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匆匆,抬头已是深秋。老屋主卧室旁的那棵梧桐树又硕果累累,黄灿灿的梧桐叶随着微微吹过的秋风,在空中摇曳起舞,好生一幅醉是梧桐枝头笑的美好,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父母亲在梧桐树下的那些印记。
打我记事起,梧桐树就一直长在老屋主卧室旁。不管天晴下雨还是暴风雪来袭,它亦能自然汲取天地之灵气,始终将脊梁高高直直地屹然挺立,胜有一览众山小的辽阔,即使其身在万花丛中,也能被人老远就一眼望见。梧桐树有五六米高,直径需两个大人的双手才能紧紧握住,树干上有些白色的小斑圈,远看像是梧桐树特有的图腾般豪迈。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种下的,只依稀记得父亲讲过,这棵树的年龄比我还大一岁,按推算应该是父母亲在生下我的头一年种下的。
父母亲的祖籍,在两个不同的乡镇,老家相隔甚远,此前谁都不认识谁。听说他们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经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一根红绳便牵到了一起,自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开始,两个陌生的人成为了彼此的依靠。母亲跟随父亲生活,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宅两人三餐四季,简单而平淡,一切都那样的井然有序。婚后第二年,父母亲如愿有了自己的孩子,宁静的小家开始有了哭笑声,虽然作为新手父母来说,他们显得有些愚笨,但都是全心爱着这个孩子。为了能多挣点钱养孩子,父亲经常在梧桐果收获的季节约上几个同龄伙伴一起去邻村捡果子拿去卖,要是有时间就手工榨成桐油再多卖点钱。在幸福中期待,父亲说再辛苦都值得。
话虽如此,但当时家庭经济条件和生育条件很有限,母亲生孩子时并没有选择去镇上的医院生产,也没有请稳婆帮忙辅助生产,而是由父亲当起临时的产科大夫接生起了孩子。据说在生产前,他们就咨询了村里很多个年长的大爷大妈,请教关于生孩子的相关准备事宜和注意事项,希望在正式生产时不至于手忙脚乱的。第一次生产,他们拿不出现成的优良接生用品,只准备了大盆子、剪刀、棉布、白线、草纸等基本物资。也就是用的这些物资,父亲胆怯地在家中接生了这个孩子。虽然说他们在生产前做了很多准备工作,但是当真正生产时他们还是有些紧张和害怕,不过还好一切都处理得妥当。
父母亲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小子,白白胖胖、软软呼呼的,身上还有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味,他们每次抱起来都不舍得放下手。原本以为这个孩子会健康平安地长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一个多月的时候就突发恶疾无法根治,他们想了很多办法,也寻遍了很多地方,也没能把这个可怜的孩子救活。在腊月的一天雨夜里,孩子拖着虚弱的身躯,在襁褓中微微地哭了几声后便在母亲的怀里再也不动了。父亲抱着母亲,母亲抱着孩子,哭作了一团,久久不能起身。数个小时后,父亲擦掉眼角的泪水,告诉妈妈要笑着送别孩子,不能让孩子在另一个世界担心和害怕。他们带着悲伤,将孩子葬在了老屋后的山林里,往后时不时还抽时间去看看,陪他说说话,好像孩子从未离开过。
据母亲回忆说,哥哥走后的那段时间,他们时常坐在房间里发呆,看着孩子穿过的衣服、用过的生活物品,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心想暂时不要孩子了,等合适的时候再说。也许是上天见怜,在哥哥走后的第二年,母亲再次怀孕了,用她的话说,这是上天念他们太想孩子了,才把孩子送到了身边。欣喜之余,他们把这个孩子当作了唯一的心灵寄托,细心耐心地孕育着准备着,等待着孩子的顺利降生,还计划着到时如若条件允许,就去镇上卫生院生孩子,保障一切安好。可现实总是那么残忍,还没等到足月时,这个孩子又因发育不良夭折在了母亲的肚子里。本以为可以借着这个孩子走出哥哥病逝的阴霾,没曾想现在愈加悲痛难耐。连接两个孩子的离去,母亲身心备受打击,她毅然决然地对父亲说以后不生孩子了,父亲也点头同意了。
在顺其自然下,几年后,父母亲还是相继有了几个孩子,可是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生育的孩子一个也没有顺利长大。本就备受煎熬的他们,再加上当地村里的一些流言蜚语,越发压得人有些抬不起头来。找不到根源在哪里的他们,只得听人劝请个八字算命先生来看看。经八字算命先生占卜说是由于他们的主卧室地基朝向不好,才导致生育的孩子都跟着夭折了,必须要换个方位才能扭转乾坤。父母亲半信半疑之下,还是按其说的做了,他们将主卧室重新改建在了房子的右侧。可主卧室当西晒,夏天得从早上太阳一出来就要晒到傍晚直到太阳下山,一整个夏天都别想好好地休养生息。尤其是在没有空调、冰箱、风扇的年代,得靠手动摇扇子去热,连做梦都想房子能有一大片阴凉。
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梧桐树有吸引凤凰的意思,便多方找人打听,终于知道在县城内的丁山脚下可以买到梧桐树苗。他硬是背着背篓走了好几十里地来到了丁山脚下,将别人说得很神奇的梧桐树苗带回了老家,祈求怜惜赐予他和母亲一个健康的孩子。父亲将它栽种在了主卧室的旁边,说是等若干年以后梧桐树长大了可以给房子遮阳避雨,但他自始至终没有告诉母亲梧桐树有吸引凤凰来的寓意,也许是怕万一最后没有孩子反而勾起了她的伤心往事。
树苗种下的第一年,父亲每个周末都要给它浇水锄草,生怕身边的杂物吸收了它的营养影响了成长。在父亲的悉心照料下,梧桐树苗很是争气,第二年便开始疯狂生长,能肉眼可见地长势迅速。从远处看,就像一把葱葱郁郁地大伞真诚地敞开怀抱,照拂着亲近它的人儿。那一年的年底,我出生了,父母亲终于抱上了期待已久的孩子,村里的流言蜚语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在没有记忆的幼儿岁月里,我不知道是否经历过让父母亲极其难过揪心的事情,父母亲也从未提起过,或许是怕我成长过程中心里有阴影,也或许是怕他们再次想起那些悲痛的伤心往事。他们像是统一了口径,只是在我成年后说过,为了让这个恩赐般的孩子能健康地活下来,他们有空就会把她抱去梧桐树下走走、坐坐。春天里,听听梧桐树长出嫩绿色枝丫的咯吱声;夏天里,闻闻梧桐树开出紫红色花朵的香味;秋天里,摸摸梧桐树上结出黝黑坚硬的果实;冬天里,看看梧桐树光秃秃地枝干上挂着一个个雪白的小灯笼。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平安地长大了。
没办法考证父母亲的话,我也不想去考证,毕竟现在他们是知足的,还经常开玩笑说我就是那只被梧桐树引来的凤凰。与其猜测来猜测去,打破现有的欢愉,还不如将曾经的那些不快埋葬,一切向前看,终会越来越好的。
又起风了,快看,老屋旁那棵生长了三十多年的梧桐树,始终昂首挺胸地站在大地上,静待岁月洗礼,舞送更多祝愿。
父母亲说今年春节定回老家看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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