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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家的虚棚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山东 李振    阅读次数:32220    发布时间:2023-01-01

——谨以此文献给天堂里安眠的姥姥和她救过的两位八路军小战士  


(一)

麦子黄梢时候,住在东向村大本营的日伪军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他们纠集几十名人马,前面由摩托车带路,后面跟着十几辆卡车,开始对附近村庄进行疯狂扫荡。顷刻间,毒辣的太阳下,乡村并不宽阔的道路上,人喧马嘶,尘土飞扬,滚滚黄土在麦风的裹挟下,直上云霄。在田间劳作的人们见状,火速丢下手中的农具,一个个像是无头的苍蝇,拼命般疯狂逃遁。很快,他们来到一个叫岗子的村庄,随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车上站立的日军前后抖动了一下,接着提着上着明晃晃刺刀的钢枪,便纷纷跳下车来,立即在大小路口架起了机枪钢炮,只见小野队长,嘴里“叽里呱啦”声嘶力竭地咆哮着,指挥刀不停地在空中狂舞着,阳光下闪着逼人的寒光。身穿着马褂,戴着眼镜,留着分头,蓄着胡须的翻译官,弯着腰快速跑了过来,在他的耳旁嘀咕了一阵,只见小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在空中挥了挥拳头,翻译官点头哈腰,像鸡啄米似的,领着几个日军消失在弯弯曲曲的、逼仄悠长的街巷里。

不一会儿,他们连拖带拉,将村里的刘保长带到小野面前,刘保长脸色蜡黄,双腿筛糠一般抖个不停,小野走到跟前,面带和善但两眼露着凶光,厉声对刘保长说道:我们大日本皇军亲善百姓,这次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赶快把你们的粮食统统交出来,如果不交或者反抗,那我大日本皇军的枪炮和刺刀可是不长眼睛也不认人的!

听到这话,刘保长倒吸了一口寒气,脸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滚,连忙陪着笑脸对小野说:太君,你看时下正是青黄不接的当口,地里的麦子还没有成熟,乡亲们个个都面黄肌瘦的,村里野外树皮都扒光了,树上的叶子也撸光了,个别乡亲甚至连屋檐草都掀起下来吃了,糊口都难,实在拿不出几粒粮食,能不能宽限几天,等麦子收下来再给您送去!

听到这里,小野像一头被激怒了的猛兽,暴跳起来,一把揪住刘保长的衣领,顺势一拉一推,刘保长踉跄了几下,一下子被重重地摔在地上。翻译官跑过来对刘保长说: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赶快让那些刁民把粮食交出来,否则的话,你的小命保不了不说,连那些刁民也一起受连累!你仔细掂量掂量吧!

此刻的小野已经耐不住性子了,他指挥刀一挥,除了把守路口的鬼子外,其余的饿狼一般,逾垣越墙,开门破户。有逮猪牵羊的,有撵鸡打狗的,有窜到破屋里翻箱倒柜抢劫财务的,有凌辱大闺女小媳妇的,还有的因抢不到东西,就把破家具,烂被褥抬放到院子里,和破草屋一起付之一炬,一时间狼烟漫天,哀嚎四起,整个村庄笼罩在黑暗恐怖之中。村里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白天不见日光,夜晚恰似白昼。

刘保长拖着带伤的身躯一瘸一拐的回到家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破房子几乎只剩四面矮墙,余烬还一闪一灭地冒着黑烟,剩余的几根檩条不断地从房顶上塌陷下来。妻子则披头散发,面无表情,两眼呆滞,蜷缩在残垣断壁间啜泣着,他似乎知道了发生的一切,赶紧抱着妻子,掸去身上的泥土,理了理蓬乱的头发,一向刚烈正直的他,竟然再也控制不住夺眶的泪水,像个女人似的嚎啕大哭起来。

那夜,刘保长在夜深人静时,对妻子谎说心里憋闷的慌,出去走走,便独自来到村北崖河堤上,旱烟吸了一口又一口,鬼魅的红火星像是带血的眼睛,在黑夜里一闪一闪的眨着,长吁短叹了很久。然后,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绳索,使劲往那颗歪脖子老槐树上一搭,将绳扣系牢,伸进长脖,两脚把垫石一蹬,身子悬在半空,吊在了黑黢黢的苍龙一般的古槐树上。

