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
今年春节南宁天气一直很好,白天阳光明媚,晚上凉风习习,好一派春光景象。春节期间南宁好像一座空城,人都回老家过年了。
吃过晚饭,换好运动鞋,打算趁着大好春夜好好走走。我计划绕行相思湖一圈,从民族风情街沿相思湖东路往南,到大学路转到风雨桥那边回来,刚好一圈。绕相思湖一圈还是有点距离的。走了两个小时多,按我的速度(除去中间因贪恋夜景而停下来抽烟观看的时间),应该有十公里左右。从七点半开始,十点半左右回到家。夜色迷蒙的湖边自有胜境。
在民族风情街边上过桥的时候,我看见西边的天上挂着单薄的一弯上弦月,颜色玄黄,仿佛神秘天地向世人显示的一道故意叫人错过的启示,玄奥莫测。湖的东边这条路街灯明亮,风景单调,故而我走得比较快。笔直的大路往南三四公里外的大型购物广场灯火辉煌,我就以它为目标甩开大步走去,直到身上微微冒汗。沿路栽种的紫荆花树整齐划一,落尽绿叶,光秃秃的枝桠在路灯下安静地等待生命的轮回,它们都比我有耐心。路上几乎没人,车子也少,那么大且直的一条路,尤其是你习惯了它的繁忙热闹之后忽然变得像眼前这样空落落的,给人留下的疏离和抽象的感觉。
我走到了寥落的购物广场,快步穿过它,走上大学路,转进湖边幽静的临湖小径。现在我走的是湖的对岸了。小道离开了有街灯的大路,四周只有草木、湖水、临岸的石头以及突然惊飞的野鸟,渺无人烟,胆小的人是不敢走的。宽阔的湖面在夜色中似乎更浩渺无边了,微风带起的细浪轻柔地拍打着湖岸,发出抚慰人心的轻响。这里那里安睡的白鹭被我的脚步声惊醒,张开翅膀迎着夜风起飞。开始的一两只把我吓了一跳,后面习惯了,大家都不慌不忙了。白鹭起飞时舒展的羽翅划动空气时发出噗噗的响声,飞到湖面时,白天白得一副骄傲得不得了的大鸟变成黑魆魆的夜枭。它们抗议似的鸣叫逗得我直想笑,于是我用力地拍巴掌,看它猛地用力高飞,叫得更恼怒大声。翅膀和空气摩擦的吱吱声也更加清晰地传过来。
粗糙石板铺就的小路极尽蜿蜒曲折之能事。它有时穿过一片水杉;有时路过一片空落的草地;有时一边是密匝匝的高过人头的芦苇,风吹动时发出沙沙的响声;有时它又拐到搭在湖面的带着低矮栏杆的桥上,徘徊往返于湖面和小岛之间。湖岸小路我是熟悉的,平时在早上跑步时已经和它亲近熟悉。但是晚上来,却是头一回,在夜晚的氛围里,小路呈现出另一番韵味。就像一位老朋友,突然换了往日熟悉的面貌,让你意外又惊喜莫名。你知道他就是你认识的朋友,有着你喜欢的所有性格和秉性,然后你忽然发现,他身上还有你未发现的恰恰是你喜欢的更多特质。
在水角湾以外的地方过年于我是极少的体验。前年在南宁过完除夕,年初一才回的家。去年虽说除夕和年初一在老家,年初二就又匆匆离家了。今年春节期间根本就动弹不得,必须待在原地——虽然老家就在三百多公里外的不远处。
不回老家过年的原因虽各不相同,悲喜各异,但是往后看,似乎由于各种原因(而且原因都大到除夕不能回家乡和家人团圆)在外过年的次数好像还会越来越多啊。
人到中年,生活已经让你遍尝不可逆转的聚散离合,悲喜无常。看开看淡了吗?恐怕未必。但是身处何地,似乎没那么重要了。心安处即故乡,如果感觉有所缺失,自己补上就好了。
“到不了的都叫做远方,回不去的名字叫家乡。”……
◎菜地
今年开春母亲在小区旁边的旱地上租了一块地来种菜。
