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唢呐声声碎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娄山关    阅读次数:13358    发布时间:2013-09-05

鸡叫了三遍。伍老二黑沉着脸,走到了自家大门口。一条老黄狗倏地从水泥砌成的台阶上窜下,嗅着主人的裤腿。

“滚开!”伍老二狠狠的骂了一句,快步蹬上了台阶。

“你咋回来啦?”在屋檐下晒萝卜条的伍二婶问: “事情就商量好啦?”伍老二没有回答,只是含糊不清的骂了一句,一闪身便进屋去了。

伍二婶见事情有点不对,丢下手中的萝卜条,也跟着进了屋。伍老二在房间转转悠悠,然后在衣柜前停下,拉开了柜门。

“你翻腾啥呀?”老婆在耳边问。

“你嚷嚷什么,还怕那几个听不见还是啥地?” 他随即转头骂道,边说边用脚一踢,将房门关上。又走到衣柜前,弯腰垂头的,只差将脑袋埋进衣服堆里,才终于摸出了一个上锁的小木盒子。

“你好端端的拿这做啥?”伍二婶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那小木盒子的钥匙可在她口袋里揣着,说什么也不能拿出来。

“事情商量得咋样?一人出多少钱?”她得首先问明白。

“呸!” 伍老二朝地上呸了一声,“那杀千刀的老大、老三,都瞅着我这卖猪得的血汗钱,我要是出了钱,我就是孙子。”说着,他冲出门去,找了把锄头走到了院后。

“赶紧给我拿着。”他将小木盒塞进老婆手中,自己则挥着锄头开始在院后的小菜地里挖起来。

他这是要干啥呀?看他一锄一锄没命似的往深里挖,伍二婶有点二丈和尚摸不着头。半晌,只见他在菜地里挖了一个深坑,又拿过她手里的小木盒往坑里放,原来他是要将小木盒埋起来!

可这是为啥呀?小木盒里可放着他们家的存折,准备买小猪仔的二千块现金和金项链呀!

“这让人偷去了怎么办?”伍二婶不放心地问。

“哼,那个兔崽子敢到我院子里来挖地,看我不废了他。”伍老二利索的将坑用土填好,又拔了两颗大白菜种在上面。

“走,走,走。”见伍二婶还看着那两颗白菜发呆,伍老二催道,“那几家的婆娘都在爹那棺材前假哭,你也去哭噻。”

“去哭?”伍二婶骂道,“我看你是老糊涂了,你爹死了,我这个做媳妇的去哭啥哟!”不过,一听说那几个妯娌也在,她就赶紧踩过田埂,往村子东头的伍家老屋去了。

年轻人都去外面打工了,这几块田荒了好几年,杂草将原本就狭窄的田埂遮掩得更狭窄,加上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雨,伍二婶小心翼翼走着还是滑到了水田里,口里不停地骂着“这个狗日的鬼天气” ,连爬带抓,好不容易才走出了田埂。

想想老爹还每天走个来回,他也不嫌累得慌!伍二婶嘴里念着,

气喘吁吁的爬上土坡,一到老屋大门口便听到伍四婶在哭:“我的爹呀,你咋说走就走了,你走了老四那个败家的,谁来管呀!”

其实,伍老爹在世的时候,也没见老四怎么来着,老四天生就是个赌鬼。二年前老四在老二手里借了五百块钱,还是老爹做的保,现在老爹死了,这个债去找谁要去呀!伍二婶想想就觉得烦人!

刚要到堂屋,蹲在堂屋门口的老大就站起身,朝她小跑而来,着急的问道:“二婶子,老二让你拿了多少钱来?”

