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76年春。
经过一冬一春的奋战,一个大型的排灌站初具规模,可越是接近尾声,工程的进展要求越来越精细。堤坝纵横坡度的测量,设备的运送安装,机器运转以及各种仪表的调试、各种数据的检查验收……总之,大家都紧张、忙碌极了。
我和一大帮知青,在一名大队副书记的带领下,和另外二十几个有经验的土、石工匠们一起,起早贪黑苦干了近半年,终于有了即将离开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处于旷野之中工地的迹象。这天上午,大队的秘书小郭急慌慌地骑着自行车,乘渡船渡过淮河,来到工地上。平时,这里是鲜见来客的。见来了人,而且是个干部模样的人,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计,举目张望着,并且调动一切神经猜想着,来者为何而来?
只见郭秘书直奔大队副书记,叽叽咕咕说了一通——大家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良久,副书记仰起头来,朝着人群中的我招了招手:“小田,过来!”
我忐忑地走了过去,静静地等待着发落。
“你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上午赶到大队部苟副书记那儿报道,有新的任务给你!”
闻听此言,我心里更没谱了,一直处在厄运中的我,神经敏感极了,就觉得心儿狂跳,手足无措,连话儿也说不顺溜了:“要......要我去干嘛?得多......多长时间啊?”
“问那么多干什么?去了就知道了!”副书记硬邦邦的一句话,像极了一块砖头,硬梆梆地朝我砸来。
于是,我怀着砰砰乱跳的心,跑回我们的营房,胡乱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囊——一床薄被、简单的漱具和一个走到哪里都带着的黄帆布挎包,跟着郭秘书就踏上了回程。路上,我小心翼翼地向郭秘书打探消息。可他脑袋摇得像个波浪鼓似的,一问三不知。
一群大雁,鸣叫着飞过头顶,那叫声,在我听来,是那样凄厉、悲切,无端地触发我几多伤感。72年高中毕业的我,怀揣着种种理想和抱负,就因为家里“社会关系复杂”,一次次被阻挡在先进组织的门外,更要命的是当兵、升学、招工全靠推荐,这些机会自然一次次与我擦肩而过。我曾为了能成为一名军人,一连三年报了名,体检每科都过关,就是政审成了我难以逾越的门槛。我曾经为好几个人代替体检,他们顺利入伍、招工、升学,到后来就是没有我的份儿。想到这里,不免从心底发出低沉的哀叹。
到了大队部,没来及放下行囊,直接去了分管治安的苟副书记的办公室。说起这苟副书记,照他自己的说法,应该是个苦大仇深的人。据说他曾被抓过壮丁,逃过荒,打过长工。做副书记期间,成天“阶级斗争”挂在嘴上,一支铁把儿老式冲锋枪不离身边。在他看来,周围任何人都可能是阶级敌人,出身成份高的以及他们的子女就更不用说了,得严密监管,时刻注意阶级斗争新动向。可私下里听不少老年人说,抓壮丁和打长工的年月,苟副书记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根本就够不上做壮丁的年龄,要过饭倒是事实——他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又不管他兄弟俩。可这些有谁敢当面戳穿他呢?
见我进了办公室,他用了极其诡异的眼光打量着我,本来就有些歪的嘴吸溜着,许久,就这样看着我。我不禁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心想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见过我,难道我的衣着、表情、姿态有什么问题?我上下打量了下自己,除了皮肤粗糙黝黑,服装布满尘土,别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就鼓足了勇气,站直了身体,主动先开了口:“苟书记,是您找我么?”
“哦,是的,你来了哈,听说你是高中毕业,会写文章是么?”
“我不算会写,就是闲了爱写点儿文字,胡乱涂鸦罢了。”
“那好,我正需要这样的人呢!你回家洗个澡,换身衣裳,马上回来到我这儿,我再仔细跟你讲。”
回到家里,我简单跟母亲谈了被苟副书记调回来的事儿。母亲很是兴奋地说:“儿子,也许机会来了,好好表现吧,干好了他们一高兴,没准就把你推荐上去了!”
