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友人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周育礼    阅读次数：16728    发布时间：2022-12-30

听老人说：人一旦逝世，会越走越远。死者的音容笑貌，恩恩怨怨，都会随着岁月时光的流逝而逐渐淡化消失，直至忘却。活着的人凭着自己感情角度而恣意抒发褒贬。正所谓“斗碗大蜡烛，照得了身前，照不到身后。”百年江湖，七十古稀。“今年我已经七十有四，经历了太多的人生坎坷，世态炎凉，早已冷却冰封于脑海。犹如过眼烟云，何必斤斤计较。倒是亲眼看见自己的亲人好友一个个之先我而去，每每造成撕肝裂肺般的疼楚。很想将他们忘却，但人老常常失眠。辗转反侧之夜，使我不由步入记忆的时光隧道。打开一道尘封的往事大门。于是我想起了老友刘玉圣，我的刘大哥。

刘大哥比我大八岁，1992年退休前任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兼县招待所所长。退休后一直在民营企业兼职。2000年后我也相继退休，退休后需要一个身心调整适应的过程，几个好朋友相约后，我们十个老年朋友成为每月聚会一次的固定伙伴。冬去春来，花开花落，一晃就过去了十一个年头，我们只图老来乐，只图退出红尘纷扰，过得清静。

刘大哥性格豪爽，喝点小酒喜欢划拳行令，从不拉稀摆带，拳到声到，有拍有节，而且声音洪亮，我俩彼此欣赏，所以每每酒后我们都要留下三杯，合在一起后，划上几拳，博得一乐耳。

自从我2000年退休后，虽然也在监理公司工作，但相对而言时间空间多了一些，心无杂念，也需要找个至交好友为伴。之前刘大哥是一人单飞。自从我们相识后，约定每天下午午休后三点钟不见不散。刘大哥最后几年查出患有高血压，散步只选择较平缓地段，爬高上梯就见气喘。半年多来，我们走遍了家乡的偏街小巷，以及儿时出没的东门坡一小原旧地名为“叫化营”的山岗小路。站在山岗之巅放眼前面赤水河静静地向东流淌，感叹“子在江上曰，逝者如斯夫。”我们敞开心扉，他说我听，继而我说他听，既是诉者也是听者，我们有共同的坎坷遭遇，我俩相互同情又彼此赞赏。古人云“交友不在多知心能几人，我们自喻现代版的‘子期和伯牙’”。

刘大哥酷爱运动。是五十年代“赤干”篮球队前锋。那时，他经常身穿“5”号球衣，身材不高也不矮，但弹跳好，身轻如燕，稍不留心，一个三步上篮，赢得满场喝彩。七、八十年代虽然政治上不如意，离开了政府干部队伍，转入城关篮球队，球技依然博得球迷的青睐。以后随着年岁偏大而离开运动球场，但每天晨练依然风雨无阻。那时我家窗外有条公路，每天早上六点钟左右，总会听到一阵有节奏的跑步声，不用看就知道是刘大哥路过。有几次，我们聚会时，因牌友不够，他去陪我十一岁的小孙儿玩耍，在市政府小广场上赤身裸体，俩人的衣服都横扎在腰上，刘大哥肌肉松弛却红光满面；小孙儿粉装玉琢，稚气可爱。后来刘大哥有几次还买玩具送我孙儿。我知道他非常喜欢男孩，他只有三个千金，这是刘大哥终身的心病，但我从不说穿，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又何必事事求全呢！

