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喜欢野外裸泳!那种一丝不挂任水抚摸、亲近自然的快感无与伦比!
但绝不喜欢裸奔!那种无地自容、心惊肉跳的羞耻也空前绝后!
然而两种截然相反的人生体验,我都在同一天经历了。
赤水水体多,既有天然小溪,也有人工山塘水库。小时候的夏天,这些地方是我们纳凉消暑、休闲娱乐的绝佳去处,也是大人们收割稻谷后除汗清洁的场所。二十世纪80年代,不光小孩野外洗澡不穿内裤,大人也是赤条条下水。那时多数人刚刚脱离温饱,哪像现在有心思和余钱置办泳裤等行头。
兴红村五桂桥下游200米处的打米厂处筑有水坝,坝内水深约2米左右,为水轮碾米机提供水能,是我家及方园2公里农民碾稻米的地方;再下游约1.5公里酒谷沟一带有较宽阔、水流平缓的溪潭。这条注入赤水河的小溪是我们放学后经常戏水的地方。
每每到达河边,大家便迫不及待把书包一扔,脱光衣裤,争先恐后跳进河里!暑热、疲乏、饥饿一下去无踪影,还有摸鱼捉虾翻螃蟹、打水仗的快乐。面对彼此的光屁股,还有岸上偶尔经过的路人,我们没有丝毫尴尬和羞涩。
有一次,打米厂石桥下突出水面的一小方泥土上,竟然有一条小乌鱼。我想据为己有,可是我的抓鱼技能实在太差,让它滑跑了,后悔不已。要是让堂兄来抓,一定会得手,因为黄蟮、泥鳅等都很难逃脱他的徒手。
那时,我们野外游泳全靠自学,相互传授“半斗”技术,唯一需要的是下水勇气。实践出真知,靠不断扑腾,我们学会了自创的狗刨、仰泳、潜泳等技术,水平各有千秋。
胆小的伙伴,就坐在岸边看我们戏水,久久舍不得离开。虽然我们不断怂恿,并浇湿其衣服,但他们终究没敢下水,错失了戏水的乐趣,也没有学会游泳。
记得有一年,大约是五月份,河里刚刚涨了水,浑浊的河水卷着漩涡,夹着枝叶,还有点凉。放学路上,太阳稍稍挤出点小汗,我们顾不得涨水的危险,纷纷跳进了河中,不一会儿,身上的汗毛就结上了厚厚一层淤泥。
当然,周边出现过淹死人的事,尽管很少发生,但父母仍然严令禁止我们私自下河洗澡。可是父母的禁令和棍棒威胁,还是敌不过戏水的魅力。我们总是偷偷摸摸下水,然后订立攻守同盟。
游过泳后,皮肤会发干,用指甲轻轻一刮,就会出现白道。于是我们在进家门前,都要跳一跳,努力出一通汗水,试图掩盖罪证。但由于时间短暂,皮脂分泌不及,效果差强人意,因此常常被识破,从而招来一顿责骂或竹枝抽打。
放暑假的时候,菜籽沟水库就是我们的水上乐园了。这个水库建于1970年代集体经济时期,宽约50米,长200多米,最深处有30多米,库容大约10万方。不过其灌溉功能现已转变为饮用水源多年了。
一起游泳的有哥哥、堂兄弟,以及邻居。我家里有一只旧胎芯,正好作为救生圈使用。我们比赛谁游得快,可以横竖游过,但我体力不是很济,算不上快。我们在岸边水田中筑坝建渠,蓄水制造漩涡。我们从岸上学跳水。我们还把淤泥涂满身体和头脸,躺在岸边晒太阳,然后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荡掉黑泥。黑泥美容护肤法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首创。
水库里有一种不知名小鱼,长约三厘米左右,不怕人,只要稍停下来,他们就一窝蜂在身上不停地啄,搞得痒痒的,有的还咬得轻痛。这项免费按摩鱼疗是必须享受的。
每次戏水,都要一个小时以上,直到精疲力竭,太阳西下,手掌起鸡皮疙瘩,才肯穿上裤子回家。
偶尔从水库边经过的舅舅,每次都要训斥“淹不死你们!”。他的安全警告被我们当成耳旁风,甚至觉得有点狗咬耗子。终于有一次,舅舅生气了,一边骂,一边把我们兄弟四人的衣服抱走了!
我们在水里眼睁睁看着,傻眼了。心里还存有一丝侥幸,希望舅舅只是吓唬一下我们,能大发慈悲,把衣服抱回来。
可是结局并不乐观。我们在水里呆了约两个小时,手脚已经发白,起了厚厚的皱纹,终不见舅舅回来。绝望中,我们被迫决定光屁股回家。看准远近没人,硬着头皮钻出水库,做贼一般向家里裸奔起来。
好在水库距家大概五六百米,而且四分之一是穿林而过,心中祈求千万不要碰到路人。可是刚刚翻过堤坝,便听见不远处一位干活的中年农妇惊叫:“你看那几个娃儿,裤子都没穿!”于是,无地自容的四个光屁股颠簸得更剧烈了。
我永远忘不了,在梯田间、堰沟上、树林中,四个狼狈不堪、羞惭无比、惊惶失措、抱臀鼠窜的十多岁少年。
跑到家,家里有人,不敢进门,于是我们爬上房屋后边的一棵大香樟树,以等候天黑。爬树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几个圆滚滚的屁股,让我想起猴子,有点尴尬。
一水之隔,光屁股的感觉有天壤之别。在水中显得顺理成章,舒适坦然;而在岸上则做贼心虚,恨无地洞。
裸奔的丢脸,并没有损伤我们野外裸泳的热情,我们仍旧裸身出没于水库和溪流中,只是每次把衣裤放到隐蔽的地方,以避免再次裸奔的风险。
后来,我们终于找到报复舅舅的机会。一天,我们从他家门口经过,舅舅家里铁将军把门,外出干农活去了。我们爬上那棵硕果累累的桔子树,每人狠狠地摘了不少,把衣服裤子口袋塞得满满的。然后一溜烟跑到不远处的水库,脱光了衣裤。对舅舅的怨恨,随着酸得流口水的桔子在水中飞舞而消散了。
舅舅的好心,给我们创造了裸奔的羞辱,也招致柑桔的损失。其实,那些桔子成熟后味道不错。它是当时方圆五里的稀有品种,除了舅舅家里这一棵,其他地方我没有看到。那颗柑桔现在还在,只是苍老衰竭了,挂果不多。舅舅扶贫搬迁后,没人管它了,连土墙瓦房也拆了。
桔树被遗忘,我却记得舅舅的“责骂”。虽然舅舅只是妈妈的表兄弟,但工作后直到现在,我仍坚持每年春节给他拜年,生病住院也会去看望他。
40年前惊恐万状的裸奔,是遮盖羞耻的被迫逃难,我是绝不敢想了。但拥抱大自然的裸泳,却是寻觅快感的主动敞怀,我还念念不忘。
现代的人工泳池,虽然多了一份安全,却总是人满为患,死水一潭,缺乏青山装扮、泥土芬芳,远离了大自然,更失去了率性裸体的放松,让人扭扭怩怩,放不开手脚,根本比不上野外溪流和池塘的自然宽阔、干净放任。
夏天,只要经过那些清澈的小河或池塘,总会令我想起童年的快乐,勾起我一丝不挂跳入水的冲动。但是曾经戏水的小河已不如原来清澈,水库也插上了禁止游泳的标牌,成熟的文明礼仪更是系紧了裤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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