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我也时常暗地里拿自己和王胖子作一些比较,无论怎么比,横比竖比,都觉得自己优势明显。从外貌上,请容许我自我吹嘘一下,我1米80的身高,体重75千克,不瘦不胖,体态匀称,要肌肉有肌肉,要力气有力气,长得也算高大威猛,孔武有力,也算是众多女生心目中的美男形象吧,不像他王胖子,长得矮又胖,肚子大又圆,早就鼓出去老远了,立正站着,低头向下看,都看不到自己的脚尖了,走路时,为了方便看清脚下的路,只能将脖子和脑袋尽力向前伸出去,活像一只探头探脑的大海龟。
我读过三年高中,经过高考的洗礼,虽然独木桥很拥挤,高考的水又深,但我好歹还会一点儿水性,没有被淹死,总算上了岸,是正儿八经的科班生。他王胖子不过一个师范生。当然,我的意思也不是说师范生就不好,毛泽东他老人家当初也不过是一个师范生呢。只是王胖子他这人天生不爱读书,他即使读书,也不过是情势所迫,装装样子,表面热闹,根本就静不下心来,完全没有读进书里面去,没有把书里面的学问真正消化成为武装自己大脑的知识营养,因此,无论知识的深广度,还是知识的扎实程度,可以好不夸张地说,他和我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
以前上级教育行政部门为了提高我们广大教师的文化素质,要求我们都要参加成人高考,考四门课程,政治,英语,教育学和心理学合卷,另加一门专业课,总分四百五十分。他王胖子天天起早贪黑看书背书复习做题,花尽了力气,也就考一两百来分,离280的录取线还差一大节,后来又考了几次才勉强达到录取线。我稍微一看书,随便一考试,就是三百大几十分,其中专业课还是满分。在课堂教学上,面对学生,我是一二三四,甲乙丙丁,条分缕析,头头是道,如行云流水,自然流畅,井然有序,而且常常激情澎湃,高潮迭起,这自然是他王胖子怎么努力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只有一点我不如他,那就是他对当官似乎有一种超强烈的热望与痴迷,因而就额外舍得下架子,低面子,用功夫,花精力,顽强努力去钻营。而我则毫无那方面的激情,我对当官好像天生就有一种厌恶感,就缺少那方面的兴致和耐心。自古以来,“一将功成万骨枯”,我总认为,那些当官的,哪个不是双手沾满劳动人民的血和泪,那些善于当官者,自古就大都是自私自利、阴险狡诈之徒,心狠手辣、草菅人命之辈,因为如果一个当官的不具备这样的德行,那他在官场上是很难混下去的。
我曾经多年担任我们学校的教研组长,负责学校的教研工作,期间还在省教科院的专家的亲自指导下,在县教研室领导的统一领导下,和我们学校的全体数学老师一道,承担过省级课题《关于初中学生自主探究学习方式的实验研究》的课题研究工作,研究成果曾获得过省级二等奖。但我这人既不愿意在自己发表的文章上附上别人的名字,更不愿意把自己的名字附在别人的文章上发表。我总喜欢以自己的好恶处事待人,而且,要命的是,自己的好恶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不像王胖子他们那般目光深沉,城府深厚,深藏不露,这就容易和别人发生矛盾,和领导的关系也难处理好。所以我即使当官,也不会像他王胖子那样那么长久的当下去,而且一直都保持那么风风光光的样子。我是命里无财,注定终生受穷,只有在不停找钱的苦苦思索苦苦寻觅中,艰难度日,如果工资还不涨涨的话,我都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打发了。