我点了点头,喝了几口母亲递过来的开水,带上换洗衣服,到附近澡堂子冲洗了一下,就又回到苟副书记那儿去了。
再去苟副书记的办公室,完全不是先前那样了。只见屋子中央由几张桌子拼凑成了一个大案子,周边摆上板凳,十几个人围成一个大圈。这些人中,有几个我不认识,经介绍方得知是县公安局来的人,其他的都是我们本大队的几个基干民兵,其中还有刚从部队上回来的林二晓。大家都一脸的庄严,似乎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看那阵势,我的心又收紧了。
看看人到齐了,苟副书记咳了咳嗓子,踅眯着眼睛扫视了一周,极其庄重地说道:“今天叫大家来,没有别的事,是想让你们共同参与破案。我们这里阶级斗争非常复杂,阶级敌人一刻也没有停止行动,就在昨天,我们大队部门口的厕所里,居然出现了反动标语,这是极其严重的政治事件,你们都是有觉悟的人,新旺(他从来读不准“希望”二字,统统念成“新旺”)你们积极协助县公安局的同志侦破案件!”
说完,他随手扔给我一沓公文纸,命令道:“把大家的发言都记录下来!”。我在心里倒抽一口冷气——幸亏发生的事与我无关。怪不得刚才经过那个厕所时,发现男厕所的门被堵上了,几个人远远地在探头探脑、窃窃私语。
公安局刑侦队的李队长是一个看上去及其精明的人,他虽然人不显得那么高大威猛,可那双眼睛却十分犀利,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丝丝入扣。他要求我们每个人都做发言,谈一谈自己对案情的看法,分析一下作案人的动机,给作案人画一画像。
听到这里,我似乎才明白自己被紧急召回来的原因。瞬间,我的思想抽空开了一会儿小差。我一边紧张地做着记录,一边在设想着这次事件可能会给我带来的转机:我要充分发挥自己的才智,积极出力献策,好好配合公安机关侦破案件,顺利抓获犯罪嫌疑人。相信有了好的表现,领导一定会对我有好的看法,或许我多舛的命运就会有了新的契机。
“小田,该你发言了!”
我从极其不现实的憧憬中惊醒过来,根据自己仅有的一点儿常识,谈了对案件的一些看法。就这样,所有到会者无一落下地都作了发言。
在我看来,大家的发言都很正常、自然,就是轮到刚从部队上回来的林二晓发言,稍显得有些异常。林二晓比我大三四岁,在部队里至少也呆了二三年了吧,不知什么原因就回来了。只见他一脸的凝重,双目游离,两只手总是不停地活动,不是摸香烟,就是擦火柴。县公安局的李队长扔了一只烟给他,他居然拿起来就向火柴盒上擦,擦了半天,当然擦不着——那毕竟不是火柴棒啊!
会议结束了,我和民兵小赵被留了下来,其余的人都走了。公安局的李队长和苟副书记到另一个房间密谈了很长时间,才走出来,把我和小赵叫到跟前。苟副书记神秘地、极其严肃地对我俩说:“从今天开始,你们俩就给我盯牢了林二晓,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发现什么情况,立即向我们汇报!”
我和小赵连连点头,表示坚决执行!
就这样,我俩白天装作没事人一样,远远地观察着林二晓的动向;晚上,利用夜幕的掩护慢慢靠近他的家,监视着他以及家人的一举一动,一直到深夜,估计大家都沉睡了,我们才悄悄留下一人,另一人回到大队民兵值班室,简单地休息一会儿,两个小时后回来交换。前两天我俩仗着年轻,都还顶得住,到了第四天我们都困得睁不开眼睛,站在那里就睡着了。就是睁着眼也是哈欠连天,双眼布满血丝。
林二晓夫妇俩和他哥嫂同住一个院子,出出进进的人较多,我们没法靠得太近,夜幕降临,就在离房子几米开外找个隐蔽的地方潜伏下来,强打起精神,瞪着眼睛盯着他家的门,竖起耳朵听着一切动静。
第五天深夜,周围一片寂静,只听蛐蛐儿在墙根下重复着它那不知唱了多少个年代的老歌。整个村庄都进入了梦乡,我俩的眼皮也开始打架了,就悄悄商量着回去睡会儿再来。突然,清晰地传来“吱扭”响声,我们知道那是开门的声音,我俩的神经一下子又绷紧了。只见林二晓家的门开了一道缝,黑暗中一个脑袋探出来左右张望一会儿,见没有什么异常,一个人影儿走了出来,在院子里来回走了两趟,又跑到房子的北山墙外,蹲下来撒泡尿,回屋了。我们知道,那是林二晓的老婆。
他老婆是回屋了,可是没关门。只听见里面悉悉索索一阵动静,一个高个子出来了,很明显,是林二晓。开始我们觉得他也是出来解溲的,不过我们还是觉得有些不正常,前几天他们不是这样的,夜里都是在屋里解决的。
正猜想间,林二晓来到院子里,没做多少停留,就出了院子,向大队的方向快速走去。我俩屏住呼吸,远远地跟上去。借着星光,我们隐约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样东西,到了大队的厕所门前,他左右看了一下,就把手里的东西往腋下一夹,动手去搬厕所门前的铁脚手架——那是堵门用的。
见此情景,我俩不敢怠慢,迅速打开四节电的手电筒,大喝一声:“谁?不许动!”
