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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挖抗》(第 23 集)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没眼泪的河    阅读次数:10539    发布时间:2025-11-20

面包车在山路上颠簸,我的心情跟着车身颠得轻快,老刘也一样,满身畅快。

看得出来,老刘怕是好些年没说过这么多话,也没这般痛痛快快骂过这么多人了。阳光暖融融的穿过车窗外的树缝,斜斜落在前排座椅上。我转头看他时,只见他眼睛里盛满了笑,额头上的皱纹里嵌满了笑,塌陷的鼻窝里溢着笑,连乌紫的嘴唇上也飘着笑。

老刘,今天可是过足了嘴瘾吧?我打趣道,全村老老少少被你骂得天昏地暗、人仰马翻的。

嘿!嘿!老刘干笑两声,转头嗓门陡然增高,带着他那想说就说想骂就骂的性格:你龟儿懂个卵!在老子们这地界,你们领导那套温温柔柔的工作方法,纯属鸡巴扯谈:白费力气。你跟那些卵崽好好讲道理,他们左耳进右耳出,根本就听不进去,不把你们磨得没脾气才怪,搞不好还得给你使更多的绊子,不信,你们走着瞧嘛。

他拍了拍大腿,顿了顿,语气里满是不屑:其实,羊皮村大多人都是诚实的,太阳还没出来就起床干活,本本分分过日子。就是鸡巴那几个跳蚤,爱扯卵谈、耍滑头,仗着有点小算计就搅和事儿。老子跟他们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底裤啥颜色哪个不清楚嘛,烂盘又烂干了的!说白了,这群龟孙就是欠骂,还得大声骂、往狠里骂,骂他们祖宗十八代。

你就不怕他们回头跟你算账?我顺着他的话问。

老子怕他们个卵!老刘眼睛一瞪,脖颈上的青筋跳了跳,语气里满是硬气,老子早就看这群卵崽不顺眼了!你晓得啥叫独人不?就是一家人只有一个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不怕拼命的?老子就是独人,把老子惹火了,拼了老命也得让他们好看。跟你说个事儿,那几个偷奸耍滑、爱闹事的,还都是贫困户!你知道他们这贫困户是咋来的不?

我摇摇头,一脸惊讶:真不晓得!

你龟儿装啥糊涂?别蒙老子!老刘眯着眼打量我,眼神里满是怀疑,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像是在确认我是不是真不知情。

我举起右手赌咒:我要是骗你,我就是你孙子!这事儿我真没听说过,工作队来这么久,也没时间摸清这些底细,上级安排做啥就做啥,那有时间嘛。

那老子就给你说说嘛!老刘清了清嗓子,语速陡然加快,还不忘往窗外啐了一口,羊皮村本来没这么多贫困户,姓黄那几家,都是上届村主任黄富贵的本家。他们穷?纯属他妈的扯犊子!家里盖着二层小楼,冰箱空调样样齐全,名额都是没经过选举投票,直接内定的,跟送人情似的,把政策当自家福利发。

还有那个王长狗,他的贫困户是来的!老刘拍着大腿,语气里满是火药味,就在上前年的夏天,他听说姓黄的都评上了,心里不平衡,抄起一把杀猪刀就冲到黄富贵家,拍着桌子喊不给老子名额就同归于尽。黄富贵那狗日的见他凶神恶煞的,吓得连夜给他办了手续,生怕这愣头青真动了刀子。

他的语气陡然沉了下来,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很多:当然也有真穷的,像蔡长青家。儿子三十多好不容易才成家,没过两年就得了肺癌,人说没就没了。没多久,儿媳妇受不了这苦,也偷偷离家出走了,就留下一个八个多月的奶娃,跟着七十岁的老两口过活。你说这穷不穷?那肯定穷啊!可他这贫困户,也是交易来的。

那会儿村里刚建公墓,大家都觉得新公墓不吉利,谁都不愿意第一个把亲人埋进去。黄富贵就找到蔡长青,拿捏着老两口的难处说只要你把儿子的骨灰第一个安埋在青龙山公墓,贫困户名额就给你。老两口刚丧子,走投无路,一把年纪了连哭都没力气,只能答应,捧着儿子的骨灰盒,一步步爬上公墓山,将儿子的骨灰盒安葬在那里。

还有吴满意家,也是一样的套路!老刘的声音带着火气,他儿子接连生了俩孙子。王富贵听说后,带人上门,拍着胸脯说只要你去做结扎,就给你贫困户名额。吴满意知道儿子儿媳跑也跑不掉,不答应还得被穿小鞋,最后只好硬着头皮去卫生院挨了一刀,换来了那个沉甸甸的贫困户钉在门上。

老刘越说越气,唾沫星子四处乱喷:你说这群龟孙,干的是人干的事吗?老百姓的难处不放在心上,却把国定政策当敛财的工具,出个证明、盖个章都要收钱,硬生生把大家伙的心都寒透了!你说,都烂成这样了,你们工作队光凭着一腔热血干工作,咋可能做得走?

听你这么一说,我算是明白了。我攥紧了方向盘,喉咙有些发紧,怪不得我们推进工作处处碰壁,原来根儿在这儿。对了,后来黄富贵去哪了?

去哪了?遭报应了啥!老刘朝窗外狠狠吐了一口,语气里满是解气,带着村委会那群坏蛋搞贪污,虚报扶贫项目,克扣补贴款,你们来之前就被查了,官帽摘了,还退了赃款。狗日的,真是太便宜那些龟儿了!依我看,就该把那些孙子送进去蹲大牢,让他们好好反省反省,别再出来祸害老百姓!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老子告诉你,包括我们村,本来没有这么多贫困户,都是村委会那几个龟孙搞的鬼,上报的不是亲戚就是狗腿子,真正需要帮扶的,反倒被晾在一边。

听老刘说完,我半天没吭声,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隐隐作痛。车窗外,树影飞速后退,那些看似光鲜的贫困户家庭、那些推进缓慢的工作、那些村民眼里藏不住的无奈,此刻都有了答案。怪不得有些贫困户家里挂着空调、开着小轿车,原来如此。

不知不觉间,牛岭村已经到了。我把车停在老树下,熄灭面包车引擎。老刘探头看了看窗外,问道:还去检查路不?

我揉了揉发闷的胸口,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不去了,心口痛得厉害,我想回去歇会儿。

正午的太阳横斜在头顶,将老树的影子拉倒在我的车身上,像是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我知道,工作队要修的,不只是山间的路,还有这些藏在暗处的 “,只是这坑,比想象中更深、更难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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