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第九章）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井长    阅读次数：21865    发布时间：2018-07-16

“肯定是跑了，这怂蛋，既然他爱跑就让他没法回来。”一个黑影压低声音问，“他的床是哪张”

早被吓怕的人那还管什么同学友谊，朝斜对着的铺位指了指，接着他听到一顿进进出出的响动，第二天早上，他看到门前的臭水沟里浸泡着被褥和床单。

秦荣回来时，绍峰还没睡，他一听到有人进来，立马侧过身询问，“怎么样了？”

“我把他带到背后坡松林里去了，不用担心，他胆子向来大，我已经告诉他：天亮再走。”

秦荣一边回答一边爬上床，“明天叫我起床，你一醒就叫我”，他说着别躺下，为这事他已经折腾很久，感到异常的疲惫。

如果排除家庭本身的贫困和自身的不情愿外，这里还有另一种因素迫使这人们离开——暴力。

李绍峰就在这样一个腐臭、肮脏的环境中度过，他看到太多由于父母出门在外而缺乏束缚的同龄人犯下太多不知所谓的错误，他并不把非得和他们一样当作是成长，他认为不对，他就从不会做。这样的环境又有什么呢，大多数人不也处于相同的境地吗？个人的感触让它见鬼去吧！早点睡了，不然又该听到有人跑到门前排水池旁大小便的恶心声音。

他们第一次决定到上头上看书是由素雅提出的，这天教室里很闷热，每个人都用小纸片扇着风不愿多待，素雅靠到绍峰身边来很期待地说“绍峰，我们到学校背面看书去吧，找个有树阴的地方，吹吹风肯定很凉快，你不觉得教师里热吗？”

绍峰有些不想去，今天的内容他还弄不太明白，有些不好拒绝地说，“这个……我……”，他还没把“要不你们自己去吧”说出口，素雅看出他的顾虑说，“走吧，我和叶宁都说好了，就我们三个，不会有谁打扰到呢，我和她不太敢去，你知道，经常有些无所事事的男生在那边闲逛还打架。”她拉了拉绍峰的胳膊。

李绍峰也觉得让两个女孩单独到那混乱的地方太没有男子气概，另一方面他也觉得直接拒绝很不近人情，于是勉强地说，“行，你们到门口等我，我拿了书就过来。”

三人缓步从学校侧门走出围墙，绍峰感到脸有些发烫，心里乱跳，这还是他到这里来后第一次单独和女孩在众目睽睽下一起出校门去，他知道在他们眼里这意味这什么，他们表现出的羡慕，嫉妒再明显不过，甚至还有人吹上一两声口哨。

察觉到和听到这些后，不知道为什么李绍峰又产生了在这个年纪里的自豪，一颗心闹腾腾的，张素雅自然不用说，从小一块长大，算是生命中的红颜知己，他们的感情是真纯真的友谊，这一点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叶宁是个美丽活泼的女孩，她的美不在于一眼看到时的惊艳，而是给人今天发现一点，明天发现一点的奇妙感觉，这种感觉会让人觉得：莫名其妙地爱上一个人并不是她的优秀和美丽。可惜，绍峰现在已经不会主动最求感情了，一方面是因为学习，另一方面是他竟已生出一种感情都只会失败的结论。

他们一齐坐到半山腰往上的树阴下，树阴的上方，背风一面是一块茂密的玉米地，下方，穿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松林，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湖水和湖水周围稻花盛开的田野，远处是稀稀落落的人家。

两个女孩很快说笑起来，身体也由一开始的蹲坐变为仰卧，好一会后，叶宁侧过脸，望向正低头看书的绍峰打趣着说，“你打算一直这样看下去？不怕成个书呆子？”

李绍峰为她的玩笑笑了下，一时不知怎样回答。

“你把书放下，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绍峰把书合上，但手指并没有从开着的那一页移开，他望向叶宁说，“你问吧”

