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海椒姓杨,但他爹妈给他取的名字不叫海椒。杨海椒活了三十多岁,从来没人给他取过绰号。海椒在我们山里人来说就是辣椒的意思,辣椒嘛自然没海椒厉害,海椒不仅辣,还特别辣,是那种排山倒海似的辣,辣得你老泪纵横,辣得你日思夜想,辣得你永生难忘。
杨海椒本名杨三娃,干起活来是村里村外远近闻名的拼命三郎,只要是他认定要干的事,一干就没白天没黑夜的。疫情过后,人们匆匆走出长期困住手脚的屋子,盘算着怎么把那些丢失的日子抢回来,纷纷向沿海城市走去。杨三娃是个例外,他没有走出村口。只是在村头村尾来回转悠。一个早晨,村支书在路头路脑没少和他碰面。
村支书觉得好奇,便问他:“三娃,你到底想干嘛?”
“我想包土地种辣椒。”杨三娃回答村支书。
村支书又问: “种辣椒?你有技术吗?”
“没有。”杨三娃想了下说。
“没有,你还种个铲铲!”村支书讪笑道。
杨三娃愣了愣,说: “我就想种辣椒,咋了?种辣椒有什么不好?”
村支书“嘿嘿嘿”连笑三声,嘣出三个字:“你娃儿!”挺着大肚子从杨三娃面前走过。
当天晚上,三娃提着两瓶好酒,还有一条香烟上了村支书家。次日上午,村支书组织召开全村春种工作会。会上,重点讲到土地流转,台下一片欢呼。在一众后生都出门打工的山村里,土地早也成为荒草杂树荆棘肆虐的场所,全村人都巴不得把土地流转出去,除了能领国家每年发放的各种补贴款,还可以收土地租金,这样的好事可谓是到处打灯笼都很难找到。
村支书坐在主席台上口若悬河,大谈土地流转的各种好处,村主任接着说杨三娃想租大家土地种辣椒的事。台下的人听了,你一言我一语的,纷纷议论着。
“这个年头,还种辣椒,在外面随便干一天都是二三百块,我看杨三娃这几年是关傻了。”
“他不是傻了,他是疫情后变成超级大傻子了!”
“种辣椒,有个卵用,钱赚不到一分,还得一生劳病!”
……
杨三娃一个人傻傻的坐在后排座椅上,一句话不说,像与他无关似的。
一个月后,村前村后的田间地头都种上了辣椒苗。三个月过去,辣椒苗长高了,浅白色的小花将村子罩得严严实实的。杨三娃一家和他从邻村雇来的十几个人从春天忙到夏天,又从夏天忙到秋天。那些天,村支书从家到村委会眯着眼笑着,村主任从村委会走在回家的路上笑眯了眼。两个月后,杨三娃种的朝天椒由青变红,整个村庄红红绿绿的,密密麻麻的朝天椒对着早起的朝阳,对着中午的烈日,对着晚霞中的落日,空气里充满了浓浓的辣椒味。
一天中午,一个村里在虾子辣椒交易市场打拼多年的人回来,看到漫山遍野、红红火火的朝天椒兴奋不已,说:“今年辣椒价格太好了,尤其是朝天椒,与往年相比,更是翻了好多倍。”
村里人知道后,都背地里骂:“杨三娃那个狗日的,今年搞倒事了。”
杨三娃不声不响,整天和他雇来的人在田间地头埋头打理。一周后,杨三娃准备摘辣椒,还没走到地里,远远的就看到村支书带着一家老小,在他地里摘他最红最亮的朝天椒,大口袋小口袋的忙于往家里搬运。村支书看到他,“嘿嘿嘿”连笑几声。杨三娃没说什么,跳进地里,埋头苦干。村主任看到后,也连忙带着一家老小跳进杨三娃的辣椒地里,埋头苦干。杨三娃话芽芽都没冒一下,蹲着在地里埋头苦干。
给他干活的人纷纷对杨三娃说:“他们摘你的辣椒你不冒火吗?”
