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 第八十三章 走进学堂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牛的草原    阅读次数：13758    发布时间：2019-08-31

走的地方多了懂礼仪，转的寨子多了就熟悉了。

---傈僳族谚语

牛万山带着巩腊梅和海彻告别了故乡尕阴屲，在临夏坐上汽车来到了兰州小西湖汽车站。他们首先急匆匆地来到兰州火车站，买到了前往新疆的火车票。

牛万山因为经常外出，显得气定神闲。巩腊梅要操心全家人的吃住，而且在封闭的尕阴屲待的时间太久了，对大城市的纷繁嘈杂一时间很不适应，直到拿上火车票，她这才稍稍安下心来。海彻是第一次到兰州。她对宽阔的马路、穿梭奔驰的汽车和穿戴整齐的城里人充满了好奇，睁着一双大眼睛观察着目力所及的一切新鲜事物。

牛万山对妻子和女儿说道：“火车票买到手了，就不用着急了。我们在马路上溜达着走一走，看一看兰州城的风光。”

海彻高兴地答应道：“好着哩！”

他们沿着南北走向的天水路朝城里走去。来到和平饭店附近，正值中午放学的时间，三三两两的小学生背着书包，一边快乐地聊着天，一边在街道上走着。

两个女生走在他们的前面。一个穿着粉红色的外衣，一个穿着雪白的衬衣，肩膀上挂着碎花布缀成的漂亮书包，脑袋上扎着两条细长的辫子，辫梢上用花手绢扎成两朵酷似蝴蝶的花结。

海彻羡慕地盯着她们，忍不住上前用手摸了一下其中一个女学生的花书包。

那个女生发觉身后有异样，倏地一下转过身看来，看到是农村女孩穿着的海彻，顿时细眉毛一挑，杏眼怒瞪，厌恶地说道：“你干什么？”

巩腊梅看到海彻惹怒了小学生，赶紧上前赔礼道歉道：“对不起了，尕丫头不懂事。”

那个小学生瞥了一眼牛万山和巩腊梅，没好气地说道：“少见多怪，农村人！”

海彻听到这话不服气了，一步冲上前去，用力一推那个小学生，把她推倒在地上。

那个小学生放声大哭起来。

巩腊梅看到海彻闯下了大祸，气得头晕眼花，扬起手打了海彻一个巴掌。

海彻的脸蛋上霎时出现了一块红印子。她委屈地流下了眼泪，却没有发出哭声。

牛万山发现周围的人围拢上来，都用责怪和敌视的眼光看着他们一家三口人，一时间心神慌乱起来。他思忖道，毕竟自己在兰州城里人生地不熟，千万不能把小孩子之间发生的事情闹大了。他急忙把坐在地上哭泣的小学生扶了起来。

那个小学生站起来以后像是躲避瘟疫一样使劲地推开了牛万山的双手，口中还嚷嚷道：“拿开你的脏手。你们等着，我让我爸爸打死你们！”

巩腊梅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块半新的手绢，要给那个小学生擦拭脸蛋上的眼泪。

另一个小学生从她的手中夺过手绢，狠狠地扔在地上，然后牵着依旧在哭啼的同学悻悻地走了。

巩腊梅气恼地从地上拾起来自己的手绢。

不料，海彻突然从旁边冲了过来，抢过巩腊梅手中的手绢，也狠狠地扔在了地上，还用力地在手绢上踩了一脚。

巩腊梅在众人面前感到非常难堪。她一把攥住海彻的手，一边数落着她胡闹不懂事，一边拉扯着她赶紧往前走去。

牛万山弯腰捡起来手绢，看到上面有脚踩的印子，轻轻地抖了一下，向周围的人歉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去追赶妻子和女儿。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使他们一家人逛兰州城的兴致荡然无存了。他们各自紧绷着脸，想着自己的心事，默默地走在陌生的街道上，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高大雄伟的兰州饭店近在咫尺了。海彻用手指着马路边一个挂着白底黑字木牌的大门问道：“阿达，这是哪达呀？大院子里的楼房高得和天一样了！”

解放以后，牛万山和巩腊梅都在公家开办的扫盲班学习过一段时间，认识一些日常使用的汉字，因此可以看懂报纸上简单的文章和墙上书写的革命标语。

巩腊梅还在生女儿的气，便没好气地说道：“这是兰州大学！”

海彻没有理睬巩腊梅，而是不解地向牛万山问道：“阿达，大学是干什么的？大学里面有啥东西要用这么高的楼房来装啊？”

牛万山从来没有踏进大学的门槛，也不清楚大学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他想，既然是大的学堂，大学里面肯定有老师，有教室，还有桌子、板凳和黑板。

他想起了马玉良去年说过的话来，转身对海彻说道：“大学是专门培养知识分子的地方。知识分子有知识，有文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都是大能人！”

海彻天真地说道：“我也要当知识分子。”

巩腊梅气哼哼地说道：“知识分子？我看你是一个你惹麻达的大能人！”

牛万山忽然想起了什么，征求巩腊梅的意见道：“马玉民的弟弟玉良在兰州工作呢。我们要不要到他们家去看望一下？”

巩腊梅连忙摇头道：“不去了，不去了。人家现在是城里的人了，看不起我们这些山沟里来的土包子。我们不要再给自己找难受了。”

海彻在一旁叫喊道：“城里人咋啦？山沟里的人吃的是麦子，城里人吃的也是麦子，又不是黄金！”

巩腊梅瞪了她一眼，骂道：“尕丫头，本事不大话大得很呢！”

牛万山笑着说道：“丫头厉害了，将来不受气。”

巩腊梅叹了一口气，说道：“谁知道呢！遇到个厉害的婆家，还不打断她的腿了？”

海彻叫嚷道：“哼，我打断他们的腿！”

当天傍晚，牛万山一家人坐上火车，离开了令他们伤感的兰州。经过一个星期的长途跋涉，他们辗转来到了苛苛苏垦区。

马玉民也从东乡回来了。不过，他只是一个光杆司令，并没有带来妻子和孩子。他的妻子在临出门之前突然得上了心口痞满的毛病，走不了几步就气喘吁吁，实在承受不了长途旅行的劳顿，因此没有跟着丈夫来到新疆。

鲁大炮让后勤班专门给他们一家人腾出了一间大约有20平方米的土坯房，使他们拥有了一个简易的却又是光芒四射的家。在这个家中，除了一个用土坯和芦苇搭成的床铺和一张锅台、一块当做案板的木板子之外，真可谓家徒四壁了。然而，这间小屋因为有了女人的身影，有了小孩子的吵闹，充满了家的温馨，洋溢着生活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