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世界
◇中篇
岩子坡续集
◎湘西有为
一
谭老三习惯地推开木格窗,吱呀一声,一股桂花的香气,就会闻声而来。这种香气每到这个时节总会不期而至,每次来的热情不亚于破窗而入的阳光,令人内心深处一股暖流,全身暖洋洋的。
点缀在枝叶间的桂花,摇曳着早晨的阳光,吊脚楼檐悬挂的风铃,在徐徐秋风中呢喃低吟。老屋的脊梁上,老屋坡上,整个岩子坡都披挂着淡淡晨雾,阳光就像一名激情的鼓手,把岩子坡的早晨拉开了序幕:刚刚收割后的稻田,一茬一茬的谷桩子,静默地注视着成群结队、欢快跳跃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伴着几声鸡鸣狗吠……
谭老三喜欢这样的早晨,特别是雨后天晴的早晨,空气清新,阳光灿烂,心情格外的舒畅。这样的早晨,很安静,谭老三每次起床之后,就会随便披件衣服,露着三角裤衩,叉个八字脚,双手撑在窗栏上,将头探出窗外,大口大口吸允着窗外新鲜空气。唯有这样的姿势,他才会感觉到花花很近。在谭老三的意思中,年少轻狂往事经过岁月洗礼,花花的笑容,声音,一头黑发慢慢地在谭老三的内心深处就像种子发了芽,顺势滋长,慢慢地就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谭老三觉得这种感觉就像一根根锥子,时常锥着他的心口.孩童时代的点点滴滴,胶片似的在谭老三意象中经常重复上演。这种痛难以言表,唯有久立窗前,每天迎着晨辉,顺着窗前蜿蜒而至花花坟头的茅草小路,慢慢释放。谭老三明白这种感觉是爱的感觉,是在和八妹结婚之后才明白的一种爱。这种爱和自己对八妹的爱不一样,对花花的爱,是经历着生死离别之后才懂得的爱,也是谭老三这一生中不可能再来的爱。谭老三有时候想,假如自己当初不把“五谷酒”酿酒神曲的事情告诉花花,花花也不会被向老二逼死,假如自己当初多花时间开导花花,花花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生命,而是换一种方式来保住“五谷酒酿酒神曲”的秘密。谭老三也知道这种假如根本不可能,也不存在,但是,这么多年来,他在心里总是自然而然地去想,试图用这种不存在的假如,赶轻内心的痛楚,反而每次想到这里,谭老三内心的痛就加重一些,负罪的感觉就深一些。负罪的感觉是对八妹的,八妹心里清楚,谭老三内心不仅爱着自己,也爱着花花。只不过双方都没有把这层纸捅破而已。
花花死后,她留下的遗书就埋在姑姑春儿的旁边,花花希望孤寂的姑姑春儿有自己相伴,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姑姑不会寂寞。实际上,花花更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向过去的习俗,观念,思想做斗争,自己和姑姑的两座坟头就是两座警示碑。
谭老三推窗的响声是八妹准时醒来的闹钟,然而,八妹每次醒来总会用双手枕起自己的头,用视线慰藉着窗前的谭老三,从来不打断谭老三的思绪。
当谭老三慢慢转过身来,八妹掀开被子,张开手臂,谭老三走过去在八妹的脸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太阳都照在屁股上了,赶快起床。你听,鼓都响了,今天就不做了吧......”
“做一次,怕么子?”八妹的手开始用力,“我们这样也是为了完成二爷爷下达的任务,你如果不从,就是大大的不孝”。八妹满面春光,见谭老三没有想从的意思,就放手抓起谭老三的裤子仍在他的脸上;“好吧,今天情况特殊,姑奶奶我今天就饶你一次,不过,三哥,二爷爷今后问起这门子事情,你自己去应付吧”。八妹说完,用指头轻轻地点了点谭老三的鼻梁,谭老三有意躲闪,谁知道脚没有踩稳,一个趔趄,连连后退几步,差点摔倒:“我的个姑奶奶,你这不是大炮打蚊子——开我个鸡巴国际玩笑,这门子事情可以向老人家说啊?我只能说,二爷爷,请你老放心,我绝不会辜负你的希望,保证三年逮出个逮出个带把的......”
“三年,我倒是认为你嘴巴还没有开口,你的头就被二爷爷敲起苞达。”
八妹边穿衣服,边说:“好了,好了,你不要贫嘴了,你洗脸后再到洞里多取几坛酒上来......”
如果是以往,八妹两只手就像两根柔软的蛇一样缠在谭老三古铜色的脖子上,缠绵一番。八妹散开的黑发,莲藕似的两只腿,以及白嫩如豆腐般的身躯,散发出一个强有力的磁场,令谭老三每次这个时候都要全身血液膨胀,下面的那个家伙极不规矩地昂起头来,雄赳赳,气昂昂地直奔八妹的身体,木板床不断的助威,“吱嘎吱嘎吱嘎”地撩拨着这团抱在一起翻滚的火团。每次水火交融、肌肤亲密一次之后,两口子就起床,穿好衣服,谭老三去挑水,八妹就刷锅淘米,洗菜做饭。但是,今天确实正儿八经的不行,因为两口子要去县城接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谭老三的二爷爷。所以,两口子抱在一起草草咬了几口,各自按住心头这股猛烈火焰,穿好衣服,“啼踏啼踏”走下楼去。
二爷爷要回来......
就是谭老二要回来......
就是春儿的恋人要回来......
就是在太平山一枪了接了土匪向二麻子性命的谭老二要回来......
谭老二要回岩子坡的消息就像春风般吹绿大地一样,迅速在岩子坡爆炸似地传开,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过年时才用的大红灯笼,贴上了过年时才会张贴的鲜红大字对联,寨子门一路高高挂着“热烈欢迎XXX首长回故乡”等欢迎横幅,直到老屋。
岩子坡老老少少穿戴一新,纷纷来到老屋。大佬亮起嗓子冲着谭老三的窗户唱了起来:“哥哥妹妹打夜油,打得哥哥汗长流呀;妹妹的油槽打破了蛮,哥哥油捶打破了头哟哟哟......
二
“大佬,你鸡鸡毛毛都没有长齐的娃崽,就知道唱浑段子,没有一点正经的,不学好啥。”院子里传来的笑声,搞得八妹脸上像打了粑粑红,站在楼上就回应道,“是不想喝嫂嫂我的奶子?”。
“是的,是的,嫂子你下来撒,让我逮一口,只要三哥没有意见。”大佬是谭老三的老表,也就是八毛的孙崽,早年跟着谭老二打土匪,在太平山的那次战斗中失去了生命,大佬的婆婆屎一把尿一把的把大佬的爹拉扯大,娶了来凤中堡一个王家女子生下了大佬后,难产丢了性命。大佬的爹在修卧龙水库的时候是个炮手,不幸的是,在一次爆破中被炸飞的石块击中后脑壳,抢救无效死亡。目前,只有年迈的婆婆和大佬相依为命。大佬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生性调皮,好动,大佬也知道寨子上的人对自己和婆婆有恩,也知道自己爷爷曾今也是个血腥汉子,所以,也经常帮其它人做点农活,养活婆婆。大佬虽然嘴滑了点,但是,心底善良,乐于助人,寨子上下都喜欢他,男女老少都喊他“大佬”。
“三百斤野猪,就得一张嘴。”八妹边下楼边回应大佬。
这个时候,大佬的婆婆,寨子上的人都喊八婆,走到大佬身后就张起一把掌,轻轻地打在大佬的头上责怪到:“没大没小的,开玩笑也看看啥,你嫂子她还是个姑娘家啥……”
大佬连忙跑开了,谭老三从堂屋搬来板凳:“八婆婆快做,都是嫂子们惹闲脸了的。”随后又招呼其它乡邻。
八婆手里抱着一大包油粑粑,她知道谭老二喜欢吃油粑粑,离家这么多年,吃尽了苦头,过去日子不好过的时候,只有大户人家里面才能够吃这些奢侈食物,每次都是春儿悄悄地从家里偷出来给谭老二吃,如今,田土下户了,老百姓有了自己的田土,自己耕种。八婆和大佬一人八分地,一亩土,在养几只鸡,种点菜,吃得饱,穿得暖。田里种稻谷,土里种黄豆。今年的新米刚刚收成,天天盼着谭老二回家乡。
八婆的男人李八毛死了之后,上面根据政策减免了“爱国粮”和其它税收,属于烈士家属。这么多年来,八婆经常抱着那些政府发的本本,纸条,目光呆滞,神色黯然,泪花闪烁,心中的苦,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独自默默承受。
锣鼓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个娃崽抬着苗鼓,二猴子挥舞着双锤,光起膀子,汗珠在阳光照射下泛动着粼光,就有很多鱼儿的眼睛珠子,在二猴子的身上眨着眼睛。
二猴子是土匪头子向二麻子的孙子,老一代的恩怨,没有影响到后代之间的关系。谭老三要年长大佬,二猴子十多岁,对他们就像自己兄弟一样,几家人都是单转。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二队长带着一群孩子,手中挥舞着小旗子,来回地在人群中穿梭。自从花花死了之后,二队长整天疯疯癫癫的。花花的母亲忧郁而终,花花的哥哥老山又在城里面工作,接到城里去住,二队长喜欢乱跑,放在家里,又不放心,所以,就委托谭老三和八妹两口子,看着花花的面子上,多照看他的爹。
“向二叔。”其它人不管男女老少,都称二队长为二队长,但是,谭老三怎么也喊不出口,习惯的像小时候喊二队长为叔。说来也怪,谭老三的喊声就像唐僧的咒语,向老二立马乖巧起来,低着头,手指拨弄着衣角,屁颠屁颠的跟在谭老三身后不敢吭声。孩子们照样自己跑着,喊着,在迎接谭老二的队伍中,欢呼雀跃。
当大家走到寨门的时候,茅草小径延伸的地方,朵朵白云悬浮空中,青山绿水中,楼角掩映,大地一片静谧,人人脸上绽露喜色,二猴子使劲地击打苗鼓,大佬已经准备好点鞭炮的火柴,八婆站在老鹰嘴,不时踮起脚来,喃喃自语:“应该来了啥......”
太阳爬升到岩子坡头顶时,还不见县城方向走来一个人影,大家开始席地而坐,鼓声也停了,二猴子望着谭老三不断地抽烟,谭老三表面上很淡定,实际上心里比谁都着急,这么多年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可以见到二爷爷,自从得到二爷爷要回家的消息,谭老三和八妹早也盼,晚也盼,盼的酒是这一天,可.......谭老三不由自主地向老鹰嘴头部走去。
老鹰嘴,顾名思义,这个地方从远去看,极其像一只振翅高飞的雄鹰。站在老鹰嘴极目远眺,整个乌龙山县城尽收眼底,东门河的城墙在阳光下泛发着红色的光芒,这些城墙都是上吨数的红石头堆砌而成,用糯米加石灰沾固。清澈透底的果梨河就穿城而过。脚下就是万丈悬崖,果梨河河水从大灵山飞泻而下,穿山趟坝,一路欢唱,而到璇水塘这里之后,水流一转,站在老鹰嘴上俯譀下去,胆子小的绝对不敢,胆子大的,也难免心生余悸,全身发麻。如果不是二爷爷在心中要求,如果要接他也不要到县城,要接就在老鹰嘴,只有谭老三一人就行了,但是,岩子坡上的人谁不知道谭老二?所以,挨不过大家的热情,今天结队来老鹰嘴等二爷爷回家,可是,眼下已经中午过后,怎么还不见二爷爷的影子呢?正当谭老三独自一人在老鹰上纳闷的时候,只见老山骑着单车,吃力地往岩子坡爬来.
