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动的红领带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张连志    阅读次数：93444    发布时间：2014-01-12

引  子

犯下的罪过，或许就是爱过你吧！

不然，我怎会独自踟蹰在雪野上，

面对迁徙的白天鹅，明知无望却期待。

东方保险公司长春分公司滨江市支公司团体保险部健康险分部经理霍云峰先生逆流而上穿过人墙、义无反顾地冲入火场的情景，尤其是他殉难的瞬间，深深地铭刻在王晓鹂的脑海中，历久弥新，没齿难忘啊！

母子间的院落里人声嘈杂，空气中的生烟，呛得人直咳嗽。整座楼房笼罩在浓烟灰埃中，门洞上层窗口喷出的火舌，正向西边蔓延着，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

热浪驱赶着鱼贯而出的人群，有的背着老人，有的怀抱婴孩，有的手捧电视机，有的抬着冰箱，有的趁火顺手牵羊拿别人家的东西。把人类最光鲜和最龌龊的行为演绎得淋漓尽致。王晓鹂一路狂奔，停在西南角的草丛中，上气不接下气地翘望着三楼的窗口。只听到“噗”的一声沉闷的巨响，一道火光在霍云峰的身后迸射炸裂，他仆伏在窗台上，头颅耷拉下来，窗帘从手中松脱滑落，小女孩乐乐恰似断线的风筝，直坠地面。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晓鹂迎上前去，张开了双臂……

她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时问的第一句话便是：“火鸟，火鸟怎么样？”

没有人回答她，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红领带，飘动在三楼窗外的红领带，在她的眼前不停地晃动，成为她对云峰永恒的记忆。

王晓鹂伤愈出院后，帮着黄莺姐整理遗物。云峰留下最多的除了藏书，也就数领带了。长的、短的、新的、旧的、昂贵的、便宜的，各式各样的领带悬挂在柜橱里，汇成五彩缤纷的海洋。领带的主色调大多是红色的，即便不是红的，那也是红颜知己赠予的。睹物思人，总免不了有人琴俱亡之悲。领带背后的情爱故事，也常常会勾起她的好奇心。云峰留下的诗句犹如绕梁的音乐一般，萦绕在王晓鹂的耳畔———

分手的日子哟，偏偏选在收获的季节。

蛩音沉寂啦，严霜冻煞了秧苗。

霰雪肆虐着，朔风吹打着衰草。

犯下的罪过，或许就是爱过你吧！

不然，我怎会独自踟蹰在雪野上，

面对迁徙的白天鹅，明知无望却期待……

是的，黄莺和王晓鹂姐妹俩时刻都在企盼着这个男人的归来，明知无望却期待。而对英雄最好的祭奠和缅怀，莫过于传诵他的故事。晓鹂告诉黄莺道：“我要写一台戏，让所有的人都记住云峰哥。”

“好哇，想了解你姐夫的事，只要我知道，都会讲的。”黄莺鼓励道，随即掀开床板，翻出一个红色头巾包袱。

里面是用白色塑料封存的日记本。霍云峰的日记从走进大学校门断断续续地写到牺牲的前一天。它是如此翔实，又是如此真切。翔实到一茶一饭，一拥一吻。真切得令人害怕，他把整个心袒露出来，让人看到他的崇高、伟大、无私；字里行间或多或少也能看到他一时的卑微、龌龊、胆怯。字迹是那么潦草，接近速记符号，似乎预示着他那匆匆走过的一生。

清晨，王晓鹂伏案小寐，梦幻中云峰载着她去展业，依旧是水洗般的蓝天，曛风和煦，绿树成荫，街道整洁；以前，云峰总是她的梦魇———扭曲的躯干、低垂的头颅、满脸的血迹……

送小雪到幼儿园后，晓鹂坐上出租车去凭吊母子间的遗迹。废墟上拔地而起一座十七层的青年公寓，楼头挂着醒目的牌子———鸳鸯楼。人们都生活在幸福之中，有谁还会记得她的战友呢？

时光如白驹过隙，飞逝了很长很长一段航程。青春，宝贵而美妙的青春都已随清风逝去，化作一朵祥云，飘荡着，游向远方的天际。岁月带走了表层的记忆，而带不走的是那份真情，铭刻在记忆深处的感动。

每每深夜来临，王晓鹂独自敲击键盘的时候，云峰总是如影随形，躲藏在她的身后，恶作剧般地用鹰爪一样的大手轻轻地扣住柔弱的双肩。她欣喜地回眸，哀怨地凝视着那高大的身躯、清癯的面容、鼻翼上的月牙、略显桀骜的神态。转瞬间，霍云峰就恍若超人一般，缓缓地飘向远方，消失得无影无踪。房间内，除了小雪均匀的呼吸声，只有小闹钟那滴答滴答的声响，不紧不慢、不弃不离、一如既往地陪伴着她，直至天明。

间或小雪从酣梦中醒来，努着小嘴问：“妈妈，你写话剧，火鸟舅舅能知道么？”

“睡吧，宝贝儿。天堂里的人是什么都能看到的。”王晓鹂哄宕女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