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具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郁林    阅读次数：8683    发布时间：2024-12-26

星期六和老婆孩子去买家具。

要去的家具市场离家很远，得开差不多一小时车。星期六早上嘛，要做的事情多多的，要睡懒觉啦，要煮早餐啦，要花个把钟头伸懒腰啦……总之出发时已经十点多了。

可是为什么非要去那么远的家具市场呢？原因无他——这家搞促销活动嘛。早大半个月前，促销传单啦，特邀嘉宾邀请卡啦就以你想象不到又在意料之中的方式，由你想象不到又在意料之中的人递到你的手上了。然后隔三差五地给你打电话，说得只要你来，东西好像都不要钱似的。

路上我不紧不慢地开着车，妻子坐在旁边。最好不要多说话，尤其不要多评论所谓促销活动的不靠谱，诸如先是抬起虚高的价格，再打掩耳盗铃的折扣；诸如现场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蛊惑人心的促销员等等；你一说这些，妻子肯定不高兴，“就你聪明，就你厉害，就你……”

这些不能说，那说点别的吧。

“我爸爸以前老对我们说‘东西只要还能用，就尽量不要换。’”我说，“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嗯。”妻子说，对这个话题她不感兴趣。

“你爸爸什么时候说的？”儿子在后面问。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赶紧说。

“那么远的事情你都记得那么清楚吗？”儿子带着疑问说。

“那当然，我爸爸说的话我都记得。那像你，爸爸说什么都总是左耳进右耳出。”

“哼，你爸爸肯定没你那么多话。”儿子不理我了。

我也不理儿子，继续刚提起的话头，“我爸爸说，‘东西只要还能用，就尽量不要换’，换掉旧的，新的未必有旧的好。就比如说家具……”

“闭嘴！”妻子说。

“……”

“嘿嘿，嘿嘿……”小子在后面不怀好意地笑。

“闭嘴！”我也说。

过了一会，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我说：“以前伏尔泰也说过一句话，我觉得他说得也蛮有道理的。”

“什么话？”儿子问。

“‘我不同意你说的任何一个字，但是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我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说。

“傻！”儿子说。

“你敢说伏尔泰傻，你不想混啦？”我威胁他。

“你爸爸说得有道理一些。”后面的小子说。

“算你聪明，要不然——嘿嘿。”我对儿子说，“话说回来，我爸爸不但说话有道理，做事情也厉害得很，以前我们小时搬家，新屋的家具都是我爸爸自己动手做的，凳子，沙发，床，饭桌……通通都是！又结实又耐用，从某种角度欣赏还挺好看的。

“真的，我爸爸打家具在村里称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他会就地取材，比如说一段原木，要放在别人家，最多劈开了当柴火用，我爸爸可不。他把原木一分为二，锯开的平的这面刨光滑，另一面安上四条腿，一张凳子就做成啦。我们家以前有两张这样的凳子。有米把长左右，四条腿墩墩实实，一坐就是十几年，要不是你阿婆过年煮粽子缺柴火，阿公那两张凳子一定现在都还在用。”

“可惜了，我没见过。”儿子话里没多少可惜的意思。

到家具城了，我们进到里面，一边看那些和爷爷以前打的凳子大异其趣的家具一边继续聊刚才的话题——主要是我和儿子聊，妻子和导购员有聊不完的话，顾不上听我的。

“阿公打的家具虽然主要的特点是结实耐用，但是有时候他也会推陈出新，加入一些流行元素，以使得他的作品外形上更时髦好看。”我对儿子说，“比如说我们现在住的老家老屋，以前放在大厅里的那一组沙发，就是阿公和你大伯我大哥合作的伟大作品。巴闭到，隔壁震俅七公和林运二伯赞不绝口。他们仔细欣赏了那套沙发之后当场发誓，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家具。”

“现在在哪里？那套好看的沙发。”儿子问我。

“你出生得晚了，没见着。好像也是因为阿婆不知道哪一年煮粽子缺柴火之类的原因搞不见的，你回去问阿婆就懂了。”

“好的。”

“阿公不但自己会打家具，在他的影响下，你的几个大伯我的几个哥哥个个都是打家具的好手。别的不说，就你二伯我二哥，曾经打过一张沙发，外形古典，内饰新颖。在靠背中间的位置，精雕细刻地画了一大朵很像莲藕花的莲藕花，两边画的也是莲藕花，和中间那朵不同的只是两边的两朵还没开。

因为这张沙发太出色了，以至于被大家搬到了公太的铺子里面去展示。那张沙发一到了公太的铺子里，那可不得了，通街的人都知道了，围住了看，不管是谁，连隔壁剃头铺的师傅盲眼佬，都能一眼就看出那朵巨大的花是莲藕花！”

“好犀利！”

“那当然，你二伯那张沙发除了原材料稍稍有点问题，简直堪称完美。”

“有什么问题呢？”儿子问。

“他选用的木板有点不慎重，木板上面布满了虫洞。”

“……”

“老林，”妻子在前面喊。声音好温柔，听得我直哆嗦。“刷卡喂，我选好了，一套沙发，加茶几地柜，一共8808元，还送床垫呢。”

刷卡时儿子问：“我们这张沙发和大伯二伯当年打的沙发比谁的漂亮？”

“闭嘴！”我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