“老三......”老山单车没有停稳,就急急下车招呼着谭老三,“口干死达,快点给我逮口水。”说完,单车一推,二猴子接过单车往路边一放,就问道:“你倒是快点讲啥,怎么会事情?”。
乡亲们都一下子围了过来,用焦急的眼光看着“咕噜咕噜”往喉咙里面使劲灌水的老山,大地寂静无比。
“老三,你自己看咯。”老山抹一把嘴唇,就一屁股摊在地上,随手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封信。
三
“信?,什么信?”谭老三接过老山递过来的信,字迹是二爷爷的笔迹,信封的口子完好无损。
“我要看,我要看。”向老二就扒开人群,死劲地朝谭老三挤去。
“爹,你就不要在那里促热闹了。”老山一把将向老二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来,向老二却立马站了起来,“我要看,我也要看。”拼命地摆脱老山的手。
老山没有办法地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老三,你二爷爷可能这次回不来了,上面也来电话通知了,所以,大家都回吧。”
老山的话把大家一下子拉进冰窖,大家忙活了半天时间,满怀希望,转眼就成了肥皂泡泡。
“老山啊,你是不是搞错了达,怎么说不来就不来了呢?”八婆婆使劲捏拿着手里一大包油粑粑,非常失落地喃喃自语。
“二猴子,将鼓抬回去,大家都回吧。”谭老三将信揣进内衣口袋里,心里仍存念想,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县城的方向,他的心里空闹闹的,一下子觉得头重脚轻。八妹招呼着其它乡亲,大佬明白谭老三的心情,尽管自己也非常想二爷爷回家,但是,大佬不表现出失望的表情,笑呵呵地帮着送其它人离开。特别是八婆,不想其它孩子心里难受,就自己暗暗把泪水忍在心头。
二队长在老山的搀扶下,一步几回头地不愿离去,嘴里不断地喊着:“我要看,我也要看......”八妹厌恶地看着二队长离去,二队长的喊声,杀猪般嘶哑,八妹的心里不免警觉起来,一团乌云慢慢笼罩在她的心头,今后的日子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人影散尽,谭老三望着泛波远去的果梨河水,凝望着谭家碾坊残垣绝壁,断墙残瓦,几只水鸟从璇水塘盘旋而过。璇水塘绿莹莹的水波,是否在向世人炫耀着它的淫威,在璇水塘里不消的阴魂,将老鹰嘴一带笼罩着一种恐怖的烟气。牵手围的松树,枞树,纵横交错,通往县城的羊肠小道,长满着不知名的小花,杂草。灌木丛中偶尔也会窜出来觅食的松鼠。这条路是通往外界的唯一山路,过去很多商贩,求学的人都要经过老鹰嘴,途经狮子头,三十六弯,一碗水,上赤岩塘,古马道上,腥风血雨,人人提到老鹰嘴,都会细声全身起鸡皮疙瘩,不禁寒颤。
八妹,大佬,特别是八婆婆这个时候都不敢吭声,都怕自己的任何响动惊动谭老三的思绪。以前,谭老三心里难受的时候,从来不管别人怎么惧怕璇水塘,老鹰嘴,照样在璇水塘里洗澡,打渔,在老鹰嘴上看日落日出。每次经过谭家碾坊的时候,谭老三总会停留片刻,静坐,或来回游走在残垣绝壁中,试图在眼前的点点滴滴,将身心融汇到昔日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一切,而每次经过这片土地之后,心中的凝团就更深一层,想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想探究竟的想法,越来越强烈,本来等爷爷这次回家之后,问个究竟,搞个明白,可是......
“说好了的,这次要回来,怎么就......”谭老三的声音近似哽咽,望着眼前的一切,泪眼朦胧,大颗大颗的泪水,“簌簌”直流。
“三儿,你也不要难过,你二爷爷这次没有回来,可能是有其它原因的......”八婆走到谭老三的身后,轻轻地拍打着谭老三的肩膀,谭老三这个时候才知道八婆还没有离开。
“害你老人家也等了大半天,你回去吧,我一个人想呆一下。”谭老三就坐了下来,不想马上离开的意思。八妹知道谭老三心里难受,但是,心里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而且,她的心里也存在着和谭老三一样的疑问,也想搞个明白,探个究竟。
“这么大的碾坊,酒坊,说没有了就没有了,八婆婆,当年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啊?”八妹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往事遗忘的纠缠,这次不想再错过机会,以前,谭老三多次询问八婆婆,但是,八婆婆就是闭口不讲一个字,只是默默流泪:“等你二爷爷回来再问他吧,还是等他回来吧..........”。
八婆婆是否早有准备,也不想再隐瞒什么,面对几个孩子急切的眼光,八婆婆就挥手示意谭老三,八妹,大佬几个孩子坐下来,将手中的油粑粑摊开在草地上:“都饿了吧,吃点,不要急,吃了油粑粑,婆婆我今天就给你们讲一讲,老二啊,这个鬼崽崽......”八婆婆视线向璇水塘岸边,谭家碾坊旧址上那棵光秃秃的李子树望去:“这一走啊,就是几十年咯,一走就是五十年咯......”
谭老三,八妹,大佬都拼住呼吸,生怕声音断八婆婆的思绪,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八婆的嘴巴,一个字也不遗漏点,全部装进耳朵,从小根植的好奇心,这个时候,慢慢地开花,结果......
你们的祖上是从长沙望城县铜官镇谭家坡迁徙而来,一直以生产陶瓷而文明周边省市,元末清初,祖上谭永和,谭永平,谭永善三兄弟携家眷三百余人沿湘江,顺澧水,为躲避战乱官匪追杀,进沅陵改陶瓷生产为酿酒营生,清末,谭永善后裔进湘西乌龙山,先除言旁为覃,民国初期,加言为谭。同样酿酒营生,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到了你爷爷这一代同样酿酒营生,而且,酿制出来的“五谷酒”岩子坡周围十八寨,方圆数百村都知道,家家户户,红白喜会,大务小事,都用“五谷酒”招待客人。
你二爷爷只有两兄弟,爷爷排行老二,从小和你大爷爷都读过私塾,是岩子坡上为数不多的文化人,逢年过节,两兄弟总会帮助乡邻写写画画,平时和善对待其它人,在乡民心目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和良好的口碑。
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深夜,天空雷声阵阵,一群蒙着黑纱,眼露凶光的蒙面人,手持葵花篙火把,背挎火铳,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肩抗虎口砍刀,在一个跨着盒把子的人带领下,来到老屋。一下子,整个岩子坡上鸡鸣狗吠,家家户户紧闭门窗,黑灯瞎火,谁也不敢出来看个究竟,各自抱着家人大气不敢出出来。
这就是土匪头子“头必砍”第十次来老屋,逼迫你爷爷交出“酿酒神曲”。八婆婆讲到这里,神情蔚然,语气包含着愤怒......
四
“头必砍!”三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喊出这个令大人听后脊梁骨发麻、小孩子听了会变傻的名字。
“是的,头必砍。”八婆望着绿茵茵的璇水塘,牙齿咬得咯咯叫,所有的话音,像是从八婆的牙缝里蹦跶而出。
“我知道,大爷爷是和‘头必砍’同归于尽的。”谭老三望着那棵光秃秃的李子树,无意中打断了八婆的说话。
“三儿,你别急,这都是后面的事情了,你们要把整个事情来龙去脉逮清楚,还得从你太爷爷的太爷爷说起,说来话长的很呢......”八婆婆说完,就清了清嗓子,三个孩子张着嘴巴,眼巴巴的望着八婆婆,就像三岁小孩子那样,紧紧地围着八婆婆的身边,八妹用手抱住八婆的手臂,八婆轻轻地用手指敲打着八妹的手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慢慢折射出那些已经烟消云散的往事,八婆婆娓娓道来的每一字,每一句,就像一把把打开迷宫的钥匙,那些鲜为人知的人和事,悲与喜,欢与乐,一一划过老鹰嘴的上空,扑面而来......
崇祯年间,“谷不熟为饥,蔬不熟为馑”,湖南地区的饥荒非常严重,望城县铜官镇制陶世家谭家正在紧张忙碌的给灾民施放灾粮,从早凌晨五点到深夜十二点,谭家上下,进进出出,开仓取粮,生火煮粥,和面蒸馒头,前来讨灾的灾民数以万计,眼看粮仓取空,灾民不断,前去靖港调粮的谭家老二谭永平久不见回来,这样下去,如何是好?管家谭武就向谭家老大谭永和讲明事情,谁知道,谭永和牙齿一咬,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放,放,哪怕剩下最后一颗米,最后一碗粥,最后一个馒头,都不能让一个灾民挨饿。”谭武知道大东家的脾气,更加了解他好乐施善的秉性,就不再多说,调转身去将大东家的话重述一遍,僵持在院子里面的家丁又开始忙碌起来,饥肠屡屡的灾民纷纷下跪:感谢大慈大悲的活菩萨,感谢大慈大悲的大东家.....
施粥救灾,一切有序进行,整整一天,谭家上下颗粒未进,滴水未沾,月亮早就高高悬空在谭家大院,星星睁大眼睛,夜风徐徐,正在这时,从东房传来一生凄厉惨叫:哎呀!紧接着,只听见大东家谭永和悲痛欲绝:素萍,素萍,你醒醒,快醒醒,你们这群狗强盗,要东西没有,要命有一条,来吧,杀吧......
隔窗相望,十多个黑影在房间晃来晃去,噼啪噼啪,叮叮咚咚,寒光飞舞:大哥,什么也没有?
“没有,怎么可能呢”?带头大哥厉声道:“继续搜,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今天一定给老子找到......。
带头大哥势在必得。
“大哥,西房已经搜过,什么也没有”
“大哥......”
“大哥......”几个喽啰一无所获的来报告。
“没有?!”带头大哥脸上青筋暴跳,杀气上下乱串,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杀!”
杀字还落音,只见一道寒光划过窗纸,月光下显得更加心生惧怕,眼看利刃就要落在大东家谭永和的脖子上,所有目睹的灾民,家丁心都跳在了嘴边,这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黑影“嗖”的一声,破窗而入......
来人正是老二谭永平,谭永平刚好筹备粮食回家,只见谭武焦急地在院门口跺脚,豆子大颗大颗的汗珠子额头直往外冒。
“二东家,快,快,抢犯......”谭永平心头一紧,知道大事不好,来不及思考,随手将马鞭子往谭武怀中一扔,箭步云飞般来到谭永和的房屋前,眼见自己大哥将要成为抢犯刀下鬼,谭永平纵步一飞,身轻如燕般飘进房间内,抢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谭永平一脚踢飞手中的大刀,一个趔趄向后跌倒下去,只见那抢犯喽啰嘴巴“嗷嗷”叫唤个不停,一脸痛楚的样子,痛得在地上直打滚。
抢犯头子就是江湖人称“湘江刀”的胡须莽汉,不敢怠慢谭永平,立马拔刀迎了上来。
这个“湘江刀”在湘江一带称王称霸,强取豪夺,杀人如麻,就连官府也畏惧他三分,敢怒不敢言。
谭武这个时候就壮起胆子,一把将大东家谭永和拉出房门外,谭永平就赤手空拳和“湘江刀”厮杀起来,喽啰们高扬着手中大刀,来回在二人身边蹦来跳去,谁也不敢上前帮忙。
“救火啊,快来人救火.....”突然间,西厢房传来呼救声,紧接着,北面也传来“救火啊,救火的呼喊声音,这声音就像湘江岸边刮来的狂风一样,立马将谭家坡吞噬在火光中,熊熊大火映红了半边天......
“唉,如果不是那场大火......”
八婆婆抬起手,边说边擦眼角泪水:“如果不是那场大火,你们谭家就不会逃亡千里,隐姓埋名,过湘江,渡洞庭,顺沅水,澧水,涉酉水而上,在岩子坡安家哟”。
“那些抢犯要在谭家抢什么呢?”大佬好奇地问八婆。
“抢什么?你说抢什么?”八婆敲了下大佬的头,笑呵呵地说:“当然是抢宝贝啥......”
