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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第一章)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井长    阅读次数:25630    发布时间:2018-07-10

这个家已经有十几口人,每当围着一口锅吃饭时,混乱的嚷嚷声没少让他发脾气,虽然在一家之主的威严下养成了一个“只吃饭,不说话”的习惯,但他还是觉得不能再多任何一个不喜欢的………

女人们的声音刚一减弱,便传来一个稚嫩刺耳的啼哭声,声音像琴弦被割断一样在李厚心里“蹬”的一下,只见他霍一转身,钻进屋正要踏过房门,转念一想,一群女人们在里面打理就又耐住性子,来回踱步,焦急起来。

第一个走出房门的是张老太,佝偻的六十三岁老妇,眼睛半明不瞎,她的一只脚还留在门槛里就被挡住了,她直了直身子,抬起头来,不灵光地看累了一眼。

“怎么样了?”李厚一改常态,声音温和

张老太知道这问话的意思,她底下头弯着腰,整个出了房门才用一种不情愿并夹带着可怜的声音说“是个打猪草的”说完没打算停留,径直朝屋外走——要是生了个男孩,倒值得往凳子上坐坐,庆贺一番,是个女孩就赶紧走吧!别留下来招惹什么闲话。

她还没下完门前的石阶,李厚就责骂起来“香兰,你个鬼丫头瞎忙活什么,还不快去送送你张奶奶,”他骂完,刚转过身去,黑暗里传来一个年迈的声音;

“厚啊,厚,快告诉我,这次总该是个重孙了吧”李厚寻声望去,原来是早该睡下的老母亲摸黑过来了,他不知道母亲根本没心思睡,一直在她那黑洞洞的屋子里烧香烧纸,求菩萨拜神。没得到回答,老太婆紧接着催促道“你到是快给我说说,怎么?连你也开始期满起我这瞎老太婆来了,我遭了什么孽,尽遇到些不孝的人”说着拄起拐杖又靠了过来,一副自己去弄明白的模样。

“黑灯瞎火的,不睡觉,你还瞎操个什么心?”看到母亲不屈不饶,李厚顿时没了耐心。

“天亮天黑不都一样,你到时赶紧说说……”老太婆话没说完,李厚厌烦地从嘴里挤出个声音来“是个女娃”

正对着他的煤油灯颤动了几下,房间里刚停息的哭声又“哇哇”地响起,声音刺透房屋,穿过黑夜像冰凉的触手般向四周蔓延,门外趴着的狗惊厥地站起身,整个像遇见盗贼那样狂吠,鸡笼里已经安眠的鸡做了噩梦似的跟着一顿乱叫,“扑哧”地扇动翅膀。老婆子哪能容得下这些,她把手中的拐杖狠狠地朝挨着鸡笼的墙壁掷去,拐杖打中后反弹回来掉在地上抽搐着,接着是一个指桑骂槐的声音。

“叫什么叫,一群不会生蛋的鸡!”

这个民国初年出生,已经七十八岁的老妇一生从战乱中走来,受过封建思想怎样的迫害,那双只有七寸的小脚就足够说明了,而她自己的顽固思想也恰如那双一手能握的小脚不可更改。骂完不解气地在墙壁上拍打,嘴里念叨着:要绝后了,现在生不出男孩,等被抓去医院割了,连孩子都生不出了。

李香兰从外面赶回来,急忙捡起拐杖,搀扶着老妇人“奶奶,我扶您先回去睡”。

老婆子把手一抽,挣开了,“用不着照顾我,我一点没瞎,心里明白的很,去给别人忙活吧!”说完慢慢消失在黑暗里,留下沉默无言的人们。

高凳上的煤油灯愈发宁静,这可怜的小角色实在找不到地方躲藏,突然,一股强烈的风终于使它如了愿,被撞开的们与一侧的墙壁做出了个得意的合拍,发出一声巨响后又弹回来,在半开不合的位置停下,一个黑影突兀地窜进来,嘴里含糊地说“人——人呢?都去哪里了……,怎么也不点个灯,家里死人了?”