杨三娃回答:“摘几个砍糟辣椒吃没什么,让他们摘吧。”
第二天清晨,杨三娃还没到地里,村支书和村主任两家人也早早的赶到地里了,又是大口袋小口袋的往家送。村支书看到杨三娃,又是几声“嘿嘿嘿……”杨三娃在路上遇到村主任,村主任一家像没看到杨三娃似的,大大小小的眼晴盯着地里红红火的朝天椒,每个人的手不停忙碌着。
人们问他,说:“三娃,他们太过份了,像摘自家的一样。”
杨三娃回答:“没事,他们今天可能是摘去晒干辣椒吃的。”
大家听后再没说什么,跟着杨三娃埋头摘辣椒。
在虾子辣椒交易市场,杨三娃卖朝天椒,村支书、村主任背地里也忙着卖朝天椒。
背地里,村里人都说:“你看杨三娃那个傻鸡巴,辣椒都是给村支书、村主任那两个傻卵种的。”
那一年,杨三娃种辣椒赚了些钱,村支书、村主任也赚了些钱。
第二年,全村人都种上了辣椒,种的也是朝天椒,唯独杨三娃改种了高粱。
村里人背地都说:“杨三娃那个傻鸡巴,放着好好的辣椒不种,偏要去种什么高粱,猪都不吃。”
从春天到夏天,村支书走在路上笑眯眯的,村主任走在路上也笑眯眯的。
夏天过后,秋天到了,杨三娃种的地里成千上万的高粱,像火把似的高高伸向天空,将村子围得水泄不通。四周山野上,全村种的朝天椒红红火火的,朝着天的太阳云彩。看着地里的火红的朝天椒,村支书笑散了额头上的皱纹,于是,派人去虾子辣椒交易市场了解行情。
不久,派去的人在电话中不停叹道:“完蛋了!完蛋了!今年种辣椒的人太多了,尤其是朝天辣,价格掉到历史最低。”
全村人都叹着气,叹完气就开始骂天骂地骂空气,骂收辣椒的祖宗十八代,骂朝天椒这个烂品种害人不眨眼。杨三娃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整天在家和高粱地里忙忙碌碌的。
一天中午,从酒都来了三个生意人,开着一辆奔驰大G直奔杨三娃家门口,还从尾厢里提了些高档礼盒走进杨三娃屋中。那天,他们在杨三娃家谈了半个小时不到,临别时,带头的那个中年人塞了一大笔钱给杨三娃,连声道:“杨老板,咱们说好了的哈,你家所有的高粱都只能卖给我,不准卖给别人哈。”
杨三娃没回答,点了点头送几个人走出家门。
村里人看到后,都背地里骂道:“真没想到,杨三娃那根傻鸡巴,今年又闯狗屎运了,种那几根烂高粱又搞倒事了。”
高粱成熟了,杨三娃和他雇来的十几个人准备下地收高梁。还没到地里,远远的就看到村支书一家在高粱地里忙碌着。村支书看到杨三娃,脸不红心不跳的“嘿嘿嘿”干笑几声,然后对杨三娃说:“三娃,我搞点高梁去烤酒喝,不要你多的。”说完,继续埋头苦干。杨三娃没说什么。村主任看到后,也带着一家老小跳进杨三娃的高粱地里,埋头苦干,杨三娃也没说什么。
第二天早晨,村支书一家又来了,村主任一家也来了,欢天喜地的,大袋小袋的往家里搬运。
村支书说:“三娃,我还差一点点就够了。”
村主任说:“三娃,我喜欢喝高粱酒,还搞一点点哈。”
杨三娃听后,转身去了西边的地里。
第三天早上,杨三娃的邻居从村东头回来,气愤地说:“三娃,村支书和村主任又在你家地里割高梁了。”
杨三娃听后,从房梁上摘下一把去年吃剩下的干朝天椒塞进嘴里,从门角里提了一把斧子,一路朝村支书家奔去。到了村支书家,杨三娃二斧子下去,村支书家大门碎了,堂屋中堆满了高粱。杨三娃一不做二不休,又一口气跑到村主任家,也是二斧子,村主任家大门破了,堂屋中堆满了高粱。
两小时后,杨三娃将所有的高粱运回家中,放话道:“谁再敢动老子地里的高粱,我就给他放血!”
村里人知道后,再也没人叫他杨三娃,都改口叫他“杨海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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