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古典情结
丁芒的创作蕴藏着深深的古典情结。他在诗里仰望古人,走进古人的心境,为古人立言。他在诗里同太白对语,和东坡饮月,共稼轩一起豪迈,携陆游吟唱......
他对古迹和古人的咏慨,表现的是慨以当慷、壮怀激烈、浩然凛冽的民族精神和英雄气魄;体现出对国家对民族对事业对爱情对友谊的忠贞不渝;其主旨在于把中华民族的传统精神和不息的奋进精神通过诗化篇章展现于当代,让其继续发扬光大。他的这类诗主要表现的是两个方面的主题:“一是对人的品格情操的考察,二是对人生态度的探索。”
由咏古而思今,由咏古而励今,与传统的咏古诗殊途同归。用抒情的笔触,感悟时代,用豪迈的情怀奏响时代的号角,催人奋进。如“洞庭,盛不尽/苍梧,载不动/你的忿忧磅礴于天地/万里青穹回响你的叹息” (《咏屈原》),洞庭盛泪,苍梧载愁,忿忧磅礴回响着叹息,多么沉重的笔触,多么郁勃的意象,多么古雅的意境。把屈子的心境和满腔忧愤表现得淋漓尽致。“谁来领这一代风骚/该苍老的就让它苍老/不信龙舟鼓点敲不开/旷古未有的今朝”。此作结尾以自信雄豪的呼喊来唤起国人,激响人们不断奋进的步法。
他顶礼古人。在《咏太白楼》中,作者以游太白楼起兴,说李白“这嶙峋骨手”,给天下的诗心浇沃无数美酒,啸傲于风月江天,连“采石矶下的惊涛”和“翠峰上的奇秀”都来为之消万古忧愁;说李白“心怀天下”的热情比酒还浓,只是“一身傲骨”,“不肯摧折于王侯”,于是只有在山水间浪迹,在诗篇里融进眼泪和祈求。作者似乎看见李白乘一片孤帆出楚江而来,“天门那青青的眉黛”象锁在李白的心头,一路的风景和传说都让李白无心观赏和探究,来到这采石矶下“徘徊不渡”,于是只有“纵笔挥洒忿忧”,似乎每片叶都是“墨迹”,每片浪都是“讴歌”,最后太白“披锦袍泛扁舟”回首不堪的岁月,大醉后 “满眼清光”,遥看江上那跳动的明月,那涌动的“玉液金波”,那瑰伟的“精魂皎魄”,蓦然纵身一跃......于是波涛成冢,明月作碑,长魂永远栖游在大江之上。作者对太白顶礼,将赞美和慨叹相融,诗化地再现了一个真正的太白,真正表现出了李白愤懑的内心。“采石矶下浩荡的大江/象在我的胸中奔流”, 诗这最后的两句感慨把作者心迹含蓄地表露了出来,太白的风神已经融进作者的骨髓和的血脉,太白的诗心永远不朽。
他对古人的追怀并非一味的赞颂,有时让人对历史深深思索的同时,能警醒未来。在《歌风台》中,他从刘邦“笑声四溅的狂欢”中切入大风歌的“血旺”,其中隐含的杀戮,无辜者的“呐喊和呻吟”,无数的血痕凝成了刘邦的霸业,通过对那段历史的思索,对“权力”进行了嘲讽。“有权就有了真理的光圈”,风云被其呐喊,历史为其助威,权利压倒一切,权力让众人匍匐,于是乎“无奈的一声饱嗝”也会被“当作一个雷霆”。想想现代社会人们对权力无以复加的迷恋和追逐,想想在权力面前的营营众生的那份奴颜,就知此作讽喻的深刻了。