第二天下地干活的乡亲发现了悬挂在树上的他,只见他双目怒瞪,舌过下巴,面如黄纸,脖子上勒绳深陷肉中,浑身已经冰凉。便招呼来几位乡亲,把他松绑下来,用土办法又是封口,又是堵窍,最终无济于事,只好用一领破苇席,卷了卷,挖了个坑穴,把他埋葬在祖坟上。

几天后,他的妻子疯疯癫癫的在他上吊的坑崖旁,投水而亡,一对苦命的夫妻只能在黄泉下重逢了。

 

(二)

麦子成熟时,田野里一片金黄。那黄色是成熟的颜色,也是乡亲们的希望之色。此时的布谷鸟早已立在枝头,不停地鸣叫着,仿佛在催着人们抓紧抢收抢种。俗话说:“芒种一响,龙口夺粮”,眼看到了嘴头上的庄稼,必须得争秋夺麦,抢抓农时!乡亲们早早准备好杈把、扫帚、扬场锨,趁着天气晴朗,天不亮就三三五五奔向田野,用镰刀割,用担子挑,不几天就把黄澄澄的麦子摊晒在场院上,待晒好后,再顶着烈日,用石磙一遍一遍地辗、用木锨扬去麦糠碎草,然后将金黄的麦粒装进布袋运回家中码放起来或卧进缸瓮里,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柴草苫蔽好、隐藏好……

令人气愤的是,辛辛苦苦打下的粮食,自己还来得及吃,鬼子便又耀武扬威地开着汽车来抢夺了。乡亲们迫于鬼子的淫威,忌惮他们黑洞的的枪口和明晃晃的刺刀,只好无奈地任由他们大肆掠夺、疯狂哄抢。黄昏时候,他们把抢来的粮食,装满了整整几辆卡车,然后得意洋洋地绝尘而去,扬起的尘土在空中飘荡了很久,才慢慢散去。

这次抢劫过后,估计能消停一阵了,趁着昼长夜短,姥爷姥姥开始盘算着整修被鬼子烧毁的房屋了。姥爷是个心灵手巧的人,不仅是种庄稼的行家里手,一些木工、瓦匠类的匠人活,做起来也像模像样。斧锯刨锛运用自如,凿卯开榫得心应手;砌墙抹灰轻而易举,架梁上檩小菜一碟。说干就干,姥爷找来废旧木料,做成一个简易脱坯模具,姥姥在麦场里捡来麦秸麦糠。然后在北河堤下空旷的地方,姥爷刨土取水,姥姥撒上麦糠麦秸,活好泥巴,姥爷用锨铲起泥巴倒进模具里,再赤脚用力来回踩踏,用平板刮平,后轻提模具上的拴绳,一块板板正正的土坯就制作完成了。这活看似简单,实则也有技巧,脱坯用的泥巴既不能太软,也不能太硬,撒放的柴草既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否则都会影响坯的质量,总之得掌握好“火候”!

几天的时间,盖房用的土坯就脱完了,经过晾晒,待牢固后,就开始起坯了。姥爷用木轮车把所有的坯运回家,然后姥姥打下手,垒墙、架梁、上檩、苫草几道工序下来,不到半个月功夫,像模像样的三间草房总算大功告成了。虽然低矮简陋,总能遮蔽风雨。接着,姥爷又趁热打铁,在两架梁之间,用一些尚未完全烧毁的檩条,搭起一个简易的虚棚,虚棚旁立着用两条长木和绳索制成的木梯,便于上下取物。这样,一些杂物和破衣烂衫还有姥爷喜欢抽的旱烟叶,都搁放到虚棚上,既显利索,又节约了空间。

到了金秋时节,据点的五六个鬼子又来村里了。不过这次不是来扫荡抢劫财物,而是在这里选址准备修炮楼。据说他们经过准确测量,从北平到南京,岗子村正好是中点,距两地分别是一千华里。在这里建炮楼,可以说既有政治意义,又具军事价值,因此,岗子村便有了一个流传甚广的别名叫“两分店”。

他们五六个人,围着村子转悠了好几天,最终,由一位带着眼镜,有些斯文的鬼子确定下具体位置。应该说这名日军深谙中国的居住环境文化,炮楼位置设在一个高高的土岗上,顶部土质坚硬平坦,站在高处,一览无余,既可俯视大半个村庄,又能监视村中人员行踪。加上北靠河堤,三面环水,可谓是易守难攻,进退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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