两条雪亮的光柱,紧紧锁定那人——正是林二晓!只见他腋下紧紧夹着的是一把短柄锄头,很明显,他想趁着夜色铲去留在墙上的罪证。他脸色苍白,双目绝望,无助地看着面前的地面。
近在咫尺的民兵队部里值班的人,听到动静,立即过来两个持枪民兵,老远他们就拉动枪栓,晃动着电筒灯光,咋呼着跑了过来。就这样,林二晓没做任何抵抗,乖乖束手就擒。
案件的审理过程极其顺利,林二晓几乎没做狡辩,很快交代了自己犯罪动机以及过程。
原来,林二晓的父亲年轻时就离开家园外出闯荡,做过苦力,扛过码头,当过盐贩子,干过土匪,参加过反动武装组织,杀害过革命武装战士,解放后做过大牢,最后在山东烟台安家落户。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举家返回故里。由于离家多年,说话的口音早变了,回来后就被大家称作“老蛮子”,两个儿子大的被喊做“大蛮子”,小儿子则被喊做“二蛮子”。“老蛮子”在外面的历史几乎没人知道,乡里乡亲的很快就接纳了他们。“老蛮子”和他带回来的一个真正的老蛮子(外地女人)——一个又瘦又矮的老太婆生活在一起,开始十来年大家都相安无事。
七十年代初,“二蛮子”——也就是林二晓应征入伍。在部队里他积极要求进步,很快引起了上级的注意,准备提拔他做干部,发展他入党。于是,就派出了外调人员来到林二晓的家乡进行外调。谁知,这一调查就查出了问题。
那老蛮子回到家乡开始几年还较为谨慎,平时少言寡语,和大家一起出工挣工分,回家后就呆在家里,没什么与众不同。可几年下来,他可能觉得天下太平了,特别是二儿子入伍当兵后,他成了令人羡慕的军属人家,享受着政府的照顾与补贴,有着强烈的优越感,慢慢地,他放松了对自己的约束,在生产队里开始大声大气的与人说话,甚至还会跟人家抬杠,争得面红耳赤,有几次还开口骂人。看他年岁大了,又是军属,没几个人跟他一般见识。
这一年秋季的一个中午,他喝了几杯小酒,下午到地里干活儿,就显得兴奋异常,说着说着就口无遮拦起来。面对一排十来个锄地的社员,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曾经的风光:抽过鸦片,嫖过女人,当过密探......“那一天,我和另一个人被派出去化妆侦查八路军的驻地,刚接近他们居住的村庄,就遇到了两个八路军的流动哨,那两个人还以为我们是当地的老乡,没有我们反应快,被我“当当”两枪,一枪一个撂倒了,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就离开了那里回到自己的营地......”
殊不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就有人悄悄把他这番话报告给了大队管治安的苟副书记。可想而知,老蛮子很快受到了审查。根据他的交代。大队派出外调人员前往烟台,调阅了他的卷宗,对他有了一个全面而详实的了解。一个“历史反革命”的帽子不偏不倚地戴在了他的头上。他被人民民主专政管制起来了。恰好此时,林二晓部队上的外调人员来到了他的家乡。一切都发生、发展地那样突然,又是那样地合情合理:林二晓不仅没能提干,也没能入党,反而被部队清理出来了——原因很简单,隐瞒历史,欺骗组织。
落差是如此之大,本来苦心编织的理想之梦,眼看就要实现,瞬间,就被他父亲的那张嘴,那张失控的嘴给葬送了,打破了。
他的恼怒,很快转化成行动。
已经被监管的老蛮子,经常被生产大队派做义务工,回家后,林二晓哪有好脸色给他看?稍有辩解,林二晓竟然挥拳相向。几次青头紫脸后,老蛮子再也不敢在自己的二小子面前抬头挺胸了,更不敢说一句大话!
