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双脚印在这条山沟里来回走了不下十次,为的只是一个贫困的学生。
那是去年九月初的一个黄昏,秋收来临前,一片片金黄稻穗铺满了小路的两旁稻田。那是一个叫落凼的寨子。从山外往里走,小河沟里不时还听到人们洗澡和嬉戏的欢笑声,远处还听到“哞哞”赶牛回家的吆喝声。大多的是大爷大妈,或小孩子的声音,因为寨上的年轻人大多打工,山里的身影就是两代老少们在坚守这片几乎空寂了的土地。
不远处传来嬉水的叫喊声。原来有人在小河里捕鱼,陈俊和李勇两个老师没有到村子,却在河沟里遇到了几个光溜溜的小家伙,仔细瞧时,才发现其中一个正是我们要寻找的人。前面打了几个电话说都没在家。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其他三个都是附近小学六年级的学生,都是没人管教的留守儿童。
“回校吧,同学们都在等着你哩!”陈俊对刘飞耐心地开导,“至于家里的困难,慢慢克服,学校也会想法帮你解决一些。”我知道刘飞家里很穷,母亲因为父亲的无能加之嗜酒如命的习性,而离家改嫁去了。
自刘飞进初中以来,利用周末和假期时间打鱼帮家里挣到近万元的钱,他是想帮父亲改善家里破旧的木房,以改善家里贫穷的处境。近段时间,刘飞的表现越来越令老师失望。开始还很礼貌地跟班主任请假,后来却连续旷课一天、两天,以致后面就是一个星期。开始老师打电话,电话是他幺叔接的,也不知道下落。后来听说到了后山打鱼去了,得到家长的证实和同学的确认后,知道了这个学生的自筹部分的生活费开不起,只有报告学校领导,专管学籍的副校长也表示无奈,“尽量做好动员,不行为他家向政府申请资助,决不能落下这么个可怜的孩子!”
陈俊写好了贫困就学补助申请后,拿到了学校办公室签章,杨校长信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情况很特殊,也很及时,政府那边我已经打了招呼,你就去民政部办办,尽可能多地帮助他们家解决些大米或现金,把学生稳住。”陈俊喏喏地连声答应,说实话,他心里也没个底,得到了补助,又能咋样?
到政府民政外办好了递交手续,陈俊便回校上课,并提前与包班教师李勇打招呼,选择时间再访刘飞家。
“回到学校去,你这样下去能解决了啥嘛?陈老师已帮你申请了补助,好好把书读完,这样才有更好的出路,啊?”李勇在一旁劝说。
“我还是跟不上,不如做点实在的。”刘飞摇了摇头。
“跟不上”,陈俊理解刘飞所说的话,在他上学的好多个星期,进校或是放学回家,要不是走路,要不是路上搭同学的车,很少坐车,学校离家20来里,走路也得两个多小时呀。父亲每个月在帮附近打零工,支撑家里的正常开支,没有多少供他的路费。学习上倒不是很差,相比村小来的娃子,他算得是努力的了。跟不上,实际指的多是经济赶不上同伴。
“收网回家去,我们一起去跟大人商量商量。”陈俊帮着收了网箩。
几个娃儿愣着站在那儿,听着他们的谈话,似乎也懂得了些什么,低头在那里不好意思起来。
“你们听着,看看你们也是没老子没娘在家管你们,但你们的家可能不像这个哥哥这样困难,要有本事就不能靠打几个小鱼过日子,读了书,将来有了知识,做个像样的老板搞规模养殖才会发家!回到学校去,听老师的话,才对得住远方打工的老爸老妈,听懂没?”李勇以理带唬地教训三个小学生。
三个小孩忙着找衣服,拎着工具,那稍大的回过头对刘飞怯怯地说:“飞哥,你也去学校吧!”刘飞没有回答他,但很大人似的对他们挥挥手:“到学校去,下次可别跟着我了啊!”
