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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心事如流水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洪阳    阅读次数:306054    发布时间:2018-09-30

 

我饱览着乡间的风光与美景,沉浸在大自然制造的友好环境与氛围之中,却把姨婆指导我如何在水塘里收割猪草的技巧忽略得一干二净。到第二天我独自操作时,才发现哪怕是这么丁点儿小事,也是不能马虎的。

我沿着几个池塘边左左右右来来回回晃悠了好几圈,至少一个小时的时光从我身边悄悄地溜走,我的背篼里还只有垫底的几根猪草,那是我用镰刀从一个池塘的出水口钩来的。后来我找了好几个地方,或者捞出来的全是老得发黑的藤杆儿,或者就是离池塘边很远,触手不可及之处。那些池塘远处的,我虽然有心却不敢冒这个险。池塘的水并不很深,顶多就两米吧?我也是个会游泳的,如果是家门前那条小河,我早就游过去了。但是池塘里水草丛生,看着那黑魆魆的水底,贸然下去,被水草缠住了脚可不是好玩的,弄得不好小命都会丢在里边,谁敢冒这个险?

天色已经渐渐地黑下来了,我还在犹豫不定,站在回村的路口:就这样回吧?姨婆不会责怪,姨公的口头上大约也不会责怪,但是只要抬头看见姨公那毫无表情的面孔,我会感觉比责怪还难受。然而不回,我又该怎么来继续完成任务呢?

“喂!”我在回村路口踌躇、徘徊了至少十分钟之后,听到身后有人的声音。我回过头一看,是姨公斜对门的邻居家那个叫吴花的女孩儿。

吴花额前梳着蓬松的刘海,脑后挽着一根马尾巴似的发辫,身着一件灰白色的、宽松得不太合身的短袖旧汗衫,那条刚遮住膝盖的休闲裤,裤筒粗得像个灯笼,分明看得出是母亲的长裤剪短了改做的,虽然如此,还是掩不住她那高挑身段儿露出的优美线条。

我抬起头,吴花肯定是在叫我。因为这周围除了她身后那个随时像跟屁虫似的、只有七、八岁的小表妹,便只有我了,并且如果她跟表妹说话,完全用不着这么高声。

吴花年龄跟我相仿,据说只读了一年初中,因为成绩不好,家里就不让她再读了。农村人普遍有一种看法,女孩儿读书多少是无所谓的,反正总是嫁出去的人。如果成绩好或许还有个考大学的出路,如果成绩不好何必多费时间多花钱,早点回家还能为家里干点活儿。

尽管近些年,由于房子车子的压力,城里人对生男生女的子女观已经大大改变,好些人已经把生儿子当作赔钱投资的“建设银行”,把生女儿比做是招财进宝的“招商银行”。在农村,旧观念的改变毕竟不是短时间做得到的。

我在姨公家里,其实每天都能看见吴花,她们家与姨公家只隔了一个十米左右宽的巷道,我知道她是姨公家的邻居,也知道她的名字,却从来没跟她打过招呼。一方面我的性格偏内向,不熟悉的人从来不会主动招呼,即便对姑娘也同样如此。

如果遇到的是我们班里那两个撩妹高手,说不定第一天就会找到吴花,缠着她谈笑风生,眼去眉来。怎么说吴花细瞧起来,也算得上是个极品美女,不论是脸庞儿还是身段儿。假如硬要做个比较的话,我觉得,就算与我们班级全体男生心目中的女神采妹儿相比,也是可以作一番比较的:顶多不过没有采妹儿那么多的漂亮服装来打扮,没有采妹儿那一般天生的傲气而已。

“天都黑了,你还不回去?”吴花已经走到我的面前,她知道我的名字,但她不肯叫出来,大概有些害羞,说话时还低着头。

“我,我……”我很尴尬,嘴里嘟囔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心里知道,吴花早就看到我那个空荡荡的背篼了,她叫我,一定是想帮我。

果然,吴花指着她的装得满满的背篼,又往她的来路上一指:“你没找到地方,你跟我走,那边很多。”

“姐,你还要干嘛?”她身旁的小表妹背着一个小背篼,媚声媚气,见吴花要往回走,便要伸手阻拦。

吴花拍了拍小表妹的头,轻轻道:“小花,我们帮这个哥哥一下,只耽搁一会儿,好吗?”

