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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新路上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续梦    阅读次数:5987    发布时间:2014-04-10

我出生在农村,现在也属于农村,这是一个关于农村的故事,与其说是一个故事,还不如说是一种理想,一种抗争,我一直在努力刻画,试图寻觅那些记得住的乡愁。——题记



龙骨村坐落在龙骨山脚下,一条公路有气无力地从龙骨山脚蜿蜒盘旋至山顶,再迂回到山的那一边。龙骨山是全县最高的山,龙骨村是全县海拔最高的村。

龙骨村穷,21世纪初才通路、通电。村里没有一个大学生,就连一个具有高中文化的人也没有,村民们守着祖祖辈辈留下的那一亩三分地,脸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四季辛苦劳作,年头来只能勉强填饱肚子,农村现代化与他们相隔太远。

龙骨村的穷在全县都很出名,这里已经连续十多年没有女孩嫁进来,女孩们都选择嫁到山那边,或者更遥远的地方。后来村里有点“想法”的男人也开始“外嫁”,剩下的男人要找个媳妇难于上青天。龙骨村也就顺其自然成了“光棍村”,全村四十岁以上的光棍就有十多个。乡长第一次来龙骨村慰问贫困户时,村里安排慰问一个五十多岁的光棍,乡长递过棉被和大米,然后问他家缺什么,那人说什么也不缺,眼睛看着随行的女民政股长滴溜溜转,然后压低声音说:“乡长,政府可以发个媳妇吗?”弄得一行人员十分尴尬。

进入腊月,龙骨村的腊月总是被大雾弥漫着,白天匆忙地结束了。路开娘忙完家务,习惯性地在回风炉旁坐下,回风炉并没有生火,但抹得很亮,闪闪发光。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根本没有时间烤火,何况买煤很不方便,要从很远的地方运来,运费高出煤本很多倍,尽管没有火,她还是每天都要在这里坐一下,端一小盘自己种的葵花,边想心事边嗑瓜子。

冬天围着回风炉嗑瓜子是龙骨村农民的习惯,人们都喜欢聚在一起消磨时光,拉拉家常。哪家的火生得大,哪家的主人人缘好,或者哪家平时富裕些,人们就都挤在哪一家的回风炉旁边。路开娘人缘不差,但丈夫死得很早,家里穷,很少有人到她家烤火,她也不喜欢串门,怕别人嫌她穷,再说一屋子人坐在一起,聊得最多的话题都是些男人或女人的事,或者男人和女人的事,或者儿子和儿媳妇的事,她都怕听到,听别人说起男人,丈夫生了十年病才走,人财两空,耽误了儿子读书,她不堪回首;听别人说儿子和儿媳妇的事,她更难过,大儿子路等三十多岁了,小儿子路开也近三十了,都还没有找到媳妇,眼看两个儿子都会迈入村里的光棍行列,她很担忧。

路开娘正准备关灯睡觉时,有人在叫她接电话。叫她接电话的人是邻居燕儿,燕儿的父亲是上门女婿,会木匠活,在当地为人很好,哪家建房或是闺女出嫁要做嫁妆,打米柜、衣柜什么的都叫他帮忙,当然不是白帮忙,是要开工资的,不过燕儿的父亲收费很合理,做工也很细致,所以总是忙不过来,也找了不少钱,是龙骨村比较有钱的人家。因为家庭比较富裕,以龙骨村人的话说,用过的钱比别人摸过的钱还要多,所以龙骨村要是有哪家泡酒,收礼金的人一定是燕儿的父亲。

龙骨村最先安上无绳电话的也是燕儿家。

“路开呀,我在家很好,以后别老是打电话,电话费很贵,我经常来你燕儿妹家接电话,打扰他们也不好。”这是路开娘每次接电话的开场白。电话里无非还是猪下崽没有、明年的肥料买好没有之类的老话,但路开娘总是很开心,她只有在接电话时才能尽情地与人说话,平时一个人在家,一个人干活,没人陪着说句话。

挂了电话,路开娘才注意到燕儿家坐了满满一屋子人。这不奇怪,燕儿家的火生得很旺,父母为人很好,特别是燕儿从浙江打工回来后,来的男男女女更多了。

燕儿长得很水灵,嘴很甜,总是左一声大妈右一声嫂子的,感觉从来没有得罪过人,村里人教育女孩时口头总是少不了一句:“你要学学人家燕儿”。小男孩们说起理想时,都说长大找一个像燕儿那样的姑娘做媳妇。年轻的小伙们就不说了,能和燕儿说句话,会一晚上都胡思乱想。所以,来燕儿家说媒的人络绎不绝,她家门槛都被踩破了。可是燕儿无动于衷,她说她要改变一下农村女孩的命运,到城市生活,她说城市出门就可以坐出租车,可以逛超市。

龙骨村知道出租车和超市的人不多,这里距离县城七十多公里,距离大坪乡也有十五公里,通往大坪乡的公路线型十分不合理,安全事故多发,县交通局不让通客车,这里的群众出行很少坐车,也很难坐到车,也很怕坐车。路开娘几十年来没有走出过大坪乡,仅有的一次坐车经历就是从龙骨村坐车到大坪赶集,那是公路刚通不久,路开的父亲还没有去世,家里喂了头母猪,生了六头猪崽,一家人那个乐哟,至少路等父亲的药费有了着落,经过她的精心照料,一头猪崽两个月长了近四十斤,路开娘盘算着先自己留两头喂过年猪,再卖四头来给路开父亲治病。赶集的那天,路开娘俩一起背着猪崽到大坪乡卖,刚出门就遇到了一辆四轮车,司机很热情,说带他们到街上,他们把猪崽装在了四轮车拖斗上,人也坐了上去,车子翻过了龙骨山,开始向下行驶的时候,开始疯狂地颠簸,仿佛要把人抛出来,路开娘死死抓住车栏杆没有被抛下,可是车在转弯时把背篼和装着的猪崽一起抛了起来,并抛了出去,落在公路边的石头上,再掉下石坎子。车停的时候,路开娘全身都被抖得散架似的,下车的力气也没有,可她还是咬着牙走下了石坎子,发出了绝望的哭声,四只小猪只有一只还在奄奄一息,其他三只都被摔死,母女俩看着那些小猪哭了好久。从此,路开娘再也没有坐过车。

路开娘接完电话没有在燕儿家烤火,她回到了自己的家,她怕关了门,死去的老伴的魂进不了屋。更重要的是她要把家守住、守好家,有个干净的家,哪天路等和路开都带个媳妇回来才有归属。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是龙骨村年轻人多年形成的习惯,这也是不忘记家乡和父母的光荣传统。路开是临近过年的时候回家的,路等打电话给路开说他在工地上认识了一个湖南妹子,到湖南去过小年(除夕),然后回家过大年(元宵节),路开打心眼里为哥哥高兴,也就没有多问什么。特别是路开娘听到这个消息后,专门跑到路开父亲坟前,自言自语说了半天。