以前我也曾经历过几次物价飞涨的年代,但差不多每次都还伴随着工资或多或少的上涨,尽管我那一点可怜的工资永远也涨不过物价。而且以前无论物价怎样飞涨,菜米油盐等基本生活用品的价格也还比较稳定。我的基本生活水平总能够有所保证。而在R010年,物价上涨了,工资却不见涨,一直到年底都没有涨的迹象。我还是那么可怜的区区两千来块钱的工资,既要还房贷,孩子还要读书,我那个在县城读高中的儿子,每个月生活费就要好几百,其他如学费资料费补课费保险费校服款衣服鞋袜之类的费用就更不用说了。当然,还有亲戚朋友之间的人情扣费与礼尚往来,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扣除这些之后,我卡上的那点工资,所剩就寥寥无几了。到R010年底,我手里的钱,竟买不到几斤米,买不来件把像样一点的衣服。
遇到老人生病要上医院时,就得四处举债。在R010年里,我老妈就因为心脏病到医院动手术花了好几万,虽说有合作医疗报销了一部分,比例大约接近60%,但人家有规定,所有检查费手术费都是不能报销的,还有些药费也是不能报销的,能报销的也就住院费和少部分药费,因而自己还是得花去大部分的医药费用。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出去找人借了三四万元钱,才勉强渡过我妈这一难关。由此看来,不论国家政策怎样优惠,对咱这些原本就没钱的普通老百姓而言,根本就生不起疾病,住不起医院。
因为物价上涨,而工资却不见涨的缘故,在R010年的年底,我所必需的粮食,蔬菜,食品及其他相关的日常生活用品就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相当大的缺口,由此带来的影响就是,我的生活就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日益严重的危机。
人生在世上,总要活下去。可我连最基本的生活日用品都出现了短缺,都供应不上,我该怎么活下去呢?我动用自己所有的脑细胞,“上穷碧落下黄泉”,头发都抓掉了好几把,也仍然想不出一个非常妥当实用的好办法。
“不用急,慢慢来,蔬菜面包总会有,办法总比困难多。”玉芳在不断地安慰我。玉芳是我老婆,一个温柔贤惠品貌端庄勤劳朴实任劳任怨的女人。
二十多年前,玉芳初中毕业时,以全乡第一名的好成绩,考入了省城里的一所中专学校。那时读中专可以转户口,毕业包分配工作,而且在读书期间,还免学费,补生活费,自然是农村初中毕业生的首选。
玉芳读中专时,学的是机械制造专业,毕业后本可以顺顺利利进国企,当一名技术工人,或是技术员,平平安安过一生。哪知到她毕业时,却不幸正赶上国企改制,国企都成私企了,工人们也都下岗了,她当然也就进不了国企了,她那个当技术工人或技术员的梦想,不可避免的就破灭了。最后,经过我那个那时还在乡镇一级政府供职的未来岳父出面,多方寻关系,找门路,她才好不容易被分配到了一个乡镇供销社,成了一名与所学机械制造专业毫无关联的售货员。
不想几年后,全国所有的供销社,作为集体经济所有制的最后一座堡垒,也在一夜之间被击溃了,纷纷都垮台了,散伙了,职工也被买断了,遣散了。玉芳就分得了两间旧门面,和一堆积压了好多年的,怎么也变不出现金来的钢笔墨水锅碗盆瓢之类的老旧货物。在苦苦坚持了两年之后,玉芳终于对做生意赚钱失去了信心,因为她原本就不具备商人的那种奸狡具猾的个性,于是就把门面低价转让给了别人,自己出门去打工。
虽然玉芳也算是学有专业,学有所长,但因为毕业分配时就专业不对口,毕业都好几年了,又从没做过一回与那个机械制造专业有关的工作,因而就毫无丁点专业方面的实践经验,那些理论上的东西,也早就还给老师和学校了,虽有专业,其实也就等于没专业,虽学有所长,其实也没任何专长。所以,玉芳出门打工,也就没有一点儿学业与技术上的优势,做着最低贱的工作,收入也不可观。