“谁?”谭老三一跃而起,向老鹰嘴追去,只见一个人影在树林中一晃,立马不见踪影。
“三儿,不要追了,总有一天,这个人会主动出来找你的。”八婆焦急地叫大佬,“大佬,你去看看,叫三儿赶快回来。”
“好快,我要是......唉,早点发现就把这个人.......”谭老三不断自责。
算了,三儿,我们今天还是先回去,还是等你二爷爷回家后,他会告诉你的,好不好?八婆征求谭老三意见。
开都开了头,婆婆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大佬一脸不高兴。
是的,八婆,你就说吧。我想知道。谭老三心里不甘。
要说,也要先回家逮晚饭后再听八婆婆讲啥。八妹在心里是否预测到了这个刚刚消失的人影,见大佬他们追问八婆,担心八婆年纪大,受风寒,就牵着八婆的手关切地说:“我们还是先回家吧。”
当八婆婆祖孙几人起身离开老鹰嘴的时候,夕辉下,一个人影探出了个头,在牵手围的大松树后面,诡异的脸上,露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脸色,这脸色在即将来临的夜幕中,似鬼脸,阴森恐怖......
五
八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让八妹失眠的原因并不是窗外电闪雷鸣。像这样的夜晚在岩子坡是家常便饭,秋天打雷下雨,倒是为数不多,八妹在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究竟是什么,八妹也无法逮清楚,就是心里觉得不踏实。老鹰嘴上的人影,在她的印象中好像不止一次两次的出现,每次出现稍纵即逝,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影子立马像一股青烟消失,了无人影。谭老三还在楼下洗脚,谭老三的家是祖辈遗留下来的老屋,三柱五的拖,二柱二的耳屋,全是木质结构,缘于地势,下面有厨房,牛栏,猪栏,猪栏除了关猪以外,用芦苇席子一隔,就成了涡屎拉尿的地方。鸡鸭黑了就在猪栏里面与猪同睡。卧室一般都设在左边,按照农村习俗,老人在世的时候,当子女的只能住在右边,或者后面托部屋。谭老三的父母前年去世,谭老三就和八妹住进了左面房间,右边的房间就是客房,中间一个堂屋,堂屋后面就是火塘,火塘的两边就是客房,正屋的两边就是耳屋,耳屋一般用来装一些农活工具。在岩子坡上,早年住着本乡本土的土家族,后面战乱来了苗族,也有汉族,所以,岩子坡可以讲是一个多民族杂居的地方。
谭老三白天没有接到二爷爷,从心里一直没有踏实过,在老鹰嘴上正准备打开信封逮个明白的时候,却在信封的背面看见一个“一”字。谭老三立马明白了二爷爷的意思,意思就是这封信只能谭老三一个人看,绝对不能允许第二个人看,所以,谭老三反应过来之后,就迅速揣进口袋里装着。回到家里吃饭之后,独自一人又到了二队长家里,向大山问了上面通知的细节,谭老三字心里就明白了二爷爷为什么没有回来的原因。所以,谭老三一颗悬着的心就安稳了许多。
谭老三双脚踩在木盆边缘,从口袋里面取出二爷爷的信,在煤油灯下面慢慢打开,而信中只有一首诗,诗的内容这样写到:太阳东出辉果梨,平时闲暇松鹤立;山前屋后花满园,雄狮卧躺美天地。二爷爷的诗词将谭老三拉近了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中,这首诗词究竟暗示着什么?
太阳东出辉果梨......山前屋后花满园......谭老三在煤油灯下反复思考着这首诗词,窗外却是雷声大作,正当谭老三陷于疑团的时候,从左面窗口传来八妹的厉声:“谁,是谁在那里?三哥,猪楼边有人。”
“咣当”一声,谭老三踩翻了洗脚盆,洗脚水打湿一地。
“八妹,你别出来,我去看看......”
“三哥,你小心点,外面看不见,灯,灯......”八妹这个时候已经捧着煤油灯走出房间,话音刚落,谭老三的影子已经消失在闪电雷光中,豆大的雨滴“噼噼啪啪”打下来,八妹赶紧捧着煤油灯,灯光在玻璃罩子里面闪烁着火苗,可是,怎么也照不亮这个黑夜。
八妹站在院坝翘首相望,全然不顾雨水湿透了衣裳。
“八妹,快点进屋来,不要站在雨里,小心着凉。”突如其来的声音从八妹身后传来,把八妹着实吓了一大跳。
“八婆婆,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八妹一脸惊诧。
“我不放心,早就来了,大佬,你出来吧。”八婆声音刚落,院坝坎下的李子树上跳下一个人影,八妹一看,这个人正是大佬。
“嫂子,没有吓着你吧?”大佬“噼噼啪啪”拍打着身上的雨水,衣服已经湿透了整个身体。
“吓了我几大跳,你这个鬼东西,也跟着婆婆一起搞起侦查工作来了?”八妹顺手从晾衣杆上取下来一块帕子:“快搽一下,这是你三哥的帕子。”说完就递给大佬。
“三儿,没有追上吧?”谭老三气喘嘘嘘地跑了过来,这个时候,雨水就停了。
“这秋天的雨啊,就是秋后的蚂蚱。”八婆手一挥,“三儿,走,大家进屋再说”。
刚才的一幕,就像鬼故事一样,给人一种恐怖之感,八妹从房里取来衣服给谭老三加上。
“这个人相貌大佬看清楚了吧?”八妹说道,“我准备来看你三哥洗脚搞起没有,谁知道,刚起床,一个人影就在窗户边一闪而过,把我吓了一跳,唉,早知道你们在暗区侦查,我就......我就不会打草惊蛇了。”
八妹脸上露出遗憾自责:“不然,这次你们一定会抓到这个人,都怪我......”
“这不怪你,大佬也不清楚这个人是谁。”八婆一脸沉思。
“这狗日的脸上逮地个鬼脸壳。”大佬激动地说,“如果不是事先和婆婆说好,我一个人挂在树上,准会吓滚下来,我的个妈,逮得像个鬼一样......”
“那不是鬼,是个人,活生生的人,这个死心不改的家伙。”八婆婆咬牙切齿,用拳头敲打着桌子,桌子上的煤油灯闪了几下火焰,这火焰映照在八婆的脸上,几份痛楚之情,显现出来。
“和他那几个土匪爷爷一样心狠手辣。”八婆的话把大家惊诧在那里。
“向老二,二队长?”大佬一时垭口无言。
“应该是他,就是他,肯定是他......”八妹想到以前经常出现在视线内稍纵即逝的影子,这下通过八婆的话,坚信是二队长,没有错。
“应该是他,不然,花花就不会自己跳水死了......”谭老三这个时候更加觉得更加对不起花花,严格上来讲,花花是因为自己才跳水死的,但是,花花怎么会跳水?那么坚强的一个女孩子?瞬间,谭老三的脑海闪过一丝亮光,谭老三的脊背马上冒出一股冷汗。
“这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花花她......”谭老三这个时候再也坐不住,来回在屋里走来走去。
“这个人就是向二队长,装疯卖傻,狗日的目的还是和向大麻子、头必砍一样的,狼心不死啊,这种狼心狗肺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八婆的话更加坚定了谭老三的判断,对,就是二队长,绝对是他,谭老三更加坚信,可是,花花离开人世这么多年,证据呢?一下子,谭老三的心头涌动滚滚热血,怒目圆睁:“狗日的向老二,老子绝对不会放过你!”
“三儿,你不要急。”八婆婆回首示意谭老三坐下来。
“你二爷爷的信,你要自己反复思考,假如硬是不懂的时候,婆婆我再来告诉你。”
“八婆,你知道二爷爷信中的内容?”谭老三将信将疑。
“呵呵,你说呢?”八婆笑呵呵地说到,“傻孩子,有些事情需要你自己亲力亲为,必须自己经历,经历之后才明白,你八毛公、二爷爷都是光着屁股长大的人,卵子子沾灰的人,你说你二爷爷的事情,我知道不?”
八妹被八婆的话羞得一脸通红,扭过头去,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呵呵,都怪我这个老婆子,一时性急,说了粗话。”八婆婆望着八妹笑呵呵的说道,“八妹,把头转过来,都是过来人了,羞到你了?”
“没有呢,从八婆的话中,我能够体会到你们之间真情.......”八妹满面春光转过头来,不好意思地看着八婆。
“是的,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受人歧视,压迫的年代,你二爷爷,八公公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岩子坡上的好汉子,懂感情,舍得,为了大家,甚至舍得身家性命,就像你大爷爷那样,敢于和土匪头子‘头必砍’同归于尽。”八婆一脸喜色,骄傲的色彩,无以言表。
“说道这里,八婆,你还是给我们接到白天的事情讲完下啥。”八妹抓住时机,要八婆接着白天的话题讲。
谭老三和大佬也脸露渴盼之情。
“好吧,现在不讲给你们听,我怕今后是没有时间了哟。”八婆一口答应下来。
谭老三将茶杯递给八婆,八婆双手捧着茶杯,满眼泪花,这泪花中究竟包藏了怎么样的酸甜苦辣?怎么样不为人知的秘密?
此刻,岩子坡上雨后秋夜,明月高悬,那些早已随风而逝的过往,在八婆婆烂熟如心的讲述中,慢慢铺开......
六
民国三十一年秋,乌龙山一带干旱成灾,秋老虎高悬天空,天地之间如同一个大蒸笼,只叫人喉咙直冒出火花来,干燥的气温把人压得喘不过起来。
果梨河水一改往日水流湍急,河床上露出白花花的石头,就像恐龙时代遗留下来的恐龙蛋一样,呈现在果梨河上。
璇水塘已经隐隐见底,洞口在潜水下,一张一合的长着嘴巴,谭老大在岸边来回走动,心里不禁担忧起来: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大哥,我都查看了,酒坛子都完好无损,只是.......”璇水塘荡开一阵阵微波,从水里探出个头来,这个人正是谭家老二。
“哦,那就好,酒坛没有事就好办,不然怎么得了。”谭老大顺手递过去一块毛巾,心里悬着的那颗“蹦蹦乱跳”的心总算停顿下来。
“这个鸡巴天,干得......”谭老二边穿裤子边说,“酒坛子都出汗了。”
“不要紧的。”谭老大遮手看看天空,“按道理,这天应该要下雨了。”
连续干旱天气,真是把谭老大两兄弟急坏了,酿酒没有水,酿好的酒没有存放的地方,放在酒坊里不要多久,因为天气大,就会走味。眼看“猪笼节”临近,这些酒千万不能出什么问题。要是出了什么差错........谭老大在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所谓的“猪笼节”是盘旋在岩子坡一带作恶多端的土匪头子头必砍出现之后才定下的一个杀人节。这个头必砍从何而来,什么时候来的,具体时间没有人说得清楚,就是“头必砍”来了之后,岩子坡一带再无安宁之日。头必砍杀人不眨眼,手起刀落,人头落地,股股鲜血从断脖子上喷洒而出,血流一地,被砍头的人两只眼睛睁得饽饽大,四肢在地上抽动。“头必砍”就将尸体装在一个竹笼里,装上百十斤大的石头,站在老鹰嘴上,就往万丈悬崖下的璇水塘一扔“嘭咚”一生,溅起的水花就像魔鬼的利爪,深深地扎进在场目睹者的心里。
一年一度的“猪笼节”都是按时举行,被砍头的人大都是与头必砍作对的人,也有途径老鹰嘴过往的商人,按规矩,头必砍劫财不杀人,但是,也有个别不屈服于他的人被他制服之后,同样得到被扔进璇水塘的结局。
时下正值中秋,离“猪笼节’只有两天时间,整个岩子坡上笼罩着层层杀气。
谭家酒坊因为天干水枯暂停了酿酒,只有部分人继续在碾米坊做事。每到这个时候,只听见水车吱嘎吱嘎地发出响声,做事的人只管埋头做事,互不搭话,熟练、默契地配合着手上的动作。
呯,呯呯,突然间,从老鹰嘴传来一阵阵枪声。听到枪声的每一个人不禁心头一紧,头必砍又开始杀人越货了。
谭老大迅速从房间取来一只枪,背上大刀,谭老二早就带领其它人站在了楼顶,三十几个伙计全副武装。酒坊是用几百斤重的大石头堆砌而成,依山傍水,即使春季涨大水,水势也淹不到谭家酒坊。整个谭家酒坊分为两部分,一边是酒坊,一边是碾坊,酿酒和碾米各占居十多栋房子,这些房子掩映在牵手围的松树、枞树林子中。背面就是老鹰嘴必经之路,人人都喊“鬼门关”。多年来,谭家世代酿酒碾米为生。
老屋坡上,向家大屋。
向大麻子心头也是一紧,抱着茶壶朝门外只叫唤:“那里打枪,那里打枪,快来人啊......”