路开回家后便开始打石头,因为家里只有两间房间,以前都是路开娘住一间,兄弟俩住一间,现在路等要带媳妇回来,路开就没有地方住了,路开想用最快的速度在屋子旁边搭建一间房,作为路等和嫂子的新房。打好石头,立马请人帮忙打石粉和水泥砖,自己不分昼夜挖基础和砌墙。路开告诉母亲,他在浙江打工做过砌墙,他砌的墙很牢固,路开娘心里乐开了花,这几年的坚守没有白费,在兄弟俩身上花的心血也没有白费,正在慢慢回收了,路开娘告诉路开,要在她离开人世之前看到路开的媳妇,她才走得放心,路开胸有成竹地说:“母亲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找一个像燕儿那样的媳妇。”说这话时,路开脸都红了,她和燕儿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在山坡上放牛捉迷藏,一起上学,一起玩过家家,玩新郎新娘的游戏,甚至动手打过那些欺负过燕儿的男孩,直到后来都长大成人了,路开认识到两家的贫富差距太大,才回到了和燕儿是亲戚和邻居的认识上来。

路开建的房,其实就是建了一共只有20多平方米的屋子,只是从中间隔成了两半,前面是烤火房,后面是卧室,路开看着自己建的房子,这是记事以来他家唯一的新房子,很有成就感。

过大年那天,路等没有回来。不过这个年母子俩过得很满意,他们在新房子里把火生得旺旺的,邻居也都来烤过火,特别是燕儿也来过两次,每次来,路开娘都把家里最好吃的端出来,然后就出门了,她是想路开和燕儿聊聊,当然她也知道仅仅是想法而已。

大年过后的第一个赶集的日子,燕儿要走了,她说她厂里催她上班,她要路开送她到大坪街上坐车,路开换上了他唯一的一套西服,还有那双白色运动鞋,把头洗得很干净,头发输得油光水滑的。一路上,他们聊城市的繁华,聊家乡的落后,甚至还聊小时候的往事,路开在想,要是她能嫁给他当老婆,他做牛做马都愿意,当然只是想,他没有说,也不敢说,那比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更遥远。

燕儿坐车走的时候告诉路开,她可能十月份要回来。路开知道十月初三燕儿父亲满50岁,要办酒,他说他在家的话来街上接燕儿。以前赶集,路开都喜欢在街上转几圈,用他们同村的年轻小伙的话说是打眼睛牙祭,看看美女,但今天他没有去,有谁还比燕儿美呢?他们来的路上,那些男人们那种羡慕的目光还留在路开脑海里。

路开在街上听人说,龙骨村小河要修电站,这是说了好多年的事情,以前见过人来考察,但一直没有动工,这次可能是真的,还说要先修大坪街上至小河的路,路开更是高兴得不得了,通往小河的路,一定会经过路开家附近,那就意味着他家以后靠公路边了。为了核实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他赶集回家特此去了龙骨村问了村书记,村书记告诉他是真的,二月份就启动修路,修八米宽的路,还说路开可以组织一下当地的劳动力到公路上打工。

路等回家的时候,并没有带回来媳妇。路等确实在工地上交了个湖南妹子,路等在和“媳妇”回湖南的路上,被“媳妇”的同伙抢劫一空,还差点丢了性命。最后在黑砖窑里待了几个月才得到警察的解救,死里逃生回到了家里。从此就蒙上了外出打工的阴影,正巧遇上修公路,很积极地去了公路上修路,在他看来,在本地打工,虽然工资不高,但至少没了危险。



路开娘告诉路开,明天是吴三叔的40岁生日,吴三叔请路开去帮忙。路开知道,吴三叔家要办酒,最近龙骨村的酒席特别多,都赶趟似的,以前村里人满40岁或者50岁办酒的话,会招人看不起的,现在酒席多了,一年不办酒会吃不起别人的酒,别人办酒不去送礼还会招人白眼,所以现在连满30岁办酒的也多,还平白无故钻出来许多酒席,搬新房子要办酒,孩子满月要办酒,子女上学要办酒,数不胜数。其实大家都明白,都是借着办酒的幌子收点礼金,这在当地已经见怪不怪了。路开打工的时候还听工友说了一个关于办酒的故事,说是县城一机关工作人员因为酒席太多,无法招架,但父母亲去世得早,和妻子结婚已经五年但一直没有生孩子,又买不起新房,实在找不到办酒的机会,于是就和妻子商量假离婚,然后再找了个发廊妹写了一张协议,立马就登记结婚,泡了一回结婚酒,收了10多万元的礼金,“新婚”之夜,“新郎”喝了很多酒,加上睡在自己旁边的发廊妹也还有几分姿色,再加上发廊妹也半推半就,两人的举动就越过了协议上的条条框框,等亲人们都散去了之后,男人准备付租金和发廊妹一拍两散,但发廊妹不干了,她说他们是法律上合法的夫妻,也是事实婚姻,要离婚,财产得一人一半,男子怎么也不承认这个事实,自己千方百计收来的礼钱,怎么能随便分一半给外人,于是就把收到的彩礼钱交给“前妻”保管,和发廊妹打起了官司,走进了法庭,法院还是把礼金判了一半给发廊妹,“前妻”知道丈夫背叛了自己,一气之下就假戏真做,以自由之身一走了之,男子最终还去贷款付了礼钱的一半给发廊妹。路开觉得那男的亏大了。

对于帮忙和吃酒,龙骨村还有个传统,一家人只叫一个人帮忙,吃酒的可以另外去一个人,以前生活困难的时候,农村难得吃一顿梭子肉和排骨汤,哪家办酒的话,全村家家户户老老小小都去吃酒,就为了能吃一块肉,喝一碗汤,那时打工热潮还没有卷进龙骨村,一次办酒下来,主人家稍不注意就会亏本,一般都不喜欢办酒,只有婚事、丧事是避免不了的。后来龙骨村的村民组长就在群众会上提出了这个问题,大家拟定了村规民约,规定每家除了帮忙的只能去一个人吃酒。现在生活水平高了,梭子肉和排骨汤都吸引不了人,但龙骨村的人还是记住了一个人帮忙一个人吃酒的习惯。

路开对他娘说,明天三叔家送三十元礼钱,娘说其他的都没有送过三十元,怕得罪了前面办酒的人,路开说,以后哪家办酒都送三十元。路开娘当然想和大家送的一样多,以前她每次去送礼,都是送十元,有的人就悄悄在身后说,现在送十元礼钱还不如不来,连生活费都不够。也是呀,龙骨村的人办酒都是吃三幺台,一台喝油茶,二台喝苞谷酒,三台吃米饭,每台的配菜都不同,每台都有八个以上的菜。可是路开娘没法呀,家里实在拿不出来,每次挂账的时候,燕儿的父亲总是故意压低声音说:“路开娘现金十元”,燕儿的父亲是怕别人看不起路开娘,但声音越是很小,路开娘越是觉得声音很刺耳,越是加倍自卑。记账的吴二叔总是头也不抬,就在记账簿上飞快地写下路开娘十元。