刘飞的父亲听说来了老师,自然很感动,也很尴尬,忙对在一旁的刘飞叮嘱,似乎在交待要招待两个远方来的中学老师。
陈俊说明了来意,告诉学生家长,再不要让孩子下河打鱼,更不能让孩子下海打工,先苦几年,待孩子稍大些、懂得些事再考虑。
“改变家境的事,个人能力是有限的。何况你们爹俩现在这个样子!”
“我倒是无所谓,这孩子有点倔呢。”40来岁的父亲,倒像近60的老头,看看脸上无奈的神情,安于现状又易于满足。听说前几年政府拿来的扶持小种猪没两个月因料理不好,生病后和几个村民把小猪给“焖”吃了,靠的多是养老津贴。四周大多已是两层砖房,有装修了的,像个洋房;有的正在修建,像是为赶伴而努力地向上伸展。古老的木屋已消逝殆尽,只有他的木房更显得孤独与显眼。也难怪儿子对家庭的无奈,对学习的无望。真有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刘飞老远提来了一只大公鸡,鸡还在“咕咕”地嚎叫,像是刚从窝棚里抓来的。
老子去煮水去了。陈俊对张勇使了个眼色。
张勇上前告诉刘飞,说不必浪费,老师与其他村寨的家长事先预约了,必须早先赶到。不然就没了机会,且家长是很难预约一次的,大家都很忙。陈俊在旁边也肯定了。
刘飞决意让教师吃饭,说不然看不起学生家。像似表态了:如果不吃饭,那读书的事甭谈。
陈俊想了个主意,拉着学生到一边去,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话,不由让刘飞脸上露出会心的一笑。
待刘飞父亲从灶房里出来,见刘飞把鸡放跑了,很是恼怒地训斥儿子:“你连个鸡都舍不得招待老师,以后有几个人关心你啊,快点去捉来!”手上还提个酒壶子,热情的劲儿,好让人感动。
儿子把老子拉到一旁,为难地向张勇呶呶嘴,父亲才没再多话。
“那就将就着点,屋里还有几个鸡蛋”,老子还是想留着吃晚饭“到家了不吃点东西那行吗,喝杯寡酒也表表心意嘛!”
陈俊对刘飞耐心地开导,说他县政府有熟人,现在贫困家庭住房有扶贫指标,能够争取得项目,那就省了不少力气,让老师帮你们问问,行的话有政府人员来调查,你们如实反映就可以了。说得父子俩连连点头。
陈俊心里有数,早几天他就摸清了底,像这种家庭,已够条件的了,再通过同学关系,保准拿到指标。
陈俊告诉家长,光靠政策帮扶是有限的,家里还要辛劳一点,那样好日子才长久,孩子才有信心读书,有出路。说得刘飞的父亲又是点头又是摸头。似有对不住儿子的意味,又似乎在表达痛改好吃懒做的坏习。
回来的时候,天上飞起了小雨,父子俩一直送出了村口才回去,借来的一把破旧的小伞盖不住两人。陈俊叫张勇打伞,自己推车。因为是泥路,摩托轮子裹着泥土,不一会停下车来刮泥浆,不到半里路,身上又是汗,又是泥。两人轮番着推车,一个多小时才抵达坡头。汗水和雨水混杂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值吗?”
“值得!”
“你刚才和刘飞说啥来的,让他服服贴贴?”
“说了一句损你的话,说你有病,医生说了,要忌食公鸡肉,对吧?留下公鸡,过两天,我和政府领导下来一起把它消灭,既节省又实惠。”
“啊?你真是损人啊!”哈哈哈哈!两人不由会意地笑了起来。
夜幕降了下来,雨也停了,天边的彩霞显得格外耀眼。随着嘟嘟的几声发动机的声响,不一会两个人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编辑:黄先兵】
版权所有:西南作家网
国家工业信息化部备案/许可证:黔ICP备18010760号 贵公网安备52010202002708号
合作支持单位:贵州纪实文学学会 四川省文学艺术发展促进会 云南省高原文学研究会 重庆市巴蜀文化研究中心
投稿邮箱:guizhouzuojia@126.com QQ1群:598539260(已满) QQ2群:10423034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