他顶礼英雄。对英雄的顶礼有时从小角度入手,却写出了大境界。在《壮飞曲》中,他选择了谭嗣同“弱冠从军时,常带十数随从入山追逐,半月不归,以锻炼意志和体魄”这一事迹,以“自向冰天炼奇骨”作组诗之一题,写其少年英发,胸怀大志,要拯救“在重雾中下沉”的神州,要用身躯作剑“去划开蔽天的浓云”。而在《我自横刀向天笑》中,则以谭嗣同慷慨就义为中心,以其在戊戌变法前后的表现为内容,对其为了国家变革和民族觉醒慷慨赴死的大无畏精神进行褒扬,正如最后作者在诗中所说的那样,“你的喊声没有泯灭”,多少年来化作光芒“附着在刀口”,多少志士用它来厮杀,才让历史“在鲜红的地毯上前行”。这最后的诗意升华,让谭嗣同的浩然正气光芒四射,这不死的风神将永远激荡着民族之心,使我中华不断向前迈进。
在《秋瑾吟》组诗中,则以《黄海舟中日人索句并见日俄战争地图》这一秋瑾的诗题拉开序幕,洞开秋瑾的内心:万里神州剩下的几灯星火,化着泪光在闪明。面对沉沦的国土,发出炽热的呼喊,怀着一腔悲愤,去寻求救国之道。再以《秋瑾女侠遗事》中秋瑾“行酒后,拔刀起舞纵歌”的故事为题,表现出秋瑾欲拯救祖国而无用武之地的悲慨,这一切都通过“这把刀的起舞”形象地作了表达;最后作者在诗中呼喊:“哪里去募百万头颅殉山河?!”便将这种悲慨之情调化成万古的沉郁撞击着民族的心胸。第三首则以“写在绍兴轩亭口秋瑾就义处”为题,表现出了秋瑾壮志不酬,孓身赴难的大义凛然之气概,她的精神“象一片红光”永远把神州照彻。最后一首为《题秋瑾遗照》,以其胸前的“一尺霜锋”,“睥睨一世的双睛”和“宽阔的袖管”为依托,通过对其飒爽英姿形象的刻画,写出了秋瑾这一不灭形象对时代的影响。
壮郁的生命体悟
诗歌应该关注生命,注入生命意识,应该表现对人类生命的终极关怀。丁芒的作品,不但表现出一种大爱,一种精神,一种气度,还表现出一种对生成状态对自我对生命的体悟,他同时又将这种自我意识和生命觉悟溶入到对国家、民族和时代的悲喜之中。
这种生命体悟壮郁而深刻。在他四十年代的诗中,主要展现的是“悲”的意识,在其五十、八十年代诗中,主要展现的是“喜”的情调。其实这都与时代有关。时代的色彩和个人的悲欢紧密相连,二者均同时折射在他的诗篇中。这些或悲或喜的艺术符号把人们带入或苦难或阳光的生命之境,让人深深体悟的同时,能产生一种超越生命超越诗境的力量。这种力量能唤起一种自强不息的精神,并激响人们奋进的步法。
他的作品表现生命本质,是生命的体味,他的作品生命意识自然奔涌,是性灵的粹沥,有时他完全是用生命在写诗,让体悟者难以承受,让人欣赏的不仅是一件艺术品,似乎是一段苦难的生命熔铸,发出沉郁的光芒,照亮激越的行程。
在以“寒村”为中心意象的四十年代上半叶诗中,象“秋桐”、“黄昏”、“灯”、“秋雨”、“草丘”、“树”、“星”、“月夜”等都成为了悲郁的生命意象,似乎一切风景中的符号都在为作者留下悲的色彩,作者为“背纤的”写照,对“香烟摊”进行素描,走近“乡下孩子” 、“电焊工人”、“当炉女”的内心世界, 表现出的诗境都从不同程度散发出悲凉的生命意识。在作者笔下,月夜里“灵魂成了末屑/散落在这/清幽且凄厉的旋律”;小庙里“庙墙上魔鬼的大嘴/正和林中的孤魂对语/乡野裸露出吓人的静穆/夜风拖来一阵婴儿的颤哭”;甚至连他曾经千万次歌颂过的“朝阳”,也变得只剩下一滩血!