“钱?什么钱?”伍二婶奇怪地反问,心里马上便明白了刚才伍老二为什么要把钱埋起来了。原来,今个儿早上,伍家几兄弟商量着出钱办丧事的问题。

“伍老二没跟我说呀。”伍二婶两手一摊,装傻。不过,这伍家老大两只耳朵不大好使,没有听清她的话,只见他两手一翻,伸出了十个手指头,干瘦的脸上顿时抽笑了一下:“好,好。”说着,他便转身继续在屋檐下蹲着,心里打着算盘:既然老二肯出一千,老三、老四应该也不会少于这个数,棺材坟地都有,这个丧事应该也办得起来了。

伍二婶看老大脸上挂着笑,不禁有点纳闷:难道这老大耳朵聋了,脑子也傻了?看我家老二不出钱,反而还高兴?

一旁的伍三婶见了,一句话也没说,悄悄转身从屋后离开了。

“孩子他爹。”她快步跑进自家屋里,伍老三早就听到声音从房里探出头来问:“听到啥子啦?”

伍三婶冷哼了一声说:“你家老二一分钱也不肯出,你那傻大哥还以为他肯出一千呢。”

见老三一脸不解的模样,伍三婶便将刚才看来的事给他说了一遍,“哈哈。!”老三干笑了两声,“好,你也莫做声,就让老大跟老二去要钱吧,反正他去年卖猪得了不少钱,凭啥子不出?”

伍三婶没他这么乐观:“想要从老二那只铁公鸡身上拔根毛下来,我看太阳要从西边出来!”

“他不出谁出?难道又要我出?”老三脸色一沉,“三年前爹生病住院,他就一分钱没出,全是我一个人垫的!等会我去看看,非要逼着老大去他家里搜不可!”

说着,他从凳子上站起便往外走。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伍三婶赶紧跟上。“你跟来做啥?”伍老三喝退她:“你去那边守着,看老四出多少,老五今天下午也应该回来了。”

“我不去。”伍三婶一屁股坐在阶檐坎上,“老大就把爹摆在堂屋里,旁边点了根长明草,看着心里瘆得慌。”“他不是在等着几兄弟拿钱吗?”老三骂道,“那是我爹,你怕什么!”

“拿钱?”伍三婶毫不客气的反驳道,“不要嘴上说漂亮话,你准备拿多少钱?”

老三不说话了,只冷冷一笑,便匆匆出去了。

伍三婶也懒得理他,自己回到房里看电视。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喊:“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她跑出门一看,只见不远处一个后生冲她喊:“三婶子,你快去看看,是你们家老大和老二打起来了!”

“在哪?”她扬声问道。

“在老屋子里!”

不是就为刚才那一千块钱打起来了吧。伍三婶赶紧关了电视机,直往村东头奔去。

“要我出一千,没门。我的命倒在这里,有本事你拿去。”还没爬上土坡,便听见伍老二扯着破锣嗓子吼道。

“老二你想要反悔吗?”这回是伍老三的声音了,伍三婶一愣,他啥时候到这里来的?

“我反悔?我从没说过出钱。”老二大叫道,“去年卖猪的钱还了账,到现在还欠着饲料钱,我哪有钱拿出来!”

伍三婶还没站稳,便看见老四抓着老大的手,老三抓着老二的手,看样子两人刚被拉开。

“老二,二婶子刚才明明跟我说你出一千,你这时咋反悔呢?”    

老大面色焦急地说着,如果老二不出钱,老三、老四哪里肯出?

“我啥时候说啦,我啥时候说啦?”伍二婶急了,看来她嗓门一点也不比男人的低。满院子来看热闹的人都被镇住了。伍二婶继续吼道:“我们家一分现钱也没有,我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是真有没钱,还是假没钱,谁知道。”老三冷冷的接过话茬。“你什么意思?”伍老二瞪着老三问。

老三可一点不怕他:“我说的是人话,你没听明白吗?你说没钱就没钱,叫我们怎么相信?”

“对。”一旁的老四听出了三哥的意思,跟着帮腔道:“老二,你得带我们去看看,嘿嘿!”“你们……”伍老二用手指着他俩,正准备破口大骂欺负人也不能欺负到这份上,说得好听是看,说得不好听就是搜,凭什么上他家搜去?不过,话到了嘴边,他灵机一动,舌头打了一个弯:“好,让你们去看,随便你们搜,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们上我家里没搜出什么,老爹这事,我就只出力,出不了钱!”