这吴二叔原来是龙骨村学校的代课老师,在村里可是有知识的象征,哪家分家或是要算个帐什么的,都会去找他,吴二叔也不是谁找他他都会帮忙的,他看对象,也看找他的人的诚意,所谓诚意,其实就是拿点小礼品呀什么的。以他的话说,他的知识是他爹拿钱送读书来的,现在也该找点钱回来。特别是吴二叔最近享受了政府的大好政策,从代课教师转正成了公办教师,不但工资高了,还经常在大家面前炫耀:“我可是龙骨村唯一的拿国家工资的人。”在龙骨村的地位自然变得更高,在村民们心中的形象越发神圣了,现在哪家要找他帮忙写个什么东西,都必须的给他带点“诚意”,不然他是不会帮忙的。就包括记账这事,龙骨村目前还没有人能够胜任,所以,龙骨村的人泡酒一般都计算是不是星期天或是假期,那样记账的吴二叔才有时间,于是假期特别是寒假期间,就成了龙骨村泡酒的高峰期。

“路开娘三十元”。燕儿的父亲一改往日的小声,这次她听得格外清楚,后面送礼的人在说她家终于跟上时代了,她也看得清楚,人们对她的眼神变了。吴二叔这次抬起头看了一眼路开娘,规规矩矩几下了路开娘三十元。吃饭的时候,路开娘大大方方地坐在了上席,今天她坐得很自然,很自在。这坐席的规矩路开娘是懂的,年老的和辈份长的坐上席,次之的坐下席,年轻的和年少的坐左右席,不管是喝油茶还是喝酒吃饭,每碗菜都是上席的人先动筷子,然后叫大家吃,大家才可以动筷子,这是传统,也是尊老爱幼的美德。以前路开娘总是坐在下席或者左右席,人们也装着没有注意,或者那些特别懂规矩的人注意到了,硬是要把她推到上席,路开娘也坐得不自在,因为自己送的礼钱最少。现在的年轻人没有那么多规矩了,年少的也等不及上席的先动筷子就大开“杀戒”,可是今天路开娘觉得很满足,很风光,不管别人有没有先下手吃菜,她夹第一筷子菜时,依然会叫一声大家吃菜,然后摆开上席长辈的姿势开始夹菜。



县长到龙骨村,是龙骨村的人第一次看到县长那么大的官。

村总支书记说县长挂帮龙骨村,是来搞帮扶的。

路开听到县长对他身边的人说:“这里的农民太穷,要帮助他们脱贫致富,必须鼓励大家发展产业。”然后问大坪乡的乡长,龙骨村最适合发展的产业是什么?乡长说最好是发展短平快的产业。

县长在龙骨新修的公路毛坯上走了一个来回,边走边询问。路开也跟着走了一个来回,后来跟着县长走的人越来越多,有的来看县长长什么模样,有的来看县长是怎样说话的。

县长问跟来的农民,需要政府怎样帮忙才能增加收入,摆脱贫穷,村民们都不敢说话,乡长引导大家自由地说,村总支书记要大家好好地说,大家看了看县长,又看乡长,再看村书记,都不敢说。路开开口了,他说:“要想龙骨村的农民摆脱贫穷的话,政府应该早点把路修成泥清路或水泥路。”县长点了点头说路没有问题,又问路通了大家是怎么考虑的,路开说政府可以贷点款给农户,然后鼓励大家搞养殖增加收入,县长看着眼前这位十分精干的青年,问他想做什么,路开说他想养兔子,他打工时帮别人养过兔子。县长看了看路开,问了他的名字,最后说到路开家去看看。这可吓坏了乡长和村书记,乡长担心再次闹笑话,连忙说天色不早了,请县长改天再去农户家,路开却不知趣地说,欢迎县长去他家喝油茶。县长白了乡长一眼,跟着路开就走。

路开娘看见来了一伙客人,连忙招呼大家坐,然后去烧油茶,周围的邻居都来了,把路开的家围得水泄不通。都来看看县长,看县长喝油茶的样子是不是和人们一样的,感觉龙骨村来了一个外星人似的。县长从村民的眼里看到了这里的贫穷和落后,龙骨村就像一座世外桃源。他小心翼翼地和村民们交谈着,生怕吓着大家。

县长和村民们有说有笑,大家都说他不像大官。路开从开始的诚惶诚恐中回过神来,他给县长谈他们在外打工的艰辛,给他谈江浙一带的农民怎么致富,最后大胆地谈自己的理想,他说只要政府帮他,他有信心干出个名堂,路开还把当年给别人养兔子时记下的笔记拿给县长看,他说养殖兔子是他多年的梦想,他一直在努力找钱,希望有一天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县长说,搞养殖是很好的出路,只是担心技术上出差错。

喝完油茶,县长让扶贫办和农业局的人马上着手调研,帮助群众找一条致富的路子,尽快帮助龙骨村脱贫致富。最后特别掏出本子记下了路开的名字,并要求乡长帮助路开贷款,还可以带路开一起出去考察一下养殖兔子的技术,帮助他养殖兔子。乡长连连点头。

村总支书记送县长走后马上返回路开家,和路开探讨起养殖兔子的情况,并告诉路开,明天大坪乡的分管乡长要带他到邻近的一个县去考察。

那一夜,路开翻来覆去睡不着,心情比任何时候都兴奋。

考察回来后,路开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村书记也是激情高涨,马上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第一步是要解决路开养殖的资金问题,村书记说让路开把户口本和一折通拿到信用社贷款,担保的问题乡长已经衔接好了,还告诉路开,是以乡政府的名义担保贷款的,这在大坪乡还是第一次。

路开准备去贷款时,怎么也找不到户口本,问路开娘,大娘说她不知道,路等也说不知道。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娘让他别找了,她说贷款风险很大,万一养殖失败了,他们一家三口一辈子也还不上,加上利息很高,他们家吃过地主利子钱的亏。路开告诉娘,现在时代不同了,不是旧社会,没有利子钱,村书记说不管贷款多少都不要利息,说乡政府给他还利息。路等一句话也不发,路开好像看出了什么,就问是不是他把户口本藏起来了,开始路等不承认,后来就说是他藏起来了,他不支持路开搞养殖,万一亏了,他们俩这辈子莫说想找个媳妇,砸锅卖铁也还不起贷款的。

路等始终不肯交出户口本和一折通,两兄弟吵了一架,这是他们有史以来第一次吵架,路开娘伤心地哭了一整晚,这是这个家庭第一次僵持,就连路开父亲生病,到处借钱,到处求医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过。