“是老鹰嘴方向,老爷。”向二狗子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手指着老鹰嘴方向。
“看来又是;头必砍了。”向二麻子这时候也赶了过来。
“不管他,牛卵日的,只要头必砍不招惹老子,老子就不招惹他,井水不犯河水......”向大麻子又坐下去,悠然自得地喝茶。
“这龟儿子的头必砍,人人都说我向大麻子手毒心枯,没有想到这狗日的比老子更狠啊。”向大麻子狠狠地说,“只要不招惹老子,老子也不犯与理会他。”
“老爷,”向二狗子在向大麻子耳边说道:“明天就是‘猪笼节’,我们……你看……”
“去,老子们去看看。”向大麻子坚定地说,“既然这个头必砍发来请帖,就没有小瞧我们,我们就给他这个面子,去,一定去。”向大麻子对向二麻子交代道:“老二,你下去准备下,明天我们去看看,记住,”向大麻子示意向二麻子,向二麻子就低下头来,向大麻子就在向二麻子的耳边说道,“千万不要春儿……”
“知道了,大哥,我这就去办。”向二麻子一股溜烟窜出去。
头必砍和向大麻子各盘踞一方,井水不犯河水,这个头必砍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岩子坡,刚来的时候,着实与向大麻子逮了一会,向大麻子逮输了,两人就握手言和,头必砍盘踞太平山一带,向大麻子就盘踞岩子坡一带,但是,老鹰嘴属于两人共同地盘,谁的“耳子”谁去做,谁也不干涉谁。
至于谭家碾坊,两人都不敢轻举妄动。谭老大两兄弟也不是吃干饭的,但是,两个土匪要是到谭家去逮几坛酒,谭家也是为了百姓少遭殃,每年也送他们几十坛。所以,在谭家两兄弟的努力下,这些土匪就不再侵犯方圆百里之内的老百姓,但是,途径老鹰嘴的商人,两兄弟实在是无能为力。所以,这几声枪响,两兄弟就知道又是土匪们踩“耳子”,耳子在土匪行话中就是过往商人。踩,就是抢的意思。
“大哥,你看……”谭老二指着老鹰嘴站着的“头必砍”说,“狗日的又在踩‘耳子’,都打死了五六个人达。”
这个商队远远看去大概二十几个人,被头必砍的人开枪一打,人马慌乱,慌乱的人群中,只见一个领头的人镇定自若地指挥着其他人迎战。由于头必砍身在高处,商队身陷矮处,没有多久,商队已经损失多半,情况十分危急。
七
“抓活的。”头必砍站在老鹰嘴上,摊开在他面前的这些货包里打开后全部是白花花的棉花,还有大量的西药。头必砍一下子明白这群商人来者不善,就招呼下去。
一个满脸刀疤的人马上传话下去:“大头把子有令,全部活捉。”
所有土匪围而不打,商人们又逃不掉,眼前形势就这么紧张地僵持着。
“老子倒要看看你们能够死撑多久。”头必砍索性双目紧闭靠在太师椅上养神,老鹰嘴上一下子安静下来。
“不好。”谭老大意识到这是头必砍缓兵之计,这样下去,天色暗淡下来,头必砍必定活捉这些人,但是,自己和头必砍有言在先,你酿你的酒,我踩我的耳子,这些过往耳子来历不明,也许是其它地方为非作歹的恶人,也许是正儿八经的商人,眼前这一路人来路不明,谭老大只能站在楼上干着急。
呯呯,呯呯呯。突然间,从“鬼门关”响起一阵激烈的枪声,从松树林窜出一对人马,这带队的人虽然蒙着面,但是,站在楼上的谭老二一眼就认出来,此人正是向大麻子的女儿春儿,也是谭老二的恋人。谭老二自幼在向大麻子家里当长工,与春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春儿虽然是向大麻子的女儿,但是,春儿生性善良,与向大麻子完全是两路人。
“大哥,怎么办?”谭老二焦急地看着谭老大。
“什么怎么办,现在还能够怎么办?”谭老大何尝没有认出春儿,在岩子坡上,此时唯一出手相救的也只有春儿,可是春儿贸然出手相救这个商队,看来这个商队不是等闲之辈。谭老大和谭老二同时在心里一下子清楚了自己该怎么做。
“葫芦叔。”春儿冲到被她称之为葫芦叔的这个人旁边,也就是这个商队的带头人。
“你怎么来了?这么危险,你怎么能够在这个时候暴露你自己?你就不怕向大麻子……你爹……唉……注意!”葫芦叔一把将春儿拉进一颗松树后面的土坑,一排子弹刚好打在春儿先前蹬着的地方。
好险。谭老二看见眼里,急在心里,喉咙里面差点大喊出声来,然后,转身向璇水塘方向跑去。
“我爹不会知道的,即使知道了,我也不怕,这么多同志.......”春儿的眼睛泪花闪烁,内心的痛苦不有言表。
“是呀,这次损失很大。”葫芦叔扫视了周围,痛恨地说道,“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可是,眼下是怎么脱身,这个‘头必砍’的火力实在是太猛了。”
土匪越来越多,枪声越来越激烈。商队只剩下五六个人了,边打边向葫芦叔身边靠拢,跟随春儿来的十几个人熟悉地形,边打边隐蔽,都是蒙着面,头必砍也不知道来的人是哪路人,在心里也怀疑过向大麻子,但是,眼前这些人的路子,并不像向大麻子的人。
“葫芦叔,你快点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几个商人摸样的人同时要葫芦叔撤退。
“你们先走,我来断后。”葫芦叔坚持不走。
“不行,葫芦叔,你必须先走。”说话的这个人将葫芦叔往璇水塘方向推。突然,一颗子弹打中这个人的背,他高喊:“葫芦叔,你快,快,快走啊,不然都走不了。”说完,就倒在葫芦叔的跟前。
“老龙,老龙……”葫芦叔一把扶起这个叫老龙的人。其他几个人也围了过来喊:“老龙,老龙啊,你千万要挺住,挺住,来,我们背你,要走一起走……”
“不行,兄弟们,我,我,我已经走不动了。”老龙一把抓住葫芦叔的手,“你要带着他们几个完全撤离,不然,我,我们的牺牲……”
“你放心。”葫芦叔紧紧握手老龙的手,只掉眼泪,嘴唇已经流出鲜红的血液。
“走啊!”老龙一把将葫芦叔推开,然后,老龙调转头去,冲上来的土匪相继倒下.......
葫芦叔在后,春儿在前,一路跑到“鬼门关”,十几个人纵身一跳,璇水塘响起扑通扑通的巨响。追上来的土匪朝着璇水塘就是噼里啪啦胡乱一阵枪声,水面溅起的浪花,足足有尺多高......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密集的枪声突然间稀稀拉拉,接着就是一片寂静,老鹰嘴上火光冲天。头必砍押着踩来的耳子,大摇大摆的向太平山走去.......
老龙被五花八帮,拖着被打伤的脚,在土匪的驱赶下,艰难地迈着步子,看着璇水塘水面归于平静,老龙的心里稳定下来,脸上露出不易察觉地微笑……
八
春儿一个猛子扎下去,足足六七尺,一束灯光从牙口窜出来,春儿用力一蹬,像只鱼儿,一摇一摆就进了牙口。
葫芦叔和其它几个人跟着就进来了,大家一一探出头来,只见谭老二、李八毛站在牙口炕上,伸着手,一个一个地将大家拉上洞里。身后密密麻麻的子弹声穿过深水,打在水底的石头上,无奈地跌落一旁,头必砍自认为春儿她们跳下悬崖就会九死一生,更何况是人人皆知的璇水塘呢,当“头必砍”回太平山的同时,春儿一行人也就抵达了安全地带:璇水塘里面的溶洞——牙口。
这牙口体内面积足足可以容下上千人的空间,里面只有四条羊肠通道,一条通往狮子头,一条通往太平山,一条通往春儿家的竹林,另外一条是谭家挖的一条,直接通到谭家碾坊。这里面是专门用来存放“五谷酒”的绝佳地方。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谭老二也不会带人进这里面来。春儿在与土匪交战的时候,就远远的看见谭老二朝璇水塘跑,春儿就明白谭老二示意大家到璇水塘求生才是唯一出路,所以,在最紧要关头,春儿就带着葫芦叔选择跳水求生的同时,便告知了自己的想法。
葫芦叔一行二十几个人都是长江岸边、洪湖长大的水舀子,这次从洪湖运往革命根据地的全是根据地紧缺物质,一路上,葫芦叔不敢大意,便乔装成过往商人,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老鹰嘴这个地方,但是,预料中的担心,还是在这里出了事情。春儿接道接应的通知之后,早就带上李八毛等几个人埋伏在谭家碾坊后山丛林里,不知道怎么走漏了消息,葫芦叔押送了这些物质还是出了问题。
“是谁走漏了消息呢?”葫芦叔强忍心头之痛,在脑海里不断回想路途中整过细节,但是,他怎么也找不到办点蛛丝马迹。
春儿不能久留在谭家碾坊,便和葫芦叔握手道别,谭老二目送春儿一直走到向大麻子地盘,才掉头回碾坊。八毛也挑着一担柴到家里。其他人也各自回到自己家里去。谭老大吩咐厨房做了几道菜,便从牙口取来几坛“五谷酒”,每个土碗倒得慢慢的。
“葫芦叔,这个内奸迟早一天会露出嘴脸,你放心,我一定把他找出来。”谭老二端起酒碗给葫芦叔敬酒。
“这次押送行动非常保密,每个押送的人都是经过精心挑选,我想,这个内奸不会是我们押送队伍中的人。”葫芦叔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然后慢慢分析道,会不会是春儿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春儿?”谭老二突然放下酒碗一脸疑惑的看着葫芦叔。
“春儿怎么会呢?”谭老大肯定地说。
“我不是说春儿本人。”葫芦叔解释道,“我是担心她生活的环境……”
“春儿生活的环境?你是说向大麻子吗?”谭老二说道,“如果是向大麻子的话,他自己怎么不动手,反而把这个机会让给‘头必砍’?”
“是呀,向大麻子也是痛恨我们这些人的,上几次路过老鹰嘴,和向大麻子干的几仗,都是他吃了大亏,辛亏春儿事先告诉我们,不然,都和这次一样的。”葫芦叔接着说,“假若这次是向大麻子得到可靠消息,他绝对不会放过我们,更不会把消息传给‘头必砍’,将手中的肥耳子拱手相送……”
汪汪,汪汪。突然,从碾坊前门传来一阵狗叫声。谭老二立马起身赶过去看个究竟。谭老大就招呼葫芦叔进了牙口通道。
火把灯光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八毛的婆娘八婆婆。八婆婆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见到谭老二挥着手说:“老二,不好了……”
“八姐,你慢点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谭老二将八婆婆搀扶进屋内,拔亮了煤油灯。
“你八哥,八毛被头必砍抓走了.......幸亏八婆婆跑得快,没有被抓住,房子也被头必砍一把火烧了……”
“啊?”谭老二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呆了,脑海中立马闪现出一个不祥的兆头,那其他人呢?谭老二意思到八毛出了事情,其他几个人也会出事情,而且,春儿她……
谭老二出了一身冷汗。
“八姐,你不要急。”这个时候,谭老大和葫芦叔从牙口通道走了出来,肯定地说到,“头必砍这次抓人不是冲八毛他们来的……”
谭老大递给八姐一碗水淡定地说:“这次头必砍抓人的目的是冲着我来的,这个狗日的,达到目的是不择手段。”
“哦,原来如此!”谭老二心里一下明白过来,“八姐,你放心,八哥他们不会有生命危险,这个‘头必砍’究竟要做什么,明天的猪笼节上,一看便知。”
“看来,事情到了该有个了解的时候了。”谭老大坦荡地说道,“这么多年来,头必砍还是死心不改,老子就和他来个了断!”