九十年代，我终于历尽磨难，小树成材。执掌建设局大印。一天刘大哥来我办公室会我，态度很是谦卑，他那时也落实政策回市政府办公室任副主任，为了给单位创办经济实体，有关建设施工手续相当繁多，因为当时有政府的红头文件，所以一切手续从快从善。后来又办纸巾厂，建厂用地的划拨等等，一切绿灯放行。刘大哥每次忐忑而来，始终满意而归。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交往。往后，因市风景名胜区评审会召开，省内外专家高官云集赤水，市政府为了提升赤水形象，评升为国家级景区是件头等大事，新建招待所接待有关贵客，刘大哥当时是市招待所的所长，为报滴水之恩，于公于私，义不容辞，这方面他是轻车熟路，后勤生活住宿由他总揽负责。可是百密而一疏。因为安排房间时，省内外专家迟来，所有带卫生间的房间安排告罄，省里一位女官员立即变脸，面对当时已经五十多岁的刘大哥炙手可热，盛气凌人，北方干部训人有特色，女人更盛，除了口中如同机关枪咄咄逼人，每句话里还夹带着难听的吭声。此位女官员是此次会议的召集人，弄得不好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很无奈。刘大哥却满脸笑容，不温不火，承认错误，立马纠正，半个小时调整房间，避免了一场灾难。事中事后，我很佩服刘大哥肚量之大，因为他经历过太多的人生坎坷，这点小风浪根本不算什么，忍得一时之气，换来和谐春风。

刘大哥终身节约朴素，经常是一身运动装，不容易添置新衣，他女儿给他买了一件深蓝色的对襟毛料上衣，穿在笔直的身上，要身材有身材，要气质有气质，我们都投以赞赏的目光，可他却埋怨女儿不该如此破费。说是如此，我们聚会时他也不忘常常穿在身上，很是得意光彩。

刘大哥身体很好，走时已经七十过九，大概只差两三个月就满八十大寿。我们都等着吃他的大寿喜酒，可他总不同意，弄得我们很不理解，这个谜团一直到刘大哥走后。他的爱人柯大姐，才透露，刘大哥说自己满不了八十岁。我们在不知内情之下终于说通了刘大哥，而且找了一间很便宜的荤豆花馆准备办刘大哥的八十诞寿之庆。可是，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2011年5月12日下午六点，我们全家人正在晚餐，突然听邻居用手机告诉我：“刘大哥走了。刚刚抬进殡仪馆。”第一个反应是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前两天我俩还一起散步，红光满面，时隔两天怎么就逝世而去，没病没痛。直到我在殡仪馆临时房中看见刘大哥躺在木板上，面色惨白，脑后的血液还在汩汩流出，一盒草纸都泡在血中，他大女儿试图掰开他紧握的手，哭得撕心裂肺。据柯大姐介绍，可能是心肌梗塞或脑中风跌倒在地，因无人救助流血不止而亡。刘大哥走了，一个鲜活的好人从我们身边突然离去，从此再没有人与我一道推心置腹的交谈。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沉闷了很久，晚上常常失眠不由想起刘大哥身前八十诞寿之约，于是通知生前好友加上刘大哥的爱人柯大姐，还是那间荤豆花馆为刘大哥办阴生。薄酒三杯入肚，一阵泡沫后我祝刘大哥泉下有知，请饮这杯离别酒，来世又相逢。

刘大哥出殡那天，蓝天白云，阳光明媚，一大早我们几个生前好友乘他们安排的小车送到金华殡仪馆作遗体告别，他大女儿端着刘大哥的遗像，哭得双眼红肿。不知刘大哥何时照了这幅彩色相，这幅彩照越看越有点奇怪，不管你站在哪个角度，都总觉得刘大哥在向你微笑致意。听搞美术的人讲，世界名画蒙娜丽莎画像就有如此魅力，果真如此！随着司炉工一声招呼，刘大哥的遗体被推进了火化炉。这时，我正站在殡仪馆外抬头见那高高的烟囱上一缕青烟缓缓上升，袅袅青烟久久地漂游在碧空之中。此时刘大哥女儿们哭声哀哀，声声断肠。我久久的看着刘大哥的遗像，再看天上升起的青烟，这青烟慢慢变幻为刘大哥微笑的身影，向下面的挚爱亲朋好友频频招手，点头微笑。我想起了佛家人常说，人死后灵魂升天，躯体入土。这莫非就是刘大哥的灵魂在升天？如是，祝刘大哥一路走好！

(编辑：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