继而,林二晓开始寻思:自己的厄运不能全怪自己的老父亲,还应该怪那些干部、政府,还有......越想越恼火,怎么才能出了这口恶气呢?思来想去,要搞就搞个动静大的。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他带上早已准备好的毛笔和墨汁,悄悄潜入大队部门口的厕所里,挥手写下了“打倒毛主席”几个罪恶的大字!这事,像是晴天霹雳,迅速震惊了四邻八乡,震惊了全县,引起了相关部门和领导的高度重,派出了经验最为丰富的刑侦人员组成侦破“反标”案件专案组。当然,这里面最兴奋的人还是“阶级斗争觉悟”极高的苟副书记,他觉得这是自己大展身手的极好时机,也是自己向党表示忠心的绝佳机遇。
林二晓为泄一时之愤,写下反动标语,这在当时自然是犯下了弥天大罪,遭到逮捕判刑自是情理中的事情。案件侦破得及时成功,判决下来得也顺畅麻利,他被判了有期徒刑四年,并被剥夺了政治权利,押解到到劳改农场服刑改造去了。而我也接到了苟副书记的通知:北湾闸口需要人,你还是去那里吧!我自然是毫无条件地接受——就我当时的情况,是不能有丁点儿讨价还价的。可我心里堵得慌,却找不到排泄的方式,只好重新打起背包,垂头丧气地又回到了修建排灌站的工地上去了。
春日越升越高,天气逐渐转暖。为了给工地上的人鼓劲打气,大队派来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几个漂亮的女知青在一名大队支部委员的带领下,来到了工地,让大家围拢在一起,她们在中间唱了几首革命歌曲,演了几段样板戏选段。几个演员中,只有一个演唱《老房东查铺》的女知青唱得象模象样,不仅歌声柔美动听,而且人也长得比较甜美秀气。因为我是早期老资格的宣传队员了,对她们的表演没有丝毫的新鲜感,加之我正处在郁闷之中,此刻我竟无心去看他们的表演,带上一本《创业史》,躲在一个草垛旁,看起了小说。
宣传队带队人小郑是大队支部委员,也是知青,是我的好朋友,前年我俩还一起在茨淮新河工地上挖过土,拉过车,睡过大通铺,在尚未竣工的大桥上,睁着眼睛仰望过寒冷的星空,畅想着未来。今天,他见到我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草堆后,没有来打搅我,他明白我此刻的心情。中午,他们留在工地食堂就餐。小郑和工地上带队的副书记说了几句话,让那几个女知青和副书记一起用餐,特意要了两份饭菜和一瓶酒,喊我与他到一个僻静处一起用餐。他是知道我的酒量的,一瓶五十多度的白酒,倒在两只大白碗中,不到二十分钟,我们都酒足饭饱了。
他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心情好么?我没好气地回答他:“你说的全是废话,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的心情能好么?”
他叹了口气,睁着被酒精烧得通红的双眼,极其神秘地对我说:“有好些事情你不知道,要是全知道了,你的心情会更糟的!”
闻听此言,我知道他是在为我鸣不平呢,要不是这半斤白酒的作用,他是不会向我透露任何消息的。但我没直接追问,只是无可奈何地说了句:“还能有什么更坏的消息,人倒运也不过就像我这样了吧?”
他斜着眼望了望我,伸出食指摇了摇,“算了,不说了,我知道你的脾气,说了你肯定会沉不住气的。”
看他那认真劲儿,不像是在开玩笑,就急切地问道:“什么事,你说吧,我绝对沉住气!”
他又摇了摇头:“我不相信,除非你发下毒誓,不然我一个字也不会对你说。”
此刻,我更加明白,他有重大秘密要告诉我,只是怕我听了后沉不住气把事情搞砸了。我立刻严肃起来,郑重地向他保证:“若是听了你的消息后,因沉不住气泄露了出去,你永远也不要再理我,随便用什么方式对待我!”