第二天早上,路开对路等说:“大哥,我们分家吧,我把我自己的户口单列出来,只是母亲年纪大了,暂时和你住一家,我一个人住一家,万一亏了,也不会拖累你。”路等知道路开的脾气,他认定的事情没有退步的,可他怕欠账,这个家再也经不起折腾,再也经不起欠账,再也穷不得,他们都有教训,要不是因为穷,他家孩子都该上小学了,母亲也该带带孙子享福了。他没有说话,同意分家。

兄弟俩分家没有请吴二叔写协议什么的,路开娘把田土和山林分成三份,路开让母亲和路等各选了一份,剩下的一份留给自己,房子留给路等和娘,路开住他自己修的那间20平方米的新房子。

路开很快办完了户口,贷款很顺利,信用社把所有的资料都弄好了,路开重新开了个户,交了身份证和户口本复印件,签了几个字就贷出来了。他都没有想到那么顺利,记得当年他父亲生病时,他和路等也来贷过款,整整等了一天,最后说他家没有抵押贷不了。路等说用房子抵押,贷款的人又说要村里出证明,他们又去找村主任,村主任掌握村里的公章,还是龙骨村的信贷员,村主任没有出证明,他说路开家那个房子最多值几百块钱,贷不了款,还说贷多了,他们两弟兄还不起。路开至今还记得当时村主任的那种口气和眼神。

有了钱,接下来就该种植含麦草了,养殖兔子必须要种植草,才能保证兔子有吃的,可是路开家土地不多,必须租别人家的土地种草。在龙骨村,土地就是当地人的希望,老人们都说,以前帮地主的时候受够了气,好不容易盼到共产党把土地分到每家每户,千万不能拿给别人。路开说是要给钱的,村民们还是不理解,说刚种上苞谷,现在要拔掉种草,很可惜。村书记召集村民们开了两次会,动员大家把土地租给路开,可大伙都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有人表态。这次村主任也没有再用原来那种眼神看路开,整天跟在村书记后面做大家的工作。

村主任想到了一个办法,他觉得要让大家主动把土地租给路开,可以从两个人身上突破,一个是吴二叔,一个是燕儿的父亲,一人是村里的知识分子,一个是有钱的人家,他们两个人在村里很有威望,乡亲们都看着他们的态度。

村主任和路开一起踏进了吴二叔的家门,还没等他们开口,吴二叔就说:“路开那事难办呀,毕竟土地是共产党分给我们的命根,也是龙骨村人赖以生存的希望呀。”村主任还是说明了来意,并希望吴二叔能够帮忙。吴二叔一口气就给对村主任和路开算了笔账,好像事先就准备好,计算好了的。他说:“如果种庄稼,现在每亩田能够产五百斤谷子,按市场价格一元五角一斤,每亩田的产值为七百五十元,减去肥料、种子、农药的成本约为一百五十元,还有六百元的纯收入;一亩土产六百斤苞谷,按市场价格一元三角一斤,每亩土的产值为六百五十元,减去肥料、种子、农药的成本约为一百八十元,还有四百七十元的纯收入,还要加上种大豆、红薯等茬作物,一年下来,收入远远不止这些,要是租给路开,怎么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收入。”他算完帐,村主任和路开的心都冷了,要是这样的产值,龙骨村还会那么穷吗,二叔的帐根本就没有计算劳动力成本,就连投入也不实事求是,加上现在由于大量劳动力外出务工,大批的土地早已撂荒,包括吴二叔自己的,自从他转正后,就没有种庄稼了,早已长满了野草。不过路开是个聪明人,他说:“二叔,要不这样,只要你愿意帮忙,我不会亏待你的。”吴二叔看了看村主任和路开,开门见山地说,要不这样,我的田你每亩给三百元,土给两百元,其他的,我去帮助你做工作,每亩田两百元,土每亩一百元。村主任和路开都知道,这个价格已经超过了大坪乡街上附近的土地价格,也超过了路开外出考察的养殖场的价格。特别是二叔的价格,更是大大超过了当地土地的价值,他知道二叔是在给他出难题,不过路开知道,要租的二叔的土地并不多,只能答应了下来。并再三感谢他后去了燕儿家。

燕儿的父亲知道路开的来意后,倒是一万个赞成,他说路开是他看着长大的,很能吃苦,很有理想,再说现在多数土地都没有人耕种,荒了也可惜,他让路开先定个价,他也去帮忙说服大家。

当天晚上,路开给吴二叔送去了两瓶酒,还送去了一条猪腿,对他对自己事业的支持表示感谢。

有了吴二叔给村民们不一样的“算账”,加上燕儿父亲的引导,逐渐开始有人同意租地给路开。价格还没有吴二叔说的那么高,田每亩一百元,土每亩三十元,至于价格为什么一下子和吴二叔提出的价格悬殊那么大,村书记和村主任都是明白的。

小兔子是乡政府给路开运来的,路开每只付8元的本钱,差的由县扶贫办补贴。路开在新修的公路旁边搭建了养殖棚,也顺便在旁边搭了一个自己住的木棚,把分家时给他的锅碗瓢盆搬了进去,24小时守着他的兔子。含麦草没有长起来之前,路开天天上山割草,在村子里收白菜叶,他把兔子当着了自己的心肝宝贝,生怕有闪失。

兔子运来的第五天,路等来到路开的木棚,对路开说:“本来我以为不准你贷款,你就会死心的,没想到你决意要做,既然兔子都运来了,现在已经成了事实,我是大哥,不可能不管。”说完,从裤包里掏出2000块钱,然后说:“这是我在公路上打工的工资,全部交给你,现在缺钱不好借,我会继续到公路上干活,每月除了给母亲的零用钱外,全部都给你,要是哪天你养殖成功了,就还给我,亏了就算了。”路开特别感动,他知道,其实兄弟俩的情分还在的,只是路等的观念一时没有转变过来,他有信心把养殖搞成功,让路等充分的相信自己,支持自己。同时也希望,兄弟俩能够走上脱贫致富的道路,希望能在母亲有生之年看到嫂子。他让路等不去公路上干活了,来给他帮忙,他开工资。

那晚上,两兄弟坐在木棚里聊了很久,从小时候家里的困难聊到父亲生病,聊到多次请媒人提亲。路等决定孤注一掷,也搬到木棚里来住,帮忙路开养兔子。



路开总是睡不着,时刻担心着那些小东西,生怕兔子生病或者挨饿,他在不停地思考,不停地构想,不停地描绘着自己的未来,等养殖成功了,等有钱了,第一件事就是修一栋新房子,就像外面的新农村建设的那种房子,他要修大点,一家人就不分家了,都住在一起;第二件事就是给路等和自己找媳妇,当然他自己是不担心找不到的,他也从来没有担心过找不到,他还想找一个有文化的,支持他或者和他一起创业致富的媳妇。想着想着,路开一个人笑了起来,完全忽略了自己还住在一个木棚里。晚风吹来,几根木桩嘎吱嘎吱地响,小木棚随风晃动。