李香兰拿起手电朝黑影照去,原来是她大哥在外面“换活路”回来了,他用手遮着眼,使劲从指缝里看向照他的人,“别照我眼睛……,我是……你哥,我没醉,你是香兰”他摇摇晃晃地说,眼看就要摔倒,趔趔趄趄从黑暗角落里拉来个东西,一屁股坐下,竹椅发出一声嘶叫,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灯又被点亮了,李心国迷瞪着眼没发现家里和以往不同,抓起水烟筒塞上烟叶,挪动身子慢吞吞地火坑里拿起一根燃得正旺柴禾点上,头一低,闭上眼“咕嘟咕嘟”地抽着,麻痹这一整天的劳累就靠先前一顿酒和现在这一筒烟了,也只有在外边他才能喝足,喝醉。烟叶“吱啦吱啦”燃得通红,烟在水里形成一个个白色气泡,刚浮出水面立即炸开,一股股被吸走。直到烟叶没了火光,李心国才抬起头,反复看看确实是抽完了,咧了咧嘴露出熏黄的牙,没声音的嬉笑,不一会抱着水烟筒打起瞌睡来,头像小鸡啄米似的点来点去,一个倒栽葱倒在地上,不受控制的水立马一个劲往外流,跑进火坑后像在香灰里点了个炮仗。整个房间变得乌烟瘴气,李心国摔了个半醒,他眼睛微张,看着满天的灰尘嬉皮笑脸。

李厚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会生了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抽烟,酗酒没一样落下,一点赶不上另外两个儿子半分,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妻子,妇人赶紧慌忙地拖扯这儿子到别的房间睡下。

夜更深更宁静了,乌云像挤出汗似的飘起雨,细如粉末,随风飘散,任谁也听不见到来的声音,只有当它们集聚成团从屋檐往下掉时才传来断断续续的“滴答”声。房间里是熟睡的人们沉重的鼾声,只有一个人没有睡,她虚弱,劳累,可就是怎么也无法睡下,陈花微微移动身子,仿佛能透过黑夜看到终于安静下来的孩子那般露出母性的慈爱,现在,她该为这爱感到担忧了,无年前,她还是个大姑娘,当她的姨妈和母亲打算把她嫁给一个怎样的男生时,她是那样坚决反对,可一个月后又是那样浑浑噩噩地被推上了花轿,五年时间里她已经体会到一个农村妇女的艰难,而当这种艰难变为别人眼里“不会生孩子”的责备时那种无声的痛苦是如何折磨人——不想死有难活!在她生下两个女儿后就被卷入到这种毫无地位的生活中,总是被家人提防着好似她随时会把什么值钱的东西偷走。

有一回她到姐姐家去了两天,回来的时候听到屋里有慌乱的脚步声,推门一看,只见婆婆和几个小姑子不知正煮些什么东西,怕被发现急忙拿去躲藏,那险些打翻的场景真是叫人又可气又可笑。

“现在又生了个女儿,往后的日子更加不知道他们会怎样待我,刚才那骂声哪是给鸡听的”陈花心里又涌现出不甘,“别人的丈夫总会护着他们的妻子,为他们说话,争取地位,可那个闷葫芦有呢?半天别指望他能从嘴里吐出个字来,更别说拿主意,想办法。家里人说我不是,他也会说是我不是,把起往我身上撒,不是打就是骂,要是给他提议说:带着孩子一起到外地打工,他只会凶狠狠地说“我看你是看不起我,想像别人的老婆那样到外地找男人”。别人都说他老实,嫁给他享了清福,可他暗地里讲的话全是往人心里戳的刀子,这哪是一个丈夫该说的话”,想到这泪水哽住了她的喉咙,雨,不是落在外面的世界,而是直直地涌进她的心里,夹带着这个秋天的冰凉,聚成一股洪流,毫不留情地摧毁一切,试问,作为一个农村的妇女,一个从未受过教育的女人,她又能怎样反抗这不公的命运?所能做的只是用命去扛,看看是命硬还是命运更硬,这不争气的肚子,可怜的人啊!她到现在连口水也没喝上……。

第二天,本该劳作的生活得到了暂歇,雨水不肯罢休地下个没完没了,有谁敢把淋得湿漉漉的粮食收回家来囤放呢?这简直是自掘坟墓,活生生把家人往坑里埋,任谁也不敢这样做。

女人们闲不住,现在,她们又有正当理由聚集在一块了,三三两两到李厚家里来,不管有没有沾亲带故全来看望,当她们围坐着纳起手中的鞋垫时,总算有了倾吐对象,一个圆脸,扁鼻子,厚嘴唇的女人刚一坐下就呱呱地说个没完,她先小眼一瞟,用一种卖弄的口吻说“你们知道成林家发生的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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