老四眼珠一转:“少废话,去看看再说。”

说着,他扯起伍老三,便往伍老二家走去,走了两步,又扯开嗓子冲耳背的伍老大喊:“老大你不去亲自看看,这可比耳朵听来的实在。”说着,他又扯起伍老大,一家人往老二家走去。

伍老二也来得干脆,一个个柜门都打开,上锁的箱子也打开,任他们搜。

过了好一会,老三开始不禁嘀咕着:难道老二家真的没钱?看着老大和老四在房里转悠,四处察看着,半晌找不出一张红票子来,存折、首饰也没见着影子,他更加奇怪:早前见到弟妹脖子上带着一根金项链,现在没带了,难道是收起来了?没收起来,为什么也没见着?

“老二,”他心里怀疑,嘴上也不饶人,“你不是把东西都给藏起来了吧?”

伍老二被点中了要害处,马上大怒着吼起来:“我藏什么地方啦,现在柜子、箱子都让你找了,你还想怎么样?”他狡猾得很,这回可不能有丝毫犹豫,被这几个混小子看出了破绽!

他狡猾,老三更精明,心里明白这样找下去一定是没有结果的,索性抬脚想要走出房间。

“你别走。”伍老二上前拉住他说,“你可看清楚了,出了这个房间后可别血口喷人。”伍老三甩了甩肩膀,不让他抓着,正准备说话,只见堂屋里走进两个人,见着他们便说道:“闹啥子,闹啥子,现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闹。”

伍老二转头一看,原来是村支书刘一把和村主任夏协调来了。村主任走到房门口看着老大和老四正翻箱倒柜的,不禁奇怪地问:“这是唱的哪一出呀?”

伍老二正好喊冤说:“我说我没钱吧,这几个兄弟还不相信,非得上我家来搜!”“搜?”听到这个字,村主任和支书无奈地对视了一眼,都说伍家三天两头出怪事,今天倒真是让人开了眼,老父亲摆在堂屋里没人管,自家兄弟却在这里内讧!

“都给我住手。”村主任任夏协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把抓过耳背的老大,大声说道:“你这个大哥是咋当的,跟着几个小的在这里瞎起哄?我问你,伍老爹你还管不管?”

伍老大面色焦急地看着村主任和支书说:“这没钱咋管呀!”

村主任任夏协一愣,似乎看出了一点门道,却听支书刘一把在一旁神色凛然地说道:“都说养儿只为防老送终,伍老爹养了五个儿子,到今天反而没有儿子送终了吗?”他也就不相信了,当下便冲屋里屋外的伍家四兄弟大喝一声:“你们先跟我去你们那老屋里,商量好谁该出多少钱,一个也别想少!”

冲着村支书说话的当口,老三也不好说什么,率先往老屋走去,其余几个兄弟见了,也只好跟着去了。

走上老屋一看,伍老爹仍被放在堂屋里,听说是昨晚去世的,到现在连寿衣都还没有换。村支书刘一把本来就是火爆脾气,见状更加来火,当即指着跟前的伍家四兄弟吼道:“你,你们这儿子当得好呀?”

老三听了面色微微一变,但转头看了老二老四的嘴脸,一张脸马上板起来说:“刘支书呀,不是我不想给老爹办呀,你不是不知道,前些日子一场大雨,我承包的鱼塘被洪水冲得连颗鱼蛋都没剩,现在还欠着几万块的账,哪里还拿得出一分钱!”

村支书刘一把嘴巴一动,正想要说什么,却被伍老二抢了个先。“你少在这里哭穷。”他冲伍老三嚷道,“你没钱,我就有钱吗?刚才你也去我家里搜了,既然没搜到钱,答应的事就要照做。”

老二没钱,老三也没钱,村主任夏协调的目光下意识地朝老四看去,只见他老早哭丧了一张脸:“哎,说到欠账,谁有我欠得多呀,是我没用呀,现在就是想去借点钱给老爹办事,也没有哪个肯借给我呀!”

