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德真名叫張之德,是大坪小学体育教师的主打。个不算高,也就一米六五左右。身板瘦瘦,显得十分嚯漂,有学生打算叫他火柴棍,想着不够恰当就免了。有调皮鬼想叫他晾衣杆,看着他身材没有那么“长”,最终没有喊出口。三层板形容张老师绝对恰如其分,他身板是那么的羸弱,胸前勒骨一根一根往外凸起,让我真的感受到胸腔“腔”的含义。而那凹下的肌肉在勒骨中间绷得紧紧的,显得没有一点弹性。皮带在他腰杆上别有风趣,身上没有嘎嘎,皮带直往下溜,直到盆骨才卡住。身板薄哟,夏天观察张老师真能感到他是多么可怜,禁不住让孩提时的我时常想到旧社会的穷苦大众。瘦是瘦精神够,张老师上体育课那嗓门确实让操场四周感到震撼。一二一,立正,稍息......这声音每天都在操场上空破壳而出。张老师的“立正”“向后转”“向左转”“向右转”的发令声是特别有意思。那个“正,后,左,右”几个字音喊出去就不停口,不拖过三五秒绝对不喊出下一个字音。小时我不明白他为啥要这么喊,就是感到他的口令很特别,很吸引学生,也很能让大家动作做得很标准。执教之后我才发现,不要小看张老师的口令哟,当了体育教师的我才真的明白了那几个字音拖着的好处:学生就是在他拖着字音的三五秒中辨别了方向明白了要求。我母亲也是学校体育教官之主打,主教三四年级体育。每次上课都是和张老师相邻。母亲学着拖着那几个字音,我却感到十分别扭而好笑,母亲的声音哪来张老师的洪亮和戛然截止。晚饭后,我常常学着张老师的口令纠正母亲的喊法,生怕第二天母亲在操场上被高年级学生取笑。斜对门就是张老师的居家,那三层板斜躺在凉椅上摇着蒲扇对着我家门叫唤着:“王老三,错了错了,那几个字先是声高后是隐身的哟,这样才能把后边的字响亮而迅速停当。”母亲笑了,也扯着嗓门朝着对面的门笑着喊道:“叫啥子叫啥子?我家老三在学你公鸭子叫。”我心里发闷,如此精瘦的张,为啥能有这么洪亮的声音。母亲是这样回答我的:都是老白干冲出来的。
张老师特嗜酒,他的酒友有宋大炮和谢酒罐。宋谢不执教,前者搞后勤,后者当门卫,他俩天天事先把老白干准备好等着放学和张老师花生胡豆瓜子瓢儿白下酒。张老师有好习惯,早上绝对不沾酒,上课期间你绝对嗅不到他身上有酒味。偏偏到了下午下班之后,那传达室里绝对就有他。那年代买酒是要票的,张老师人缘特好,从来没有和任何老师红脸闹事,就连他那宝贝儿子张秋儿再调皮,我现在回忆起来张老师从来都没对他动过粗口给过粗手。张老师夫人长得很漂亮,年龄小他略有十七八,照道理说那小夫人应该让老公戒酒才对。说来也怪,小夫人非但不让老公戒酒,反而在她单位到处帮老公ping酒票。看着张老师的酒劲如此疯狂,要他戒酒哪能行,每每张老师出行ping酒票时刻,我家父亲都早早叫母亲把酒票准备好,说啥子他好酒我好烟,戒不了的。于是乎,张老师的小小要求得到了最大的满足——邻里的酒票都给了他。
五年级下期,语文课中有《为人民服务》一文,该文是毛泽东同志为纪念张思德同志而写的。记得文中有这么一句话,“张思德同志是为人民的利益而死的,他的死是比泰山还要重的。”学了这文章老师要求背诵,那天我一边吃饭一边在母亲身边背诵全文,张老师出来ping酒票来了。父亲听着我正在背诵这个句子,就玩笑式对着张老师念道:“张之德同志是为老白干而死的,他的死是比鸿茅药酒还要轻的。”我扑哧一声,口中的大米饭全喷了出来。张老师倒不生气,一手捏着几张酒票,一手摇摆着笑曰:“还早,还早哈。格老子教语文的就是会引用。”没有点脾气的张老师真的是很可爱。