“你会一直读书吗？我讲的是读到高中甚至大学，你知道，在这里的大部分人上完初中都要到外地打工，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最后的话叶宁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接着仰面望向了天空，或许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问这样的话。

李绍峰停下了所以的动作，仅露出一对深思的邹眉，他被难住的一瞬间突然想到自己的家庭——那落魄的，不和睦的景况。他以前讨厌上学，爱对母亲发脾气，现在他不想再让她难过，母亲和两个姐姐也经常对他说，叔叔和乡邻们是如何看不起他的父亲，他的家庭，他对现在的生活是憎恶的，只是极少表现出来，有时他甚至会想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他想改变它却又毫无办法，唯一能做的只是顺从母亲和姐姐们的意愿，因为家里的事基本上全由她们维持、决定。其它的事他做不了，那么行为上就不要再让她们失望。

绍峰把书放到草地上，身体跟着倒下，用在他生命里第一次出现、略显沉重和不甘的声音说，“我从未真正的把问题想的那么远过，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喜欢现在的生活，感到很厌恶，没一点值得留恋，有时我都在想要是一下子长大就好了，这样我能完全照自己的意愿做事，我也像拥有像别人那样的生活，就好比班上的其他男同学那样，无拘无束，可是我做不到生命都不管，现在对我来说唯一的路就只有学习了。”

他看着叶宁的眼睛，那深切的注视让他又艰难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我——我想改变命运，不愿一辈子困在这大山里，也不愿只用打工人的方式走出去”，他想让印在学校围墙上的那六个大字变为现实。

李绍峰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这些隐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这在别人看来不就一个笑话吗？可他全部倾述完的时候，又感到那样迫切，那样期待，他战颤地希望得到认可，身体和心连在一块狂跳，是啊，谈理想是多么不容易的事，绍峰明白只有在她们面前他才有勇气叙述内心那些不切实际的话，尽管他自认为做好了准备为这些话像蛹忍着剧痛脱离外壳那般从现实的生活中剥离出去，尽管他内心里明白自己不可能成为母亲所期待的那样，但谁没有一点妄想呢？恰恰相反，在我们的生活里不切实际的想法比脚踏实地多得多，只是大多时候我们都只敢想想罢了，既然这样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嘲笑一个本就在多梦的年纪里有勇气说出想法的人呢？

叶宁静静地聆听着，她听出绍峰心里有无能为力的不甘与挣扎。所幸他的坚信还胜于质疑，上一秒她还为这答案感到一丝失落，下一秒她一句决定好要鼓励他。

“绍峰，你一定能做到的，我相信你”，叶宁说完，轻嚼着草叶，为自己刚刚闪过的一丝情感感到好笑。

“那你呢，我会继续读书吗？”

叶宁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很快故作俏皮地说，“你希望我继续？”

“嗯”绍峰毫不犹豫的回答反而让那俏皮消失了，“我还没想好，等以后有了结果再告诉你。”叶宁望着无尽的天空，陷入沉默，那在高空变化莫测的白云，漂浮不定地滑向远方，不是所有的阳光都能渗透下来……。

过了好一会，叶宁才说，“突然觉得现在的生活也挺好，最起码不用养家糊口，还能躺在这草地上”

“你就想着成家了啊，不是个单纯的女生”素雅突然逗乐起来。两个花季少女开始在这话题上纠缠着不放，绍峰在一旁看着笑，他忽然感觉人生里的这一刻真是太珍贵了，甚至不想去破坏，任由她们打闹。而他要做的只是把这一切牢牢记下。是啊！想想我们十四五岁的时候，谁不曾有过这样的嬉闹呢？只是我们后来假装出来的成熟和不断流逝的时间让这一渐行渐远，甚至回忆起来时都感觉不真实，唯独心中苦涩抹除不掉，而这一切都由太多的不得已造成。

生活恰似舒卷不定的白云，或许只有足够的勇气和不断自我麻痹才是迎接未来的唯一资本吧！

【编辑：东乡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