他说的倒也是事实,现在就连村口的小卖部一根烟也不肯赊给他了。

村主任夏协调无奈的叹了一声,想想伍家几兄弟中,伍老三的条件最好,门路也广一些,便只好看着伍老三说:“老三,你在村里人面广,来往朋友多,现在老爹的后事要紧,不如你先去借点,以后几兄弟再凑合着慢慢还嘛!”

几兄弟凑合着慢慢还?听了这个话,伍老三闻言缓缓转过头,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村主任说:“村主任敢做担保,我就去借!”“你......”被他的话狠狠一噎,村主任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这时,只听得不远处有一人大喝道:“伍老三在这里吗?”

这声音凶狠蛮横,听来就让人心惊肉跳,伍三婶赶紧走到伍老三身边,低声问道:“你得罪了什么人,咋找到这里来啦?”话音刚落,便见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跟在一高瘦男人的后面,走上了土坡,在老屋边站定后吼道:“伍老三,你果然躲在这里,让我找了半天。”

伍老三一见此人,马上堆起笑脸迎上去,摸出了口袋里的“长征”牌香烟说:“孙哥,来,来,先抽根烟!”

孙哥!女人们不知道,在场的男人可都认识孙哥!他就是街上一混混头子,不但给人放债,还专门趁赶集的时候收保护费,不给没关系,过后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打一顿,打完了你还不知道是谁!他一出现,气氛忽然紧张了起来。

被称做孙哥的高瘦男人冷冷一笑,将烟拿在了手里仔细一瞧,这一看不要紧,他随即便将烟揉捏得粉碎,破口大骂道:“你他妈的,你欠钱的还抽‘长征’,老子放债的连两块钱一包的‘黄果树’都抽不起,敢情你是想赖账是吧?”

伍老三被他吼得一个哆嗦,赶紧将烟收了起来说:“孙哥莫生气,这也是别人给的,我咋个买得起呀!”

“老子不管你买不买得起,总之今天你要不把钱给我还上!要不……”说着,孙哥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几个大汉随即上前将伍老三给围住了。

伍三婶也不是吃素的,见状赶紧跑上来冲孙哥说道:“你说我家老三欠了你的钱,你有凭证吗?”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慌了,这些放债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来要账,但丈夫在外真欠了账,她为什么一点儿也不知情?

“对。”村主任夏协调也走上前帮着说道:“今天伍家办丧,实在不是要债的日子,几位不如先回去,过后再找伍老三商量?”

伍老爹辛劳了一辈子,村主任不想让他在此时还得不到安宁。不过,孙哥压根儿也不把村主任放在眼里。“怎么着?欠的不是你的钱,你不着急是不是?”他冲村主任瞪着眼睛,一手从兜里掏出一张纸说,“看清楚了,白纸黑字的,我不管你伍家今天是办丧事还是办喜事,把钱拿来就好办,否则啥也别想办!”

伍家几兄弟见状都凑过来,往那纸上看去,上面还真写着伍老三的名字,说是欠孙哥五万块钱,利息还定得老高,再看那日期早已过了一个月,怪不得孙哥要债要上门来了。

那这么看来,伍老三真的是没钱呀!不然冲着这利息,有钱也得赶紧还上呀。

“妈呀!”伍三婶顿时只觉眼前发黑,欠了人家五万块,叫她还咋个活呀?家里的存折上也不过二万块钱,还不够这张欠条的一半。“你这个短命的,咋跟人借这么多钱呀!”伍三婶越想越气,当场便开始哭哭啼啼,伍老三厌烦地看了她一眼,他爹死了她倒不哭,一听欠人钱了,倒像死了亲娘一样!