路开很担心风大了兔子冷,于是起床打着电筒查看兔子们,它们有的在呼呼睡觉,有的在啃木头,有的很调皮,还在窃窃私语。走到最后两个兔子笼时,路开傻眼了,两只兔子倒在地上,路开一摸,冰冷冰冷的,已经没有了呼吸。这可给他当头一棒,再看看旁边,也有几只兔子死亡,这对于路开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也是致命的打击,怎么办呢,他马上回到木棚,翻开有关兔子生病的书籍,翻看自己当年记录的笔记,开始找兔子死亡的原因,可都一无所获。

这一夜,路开又是彻夜未眠。天刚蒙蒙亮,路开就给大坪乡畜牧站的人打电话,请求技术指导,畜牧站的工作人员接到电话后迅速赶来,然后开始化验,开始诊断兔子的疾病,但似乎遇到了难题,找不准症状。只有说带回去再研究。

兔子仍然在死,每死一只,路开就揪心地疼,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可是面对这场对他来说极大的灾难,他茫然不知所措,平时的自信和活力瞬间灰飞烟灭,只有焦急地接受上天的安排。

乡畜牧站的人带着县畜牧局的人来了,但都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县里从来没有过养殖兔子的经验,畜牧局也没有这方面的专业技术人员。一帮人正在一筹莫展时,其中一位工作人员说,畜牧局才来的那个小唐好像学的是养殖专业,何不叫来试试,众人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

小唐当天下午就被畜牧局的专车送到了龙骨村,下车就直奔路开的养殖场,这让镇畜牧站的人都傻了眼,小唐是女的,扎一条小辫子,苹果似的红红的脸蛋,小鸟依人般的身材很匀称,路开第一眼就发觉,她很像刘亦菲版的小龙女,可他没有说出来,因为她不敢说,怕自己没有读几天书,说的话不动听,影响了小唐那副清纯的面容。他也怕说的不动听,小唐会甩手而去,他唯一的希望就会破灭。

小唐查看了兔子尸体后说:“如果没有错的话,这应该是冯氏杆菌病,这是一种呼吸道传染病,症状可分为鼻炎型、支气管肺炎型和败血型,这应该是败血型,不加治疗,很快就会死亡,治疗可选用氟哌酸、恩诺沙星、卡那霉素或庆大霉素等,肌肉注射,一日2次,连续3-5日。小唐的描述让一起的人们傻了眼,心里不光只有小唐漂亮的脸蛋、迷人的身材在闪烁,还有崇拜。

经过小唐的治疗,兔子死亡的事件没有蔓延,路开几乎绝望的心情一下高兴起来,他想这就是天无绝人之路。路开忙前忙后帮助小唐兑药,帮助注射,一点都不敢怠慢。在此刻,他觉得小唐就是天使,来拯救他的天使,给他的养殖事业带来了希望,带来了动力。

小唐在路开的养殖场待了两天,晚上由乡政府的车送到大坪街上招待所,乡畜牧局的人把她当作了师傅,加上又是县畜牧局的干部,当然要招呼好。路开找准机会就左一声唐老师右一声唐老师地叫,然后问小唐关于兔子常见病的防治和治疗方法,小唐总是耐心地解答,她告诉路开,她叫唐倩怡,是在校大学生,学的是养殖技术专业,现在县农牧局实习,实习期为一年。

小唐要走的时候,路开向她要了电话,他说方便技术咨询,小唐也没有推诿,爽快地把号码给了她,并说了句常联系,这让路开心理暖暖的,还激荡起了一阵小小的涟漪,不过路开瞬间就强制性让涟漪停止。那可是大学生,他只是一个农民,睡木棚的农民。只是路开专门进县城买了部手机,每逢有节日都会给小唐发一条短信,小唐也每条都回,还会和他探讨一些关于养殖的话题,偶尔也倾诉一些烦恼,这让路开很满足,也增加了不少创业的勇气和决心,他想成功,并且必须成功。



大坪至小河的公路进度很快,说修电站的老板催得很急。路通的时候,路开买了一辆摩托车,便于到大坪乡运兔子饲料,他也是龙骨村第一个买摩托车的农民。

通车的第五天,也是燕儿父亲满50岁的前一天,燕儿回来了,燕儿回来时,路开的兔子长势很好,路开正乐得合不拢嘴。可是燕儿的回来,让路开高兴不起来了,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是他和一个男人,或者说是三个人,燕儿怀孕了,挺着个大肚子。路开很失望,他虽然知道自己这辈子没有希望得到燕儿,他她觉得他通过努力是可以有资格娶燕儿做老婆的,但现在不行了,即使他今后再努力,即使成了养殖大户,成了有钱人,成了有资格娶燕儿的男人,燕儿都已经做了别人的老婆,至少是要为别人生孩子了。

在龙骨村,女人没有结婚就大肚子是很丢人的,要是在以前,父母是不让进门的,邻居也没有人看得起。和燕儿一起回来的男人不会说龙骨村的话,他说的话当地人都很难听懂,燕儿说那是普通话。燕儿一起回来的男人不高,很胖,肚子比燕儿的还大,秃顶,走路一伸一缩的,小孩们说像乌龟,龙骨村的小伙子们都觉得燕儿可能是疯了,背地里都骂燕儿的那个男人。骂归骂,多数年轻人又很崇拜燕儿的男人,燕儿的男人开着一辆黑色的小车,这可是龙骨村来的第一辆小轿车,车头上有四个圆圈,路开听村书记说,那车是奥迪,要好几十万元,再加上燕儿的男人出手很大方,送了五千元的礼金,这下可把燕儿父母的脸上添了不少光彩,那些看不起燕儿的人,也因此闭紧了嘴,少了很多窃窃私语。

燕儿父亲生日的第二天,燕儿的男人就开着他的那辆小轿车回家了,留下燕儿在娘家,说是等燕儿生完孩子后再来接她,临走的时候给了燕儿一张银行卡,说是五万块钱,留给燕儿生孩子用的。

燕儿在家待产的时候,她每天都去路开的养殖场,有时也帮路开煮饭,喂养兔子,和路开聊天。路开没有看不起燕儿,也没有羡慕燕儿,依然和她聊,只是现在没有以前那么多的想法,只是把它当作妹妹和说话的人。有几次,燕儿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可都没有说。