在大悲中,诗人面对死寂一般的景象,并不沉沦,依然有奋起的雄心。即使在“一块浑沌的宇宙”中,“秋桐”也看到了“自己的枯骨”,“想到生命的飘渺”,走向那黄色的归宿,作者已经哽咽了,但却“紧挹着清泪不肯滴”,发出绝不等待“上帝的埋瘗”的誓语。
他面对“蒙上腐臭的尸衣” 的黄昏,即便自己就要沉没在黑暗里,也“把一握泪”洒向“沙漠中的清泉”,即使夜来到黄昏的脚跟,月也红在东方的一角。
自日本投降,江南从沦陷区中解脱出来,中国社会开始展现“曙光”,1946年开始,丁芒的诗篇也逐渐出现了“欢乐的阳光”,他的诗笔投向了更广阔的视野,写“运河工人”,写“水车”,写亲经的战争事迹,寄托了作者对人民必将得到温暖和幸福的期望,以及革命必胜的信心。这时作者诗中对生命的宣泄,仍然是沉郁的,但变得激昂和豪壮。如“你看,狂飙突起云飞扬/你听,海啸涛吟浪增涨/啊!狂飙呀,快扬起巨浪/冲倒紫金山”(《反攻进行曲》)。在五十年代,丁芒的诗主要以颂为主,刻画“守边的战士”、“水兵”等平常人物,赞祖国的大好河山和新时代的美丽风光以及社会的发展变化等,在这一时期作者对生命直接宣泄的诗很少,这种宣泄和豪迈大都转化为对祖国的无限热爱之情。如“我欲攀住苍山十九峰/倾倒这巨大的酒盅/让祖国河山的美色/灌满我饥渴的心胸”(《洱海之恋》)。
在八十年代,其“壮郁深刻的生命体悟”之诗作较多,主要是化个人的生命体验和生活感受为诗,体现的是独立的人格和精神,以及奋发有为的蓬勃之风。一是以自己的经历为线,融“小我”于“大我”,抒发豪情壮志。二是以景或物为对象表现人,再现人的品性风神。三是以祖国所经历的曲折和苦难为对象,对人的道德情操进行考察。
在《箫声》中作者以箫自比,这箫吹出了泪,吹出了情,吹出了正气,吹出了风骨,吹出了一生的悲欢。“眼前,邻室那个苦人儿直晃/直到梦中蜃楼被点化为一场泪”;“这箫声真是个洞/拄在唇边,支撑下垂的头/一吻就沉沦无底/这被搓圆而镀成浓紫的腔调/却赠苏东坡多少豪句在赤壁”。这些或沉重或旷放的诗句让我们看到了诗人的生命在悲愤和壮郁中燃烧, 在豪迈和热烈中奋搏,在幽幽袅袅的岁月中前行。
丁芒郁沉而激壮的生命歌哭和喧泻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表现沉重生命意识。比如《随感》(六首)中的生命意象:“我多需要一根/针一般尖锐的风/刺破饱胀的郁闷/补好这意念上的裂缝。”这“郁闷” 积得何其沉厚,要“尖锐的风”才能刺破;“剩下的一把骨头/就成了个问号/永远敲打苍天”,老骨变成了问号,依然还在“敲打苍天”,何其深重!又如(《玻璃塔废墟》)中的生命景象:“光荣和创造都含冤死去/连叹息也寂然无声/只有西风和霜雪偶来伫足/给断砖残瓦抹一道年轮”,只有“ 西风和霜雪” 给断砖残瓦抹年轮,死寂的生命意识何其孤绝!再如《端坐的昆仑》中的生命意象:“寒流从北方呼啸而来/挥舞青色的刀剑戈矛/杀向夏天,使满山萧萧/无边落叶,血染了尘埃”, 寒流“挥舞”刀剑戈矛,杀向生命,导致“血染了尘埃”,生命意识何其惨重!再如《风在树顶上打旋》中的生命力量:“断了的枝叶却象半截肢骨/污泥涂满了发白的伤口/它却是蔑视暴力的怒目/火焰似地燃起血的奔流。”断了的枝叶 “怒目”,能“燃起血的奔流”,生命意识何其沉重!
二是作生命的叩问。一个人应有什么样的品格?一个人应有什么样的精神?这些他都从咏物诗中作了很好的回答。《钢骨》中说:“幸福的万丈高楼/需要亿万根钢筋组接/请敲一敲自己吧/是不是一根正直的/铮铮作响的钢骨?”从建高楼的钢筋臆想到人的风骨,这是由物及人的联想叩问,是对人思想和精神的叩问,不知要胜过那些形式上的反腐诗多少倍?读这种铿锵的意象所构建的豪迈诗句,人的精神犹如经受了一次洗礼,让灵魂得以升华。《雪柳》云:“一夜之间,就白了须眉/你没有弯腰,没有屈膝”;“折断的枝骨纷纷散落/不见你反顾,也不呻吟”,“你还是你,挺立原地/双肩挂着破晓的天”。此作以物寓人,以物寓自己,柳的风格就是人的品格风神。柳尚如此高格,更何况人呢?让人自去体悟和感受。此类作品如《矿灯》、《塔吊》、《打桩机》、《脚手架》、《楼梯》、《山旺的化石》等。
三是寻觅生命的真谛。生命的价值是什么?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这些他也从咏物诗中作了很好的回应。《水泥》一诗写道:纵然已经是粉末,没有了“雄视万里的的壮阔”,他“却象一溪春水”,“冰雪的记忆”并未让他失落,虽然“受过铁的捶打/蹈过火的炼狱/骨骼纵已成灰”,意志仍未泯灭,那“岩石一般的沉重”就是他不死的精魄,虽历经磨难,仍然要 “用沸热如岩浆的膏血/筑成无数巍峨的山岳”。生命的意义就是在困难面前不屈,就是为了理想而奋搏;人生的价值就是奉献,就是做出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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