“恩”,小花把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看了我一眼,又很懂事似的点了点头,不再做声。

我跟在吴花后面左转右转,上坡下坡,始终保持两、三米的距离,不紧不慢,我不说话,吴花也不跟我说话。

大约走了半里路,绕过一片浓密的灌木丛,吴花停在一处不显眼的、一米左右水深的屯水田边,做了一个神秘的表情,说:“这是我的自留地,他们都不知道。”

“自留地”是前些年农村还没有土地下户承包时的一个专用词语。我听吴花这样说,留意看了地形,很僻静,是个不惹人眼睛的地方,心里也暗自佩服吴花的小聪明。捞猪草本不是大事,因为村边,大路边是人们常来常往之处,人多便有竞争,吴花不过多走了一段路却获得了另一番境界。

我还看到,吴花手里有一把竹耙子,离岸边远的猪草,可以用竹耙子抓过来,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这时我才想起下午刚走出门不远,姨婆就站在门口叫我,我根本没听清姨婆叫什么?胡乱答应了一声,就兴冲冲地往外跑了。现在想起来,姨婆一定是叫我回去带上竹耙子。如果当时听了姨婆的话,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那块屯水田里由于很少人来,猪草十分肥美。吴花把猪草捞到岸边,熟练地割下嫩的一段,将老藤杆儿又丢回水中,这种植物的生命力极强,过不了几天,它又会长得绿油油的一片。我在一边没闲着,将猪草清理泥沙和杂草之后往背篼里装,小花也在一旁帮我清理。

人多好办事,不多一会儿,我的背篼就装得差不多了。天完全黑下来时,我们往回走了,吴花又对我说:“以后你就直接到这里来,不过,可不要告诉别人哦!”

我点了点头。

吴花帮了我,我心里很感激,却不知该怎么来说感谢的话?在家里父亲经常批评我不会说好听的话,一开口就讨人厌,这会儿,我忽然感觉他们只会批评我,为什么不教我呢?而且,这时我才深深地感觉到,就是说一句“谢谢”如此简单的话,既需要技巧,也还需要勇气。

是的,那天我默默地跟着吴花她们一道走回村里,那句“谢谢”的话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出口。

过后的那些天,我还见到过几次吴花,或者她站在家门口,或者与她母亲在一道,都没有单独说过话。如果——还是套用前面的话,如果换成我们班级那两个撩妹高手,任何问题都不是问题,何况只是想跟女生讲几句话而已,办法总比问题多嘛!

即使最笨的最原始的办法,吴花每天下午都要去割猪草,就在那块屯水田等候着,今天不行有明天,明天不遇有后天,总会遇得上的。

不过,那不是我的性格,再说,我心里还惦记着采妹儿,虽然那是一个纯情少年的多情梦,是一个根本无法实现的幻梦。

而吴花呢?因为吴花帮了我,我只是想当面跟她说一声“谢谢!”

这一声“谢谢”,却由于我当时的迟疑,直到后来暑期结束,我离开姨公家,都再没机会了。

后来,过了几年的后来,我又再到过姨公家一趟。我站在门口,向吴花家打望。

“打望”是本地的土话,与“打晃”成为一对。不知道外地的朋友可听说过?解释得通俗一点,打望就是年青人到街上欣赏观赏寻找异性;打晃则是年青人到街上晃悠吸引勾引异性的目光。

姨婆好像知道我望的是什么?找我闲聊,再故意把话引到吴花的家里。姨婆说,那是前两年,邻村的一位老板看上了吴花,要吴花给他当儿媳妇。那位老板开了几家公司,生意兴隆,财源茂盛,在城里有几套房子,轿车也有几辆。

按说这样的人家能看上吴花,那是吴花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吴花家里也很满意。但是,后来得知,老板的儿子是个不成材的花花公子不说,还有残疾,据说小时候患过小儿麻痹症,一个脚瘸,一只手晃,还口歪眼斜,是个横看竖看都不顺眼的人。

吴花与家里想不到一起,多次发生激烈争执,最后在家里的压力下,勉强与那个老板的儿子圆了房。既然都住到了一块儿,双方的家里都放心了,认为年青人的事,等到感情慢慢加深,再生个一男半女的,一切都解决了。

谁知没多久,吴花忽然失踪了,双方家里四处奔忙,都没有找到,还报了警,也没结果。

直到半年之后,才听有人说,吴花与村里的姐妹到了广东,到广东的东浣打工去了。听了姨婆的故事,我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再后来,我也没读书了,在社会上混,走南闯北,见识多了,从那些见多识广的朋友口中,又才得知,到东浣这个特定的地方打工还意味着什么?

再再后来,姨公家两位老人都去世,我再没理由也再没机会到姨公那个村去了。向吴花道声“谢谢”的事,渐渐从我心中淡忘,只当偶尔在大街上川流不息、茫茫的人海中,看见某个长得像吴花的姑娘时,心里会生起一个闪念。

这猛然的一闪念,有时候还会在我心里产生剧烈的震颤!

我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是不是正如当今网络时髦的语言所夸张的那样,我还欠着她一个“谢谢”,并且是一个永远无法偿还的“谢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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