燕儿喊肚子疼的时候,正在路开养殖场里,路开开始手忙脚乱,燕儿让路开马上打120,可能是要生了,路开不敢怠慢。救护车到龙骨村时,燕儿对路开说,她想路开送她到县医院,路开很为难,这要是在以前,燕儿有什么事需要他送的话,他会立马高兴起来,并付诸行动,但这次他犹豫了,毕竟燕儿是去生孩子,更重要的是生别人的孩子,再说他未婚,今后还要找媳妇的。燕儿带着哭腔乞求路开,路开看到燕儿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和那种近乎哀求的表情,他决定让路等看着养殖场,他送燕儿到县医院。

一路上,燕儿依偎在路开肩上,路开没有反对,第一次有女人离他那么近的距离,他也是第一次拉着女人的手,燕儿很痛的时候,医生就对路开说:“把你媳妇抱好。”路开也照做,燕儿也竭力配合。

到医院的时候,燕儿给路开一个电话号码,说是她男人的,让他告诉男人她要生了,让男人来县城。

燕儿痛得很厉害,路开一直打电话,可都是关机。他没有告诉燕儿电话关机,都说打通了,说明天就能赶回来。

晚上七点的时候,医生告诉路开,燕儿胎位不正需要破腹,要家属签字,这下可难倒了路开,他不是家属,万一出事了也不好交差,迟迟不签字,燕儿用微弱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当作医生的面说:“老公,你签吧,我命大,没事的。”那一声老公把路开喊得全身骨头都酥了,也把旁边燕儿的母亲搞蒙了,只有医生还在批评路开不像男人。路开在燕儿和她母亲的再三请求下签了字。

要送进手术室的时候,燕儿让母亲出去一下,她要路开握紧她的手,他告诉路开,她不是那个男人的老婆,她只是为男人生孩子,如果生个男孩,男人会给他20万,如果生女孩,男人会给他10万,路开顿时火冒三丈,可看着燕儿微弱的气息,他没有表露出来,他静静地听燕儿讲完。燕儿告诉他,她从小向往城里人的生活,她想从山村走出去,走进城市,享受城里人豪华的生活,他不想一辈子在那个山旮旯,可是她出去打工的道路并不顺利,她做过宾馆服务员,做过礼仪,做过陪酒女郎,看过许多色迷迷的眼睛,拒绝过许多厚颜无耻的请求,拍打过许多让人恶心的咸猪手,最终她没有能抵挡住诱惑,赤裸裸的金钱的诱惑,她想生完孩子就远离龙骨村,远离大坪乡,找个男人好好过日子。她还告诉路开,她喜欢他,她喜欢路开身上的冲劲和毅力,她说路开终究会成功的,她会为他祝福。

路开一直陪在她身边,听她说话,听她描述生活,他告诉燕儿,他要用自己的双手改变家庭贫穷的恶运,他要带领龙骨村的人走上脱贫致富的路,这也是县长说的原话。但他没有告诉燕儿,他也喜欢她,他怕燕儿以为他看中她即将拥有的钱财。

燕儿进手术室的时候,她要路开亲她一下,路开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感觉就是生离死别,他弯下腰,亲了一下燕儿的脸,燕儿被推进了手术室,一脸幸福的样子。

在手术室门口等待的时候,路开心情异常沉重,从来没有过的恐惧,从来没有过的煎熬。大约20分钟后,医生出来告诉路开,燕儿手术不顺利,遇到羊水栓塞,医生正在全力抢救中,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这个消息对于路开和燕儿的父母都是晴天霹雳,根本就无法承受,燕儿的母亲当场就昏倒了。

燕儿走了,羊水栓塞加上胎死腹中使燕儿最终没有醒过来,胎儿也还没有来得及见到一丝光明就跟着他的母亲走了。

路开终于拨通了那个男人的电话,男人很平淡地问生的男孩还是女孩,路开很生气,他想骂他,更想揍他,他告诉男人燕儿走了,带着他的儿子走了,去了遥远的天堂,最后他对男人说,要想看他的儿子的话,他也可以一起去。路开感觉出了一口恶气,感觉心情无比的放松。

那个男人一直没有再来龙骨村,路开已再没有打过电话。燕儿的尸体运回了龙骨村,埋在龙骨山上的松林里,松林很茂密,没有风的时候显得格外安静,那种静,静得有点可怕,就像燕儿那个名字一样,龙骨村的人很快就忘记了,只有路开,他依然记得,那些他和燕儿一起放牛、一起捉迷藏的日子,依然记得那次牵手,那个吻,那声“老公”。



倩怡经常带着技术人员来路开的养殖场,帮助路开积极探索新的养殖模式,他们很谈得来,倩怡欣赏路开敢闯敢拼的劲,路开很羡慕倩怡是大学生,也很喜欢她的细心和热情。他们一起聊养殖技术,一起聊理想,也聊都市爱情情节和乡村爱情故事。路开说他会找一个热情、细心、孝顺的姑娘做老婆,他们一起为自己的理想努力,一起为自己的目标奋斗。倩怡说她毕业后会用自己所学的专业干出一番事业。

在倩怡的指导下,路开采取了圈养和放养相结合,减少了病害,兔子长得很快,肉质也很好,市场销路自然很好,很多商贩自己开车来路开的养殖场运兔子。路开的第一批兔子赚钱了,赚了好几万,他把几万元全部投入到了养殖场中,扩大了规模。还向乡政府申请,成立了龙骨村兔子养殖专业合作社,把自己的养殖场注册为兄弟养殖股份有限公司,并告诉大家,他和路等各占一半的股份。

看着路开养殖兔子赚了钱,当地的村民也纷纷要求养殖兔子,路开并没有自私,凡是要求养殖的,路开一律免费发放小兔,并免费为村民作技术辅导,村民们的兔子养大后,自己交给路开,再由路开运到外地销售。



龙骨村海拔高,完全没有炎热的味道,是一个避暑的好地方。不知从何时开始的,这里已经住下了许多外来的不速之客,他们说这里比居住的城市要养生得多,还把自己称为“候鸟人”,一些“候鸟人”还叫来了家属和朋友,有的一住就是一个夏天。路开的养殖场也火了起来,来参观的。买肉兔的,小孩买小兔子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路开不用运出去就能销售一部分,一名省报的记者听说后专程来龙骨村采访,发现了路开的养殖场,顺便采访了路开养殖兔子的始末,路开也大胆地告诉他当初租地的困难,贷款的困难,到现在逐渐见效有了收入的过程,记者越问越感兴趣。

县长再次到大坪乡,专门去看望了路开和他的养殖场,路开又租了几百亩地,养殖规模扩大了两倍,修了几间工棚,还请了几名工人,周边带动养殖兔子的也有十多户,且每家养殖户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县长看到龙骨村的场面,当场就表扬了乡长,乡长又表扬了村书记。县长还看到了到龙骨村避暑的外地人,并和那些人一起探讨如何改善这里的居住环境。