“非要那么去做吗?大哥,我们还是可以继续喝他周旋下去的啥。”谭老二看着谭老大。
“是的,老二说得没有错,我看,还是见机行事为好。”葫芦叔望着谭老大,不再说什么,他也知道,谭老大一旦注意定下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不能再等下去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想到怎么消灭头必砍的办法。目前,他的枪多人多,我们势单力薄,也只有这个办法了结他的性命,还岩子坡一个平安,还老鹰嘴一个通途啊!”
谭老大端起一碗酒,一干而尽。
岩子坡上火光冲天。老屋坡上,向大麻子看着火光,心里暗暗自得,嘴里喃喃自语:“是老子的东西,永远是老子的东西,谁也抢不走啊!”
九
春儿起来得很早,洗漱完毕后,她提着荷包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向三麻子出现在春儿房门口,向三麻子后面跟着他的儿子向老二。
“春儿,这么早,是要出门啊?”向三麻子关切地对春儿讲,“今天是猪笼节,我看你还是不要去凑那个热闹了,一个女娃娃家的,看头有什么看的,就呆在家里带下老二吧。”
这个向三麻子不像两个哥哥,虽然同母所生,但是,向三麻子还算有点人性,从来不做危害乡邻的事情,而且,还经常偷偷地给乡邻施舍点食物。所以,春儿对向三麻子有点好感,平时也愿意听向三麻子的话。
“三叔,我今天要去看看,这一年一度的猪笼节,好不容易一年一次,过去看习惯了,有什么好怕的?我今天倒要看看是那个英雄好汉敢与头必砍作对。”春儿摸着向老二的头,蹲下去问向老二,“老二乖,想不想和姑姑去看热闹啊? ”
“瞎说,这不把老二孩子家家的逮嗨倒啊。春儿,你就听三叔的话,在家带老二,今年的猪笼节就不要去凑热闹了。”向三麻子语气近乎哀求。
“去吧,今天都去看看,今年不比往年,热闹得很呢。”向大麻子这时候走过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春儿大声道,“听说头必砍抓到了几个赤匪,嗨,这可是往年没有的事情哟,老三啊,不要为难春儿了,就叫他带着老二一起去。”
向大麻子的话就像圣旨,向三麻子就乖乖地将向老二往春儿怀里一推,然后跟着向大麻子走出门去。
向二麻子和向二狗子一脸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春儿,屁颠屁颠地跟了出去。
春儿心里明白,想必爹已经知道昨天晚上头必砍在岩子坡抓人了,而且,烧房子的火光,噼里啪啦的响声,把春儿折腾到三更天,通宵睡不着,心里那种急啊,担心啊,都无济于事,因为,向大麻子早就在春儿的门口安插了岗哨,向二狗子藏在暗处盯住春儿的一举一动,幸亏春儿心里有数,如果事情十分紧急,谭老三早就想法带信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三哥没有来,就证明谭老三他们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想到这里,春儿的心里就坦然许多。春儿一把抱起向老二朝门外跟去。
岩子坡上锣鼓喧天,璇水塘里阴暗恐怖,沿途两岸彩旗飘飘。老鹰嘴的丛林里不断传来“呜呜”的刮风声音,一只只老鸹在璇水塘上空盘旋,天空雾蒙蒙的不见五指,头必砍阴沉着一张脸,端坐在鬼门关中央,向大麻子,向二麻子,向三麻子,谭老大,谭老二也各自做在自己的位置上。这个鬼门关就像一根飘带穿过老鹰嘴,临近老鹰嘴头部的时候,刚好有一个白来米的炕台,炕台上就摆着几张太师椅,几个被黑布罩住着脑袋的人被跪押在炕台边缘,炕台下面就是万丈悬崖,悬崖下面就是璇水塘。刀斧手赤膊露胸,头捆红丝巾,满脸胡须却遮不住那双绿荫荫的眼睛珠子。
成千上万的人密密麻麻围着鬼门关站立着,春儿在人群中远远地看见了八姐,八姐的脸上写满了仇恨,其他乡邻有的低着头,有的双手抱住自己的孩子,用手遮住孩子们的眼睛,有的人目光呆滞,就像一根根木桩子树在那里。有的人眼睛睁得圆圆的,牙齿咬着嘴唇,敢怒不敢言。
“向大把子,今天还是请你主持下这个节日,怎么样?”头必砍望着天空,手指指着跪在地上的几个“猪笼”说,“我知道你巴不得生吃了这些个人,是不是?”
“哈哈哈哈,我说头必砍,这杀人砍头的事情,可是你的看家本能,我就不喧宾夺主了吧。”向大麻子盯住头必砍,意味深长的话,令旁人听起来毛骨悚然。
“你......”头必砍怒目圆睁,向大麻子的话刺在他的心坎上,头必砍脸色青紫起来。“前几次,你向大把子是吃了这些个人的亏了的,我是好心没有好报啊,向大把子是不给面子啊,我倒是给你面子给足了哟。 ”
“嘿嘿,头大把子这好意,我心领了,我看.....”向大麻子转过身去看着谭老大,“头大把子是不是把这个好事让给谭家老大老二啊? ”
“你这个砍千刀的向大麻子,老子没有招惹你,你就不要往老子兄弟身上泼脏水。”谭老大气愤地对着向大麻子破口大骂,“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灭绝人性的狗东西,总有一天,老天会报应你们这群杂种。”
“大胆,谭老大,我看你是想死。”向二狗子像颠狗子一样扑到谭老大面前,盒把子对准谭老大的头。
还没有等向二狗子站稳,只见一个人影在向二狗子面前一闪,紧接着就听到向二狗子鬼哭狼嚎般求饶:“二爷,饶命,二爷,小的错了,请饶命,小姐啊,哎哟哟……”
“瞎了你的狗眼,不知死活的东西,你竟敢对谭家老大不规矩,是你自己自找的,本姑娘懒得理你。”春儿嘴里说着,眼睛却示意谭老二力再大点,给这个狗东西颜色看看。
“哈哈,骂几句又不会长苞,你骂吧,哈哈,不过,请谭老大高抬贵手,不要与我的下人一般见识。”向大麻子赶紧打圆场。
“向大把子言重了,想必你是清楚的,我与二位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我没有招惹你们,你们也不要招惹我,我的个性你知道,头大把子也是清楚的,这十多年来,头大把子倒是好性质,怎么,你年纪越大,越性急吗?”谭老大像谭老二示意道,“二弟,放了这个狗东西,不要弄脏了你的手。”
“哎哟,哎哟……”向二狗子一扭一拐,耷拉着脸向他主人摆去。在场有些胆子大的人,不禁喊出声来,连声叫“好,好,好……”
十
谭老大可是岩子坡大大的本分人,他只会酿酒,碾米,哪会干这些见血光的事情啊?头必砍站起身来,大步朝几个“猪笼”走过去,飞起一脚,将第二个“猪笼”踢到在地,场面上顿时响起一遍惊吓声,第一个“猪笼”全身打抖。
春儿的手已经伸进荷包,人群中一个头戴草帽的人紧紧地盯住春儿,两双眼睛整好碰在一起,春儿就收回伸进荷包里面的手。春儿这一主动,并没有躲过向大麻子的视线,向大麻子一双眼睛则溜溜地乱转一通,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笑容。
头必砍再次狠狠地一脚踢在“猪笼”的背部。“猪笼”哼都没有哼一声,被踢倒之后又艰难地立起身来,高昂起头来,鲜红的血液顺着脖子流淌下来……
这个人想比向大把子认识,谭老大更加认识这个人。头必砍一脚就将“猪笼”踩在脚下,厉声对着谭老大喊道:“谭老大,你就不想过来看看这个人是谁吗? ”
人群中,八姐的脸色已经苍白,这个“猪笼”身上穿的衣服,八姐一眼就认了出来,要不是身后一双强大有力的手把持着她,她早就冲了出来。
春儿用手遮住向老二的眼睛,谁知道这小家伙硬是挣脱春儿的手,眼睛眨也不眨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并没有一点点惧怕的样子。
谭老二早就按捺不住心中怒火,正要冲上前去的时候,谭老大一把拉住他的手,硬生生地将谭老二按在椅子上。
“头必砍,你不要枉费心事,有什么事情冲我来吧,不要为难这些无辜的人。”谭老大一字一句,话语铿锵有力,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听不清楚,在谭老大这席话的牵引下,大家纷纷伸长了脖子,松散的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叫。
“哈哈,谭老大,你这话,我喜欢听。”头必砍发疯似地窜到谭老大面前,手指指着谭老大的鼻梁,“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你谭老大要是十年前这么乖乖地听话,怎么会有今天呢?更何况,面前这些人,嘿嘿……”
“我不管眼前这些人是谁,该杀还是不该杀,我认为你不能这样作恶多端下去,伤及无辜了,收手吧!”谭老大怒目圆睁。
“收手,现在能够收手吗?”头必砍狠狠地说,“你折磨老子十个年头,老子早也想,晚也想,你就是不满足老子这么个小小的心愿?”头必砍近乎疯狂般在谭老大眼前晃动着他那只沾满鲜血的手指。
这个时候,向大麻子一心关注着眼前的局面,仔细分析两个人谈话中的每一个字,脑袋里面狂舞着欲望,喉咙里面的爪子快要伸出来了。
“谭老大,大家都知道,头大把子本来不想杀人,都是你逼的,你快点把‘酿酒神曲’借给头大把子看看吧。”向大麻子的话就像一只只苍蝇,漫天飞舞。
“拿刀来。”正当谭老大脑海翻来覆去的时候,头必砍厉声喊道,“开始行刑……”
人头攒动。
向大麻子已经站起身来,生怕漏掉两人对话中的任何一个字,哪怕是一个叹息,或者啊之内的声音。
春儿和人群中的那个戴草帽的人对视片刻,手指分别伸进了口袋,春儿顺势将向老二往他三叔面前一推,向二狗子却慢慢地向谭老二身后移动。
眼前的一切都在头必砍的一言一行举动中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刀斧手抗来大刀,双手递给头必砍。
“嘿哟。”头必砍举起大刀,高喊一声,大刀在空中闪闪发光,一阵凉风捏每个人的脖子,凉西西的感觉,把全场的人都惊呆了.....
眼看大刀就要落在第一个“猪笼”脖子上,春儿已经拔出了枪,八姐奋力地扒开人群,谭老二离地而起,然而……
“头大把子饶命啊,你说过不杀我的,只要我把他们押送物质的消息告诉给你,你就不杀我!”这个声音把全场的人都惊呆了。谭老二顺势跑到春儿面前,一把按住春儿的手,将春儿抱在怀中,用身体挡住春儿的脸,嘴里反复地安慰春儿:“春儿别怕,有我在场,你别害怕……”春儿在谭老二怀里只打哆嗦,只听见谭老二轻轻在说:“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这里面有诈……”
向大麻子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眼睛盯着春儿和谭老二。谭老二安定好春儿又回到自己位置上,一边乱窜的向二狗子时刻看着向大麻子的眼色,随时等候着向大麻子的发话。
八姐突然醒悟,葫芦叔顺势拉过来几个人挡在八姐身前。身上冒出一阵冷汗。
“你这个没有用的东西!”头必砍狠狠地朝这个“猪笼”踢去,这个“猪笼”被踢了丈多远,刚好翻滚在春儿面前,春儿脸色大变。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天掩护葫芦叔身上中枪了的老龙。
葫芦叔更加惊奇,稍后片刻,葫芦叔在心里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情,这个人原来是头必砍十年前早就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一个眼线。当时,老龙也是用的苦肉计,身中数刀,脚上还中了一枪,躺在路上,被路过的葫芦叔碰见,好心就救了老龙,没有想到,这家伙藏得这么深,藏了这么多年,昨天的战斗中,又是把戏重演……唉!葫芦叔在心里不断自责,为牺牲了的同志内疚不已。
“头大把子,你念在我跟你多年的份上,你就饶了我吧。”本来,头必砍并不是要杀他,只是做做样子逼谭老大就范,令头必砍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家伙被蒙着头,身上被踢一脚之后,自认为头必砍要杀他,所以,贪生怕死的瞬间,这个可耻的叛徒露出了他真实的面貌。老龙跪在地上,头不断地在磕,磕着磕着,头上的黑布掉了下来,当他睁开眼睛一看的时候,眼前坐在椅子上的这个姑娘,不正是昨天救走葫芦叔的那个姑娘吗?
