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何功于秦,而封户十万?君何亲于秦,而号称仲父?秦之施于君者厚矣!嫪毐之逆,由君始之,寡人不忍加诛,请君就国。君不知悔悟,又与诸侯使者交通,非寡人所以宽君之意也。其与家族徙居蜀郡,以郫之意城,为君终老。”
嬴政的这些话真就让他死吗?真能让他死吗?还是他吕不韦自作自受,不可活也?
太阳出来了,火红火红。
金光耀眼,就似一团燃烧的火焰,正在冲破云露,任性喷薄而出,散发绚烂无比的光芒,气势尤为壮观,只顷刻间,便让巍巍的咸阳宫燃烧成了一片金色火红的天地。
嬴政阔步攀登上九五至尊的高耸平台,走进了满天的朝霞之中,沐浴着鲜血一般的殷红,顿时,整一个人都亢奋不已,精神昂扬,油然升腾而起,瞬间光芒万丈。嬴政欣喜若狂,情不自禁地伸展出双臂,面朝着脚底下的山川大地,拼尽全力,狼声欢叫着:“天下是我秦王嬴政的了!”
窗棂外已是一片灿烂的曙光。
甘泉宫没能看见。
太后赵姬亦只是看到了通亮的灯火,把一座黎明中的寝宫照亮得愈发亮白,至于外面的天地如何金光绚烂,几乎与她这一个独居的幽灵没有一丝关联。
赵姬又是一阵狂热大笑。
疯笑完后,就见她蜷缩了起来,蜷缩在她那张六尺的床榻上,她眼睁睁地望着眼面前富丽堂皇的寝宫,嘴里嘟嘟囔囔,喃喃不断地唠叨着:“吕不韦啊吕不韦,你该走啦。我都劝你太平安分,家中已是富可敌国,何必买甚江山。大秦是你的又如何?又如何呢!嬴政做了大王又如何?又如何呢!你曾说,你会做个好人的,可你是个好人吗?吕不韦啊吕不韦,你是该走啦,我赵姬亦该走了——”说着,她忽地直起了身,蔫蔫地叫了两声,“我没有儿子,我没有儿子啦。”噗嗒——,她傻目呆呆地一下双腿蜷跪在床榻中央,一直长跪而不起,似一尊濒临僵死的木乃伊。
北邙山头少闲土,尽是洛邑人旧墓。
北邙山,南依洛水,北靠巍巍青山,东西横亘数百里,是绵长秦岭的一支余脉,崤山支脉。自东周开始,历代周王、公侯朝臣,以及分封在外的王公贵族,直至如今诸多中原诸侯,都选择安葬于此,可是一块天下公认的祥瑞之地。
秋风萧瑟,落叶纷乱。
凄凉凉的,席卷起漫漫黄沙,凋谢的叶儿亦随之漫天飞舞,一片片若蝶,若精灵,在天空中飘零不落。似是过了许久许久,这飘零的黄叶才寒意伤感地落满了一地,耀眼出愁容凄美的金灿灿,独自孤苦地诉说着一天苍凉的悲寂。
一切显得都是那么地阒静、安详。
一座孤坟,隔离着王公贵族的墓塚,隐匿在一大片的枯树丛中,只见一块窄小空地,一块无字青石碑,涂抹着厚厚的一层干黄泥。
一柱红香,摇摆不定,晃悠悠地燃烧着,轻轻袅袅地升腾着缓缓散去。
一个时辰,默然无语。
一个身影,风吹不动,瘦小,柔弱,却显得那样地傲骨,坚挺。远看去,孤家凄凉悲楚的一位老妪,近看着,乃是一脸沧桑、髻发花白的大商贾范姒,范姑娘,已然不是,早就风情不再,却仍丰韵犹存,一身紫红青袍,穿戴清爽,两眼幽幽,双腿跪伏在一块尺余泛白的枯草地上,双手捧着一掬新鲜黄土,似刺绣般地小心,慢慢地涂抹上青石碑黄泥光滑的表层,摸啊摸地,抚摩了良久良久。
风卷尘沙,黄叶乱舞,已是夕阳无限好。
范姒终于依恋不舍,显得迟钝缓慢地叩头跪拜了三下,然后,又迟钝慢慢地站起身来,回头,不再回头地拖着疲惫,拖着衰老,慢慢地沿着一条不是道的迹印小径迟迟缓缓地走去,一直走,一直走得人影很小很小……
无字墓碑,这一座孤坟愈发显得更孤更独,亦显得很小很远,只是一个瞬间,就被那漫天卷起的风沙、枯叶无情地覆盖淹没了。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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