听了那些避暑的人的建议,县长立马决定和随行人员在大坪乡召开会议,会上,县长拿出了一张报纸,报纸的头版刊登了一篇路开带头创业致富的文章,洋洋洒洒几千字,用大量的笔墨描述了乡政府如何扶持养殖大户,如何大胆创新,如何帮助群众实现脱贫致富的内容。报纸上还有省政府副省长的批示,县长在会上宣读了省领导的批示:“当前正是我省扶贫攻坚的关键时期,多渠道增加群众收入是我们的首要任务,大坪乡的路子很对,特别是政府担保为养殖户贷款的做法值得推广和借鉴。”县长在读批示的时候,充满着自豪和喜悦,他在会上说:“据省里有关部门透露,3x省道将会从龙骨村经过,加上龙骨村的独特自然生态环境和没有被破坏的原生态房屋,很有必要打造一个乡村文化旅游示范点,龙骨村的特色养殖可作为乡村旅游的突破口,要帮助当地村民壮大养殖规模,把龙骨村打造成一个集休闲避暑、参观学习、教育励志的乡村旅游示范点。”

在那次会上,县长果断地决定县财政连续三年每年预算一千万元投入到龙骨村的新农村建设中,并要求大坪乡捆绑使用生态移民搬迁、以工代赈等项目资金,改变龙骨村的基础设施现状,保留龙骨村的原始房屋风貌和民族风俗,全力打造龙骨村乡村文化旅游示范点。

县长召开会议不久,龙骨村来了一批人,这次是来测路的,省里新规划的3x省道就从这里过变成了事实。

龙骨村乡村旅游发展也随之拉开了序幕,路开再次向信用社贷款30万元,准备修大坪乡第一漂亮的新房子,不是他爱慕虚荣,他心理打起了小算盘,随着龙骨村的乡村旅游火起来,农家乐将是最好的赚钱途径,他要在龙骨村开农家乐。

路开的房子是请县住建局的专业人员设计的,房屋设计结合了民族文化特点,也体现了现代建筑风格,这在龙骨村无疑又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搬新家的时候,路开没有办酒,他觉得那样很俗气,加上以前自己家穷,送的礼钱很少,他怕乡亲们为难,但龙骨村的人几乎都来了,乡亲们都主动来帮忙,也来看看路开的“洋房”,还有的顺便来给路等和路开做媒。从路开赚得第一笔钱以来,来给两兄弟做媒的人很多。人要是桃花运来了,挡都无法挡得住,媒人们给路开介绍的对象中,有的是以前路开想都不敢想的,有的还有刚毕业的大学生,龙骨村一度时期被年轻小伙们尊为白雪公主的几位姑娘也给路开发了不少求爱的短信,但路开总是无动于衷,他有他的想法和目标,他始终坚持每天早晚给倩怡一条短信,或问候,或报告养殖场的情况,没有电话线的两端常常彼此牵挂着,牵动着。

路开娘做了一大锅饭,路等杀了30多只兔子,在院坝摆了长二席,这是龙骨村招呼最尊贵的客人的礼节。路开娘边做饭边招呼客人,一脸的幸福,也一脸的自豪,她没有想到会住进这么好的房子,也没有想到自己家会是龙骨村第一家住上“洋房”的。

自从路开搬进新房子以来,晚上来路开家烤火聊天的人络绎不绝,好像整个龙骨村只有路开家的火烧的最旺,只有路开娘的为人待客最好,路开娘总是和别人家一样端出瓜子让大家吃,不一样的是,路开娘家的瓜子里放有糖果,这在龙骨村,以前是只有在过年时才能享受的生活,村民们说现在路开有钱了,天天都在过年,路开娘还给大家泡茶,这是以前龙骨村都没有的。现在的路开娘也喜欢坐下来和大家聊天,她聊她家的过去,聊以前看不起他家的人,也聊以前吃酒席送礼金的事,说得烤火的一些人很不好意思。



3x省道建设进度很快,特别是龙骨村至县城建设进度快得惊人,龙骨村与县城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加上小河电站的竣工,小河峡谷风光也越来越美丽,在配上龙骨村独有的文化魅力和休闲避暑的自然条件,龙骨村的名气越来越大,新农村建设也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仅几个月时间,3x省道两旁原来被村民们称为“洋房”的新居如雨后春笋,房屋错落有致,山水相间,俨然一副美丽的中国画。

路开给自己的农家乐取名叫“新路上”,寓意开辟一条生活的新路,自己正走在脱贫致富的新路上,也提醒自己时刻小心,稳步前行。

3x省道全线通车的那天,新路上农家乐正式开业,路开邀请了大坪乡的领导,书记和乡长都来了,还搞了一个农家乐揭牌仪式,乡书记在仪式上说:“龙骨村翻天覆地的变化,得益于党和国家对“三农”的大好政策,得益于县委、县政府和县有关部门的大力支持和帮助,得益于各位父老乡亲的勤劳朴实,农家乐的开业,标志着龙骨村正是开启了对外开放的新篇章,标志着龙骨村的老百姓正在向着致富的目标前行。”乡书记还在讲话中说,县政府准备在大坪乡规划建设食品工业园区,将引进企业对兔肉进行深加工,延长兔子产业链,多渠道增加群众收入。客人们都听得津津有味,村民们一个个欢呼雀跃。

路开第一时间把要建食品工业园区的消息告诉倩怡,倩怡听了很高心,她告诉路开,她实习期满了,已回到学校办理毕业手续,路开说请她毕业后来他的养殖场,他请她当技术指导,并说他的养殖场离不开她。倩怡说她考虑清楚后给路开信息。其实路开知道,他和养殖场都离不开倩怡,只是他觉得倩怡是大学生,志在四方,加上自己只是一个农民,虽然现在有了一定的事业,他还是一直不敢开口说出他想说的话。

新路上农家乐集餐饮和住宿一体,菜谱全是原汁原味的农家菜,路开说现在的城里人早就吃惯了山珍海味,多数人都有“三高”,那些原本老掉牙的菜谱,如今被城里人当着宝。他的客房设计充分体现了古老的民族文化特色,返璞归真的感觉使农家乐门前车水马龙。路开把农家乐附近的土地全部租了下来,并把土地进行了适当的整治,在草之间茬作玫瑰、月季等鲜花,再结合兔子散养,每个春天,花香扑鼻而来,翠绿的草地,活蹦乱跳的各种毛色的兔子,构成了一幅美丽的和谐农村画面。古老的农家设计结合现代的浪漫风格,他的养殖场成了全村,甚至全县最美的农家庄园,慕名而来的外地游客络绎不绝,一度时期客房供不应求,客人预定房间的电话响个不停。

县长再次去龙骨村时,村书记告诉路开县长不是县长了,现在是县委书记。路开让县委书记坐农家乐最大的那间包房,并告诉厨房,他要摆三幺台招呼这位大恩人,他说他的成功离不开书记的特殊关怀,离不开党委政府的政策扶持。