“你,你,你,头大把子,这个,你,你,你……”老龙对视着春儿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表情,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这个狗东西,老子本来不想杀你,现在你都暴露了,老子现在留你何用?”头必砍提着大刀,大步向老龙走来……
老龙一下子瘫软在地上,眼睛盯着春儿,嘴巴张得像蛤蟆。
“头大把子,这样的小人物,怎么能够弄脏你的手,来,让姑奶奶我今天也开开荤。”春儿说完就抢过头必砍手中的大刀,还不等头必砍反应过来,奋力一挥,两只手紧握的大刀就在空中划过一道亮光,老龙的人头就滚在数米之外,一股殷虹的鲜血“扑哧”一下,喷洒在春儿的脸上,身上,手上……
“哐当”一声,春儿丢下手中的大刀,两手噼里啪啦的拍打着尚存热气的鲜血。
春儿突如其来的一幕,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吓得个半死,特别是像头必砍这样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都惊呆在那里,僵持了片刻,才从这惊险的一幕中醒悟过来:“我的姑奶奶,神力,神力,神力啊!” ……
十一
老龙的狗头被头必砍一脚就踢下万丈悬崖,叮咚一声,在璇水塘溅起一阵水花。
在场的所有人都发出欢呼声,这欢呼声就像一把把利刃划过头必砍的心坎。
“春儿姑娘,好力气,不亏是向大把子千金,真的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虎门家里没犬子。”头必砍捡起地上的大刀,血迹斑斑的刀身已经凝固,他朝向大麻子拱手说道:“向大把子,我看你这头把交倚干脆让给家女儿得了,哈哈哈哈……”
向大麻子干盯着头必砍转身的背影,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头大把子也算是条汉子,我们向家也不是孬种,刀……”向二麻子冲出去,向大麻子也不想阻难,头必砍阴险的笑容及这招激将法够狠地。
“好,好,好样的,向二把子就是好样的,来,有请向二把子……”头必砍指着第二个猪笼,侧身让过。
向二麻子接过刀的一瞬间,八姐和葫芦叔的手上已经亮出了家伙。春儿及时向他们使了个眼神,就冲过去挡在第二个“猪笼”前面,“二叔,你可不要破坏了咱们家定的规矩……”
向二麻子懵然一震,握在手上的大刀马上放了下来,茫然的看着春儿:“规矩?”向二麻子看看向大麻子,然后说,“什么规矩?杀掉这些个赤匪就是规矩,为我们死去的几个兄弟,就是规矩,你们向家争回以前在赤匪手上丢掉的脸面就是规矩。”
向二麻子全然不顾春儿阻难,发疯似地推开春儿:“你给我让开,我们向家的事情还轮不上你一个女儿家家的出头露面。”
大刀又在向二麻子头顶上闪现淫威。
“向二麻子,你要清楚,你是岩子坡人,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的列祖列宗吗?”谭老二走过去一把扶住春儿,然后挡在春儿面前,“你怎么就听信头必砍这杂种的挑拨?”
“哈哈,哈哈。”头必砍皮笑肉不笑地不理会谭老二,“想不到向家的男人就这个能耐。”
“向狗子,把小姐带过去。”向二麻子厉声喝道,“还不把小姐带过去?”
“老,老爷,你看,你,我……”向二狗子点头哈腰在向大麻子面前不知怎么办才好。
向大麻子闭目养神,对眼前的一切不加理会,实际上他的心里非常清楚,头必砍是一箭双雕,借向家之手逼出谭老大就范,再就是让岩子坡上的乡邻对向家恨之入骨。
“二狗子,怎么连老子的话都不听了吗?”向二麻子气急败坏,“你狗日的是不是不想活了?”
向二狗子见向大麻子没有出声,意在默许,就大起胆子走到春儿身边,嘴巴还没有开口,就被春儿几巴掌打的迷胡翻天的,“哎哟,哎哟”直叫唤,屁滚尿流地窜到向大麻子身后藏了起来。
“不中用的东西。”向二麻子狠狠地骂道,“娘卖x的,春儿,你是不是反了?你包庇赤匪,就是和我作对,和你爹作对,和我们向家作对。谭老二,老子念及春儿的面子上,你今天给老子走开点,不要阻碍老子。”
“向二麻子,你看看这是谁?”谭老二走过去解开第二个“猪笼”头上罩着的黑布。全场一片哗然......
“啊,八毛,怎么是你?头必砍,你怎么把我们岩子坡上的人抓了起来?我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踩你的耳子,我不管,但是,你抓这个人就是不行……”向二麻子突然人性大发,实际上,向二麻子是不敢得罪谭老大和谭老二两兄弟,索性就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更何况向二麻子十分清楚,也许自己刀还没有挨着李八毛的脖子,自己身上就打成了筛子壳。
“我说向二麻子,你真是个孬种,这个李八毛是个赤匪,还有……”头必砍得意地看着春儿,“还有你这个宝贝侄女儿,也是个赤匪!”
头必砍的话并没有让向二麻子感到惊奇,向大麻子更是面无表情,他知道眼前的谭老大得罪不起,头必砍更是得罪不起,得罪了任何一方,自己想得到的东西也就成了泡影,所以,向大麻子仍然闭目养他的神,好像眼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向二麻子更是懂得向大麻子的心思,所以,在谭老二的话语提醒下,顺势就下了台阶:“好,我就给春儿,谭老二你们一个面子,赤匪不赤匪,我管不了那么多,头必砍,你自己来办吧。”说完,向二麻子丢掉手中大刀,转身又坐上椅子上去……
十二
向二麻子手握大刀的时候,葫芦叔已经做好牺牲一切都要救出八毛的准备,缘于老龙是个叛徒,岩子坡上的所有同志肯定都被暴露,好在老龙并不知道谭老二也是内部同志,不然,这次损失更加严重,前方正缺医药物质,临近冬天,很多同志没有棉衣棉被,可这次遭受叛徒出卖,一系列的问题飞速在葫芦叔脑海盘旋,但是,眼前最重要的是怎么救出李八毛,再从头必砍手上抢回被抢的物质,可是……葫芦叔面对眼前严峻形势,简直不敢再想下去,最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头必砍奸计被向大麻子识破之后,老羞成怒,脚尖勾起大刀,一把紧握在手上,“哧哧”撕开身后一个喽啰的衣服,淫笑着慢慢擦拭大刀上已经凝固的血液:“看来,还是要老子亲自动手了,想不到岩子坡上的都是孬种,个把赤匪都不敢开刀,哈哈,哈哈……”
头必砍的笑声就像鬼域底层传来,令人听后毛骨悚然。
“头必砍,你这遭枪杀,遭炮打的龟孙子!”李八毛的婆娘,八姐挣脱葫芦叔的手,一股脑冲上去,边骂,边厮打着头必砍。这突然发生的一幕,令谭老大,谭老二措手不及,春儿更是没有想到八姐会冲上来。
“你这个死到临头的疯婆子,看来,你是想给你男人陪葬!”头必砍也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女人会发横,不惧怕他,几个喽啰一轰而上,将八姐按到在地,头必砍挥起大刀,眼看就要看下去……
“住手!”一声吆喝,将头必砍举在头顶的大刀僵持在半空。谭老大气宇轩昂般已经站在头必砍身后。
“大哥,你就不要管兄弟我们了,我们死了没有关系,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来世我们还做兄弟。”李八毛见谭老大挺身而出,就知道中了头必砍的奸计,情愿一死,也不让头必砍这种人渣阴谋诡计得逞。
“头必砍,放了我的兄弟和我的弟媳。”谭老大声音洪亮,在场的每一个乡邻心里为之一振,大家纷纷牵手涌向前来。
头必砍脸上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慢慢转过身来,大刀架在谭老大的肩上,来回不断地抽动。“我说嘛,岩子坡上真正的汉子,怎么会见死不救呢?”
“刀疤脸,放人。”头必砍不放心地说,“不过,我要的东西,谭老大……”头必砍的大刀力气加重了几份。
谭老大挺胸亮脖,鄙视的瞟了头必砍几眼:“你不就是要那张纸片片吗?行,我给你。”
“好,爽快。”头必砍转身过去吩咐刀疤脸,“怎么还不放人,没有听到谭大东家的爽快答应吗?”
谭老二和春儿分别将李八毛和八姐搀扶起来,送到椅子上坐下。八姐看着伤痕累累的李八毛,心痛的将自己男人抱在怀里。人群中的葫芦叔才松了口气。
“头必砍。”
“谭大东家请讲。”头必砍嬉皮笑脸,得意地望着谭老大。
“我们谭家‘五谷酿酒神曲’可以交给你,不过……”
“谭大东家,爽快。”头必砍美滋滋地说道,“只要谭大东家交出我要的东西,你有什么要求,嘿嘿,我头必砍都答应你,如何?”
“好。不过,”谭老大如释重负般继续说道,“你必须完好无损地退还昨天的耳子。”
“要得。”
“你必须放过其它几个‘猪笼’。”谭老大指着眼前被跪押的几个“猪笼”,这几个“猪笼”都是昨天被头必砍连夜抓起来的赤匪。
“好,你谭大东家的话,我照办。”
“今后不准再乱杀无辜,废除‘猪笼节’。”谭老大狠狠地盯住头必砍。
“这个,这个嘛,兄弟们总有个活路,这样,”头必砍奸诈地应对,“只踩耳子,不取命。”头必砍见谭老大没有答应,就继续说道,“只踩贪官污吏,地主恶霸,我保证。”头必砍举起双手,抱拳对着谭老大,一改往日霸道,蛮狠。
谭老大长长地松了口气,道:“那好,你明天下午就来碾坊取吧。”
“明天?”头必砍试探着轻声问道,“今天不行吗?现在?”
“性急吃不到巴稀饭,头必砍,这么重大的事情,我还得回家商量下不?”谭老大甩手而去。
眼前的一切,被向大麻子看在心里,可急坏了向二麻子和向狗子,两个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向大麻子身边转来转去,但是,向大麻子不吭声,两个人也不敢做声,只是眼巴巴地望着谭老大带着人扬长而去......
十三
“大哥,现在怎么办?”向二麻子焦急地冲着向大麻子吼道,“‘酿酒神曲’要是落到了头必砍手上,那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看把你急得。”向大麻子不紧不慢地躺在楼台上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二狗子双手抱着,低垂着脑袋,张着耳朵,一双眼睛溜来溜去。
“去,把春儿叫来。”向大麻子突然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云山雾绕,是否有所思考。
不到几分钟,向二狗子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馒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老爷,老爷,小姐不在房里。”
“不在房里?”向大麻子和向二麻子几乎是同时发出疑问。大清早的,这该死的东西跑哪里去了?还不赶快派人去找。”
向大麻子的话还没有落音,向二狗子调转身去,边跑边“哦,哦,哦”个不停,“踢踢通通”跑下楼去。
向家大屋坐落在老屋坡上,呈扇形布局,坐骑老屋坡上脊梁,飞檐走壁,楼台亭角,满坡翠竹掩映,唯独一条石板路顺势蜿蜒而上,三道垭口,道道不足一米,因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正因为这样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位置,才使得老屋坡上相安无事这么多年,头必砍即使想吞掉向大麻子,都只能望而兴叹,狗咬刺猬,无从下口。
老屋坡绵延数公里,连接老鹰嘴,穿过鬼门关,东至狮子头,北往太平山,山谷居多,溪流纵横,灌木丛生,经常有凶恶猛兽出没,野猪,毒蛇到处可见。
在岩子坡一带,历朝历代,匪首出没,官府也无法管制,曾多次围剿,都以失败而告终。这就形成了头必砍盘踞太平山,向大麻子盘踞岩子坡的抗衡局面。谭家作为岩子坡上大户人家,时代以酿酒,碾米为生,与人为善,乐善好施,方圆百里,官匪不侵,过往商人敬重,特别是所酿“五谷酒”醇厚,甘甜,祖上流传“五谷酒酿酒神曲”更是让歹人垂涎三尺,恨不得据为己有者大有人在。
向大麻子望着悠悠果梨河水,荡气魂肠的“五谷酒酿酒神曲”从谭家碾坊飘荡在岩子坡上,就像一只只猫爪子,在向大麻子的心上、身上捞来捞去,向大麻子久藏心底的那副蛇蝎肝肠,每次都要在酿酒的号子中撕裂一次,破裂一次。头必砍在“猪笼节”上的把戏,怎么逃得过向大麻子的老幕深算呢?