伍老三上前推开他老婆,又毕恭毕敬地冲着孙哥说道:“孙哥,这几天实在没凑到钱,请你大人大量,再宽限几天吧,我正在到处筹钱呢!”

孙哥哼了一声,摆明不想理会。一旁的村支书刘一把实在看不下去了。“孙哥是吧!”他走上前说道:“今天伍家确实在办丧事,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给老人家留点面子,这样吧,你过后再来找伍老三,这几天我帮你看着他,如果过后你找不到人,就来找我!”

这句话比刚才村主任夏协调那句话可好听多了,孙哥依旧冷冷一笑,终于说了个好字:“看在你刘支书的面子上,我今天就先走,不过你说话要算数,不然我孙哥谁的面子也不给!”说完,他果然叫上几个大汉便转身离去了。伍老三赶紧追上去,一路送着孙哥一行人走下泥土坡。

村主任夏协调摇摇头,老二没钱,老三没钱,他的目光只好再次落在老四身上,却见老四眉头忽然一皱说:“我肚子痛,先上个厕所,回来再说,回来再说!”

老屋的茅房砌在泥土破下面,他一路小跑下去,便看见伍老三正和孙哥在田埂上说着什么,这可把老四给看花了眼,只见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孙哥此刻在伍老三面前,却像一只温顺的绵羊,不但面带笑意,还恭敬得像个古时候对着皇帝的太监。忽然,老四一愣,只见老三拿出了几张红票子塞在了孙哥手里,孙哥也千恩万谢的接下了。老四打了个激灵,赶紧跑到茅房后躲了起来,等到伍老三走上泥土坡之后,他便快步追上了孙哥。

“找我啥事?”孙哥知道他是伍老三的弟弟,便客气地问道。但见伍老四不怀好意的一笑:“孙哥,你刚才演得不错嘛,我家三哥给你多少好处费呀?”

“你什么意思?”孙哥虽然有点结巴了,但还是不承认。“啧啧。”老四摇摇头道:“孙哥,刚才看你挺威风神武的,怎么收了我三哥几百块钱就气短啦?难道你不想赚更多的钱吗?”

“赚更多的钱?”孙哥反问了一句。

伍老四点点头说:“二万五的买卖,你做不做?”听到这个数字,孙哥的眼里马上放出金灿灿的光芒说:“什么好事能搞到二万五?”

“哼。”伍老四见成功吊起了他的胃口,便开始说出计划:“你先将那张欠条给我拿来!”欠条?孙哥从口袋里掏出刚才那张纸,正准备给他时却又缩回来道:“不,不,我刚才答应了伍老三马上撕掉的!”

“他活该这么信任你!”伍老四将他手中的欠条抢了过来,诡秘一笑:“撕了这张欠条,你就甭想得到一分钱啦!”

“你的意思是……”孙哥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他摸摸口袋里还没有捂热的几张大钞,还是有点犹豫地问:“这么做是不是太不厚道啦?”

“厚道?”老四不屑地笑道:“厚道能当钱用吗?只要你按照我这个办法去做,保证就能搞来二万多块钱,你说哪个划算?”孙哥皱了皱眉,但没过几秒钟以后,他便重重地点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这边两人眉开眼笑,泥土坡上伍家老屋的四周却是愁云惨雾一片。这老二也没钱,老三也没钱,老四就更指望不上了,这该怎么办呀,伍老大简直愁得脑壳都要炸了。

“老五怎么还没回来?”村主任夏协调想起了伍老五,他在浙江也打工好几年了,这是老父亲的大事,总应该能拿出钱来吧!

“上午打的电话,这会儿应该还在车上呢!”

听老二在一旁回到,村支书刘一把忽然将烟头往地上一扔说:“不等了,这都已经快下午了。”说着,他转头和村主任商量着:“先从村里支点钱吧,叫几个人一起来帮忙先把灵堂搭起来,这样子像什么话呀!”