县委书记邀请路开一桌吃饭,这让一向大胆的路开有些放不开了。县委书记说路开是难得的人才,有干劲,有头脑,有思路,有胆识,还说了一大堆关于农村发展的理念。路开没有拘束,也没有害怕,他对县委书记说,他个人富起来了,不算真正富起来,他要让龙骨村的人都过上好生活。县委书记对随行的乡党委书记说:“这就是典型的致富带头人嘛,现在的农村就需要这样的人才,特别是在扶贫攻坚任务十分繁重的当前,培育几个致富带头人很有必要。”乡党委书记连连点头,马上就说:“还没有来得及给书记汇报,路开现在是县人大代表,也是我们培养的新党员,今年村委会换届,乡亲们对路开的呼声很高,都希望他来当村主任,我准备在龙骨村推行书记主任“一肩挑”的模式。”县委书记说:“你们要大胆的去探索,要用创新的精神加强基层组织建设。”

县委书记走的时候,再次和路开握手,还对路开说:“别只忙事业,可以找个女老板当家啦。”这话也说在了路开心坎上,他大声说:“书记放心,坚决服从组织安排,保证明年完成任务。”一行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县委书记走后,村民们再次给予路开羡慕的目光,和县委书记一起吃饭,这可是龙骨村人长脸面的事,也是开历史先河的事。特别是吴二叔,看到路开和县委书记握手的时候,眼睛都差点鼓了出来,还不停地自言自语:“这才叫大世面,这才叫有本事。”就是那天晚上,吴二叔到路开家,说是来把这两年多出的租金退还给路开,凭路开的直觉,吴二叔肯定有事找他。果然,二叔先是从和路开的父亲一起放牛的事说到他父亲患病,再到路开租地种草,几十年的老黄历翻又翻,他说他一直很看重路开,所以当初才帮助他租地,至于多收租金,主要是想激发路开战胜困难的斗志,磨练他处理复杂问题的能力。路开都点头,也表示感谢。最后二叔说,现在学校教师很少,六个班只六名教师,上面对教学质量要求也很严,还要求教师上课必须说普通话,对于向他那种只有初中文化的老师来说,实在很吃力,他想早点退休,他说路开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又是县人大代表,和县委书记熟悉,要是还有机会的话,能不能给县委书记说说,走走后门早点退休。路开觉得二叔的想法很好笑,也太高估了他。他笑了笑,说等县里开人代会的时候,他提一议下关于村小教师配备的问题,二叔很满意地离开了路开家,也在和路开的推来推去中,把准备退给路开的钱又放回了自己的口袋。



龙骨村书记主任“一肩挑”的模式得到了所有村民们的支持,路开成了龙骨村的总支书记和村委会主任,村民们都相信路开的实力,这两年也感受了路开给大家带来的财富,其实他早就不是主任胜似主任,哪家有纠纷,有难题都来找他。龙骨村在他的带领下,也家家户户有了存款,几户人家还买了车。

路开也买了车,新车开回来的那天,正是清明节,他在县城买了爆竹和扫墓用的物品,把车停在龙骨山路口,去给燕儿挂青(清明节扫墓,龙骨村叫挂青),这几年,路开都会去,她没有忘记长眠于此的燕儿,他觉得燕儿也是一个很有理想的人,只是在奋斗的路上做出了错误的选择,遇到了错的人,发生了错的事,或许那根本就不叫错,最多叫做选择失误,或者更可以不叫失误,那叫命运和天意。燕儿坟四周的松林更加茂盛了,没有牛羊进入,燕儿的墓依然完整如初,松林里每天都有“候鸟人”来这里闲逛,或许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带来了城里人的气息,路开觉得,燕儿并不孤独。风吹来的时候,各种树木交织的声音,像一曲乡间交响,很动听,很美妙,散发出阵阵香气,路开觉得有种香气很像燕儿身上的那股香,但又说不出来那种感觉。

路开开车送路开娘去赶集,这次路开娘没有感觉到抖就到了街上,路开娘今天话特别多,嘴里一股劲说太快了,怎么龙骨到大坪一下子变得那么近,还变得那么平了。到街上了,路开娘并没有下车,她让路开开这车把大坪乡的街从头到尾走一遍,走了一遍说还想走一遍,路开开着车,从大坪街上上场口一直到下场口,又返回来从走一遍,路开娘把车门打开,每遇到一个熟人或亲戚,都伸出头打招呼,路开觉得今天母亲的熟人和亲戚都特别多,好像她家所有的表叔、姨娘、外甥今天都来赶场来了,不足一公里的街,路开两个来回开了近一个小时。逛了两趟后,路开娘才下车到街上买东西,其实路开娘也用不着买什么,家里基本上不缺啥,但路开娘还是到这个摊前走走,那个门前看看,和那些平时认识的人说话的时候,都会拐弯抹角说一句:“我是坐车来赶场的,坐的路开的小车,很快就到了。”

路等还有两天就要结婚了,新娘是养殖场里务工的本地姑娘,这是路等千挑万选的。路开准备得很充分,他要为大哥风风光光举办一场婚礼,改变他家从来没有泡过酒的历史。不过这次路开家的酒泡得很特别,他在几天前的群众会上对村民们说,现在多数酒席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意义和价值,已经超出了礼尚往来的原则,办酒风盛行,县城已经出台了文件,工作人员除了婚丧喜事外不准办酒,我们农村也应该响应号召,减少办酒,这次路等结婚,他来开头,照样办酒,但一律不准送礼,他家也不会收礼,以后遇到生日或婚丧喜事都可以办酒,但不准收礼,村民们多数举双手赞成,最赞成的是吴二叔,这两年不准国家工作人员办酒,吴二叔就只有干吃酒的份,每次哪家办酒,他都显得很不高兴,给办酒的人家记账也老是出错,不是给别人礼金写少就是把名字写错,路开说不送礼的话题,他最先觉得可行,还连夜起草了关于龙骨村规范办酒的村规民约(草稿)。

路等结婚那天,路开摆了三幺台大宴,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来了,那热闹的场面是龙骨村以前没有过的,也有人来送礼的,但都被路开两兄弟婉言谢过,龙骨村关于进一步规范办酒的村规民约就在那天正式实施了,龙骨村的办酒风瞬间被刹住,这种模式后来还在全县推广开来。

晚上,村民们正在热热闹闹闹洞房的时候,路开收到一条短信,是倩怡发来的,“我也回县城家中,暂时没有找到恰当的工作,可否借用你的养殖场实现我的专业价值。”

路开回短信:“我来接你”。

倩怡回短信说:“我和爸妈在家等你”。

路开拿着手机走了出来,走在门口那条通往远方的新路上,雄赳赳,气昂昂。


【编辑:娄山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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