“二弟,你过来看。”向大麻子指着谭家碾坊得意地笑了起来,“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我们就坐山观虎斗,来个螳螂捕禅。”
“黄雀在后?”向二麻子不明白什么意思,“大哥意思是说,我们,我们是……黄雀?”
向大麻子用手轻轻地拍打着向二麻子的肩膀:“你啊,你啊,二弟,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我们想做黄雀,头必砍也想做黄雀,他妈的,他是道高一尺,老子是魔高一丈,他敢和老子斗,老子今天让他这只螳螂有来。”
向二麻子色飞眉舞:“大哥高见,兄弟愚钝,都在大哥掌控中,哈哈哈哈。”
“天意啊,天意,真是天老爷帮我们的忙啊。二弟,我们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么一天,去,搞两坛酒来,我要为头必砍和谭老大送行。”
“谁?”突然,向二麻子大喝一声,只见向三麻子从楼道耳门走了出来。
“大哥二哥都在。”向三麻子毫不掩饰地走了出来。
“三弟?怎么是你?”向二麻子怀疑的眼光盯着向三麻子上下打量。
“我来看下老二在不在?大清早的,春儿就带他出来了。”向三麻子向四周看了看,“春儿说是带他到后山去打板栗,我不放心,就来看看。”
“哦,是这样啊。”向大麻子就使了个眼神给向二麻子。在向大麻子心中,他这个兄弟杀鸡都不敢,胆子小,一介书生,没有什么大作为,所以,平时也很少过问向三麻子的事情。
“我也在派人去找春儿,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和你二哥在这里说点事情,你自己去忙吧。”向大麻子朝向三麻子挥挥手,不再理会。
向二麻子听他大哥这么一说,就向楼下走去,边走边喊:“人呢?他妈的人都跑哪里去了?给老子搞两坛酒过来。”
正当向大麻子和向二麻子秘密交谈的时候,谭家碾坊一切准备在谭老大的安排下,紧张进行。
谭老大再次摆上香案,恭恭敬敬地点燃香,跪拜在地,神情极为严肃。
“大哥,你还是跟我们先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有柴烧。”葫芦叔一把抓住谭老大的手,真诚地说,“以目前形势,我们与头必砍硬碰,就是鸡蛋碰石头,你为大家做了这么多,我们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你……”
“是啊,哥,你就听葫芦叔的,头必砍来后找不着我们,他再凶狠,我看,他也不会怎么样,即使抓住乡邻,他头必砍也不会怎么样。”谭老二也是坚决劝谭老大离开。
“春儿,你说我能够走吗?”谭老大没有直接回到谭老二的话,只是直接问春儿。
春儿摸着向老二的头,这小家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大家,谁知道春儿没有开口,向老二就说:“我大爷爷二爷爷要做黄雀。”
向老二的话把大家都震住了。谭老大笑了笑,然后说道:“你看看,一个小孩子家家都知道目前的形势是什么,而且,向大麻子会轻易放过我们吗?头必砍,向大麻子处心积虑这么多年,盼的就是这么一天,你们什么也不要说了,我心已定,为了众乡邻,为了你们今后的工作,牺牲我一个人,算什么呢?”谭老大态度坚决。
“大哥,我们……”春儿的眼睛一片湿润。
李八毛艰难地抬起头来,示意八姐将自己扶起来。
谭老大走过来一把握住李八毛的手,说道:“兄弟,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什么也不要说,你安安心心地跟随葫芦叔先撤走,等我了结了头必砍之后,你们再等待时机,再把向大麻子……”
谭老大没有说下去,实际上大家都清楚,向老二这孩子年纪虽小,但是,人到机灵得很.......
“我不会跟我爷爷说的,我知道他们是坏人,我姑姑是好人,你们都是好人。”向老二盯着眼睛,春儿将向老二抱在怀里,“小孩子家家的,大人说话,别插嘴。”
谭老大从内屋抱来一坛酒,“五谷酒”几个大字苍劲有力,力透纸背,酒坛腰带上捆着一根红绳子。
“哧”的一声,酒坛被打开,一股扑鼻的香味沁人心脾。谭老大将桌上每个土碗都满上,然后,将酒坛子恨恨地摔在地上,“哐当”,酒坛子粹成一地,厚厚的酒坛底子裂开一条缝......
在场的人惊诧不已,被谭老大的举动都搞懵了。
只见谭老大蹬下去,翻开陶瓷碎片,拿起厚厚的坛子底,站起来在桌子边沿轻轻一敲,一张写着密密麻麻字迹的鲜红纸张呈现在所有人面前,大家都惊呆了……
十四
漆黑深夜,天空雷声阵阵,一群眼露凶光的人,手持葵花篙火把,背挎火铳,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肩抗虎口砍刀,在一个跨着盒把子的人带领下,又来到谭家碾坊。这个挎着盒把子的人就是土匪头子头必砍。
“谭老大,好兴致。”土匪们团团围住谭老大两兄弟,火光映照在谭老大古铜色的脸上。头必砍端起一坛酒,张开五指撕开红纸封口,脖子一仰,一坛酒立马坛底朝天。
“来了!”谭老大端起酒碗,轻轻地抿了一口,从喉咙蹦出的两个字,就像一把利刃划过一贯作恶多端的土匪的心上。谭老大和谭老二仍然各自喝酒,下棋。
“放肆,谭老大,你两兄弟是不不想活了?”刀疤脸冲上前来,一把大刀架在大爷爷的脖子上,“你竟然对我们砍大把子如此无礼!”
“咦,刀疤脸,不得无礼,我和谭老大两兄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退下。”“嘭”的一声,头必砍将酒坛子撩在桌上,桌上的花生米溅落一地。头必砍一把抹去胡子上的酒水,“好酒,好酒,真他妈的好酒。”头必砍哈哈狂笑起来,“这么好的酒,不是神仙的话,还真酿不出这么好的酒。”头必砍回过头去,朝怯生生后退的“刀疤脸”使了个眼色,“刀疤脸”顿时勾眉舒展,屁颠屁颠地,摇头摆尾般走到几米外的桂花树下,用那只漆黑的食指,举上肩头,朝土匪们点了点,勾了勾,大喝一声:“兄弟们,还不赶快谢谢砍大把子的赏赐?”
“砍大把子,谢谢了。”这群早就催延三尺的土匪,饿狼似地扑过去,一人搬起一坛酒,大口大口喝了起来,吃了起来。
谭老大和谭老二仍然各自端起酒碗喝酒,下棋。
“谭老大,”头必砍指着满树桂花寓意深长、穷凶恶极地说道:“你看看,这桂花,多白,多漂亮啊。”头必砍矮下身去,抓起一把地上的落花,大步走到棋盘前,恶狠狠地说:“老子的耐心是有限度的,老子这次来,你就不要再耍老子了,快点,把东西交出来吧,今天不交出来,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两兄弟的忌日。”
“别急嘛,”谭老大干脆利落,两个字就像孙悟空的定海神针,将丧心病狂的头必砍一下怔住在那里,“老子告诉你,老子答应的事情,从来讲话算话,急你娘个xx啊!”
“你,你,你!”头必砍语无伦次,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紫一阵,脖子上的青筋暴涨,一把抓住谭老大的衣领,盯着两颗牛卵子大的眼睛,绿茵茵的眼光在谭老大的脸上荡来荡去,咬着牙齿“咯咯”地叫喊着,“老子那有这份闲情等你?相不相信老子一把火把你这个破房子烧了,再就是一刀……”,头必砍做了个砍头的动作,“咔嚓,老子叫你人头落地。”
“哈哈,哈哈!”谭老大一把掀开头必砍的爪子, “老子给你,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头必砍神色交集地催问,“老子可以不为难谭老二,只要那把神曲交出来,快点讲,不过什么?”
“不过,”谭老大欲言又止,朝谭老二使了个眼色,谭老二便含着眼泪转身离去。
“二弟,再搬几坛酒来,我和头大把子喝几碗。”说完,谭老大手掌一伸,五根手指头“哧”地一声,就将一坛酒撕开,然后倒转过来,将棋盘上的酒碗倒得慢慢两大碗。
谭老大端起一碗酒来,一把抓住头必砍手,朝老屋门前那棵桂花树走去,土匪们在桂花树下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都已经醉意熏熏。
“你要答应我今后不要再为难岩子坡的乡亲。”
“要得要得。”
“你要……”
谭老大抓住头必砍的手,眼看就要走到桂花树下的时候,一把抢过土匪手中的火把,朝着桂花树下一丢,接着“嘭”的一声巨响,刹那间,谭家碾坊雪花飞舞,弥漫在空中的桂花,在冲天火光中,泛发出鲜红的颜色,红的,白的,似桃花,似李花……
枪声一阵接着一阵,酒醉中的土匪满身火光,被烧得“嗷嗷”直叫唤。
谭老大死劲地抱着头必砍,血肉横飞。
剩下的土匪见头必砍已死,转身向“老鹰嘴”逃去,刚逃到鬼门关的时候,响起了爆炸声。
向大麻子手里举着枪,撕心裂肺般嚎叫:“不要放走一个人,活捉谭老大,快,二狗子,去碾坊,碾坊……”
熊熊大火吞灭着谭家碾坊,噼里啪啦的响声,在黑夜中恣意疯狂,这个上百年的木质结构房子,就这样毁在向大麻子的手上。
而爆炸声响起的那一刻,谭老二已经带着葫芦叔、李八毛等人通过碾坊地道,穿过“牙口”,顺利到达狮子头,强忍心中悲伤,大步向一碗水,三十六弯,兴隆街,赤岩塘走去……
十五
往事如风雨孕育大地,生命在历史滚滚红尘中演绎,那些鲜活的生命,可亲的笑容,面孔,以及四季轮回的悲伤,痛苦,喜怒,哀乐,均在岩子坡上这块神秘的土地上,播种,发芽,生根,开花,结果,尽情地彰显着生命的真谛。
八婆的思绪就像决堤的湖水,波涛汹涌的海水,又如蜿蜒在岩子坡内心深处的跳跳溪水,时而欢快,时而悲伤,时而沉稳,时而咆哮……
“好大的火啊!”八婆叹了口气,“足足烧了几天几夜,火光冲天,那杉树板子噼啪噼啪烧得直叫,抱大根大根的松树林子,枞树林子,烧得就像孙悟空的金箍棒一样,红彤彤的,倒在地上……唉……”
“那,头必砍被大爷爷逮死之后,那些太平山的土匪呢?”大佬好奇地问。
“头必砍都死了,他那些土匪各自顾着逃命,被烧的烧死,被酒坛子炸的炸死,跑得快的人在鬼门关被向大麻子事先埋下的炸药炸死,被枪打死,碾坊的火光,照亮了岩子坡大半个天,夜晚就像大白天一样的……”
“这向大麻子够狠的,”八婆咬牙切齿,痛恨地说,“他和头必砍一样的,对谭家‘五谷酒酿酒神曲’垂涎三尺,两个人都因为势力相当,老屋坡和太平山地势都差不多,险要,那个也吞并不了那个,所以,明争暗斗十多年,头必砍做了螳螂,向大麻子就做了黄雀,但是,你大爷爷却办法想尽,想尽办法,最后只有舍去身家性命保住了‘酿酒神曲’和岩子坡的乡邻.......”