做这个决定母亲挣扎了好久,一直说老家大块大块的好田好地都没人耕种,在南宁这里,簸箕那么大块旱地,居然要收150元租金,太过分了。然而最后母亲还是斗不过自己农民天性,簸箕大的地也是地啊——对于母亲来说,只有有地可种,这个世界才是真实可靠的。
小区里的其他老太太也有不少和母亲一样租了地种菜的,她们每天早晨一起下地捣弄,下午一起坐在门口石阶拣菜,一起讨论谁种的菜好,絮絮叨叨,可热闹了。
自从母亲有了自己的菜地之后,家里的冰箱就总是塞满了她种出来的各种蔬菜瓜果,从没间断过。菜市场光顾得少了,除了肉菜,其他的瓜菜一应俱全——空心菜、麦菜、豆角、苦瓜、玉米、节瓜、辣椒、秋葵、葱蒜姜艾……有时候实在太多,冰箱都放不下了,她还是往家里摘菜,我们也挺苦恼的——蔬菜瓜果放久了不新鲜。
“你不是说菜地只有簸箕大?怎么你天天总能往家里摘那么多菜的?”我问她。
“地是不大,但是种得好也有菜吃的,放心吧。”母亲还以为我怕菜不够。
“我不是怕菜不够,而是菜太多了。蔬菜摘回来当天吃最好,隔天就不新鲜了。”我说。
“哦。”母亲闷闷地说。
话虽然说明白了,可冰箱里的菜照样不少。母亲总有千般借口往家里摘菜——豆角被老鼠偷吃,玉米不摘就老了,节瓜长得够长了,麦菜这个季节吃最好,苦瓜多吃点降火……时间长了,有时候我们偷偷把母亲摘回来的菜扔掉一些。我们觉得做得隐蔽,母亲应该察觉不了,可老太太心里明镜似的。后来母亲往家里摘菜是见少了,晚上吃饭我就问她:“妈,这段时间冰箱的菜少了,簸箕大的菜地产能不足啦?”
“菜多着呢,”母亲闷闷地说,“见不得你们败家糟践东西,我拿去送人了。”
“哦。”我只能说。
小区里的老太太有和母亲一样自己种菜的,也有大半不种的——有的是不会种,有的是不想种。母亲与人为善,小区的老人和她都是朋友,开始时菜送的很顺利。大家都喜欢她的菜,没有农药残留的自家菜,大家都喜欢。可日子久了,人家也不好意思老是吃白食啊,拿她菜的时候就给她塞钱。
我是很后面了才知道了这回事的,有次我出门刚好碰到她在小区大门口业余卖菜。老母亲看见我,一脸的忐忑。我急着出门,也没有和她说话,朝她笑笑就离开了。
晚上回家,母亲小心翼翼地和我商量:“那个菜我真是送给他们的,可他们说,我要是不拿他们的钱,他们就不拿我的菜。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我就不给他们送菜了……”母亲是怕自己在小区里卖菜让我觉得丢脸。
“没关系的,”我说,“自己劳动所得,没什么不合适。”
听我这样说,母亲释怀地笑了。自此以后,种菜卖菜就成了母亲的头等大事。这个季节天亮的早,母亲早上五六点多就起来去菜地了,白天太阳大,下午就到五六点才去菜地浇菜,忙得不亦乐乎。晚上吃饭的时候,母亲常常和我们分享她今天卖了多少多少菜,她的菜别人多么多么喜欢,谁谁谁今天就订了明天的菜……
我们听着,讽刺着她的老财迷,夸赞着她的菜地高产量。可母亲才不理会我们的讽刺或夸赞,老自豪了,时时和我们说隔壁的种菜奶奶老种不出菜,老嫉妒她的菜地产量高。我打趣她:“明天和隔壁奶奶说道说道,以前镇上农科所的领导是怎样挽起裤腿,亲自到我们家水口社的水田里向你取经的,和她们说说以前亩产多少斤粮,和她们说说地怎么种……这样她们就不敢嫉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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