一日,早上操场上光溜得没有什么障碍物,等我班该上体育课时,操场上堆起了好多河沙。这课咋上?大家叫了起来。张老师看着大家渴望活动的眼神,吩咐几个大个学生提来几大桶自来水倒在了干燥的河沙上,然后让大家把河沙做成间隔距离略八十公分的沙堆。“今天不能进行大运动量活动,我就来教大家玩沙炮。”说着,张老师便捞衣挽袖在沙堆上向前挖了一个拳头粗细的隧道,隧道直直的略有手臂长,等快挖到沙堆尽头时便停住了,然后找来一根细树枝,从沙堆外边对准隧道戳一个幺拇指大的洞,直通隧道顶部。接着让学生找来干河沙轻轻堵住洞口,且在洞口里放上白纸团,最后用一张旧布裹住拳头且握紧拳头大声让大家看好:“沙炮就好开炮了......”説得迟那时快,只见拳头,手臂对准隧道往前猛冲进去,顿时,洞口的干河沙,白纸团喷射而出,飞出近一米五。大家高兴万分,原来沙炮是这样玩的哟,于是纷纷效仿张老师做沙炮。一节课过去,同学们满身河沙要被带进了教室,班主任为此蹲守教室大门,非要大家拍干净身上河沙才能入内。下午放学时分,那几车河沙被红色绳子围了起来,其实,几车河沙早被效仿我们的全校同学全部踏平。星期一朝会,张老师被学校领导会上批评,说是这么大年纪还像娃儿一样,没有带个好头。台下的我们却高兴万分,因为第一次体会到了玩沙炮中“损人利己”的快乐。
一日晚,张老师对着我家门口又叫唤起来:“桑老师,你家老三做操姿势不错,明天我叫他上台带队哈。”母亲斜着脸望着对门凉椅上抽着烟,手里握着酒瓶的他说:“喝多了发疯了呀,老三这么小个,你忍心不?”第二天体育课,张老师对着全班同学叫我跳上的乒乓台:“王八,今天你领队。”大家呆住了,那个叫王八?我扭着身子不上去,因为老师叫出了我的绰号。我二哥叫王奇,老师们喜欢我就叫我王八。我也知道这个名字不好听,但是在教师家属这个圈子里叫着我也不当回事。父亲说过,长辈这么叫是对你的喜爱。同学们面面相觑,真的以为我母亲是超生游击队。“你家有九个娃娃呀?”他们知道我还有个妹妹。我死个舅子不上台,扯着衣襟低头不语。张老师发现了自己的失误,右手假巴意思的扇着自己的耳巴:“我啷个把老三的大名喊了出来哟?”全体同学哈哈大笑,我也禁不住笑了起来,飞身上了乒乓台。那天下午,天空乌云密布,傍晚雷声阵阵,瓢泼似的大雨倾泻而下。天黑,张老师的小夫人久不见老公归来,忙叫我带她儿子秋林去校门口要人,才走出宿舍巷道就发现阴沟里有个东西在雷电中闪光,原来是张老师的酒瓶在阴沟里发亮。据说,宋大炮和张老师早喝完酒往回走,宋大炮在前回家醉酒倒床,张老师在后醉酒滑到阴沟睡着了。
张老师不喝酒了,是因为他离开了人世。(当然是若干年后的事情。)正如我父亲说过的:张之德同志是为老白干而死的。其实我从来没有反对过张老师喝酒,也更是每到月初都叫母亲把酒票给张老师准备着。因为张老师喝酒不误课,且每节体育课都上得蛮好。
【编辑:杨汝洪】
版权所有:西南作家网
国家工业信息化部备案/许可证:黔ICP备18010760号 贵公网安备52010202002708号
合作支持单位:贵州纪实文学学会 四川省文学艺术发展促进会 云南省高原文学研究会 重庆市巴蜀文化研究中心
投稿邮箱:guizhouzuojia@126.com QQ1群:598539260(已满) QQ2群:10423034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