“这向大麻子先是坐山观虎斗,等头必砍和你大爷爷两败俱伤之后,坐收鱼翁之利,他不仅想接你大爷爷之手灭了头必砍,还想一举抓住你葫芦爷爷和你二爷爷他们。”八婆得意地接着说,“你二爷爷他们是何等人物?向大麻子连续几天展开搜山,在碾坊废墟里面翻来覆去的找,连什么也没有找到,恼羞成怒,就把春儿关起来,其实,他把春儿关起来的目的就是一个圈套……”
“难道向大麻子不知道那些地道?”谭老三好奇地问八婆,“他也是岩子坡人,怎么就不知道这些地道呢?”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地道都是你祖爷爷们发现后再挖通的,比如说,璇水塘牙口到碾坊的地道就是后面挖的,到老屋坡上的竹林,到太平山猛洞河的地道都是天生的,狮子头的地道派人加宽了的……”
“纸包不住火,时间这么久了,哪有不透风的墙?难道没有人泄密出去?”李八妹更是惊奇。
“呵呵,呵呵。”八婆笑了起来,“你们呀,不想想,这岩子坡上最早来开疆辟土的是谁?是你们祖爷爷的祖爷爷,大概是明朝,还是清朝,我年纪大了,不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岩子坡一带只有谭姓一家,李家都是后面搬来的,向家是落荒逃难来安家的,你们祖上酿酒,这酒最好的存放是放在地下,地下最好是山洞,当初,谭家祖上人为了把酒藏好,就满山遍野的找……”
“难怪是……”谭老三喃喃自语。
“难怪是什么?你是不想说什么?”八婆问谭老三,“三儿,你是不想起了什么?”
“我说这向二队长怎么会一下子疯了的?花花的死,我倒是明白了许多,但是,我们现在关键是怎么找到这个证据,第一,是让向二队长死了这条心,让他明白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五谷酒酿酒神曲’,即使有,现在也无法考证了,第二,还花花的死一个公道……”
“你呀,这是异想天开,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你想啊,”八婆喝了口水,润润喉咙接着说,“花花死了这么多年,尸体只剩下骨头棒棒,怎么去查找?向二队长又怎么会同意去开棺?再则,向二队长从小跟着春儿,大多数时间都是春儿为了出老屋坡寨门,才以向二队长为幌子得以出门,我认为,这个向二队长同样知道地道的秘密,更加知道神曲存在的实事,并且,这个向大麻子也不是吃干饭的,难道他不知道春儿的行踪?等等一些疑问……”
谭老三脱口而出:“如果这这样的话,神曲的秘密就不是秘密了,地道也就不是地道了,但是,向大麻子为什么当时没有堵住地道?在地道同样可以抓住外逃的葫芦叔他们啊?”
“哈哈,哈哈,哈哈!”突然间,从门外传来一阵阵笑声,这声音?谭老三马上警觉到,这声音就是向二队长的声音,房屋内的所有人都起身来,在惊恐中,向二队长带着鬼脸壳壳大步走了进来。
向二队长突然到来,而且带着这个鬼脸突然到来,着实把在场所有人都逮吓着了。
“二队长,”八婆冲上前去,挡在几个孩子面前,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装神弄鬼的,装疯卖傻这么多年,难道,你真像你土匪爷爷那样?不死心吗?”
向二队长摘下鬼脸壳,不理会八婆的问话,就直接扯过来一根椅子坐了下来,神情淡定自如。
“我婆婆问你话呢?二队长,向大麻子做了这么多坏事,难道,你还想继续危害大家?难道,你就不为花花的死,感到内疚吗?”大佬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二队长的衣领,没有想到,二队长一点都没有反抗的意思,反而,老泪纵横,泪流满面。
向二队长的这一举动,竟然把在场的人都搞懵了,这向二队长究竟在心里卖的什么老鼠子药?没有一个人知道……
十六
“花花,花花不是我害死的。”向二队长一改往日疯疯癫癫的神态,表情极其真诚,像是哀求,“三儿,我对不起你们。”二队长看了看八妹,“我知道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清楚花花喜欢你,八妹是个好姑娘……”
二队长的话让大家意料之外。
“二队长,你就不要假惺惺的,这么多年来,你都做了些什么事情,你自己知道。”大佬对二队长没有好话。
“我都做了些什么呢?我什么都么有做,我装疯卖傻,我这是赎罪,年轻的时候不懂事,是整了不少人,像憨哥,三儿的爹,生产队的时候,我老是把重活排给他,把最脏的活分给他,可是,我这个好憨哥从来不声张,不反对,每次都是高质量完成,现在想起来啊,我真的该死......”二队长一把鼻涕一把泪,这样子看来是真的在忏悔。
八婆侧身坐着,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二队长,土匪的种子怎么会有恻隐之心?狼的崽子就是狼,毒蛇的后代变不成蚯蚓,八婆心里感到厌恶。
“你们刚才的谈话,我都听见了,你们不相信我,我也没有办法,都怪我的几个爷爷坏事做绝,害人无数,可是,那些都是过去的历史了,也得到了人民和历史的惩罚,我只不过是生错了,投胎错了,在那样的年代,那样的环境,我有什么办法呢?我的二爷爷经常打我,骂我,威胁我,要我跟着春儿姑姑,每次都要我讲春儿姑姑一天做了什么,和哪些人在一起,我开始不讲,他就用他那只大手杆,捏我……”
八婆一脸惊诧,看着二队长的神情,不像假话。
“头必砍那天逼你大爷爷要‘五谷酒神曲’那天,也就是‘猪笼节’的第二天早上,春儿姑姑带着我藏在楼台梯步下面,听到了我大叔要害谭老大和头必砍,火烧碾坊的阴谋,我就跟春儿姑姑躲过二狗子寻找,到碾坊叫谭老大他们逃走,但是,谭老大不肯走……”
二队长说到这里,双膝跪在谭老三面前:“三儿,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几代人,只从花花死了之后,你待我像亲人,特别是八妹,从来没有格外过我,好吃的,好穿的都舍得给我,我,我,我再不是人,我也不会做出伤害你们的事情啊……”
“二叔,你站起来说。”谭老三要扶起二队长,可是,二队长坚持不肯起来,倔强地说,“你就让我跪起把话说完吧。”
“实际上,你们谭家对我们有恩,谁知道我的两个叔叔却恩将仇报,起了歹心,一心只想得到你们祖专的神曲秘方。我从小在二叔的威胁下,胁迫中,做了一些对不起你大爷爷二爷爷的事情,可是,你大爷爷二爷爷从来不把这些罪过记在我的头上,我的良心日夜受煎熬。年轻时候,个性使然,也害过你爹妈他们,但是,你们却这样对我好,我实在是忍受不了,装疯卖傻这么多年。实际上,我也一直在暗中寻找这‘五谷酒酿酒神曲’的下落,当初,你们家在岩子坡一带藏了数百坛五谷酒,但是,没有人知道下落,特别是在那场大火之后,这些事情都成了一个谜……”
这个时候,向二队长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红纸,八婆惊呆了:“啊,这,这,这张红纸怎么在你的手上呢?”
“是的,在我手上,八婆你肯定感到奇怪,实际上,这是我春儿姑姑临死之前交给我的,我从小都是姑姑在保护着我,爱我,我更不会做出对不起姑姑的事情。”二队长接着说道,“那天你也在,谭老大敲开酒坛底子之后,知道自己命运结果,谭老二也要外逃,唯一留在岩子坡的只有我姑姑春儿一人,所以,谭老大在临死之前就将这‘五谷酒神曲’交给了我姑姑,不管今后怎么样,这神曲不能落入歹人手中,我受姑姑临终交代,好多次我大爷爷二爷爷逼我交出来,我都藏得好好的,直到现在,社会安定了,岩子坡再不能过以往的穷日子了,所以,我认为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谭老三接过二队长手中的红纸,心中感慨万千,不知道怎么用话语来表达,几代人的奉献,用生命、鲜血换来的这张红纸,在自己的手中,沉甸甸的。
“你二爷爷没有回来,不是因为其它原因,但是,他老人家终究要回来,你二爷爷在心中说过,是等你们把“五谷酒”酒坊从新搞起来之后,就回来。”
二队长又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谭老三接过来一看,是二爷爷的笔迹,谭老三的鼻子一酸,无法控制眼泪,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
“我不同意花花与你来往,并不是我不喜欢你,我知道向家几代人对你们谭家罪孽深重,是配不上你们……”向二队长说出自己想法,在场的人心头笼罩的一切疑问,一下子烟消云散,豁然开朗。
2000年深春,岩子坡上花开满山,绿荫掩映着栋栋洋房小楼,田间地头,百合花激情开放,鹰来雁往,宽敞的水泥路上人来车往,道路两旁,红旗飘飘,人人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
谭家碾坊炊烟缭绕,果梨河畔处处飘逸着醉人的酒香,只见一个老人漫步在老鹰嘴上,炯炯有神的双眼深情地凝神着脚下这片土地,在暖阳柔风中欣慰而笑,微微颔首。
谭老三抱着一坛“五谷酒”欢快地奔跑过来,跑到这个老人面前,“哧”地一声,撕开酒坛子封口,一股醉人的酒香扑鼻而来,“二爷爷,你老快快尝尝这刚出炉的五谷酒啊!”
谭老二接过酒坛子,泪花闪烁,一滴一滴,顺着脸颊落下的泪水,跌打在酒坛里,瞬间,从酒坛里面冒出一股浓烟,烟雾缭缭,一首铿锵有力,浑厚苍凉的歌声从岩子坡上空蓝天白云中,飘逸而来:
嗨哟,嗨哟,嗨哟……
踩曲哟,
嗨哟,嗨哟,嗨哟,
踩魂哟,
嗨哟,嗨哟,嗨哟,
踩魄哟,
嗨哟,嗨哟,嗨哟,
踩命哟,
嗨哟,嗨哟,嗨哟,
踩根哟,
嗨哟,嗨哟,嗨哟,
踩五谷哟,
一踩曲醒了,
二踩鬼哀嚎,
三踩劲来了,
四踩八仙到,
五踩右边去,
六踩左边高,
七踩前面堵,
八踩后面刨,
九踩上面堆,
十踩下面舀,
十一蛮,要踩呢,五谷蛮,丰登哟,
十二蛮,要踩呢,谷粮蛮,满仓哟,
十三蛮,要踩呢,顺利蛮,安康哟,
十四蛮,要踩呢,义盖蛮,云天哟,
..........
嗨哟,嗨哟,嗨哟,出酒哟,出酒哟,出酒哟……
【责任编辑:王永春】
半日浮生老师对旧体诗词批评得当,非常真诚,可见功底之深令人折服!我代表网站感谢老师指正,我们将倍加努力,争取把网站、网刊和相关纸质书籍做好。
史鹏元先生的《七律 游明湖湿地公园(二首)》值得再推敲: 第一首:1、首联、颔联、颈联、尾联均平仄失替;2、首联、颈联犯孤平;3、颔联平仄失替且“花开正烂漫”与“孤舟小渔歌”不对仗,“清泉”与“莲叶”不对仗。第二首:1、与七律的格律、规则严重不符,应纳入古风一类;2、首联上句三平尾,颔联失粘且下句三平尾,颈联平仄失替,且上句三仄尾,且失粘;3、尾联失粘。
七律 游温岭红岩背,写得老道,功底深厚!
第一首:1、首联、颔联、颈联、尾联均平仄失替;2、首联、颈联犯孤平;3、颔联平仄失替且“花开正烂漫”与“孤舟小渔歌”不对仗,“清泉”与“莲叶”不对仗。 第二首:1、与七律的格律、规则严重不符,应纳入古风一类;2、首联上句三平尾,颔联失粘且下句三平尾,颈联平仄失替,且上句三仄尾,且失粘;3、尾联失粘。
船易文友好,现在出书昂贵,网站没有经费,愧对大家!!!
编辑老师,能不能把前几期网刊变成纸刊,让作者欣慰一下!
令人心颤的诗歌!赞一个!
品读。编辑老师辛苦了。
情真意切,感动!问候作者!
好感动,母爱总是那么的伟大。
真情流露,似乎又回到了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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