说着,他狠狠地瞪了伍家几兄弟一眼,叫上伍老大一起往村委会办公室走去。

活忙到下午五点钟,总算请来了道土敲起了罗鼓唱起了经,村子里老一辈的人都来了,伍老大蹲在烧纸钱的火盆前,一张张往火盆里放着纸钱,却又不停的抬头往外看。伍老二在堂屋里忙碌着,老三、老四好一会不见人影了,他等的是五弟伍老五吗?

“爹呀,你咋就去了呢……”

第二天上午,一个年轻的哭声忽然响起,老屋里站着的人顿时循声看去,只见伍老五神色悲痛地哭喊着,在伍老爹的灵前跪下了。

伍老大终于松了一口气,这老五总算回来了。等他披上了麻布,磕过头上过香后,伍老大赶紧将他拉到了一边问:“五弟,你带钱来没有?”

伍老五闻言,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说,“大哥,二哥、三哥不出钱吗,还有四哥呢?他们都是成了家的人,你不问他们要,怎么问我这个单身汉要呀?”

听了这个话,伍老大的心马上悬了起来。

“你到底有没有带钱回来?”伍老大的声音已带了几分紧张,他自己耳背残疾,卖苦力赚的钱养家糊口都不够,只能指望几个弟弟出钱,但现在听五弟这么一说,他似乎看到自己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果然,伍老五两手一摊说:“我一年换了七八次工作,钱都给折腾空了,这次回家还是找人借的路费!”

怪不得他回来得这么晚,原来是借路费去了!

“你。”伍老大顿时心中生怒,扬起手便要往五弟身上打,但一想到这个弟弟已经三十二还没钱找媳妇,他的手又无力的放下了。

“大哥,你别着急呀,我去问二哥、三哥他们要!”说着,他也不顾老大的阻拦,便冲到了老屋里,“二哥、三哥,我回来了……”

话还没说完,只见村口李家嫂子气喘吁吁的爬上了泥土坡,扯着喉咙喊道:“伍老大,你快去看看吧,你家老三老四两人打赶来了,一个进了医院,一个进派出所去了!”

这一喊非同小可,伍家老大、老二和老五赶紧跑上前去,“他们俩咋啦?”伍老大心急如焚的问道。

“我不知道。”李家嫂子扯着喉咙冲耳背的伍老大说道:“村主任和村支书让你赶快去呢!”

三人跟着村主任夏协调和村支书刘-把到了派出所才知道,原来老三为了不出钱,特意请来了孙哥假装收账,造成自己欠了五万块钱的假象。但事后老四却和孙哥合伙拿着那张假欠条反咬了老三一口,硬逼着他还钱。老三一时怒气,抄起一把铁楸便往老四和孙哥砸去,虽然他们躲得快,但两人手臂都还是被砸出了一个大口子,现在正在医院缝针呢!而老三则因故意伤人被抓进了派出所。

“老伍家尽出怪事呀,真让人眼花缭乱。”听着村支书的话,伍老大垂下了头。

“大哥,这该咋办呀,爹明天就要出殡了呀,现在啥都没有,该咋办呀!”伍老五焦急地对伍老大说。伍老大摇了摇头,他也没有办法呀!老三在派出所,上下需要打点花费,三婶子不舍得钱,天天在屋里哭闹。老四在医院,交不出医药费,四婶子更是气得回了娘家,留下个娃儿也没人管,剩下一个伍老二,可是老早就说了没钱的,他还能指望吗?

他只能恨自己不中用,得了个残疾,年纪又大了,现在连老父亲的丧事都办不了。想到这里,伍老大沉沉的叹了一口气,饱经风霜的脸上滑下了一行浊泪。

“五弟,咱们走。”忽然,他做出了一个决定,朝外走去。

“大哥,去哪儿?”