十几年来,全国的各大城市,如广州,深圳,长沙,武汉,上海,石家庄,北京等各个地方,玉芳都到那打过工。在制衣厂做过裁缝,在纺织厂做过纺织女工,在超市做过售货员,在餐馆下过厨,洗过碗……工作没少做,钱却并没有多赚,临了,玉芳竟赚回来一身的病痛,如颈椎病,腰腿疼痛,骨质增生,乳腺小叶增生等。玉芳那些病其实就是累出来的。她到一家制衣厂做工,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临了,双腿麻木得站都站不起来,都失去了知觉。她在一家私人餐馆打工,从择菜洗菜,烧菜做饭,到担茶送水,上桌收拾,洗碗洗筷之类的琐事,她都要做。有时就连老板一家人换洗的衣服,她都要帮着洗。她不论在哪打工,不论做什么事,每天都是早晨五六点钟天不亮就要起床,一直要工作到晚上十点多钟,中间除了吃饭上厕所,很少有一点休息时间,晚上下班了回去还要洗漱,往往要到十一点多钟才能上床睡觉。
玉芳那些病也是拖出来的,还不就是没钱嘛。我经常劝她到人民医院好好检查检查,好好治疗治疗。有好几次,我陪着玉芳都进了人民医院的大门,找到了相关科室,见到了相关的医生,并向医生介绍了相关的情况。她一听到那个检查费那个治疗费那个医药费就咋舌,“怎么那么贵啊,我好几个月的工都白打了,”就心疼的不得了,“走吧,走吧,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没有那么娇贵。”玉芳说着话,就摆了摆手,拉着我,急急忙忙就迈步跑出了人民医院,就怎么都不肯接受那个检查和治疗。有时实在疼得受不了了,玉芳就吩咐我到药铺给她买几粒去疼片,缓解一下她的疼痛。令我常常奇怪不已的是,曾几何时,作为以救死扶伤为天职,以实施革命的人道主义为己任的人民医院,现在居然都成了砸钱的无底洞了,这可能是人类历史上空前绝后的一大创举吧。
玉芳常常对我说,是她那个中专毁了她,她当初要是不上那个鬼中专,她要是读高中的话,凭她那个中考全乡第一名的好成绩,她完全可以进我们县里的一中,那可是省里的重点高中,考大学是没问题的,说不定她现在已是哪个部门的中间力量,或是考研读博,出国留洋也是有可能的。
“那样的话,我的人生肯定将会是另外一个样子,我将会为社会多做多大的贡献啊,真是失败的教育,更是教育的失败!”说完,就拿一双半是疑惑半是悲愤还有那么一点点可惜的眼神,定定的望着我,因为我也是一名教育工作者嘛,我感觉她好像是要向我讨还一个公道似地。
我也知道,我们的教育确实出现过很多问题,走过很多弯路,现在也还存在着许多缺陷,还远没有引起人们足够的重视,我甚至可以从我们的国家,社会,我们的各级人民政府到各级教育行政部门,到各级各类学校以及我们广大的普通教师的教育教学行为等各方面,列举现实生活中存在的若干不太规范的教育现象,从中不难窥探教育存在的严重瓶颈。
但我一个小小的中学教师,人微言轻,说出的话根本就没有什么回声。我曾给国家教育部留言,反映教育内部存在的这样那样的一些问题,自然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我也曾和我们校长和教师们探讨过这样的问题,他们也都认为我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蚂蚁,一个无所作为的书呆子,我只需专心专一教好我的课就行了,又何必操那份闲心呢。
我自然不可能也没那本事就玉芳所受的教育问题还她一个公道,她当然心里也明白,所以,她看了我一会之后,就不再看我,转身去忙她的事去了。望着玉芳离去的背影,想着她忍受着全身的病痛,为了维持我们的基本生活水平,还在不得不时时刻刻不停地忙忙碌碌着,恨不得把一个钱掰成十瓣来花,我又回到了先前的那个问题上来了,我一定得想个什么办法,必须得想个什么办法来解决我目前面临的困境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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