一期,当然,这要归功于学员们的努力,太阳把你们晒黑了,寒冬把你们冻僵了,你们的付出没有白费,同时也要感谢教练们的辛勤劳动,是你们的密切配合,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在这里,我举杯了,先干为敬。”

祁梅拐了拐葛玖,窃窃私语。这兰总教练平时说话,很简短,黄瓜敲磬——短蹦蹦的,今天怎么了,说话象大领导,一套是一套的。他俩还是端起酒杯,一引而尽。

“第二杯,第二杯。”兰总教练又发话了。

“不慌,应该是我们学员敬教练的酒,这不搞倒了,老师敬学生,不成体统。”赖章也站起来,手持酒杯,要先敬教练们。

你们都是“师傅”了,我们也是师傅,大家都是师傅,不分彼此。牟教练很开心,语无伦次,把此“师傅”与彼师傅混淆不分,大家乐了。牟教练平时铁青着脸,现在看上去,还带有几分慈祥。

刘侠与兰总教练一阵耳语,明白了什么。兰总教练拉过小郭老师,如此那么这般,酒已经过了三巡。

小郭老师清了清嗓子,悦耳银铃般说:“今天我们大家都高兴过头了,忘了为我们共进晚餐默默无闻提供平台的车行老板小茜,是她想得周到,友情赞助,一句话,就是为我们吃饭喝酒埋单,我们应该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小茜总经理给我们讲话。”

“算了,算了,我就出几个钱,难得大家高兴,吃饱喝足。”小茜说。

“那不行。”葛远带头高呼。

随声附和者不计其数。

小茜眼看推不脱,下意识地说了两句话:“一是吃饭我埋单,二是到我车行买车8.8折。”

干杯!

干了。

吃饭埋单不打紧,买车8.8折可是机不可失。刘侠疑心小茜喝醉了,拿钱砸人。

砸就砸呗。太不值钱了。

【16】

再后来的故事,也是因为学习驾驶的牵挂,只是听说罢了。

刘侠与小茜结婚了。

葛玖离婚了。

祁梅也离婚了。

王飞燕又怀孕了。

赖章升官了。

汪同生在抗洪抢险中牺牲了。

如此而已。没有更多的人关心。

【0】

拿到驾驶证后,大家又回到工作和生活现实中。几个月的驾校学习生活,恢复了平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又几乎等于零了。口占《浪淘沙》词云:

数九阳光贵,

车驶人欢。

学习驾照考科三,

警官铁面执法严,

过关过关。

桃源寺千人,

翘首礼观。

枯丛泛春岭连山,

马路天使论公允,

你慢我慢。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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