见这样,他才向前伸了伸脑袋,招招手让我向他靠得更近,问道:“你知道前不久破获的反标案件为什么让你参加么?”
“不是苟副书记说是他身边需要我这样的人么?”我不解地问。
他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老兄啊,我就是看你太单纯,受人愚弄自己还不知情,心里为你鸣不平,才会把这消息告诉你!”
他看了看周围,确信附近没人,才向我揭开了一个让我做梦也意想不到的秘密。
原来,那苟副书记一直以来以“阶级斗争”为幌子,专拣那些自己看着不顺眼、对自己有意见或者有些才气却对他“没尽孝心”的人,进行打击或发难。而我们家兄妹几个都是高中毕业,当时的农村这种情况还不多,他清楚,一旦有了机会,这些有文化的人都有可能跳出他的控制范围。于是,他就抓住我姑父家是地主成分这个把柄,牢牢钳制住我们,每次有了招工、升学、征兵等推荐的机会,他都极力反对推荐我们。这次的反动标语事件出现后,他排列的嫌疑对象中,我是首当其冲。他的理由是:高中毕业生,有一定的知识和文化,家庭社会关系复杂,久久没能被推荐上去,一定会对社会不满,对党和国家有仇恨,对毛主席有意见,最有可能写下这样的反动标语!于是,假借召唤我参加专案组协助破案,实际是让我处在他的眼皮底下,以便观察和控制;安排小赵和我一起执行监视林二晓的任务,实质是让小赵暗中监视我。
没听完小郑的叙述,我的血流就迅速加快,呼吸急促,双拳紧握,几乎能攥出水来。不知不觉中,我站直了身体,双眼冒火,脑子里在急速思考着将要采取的行动,甚至在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着最能致命的武器。看此情景,小郑吓坏了,他抓住我的双手,拼命地摇晃着,低沉却有力地对我吼道:“我们可是说好了的,不许你沉不住气的!”
愤怒、屈辱、无奈......顿时充满了我的头脑,我的眼泪几乎要下来了,浑身战栗。我惊呆了:天下竟有如此卑劣之人,竟有这等歹毒阴险之徒!可他,居然就是大队党支部的副书记?
所幸的是公安局的人办案技术高明,火眼金睛,一下子就认准了重点嫌疑人;所幸的是林二晓沉不住气,急于跳出来妄图销毁自己的罪证,否则,到现在我还是重点怀疑对象呢,没准已经被控制起来了。
那一瞬间,我真的产生了孤注一掷、破罐子破摔的念头。真想立即找到那个无耻之徒,活活掐死他!可我想到辛劳了一辈子年迈的父母,苦苦等候我的女友,还有,为了实现心中的目标,自己多年来付出的艰辛与努力,我慢慢冷静下来。看到我的情绪逐渐稳定,小郑放开了抓住我的双手,安慰我说,千万不要冲动,相信将来会有转机的。我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不会干傻事的!
工地上通过几次裁员,只剩下七八个人了,我和几个技术人员、看管排灌站的老王、做饭的胡师傅被留了下来,对刚刚安装完毕的两台6135型大功率柴油机进行调试。我多年来苦心专研内燃机的维修与保养,此刻派上了用场,被领导作为重点培养对象,安排在这里参与机器的调试与使用。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接到了女友托人捎来的信件。他在信中告诉我赶快回去一趟,说是那个苟副书记为了销毁自己贪污挪用公款的罪证,放火烧毁了大队会计室,而且嫁祸于大队秘书小郭。现在他已经被公安机关抓起来了,抓他的人就是上次来破获反标案件的县公安局刑警队的李队长。
听到这消息,我既觉得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意外的是他那样“思想觉悟极高”的人居然也能干出这等狗营之事;说是情理之中就更好理解了,这样的恶人,落得这样的下场,正是罪有应得啊!我回复女友:他是自作自受,我回与不回他的结果都一样。鲁迅先生的一篇文章里有句话说得好——刚勇的拳师,绝不再打那已倒地的敌手。
紧跟着,我接到了当地中心学校的邀请,他们请我去做初中语文老师。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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