“咱俩挨家挨户的去求,去借。”伍老大抛开老脸不要了,他今年五十二岁,应该还可以卖十年的苦力吧,他相信自己借了乡亲们的这个钱,还能还上。

“伍老二,伍老二。”听到声音,正在看电视的伍老二抬起头来,不耐的骂道:“捡到金元宝啦?咋咋呼呼的。”

伍二婶不理会他的嘲讽,赶紧将刚才听来的事告诉他道:“我刚才听说大哥和五弟正挨家挨户借钱给爹办丧事呢!”

“嗯,真的?”伍老二一愣。

“千真万确。”伍二婶打包票地说,“有的人家不肯,伍老大还给人下跪呢,说能借一点是一点,如果他还不上,还有五弟还。”

“哼。”伍老二笑着说,“看来这老大虽然耳朵背,脑袋还是不笨嘛!”

伍二婶没有搭腔,而是转身又跑出去了。一个小时后,她再次像发现新大陆般跑回来告诉伍老二,村主任和村支书知道后,让老大不要再挨家挨户借了,而是号召全村人一起出钱,帮老大将伍老爹的丧事给办了。

“那村里人同意了吗?”伍老二着急的问。

“当然同意了。”伍二婶说道,“我看着村主任和支书正挨家挨户收钱呢!”看来这事能办了!伍老二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吐出了两个字:“好,好!”然后他带着满意的表情继续看起了电视。

有谁会知道那两个“好”是什么意思?那只是伍老二放心后的感叹罢了,这下没人再打他那木盒子里那些钱物的主意了吧!

第三天早上,时辰一到,唢呐声立即吹响,送伍老汉的队伍出发了。伍老大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每走半里路他就跪下磕头,一磕谢过伍老汉养育之恩,二磕谢过村主任村支书的大恩,三磕则是谢过村中乡亲的大德。

走到半途,早上就高高挂起的太阳忽然被云遮了去,一场急雨和着大风呼啸而来,伴随着雷鸣闪电的合奏,悠长的唢呐声显得更加悲凉,仿佛是在诉说伍老爹的身世,悲长伤远,久久地回荡在沉默的远山之间……

不过,伍老二是绝对没有心思去思索这些的,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直摆放在电视柜角落里的一对小玉狮子不见了,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虽然,这对玉狮子是他被人骗了用一千块钱买来的假货,最多只值二十块钱,但在他心中那就是一千块钱的东西呀!于是,他坐在凳子上回想了很久,最后他肯定是老四那天来他家搜家的时候,偷偷拿走了。他说怎么奇怪老四那天那么积极了,一定是他早就想着他那对小玉狮子了!想到这里,他马上站起身想要去医院找老四,但走到泥土坡下他忽然想起,老婆牵着家里那条老黄狗卖去了,准备再买一条年轻的狗来看家,所以,现在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如果他出门去了,就没人看家了。可是他想了想还是走出了家门,因为他的钱财都还埋在菜地里呢,有哪个小偷会想到呢?

伍老二信心满满的出了门,却因为找不到老四失望至极地回来了,刚踏进家门,只听伍二婶在厨房大声问道:“孩子他爹,你把地里的东西给挖出来啦?你放到哪里了哟,怎么没见放在衣柜里?”

“啥?”顿时,伍老二浑身激出了一身冷汗,他拔腿跑到菜地里一看,果然,种着两个大白菜的地方被人深深翻起,里面的木盒子不见啦。

“不怕,不怕,钥匙还在我这呢,他拿去也打不开。”伍二婶用颤抖的声音安慰着。但伍老二听了,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他怎么娶了个这么傻的婆娘哟,木盒子都被人拿走了,那一把小锁能锁住盒子吗?

这个问题去问谁呢?有谁会回答呢?小时候当你有疑问的时候,父母永远是你最耐心的解答者。伍老爹伍福仁已经不能回答他儿子的问题了,现在的他正静静的躺在后山脚下村里人集资为他修建的坟墓里,凡尘俗事已与他毫无关联,只有那不远处的杨槐树上有五只乌鸦在嗄嘎杂杂叫个不停。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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