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 层(第一章 防不胜防)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潘亨勇    阅读次数：6252    发布时间：2014-06-17

一

迟得开在收购组旁边的水凼凼里搞了个“蛐鳝滚沙”，全身像卸下几十斤重一般轻松一大头，披着衣服匆匆往收购组赶。他估计美美肯定已经擦洗得干干净净躺在床上了。想着美美白白肥肥的肉体，迟得开全身血沸腾起来，刚洗得清清爽爽的身子又冒出一层汗珠子。

美美是一个极爱干净而且有点小情调的女人，每次迟得开想和她亲热，她总是板着面孔命令他：去洗澡!在青白沟收购组没有洗澡的条件，美美就叫他打一大盆水在寝室里认真冲洗，对重点部位必须打香皂，弄干净后她像教育幼儿园的小朋友那般哄他：你想，你不洗干净怎么行呢?特别是你的那东西，上面的细菌非常多，不洗干净我们俩都容易得病，一旦得了病你再想高兴也高兴不成……．

每次不论是迟得开要求，还是她有这种想法，她都会对自己身体进行一丝不苟的大清洗，然后用干帕子把头发擦干，在腋下喷一点香水；在脸上抹一层薄薄的护肤霜、涂上唇膏；穿上她最喜欢的水红色有裙边的睡袍，在镜子里端详一会感觉不错了，才钻进被窝，放下蚊帐，半闭着眼等迟得开，每次都弄得迟得开心急火燎。

开秤到现在已经半个月了，迟得开忙得一团糟，先是维修打包机、仓库，打扫卫生，收购工作一开始，地、县两级公司若干个检查组，三天两头对各收购组“轮番轰炸”而青白沟是县城至阁闹烟叶站的必经之路，迟得开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这一段时间美美也是忙得一塌糊涂：儿子迟豆黄今年读三年级，三年级是小学关键的过渡期，她先找校长调到最好的三(3)班，又请班主任搓了一顿，落实了一个最佳位置。儿子读书的问题搞停当后，大舅子家的小舅子结婚、小妹家新居落成、接着是小豆黄班主任岳母去世，一连串事情足足忙了半个月。她这人就是这样：忙起来时巴不得赶快把事办完好好休息几天，然而刚一闲下来又觉得心里发慌，对于一个三十二三岁身体健康、活力四射的少妇来说，正是如虎如狼的年龄，事情刚一忙，她立即把小豆黄交给老外婆，以给迟得开送衣服为名急急忙忙往青白沟赶，临行前虽然阁闹镇到青白沟不到一小时路程，她还是先给迟得开打了一个电话：“我来了哟！”迟得开在电话里听到老婆意味深长的声音，心里很激动，他盼她来盼了几天了，但嘴上故意很随意地说： “要来就来噻!”

迟得开进屋后，美美果然已经躺在床上了，她把台灯的光调得如煤油灯那般的暗正在看《家庭》。迟得开把书扯甩到旁边说道： “有啥子看法!”美美嗔道：像个土匪一样一点温柔气气都没得，不懂生活!迟得开伸手抓住她胸前的一个山峰，饿狗般扑上去嘴里含混不清地嘀咕道：生活!卵活!老子这一久一肚子的窝囊气，只想败下火!于是二人就认真地“劳作”起来。正在兴奋头上，突然手机发出了尖锐的呜叫声，两人的兴奋劲被杀去一半，迟得开趴在美美身上敖了半分钟，手机的叫声异常顽强，美美搂住迟得开脖子抱怨道： “烦!不要接!”迟得开说： “你不接，如果是站里打来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又要挨骂。”他不情愿地爬起来，一看是副站长秋天道的号码，急忙按接听键。秋天道用极不满意的语气质问道： “你是搞啥子名堂?电话打烂你都不接，开收购会时反复强调了多次，手机必须随时开起，机不离人、人不离机!收购季节处于一级战备状态，有什么事好随时联系……”迟得开心里虽然窝着火，但只得强忍着扯了个谎： “电用完了，我把手机放在外面的桌子上充电……”

秋天道不耐烦地打断他： “明天要检查，检查的项目比较多，内容复杂，以往各次检查是专项，这一次由地区局一个副局长为团长，安全科长、质量科科长等为副团长组成的检查团，进行全方位的检查，你快拿笔记下来……”迟得开马上给老婆比了个拿纸和笔的手势，美美连忙拉一张大毛巾裹住身体跳下床，给迟得开找来纸和笔。秋天道说： “这一次的检查比较细、非常严。检查团包括县公司陪同人员有三十多人，车子都是六七辆，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要记清楚、组织全组人员做好准备工作，守土有责，谁出差错，牛吃牛背，马吃马驮。第一个大的方面是安全卫生：l、库内库外不准有流动吸烟，发现一个烟头罚款l00元；2、灭火器具要放在容易拿取的地方，收购组每一个人都必须会使用，检查时如对操规程回答不上来，罚款100元，组长负连带责任；3、必须有安全值班表，有安全记录，少一天罚款100元，累计照加；4、付款室‘三铁一器’完好；5、有安全知识培训记录；6、库内库外保持清洁，不能有碎烟片及其它杂物，办公桌上不能有灰尘；7、厕所内保持清洁现有蛆在尿槽、便槽内爬动，发现一个罚款l0元、累计照加；8、厨房内必须保持清洁，炊事用具堆放整齐规范，灶台上、菜板上不得有油垢，一经发现罚组长及炊事员各100元。第二是纪律方面：l、交售烟叶时，人、卡、合同必须同行，只带卡不带合同视为违犯合同收购发现一次罚款l000元；2、初分预检必须合格，手续必须清楚，发现一个小项目不规范罚款100元；3、必须有轮流交售烟叶的安排表，有人带队交售烟叶；4、组务公开表不能有空白5、每月出黑板报一期；每十天对烟农交售烟叶情况张榜公布一次，少一期罚款l00元。第三个大的方面计量、服务质量及其它：l、不能短斤少两，一经发现少一赔十；2、价格公开；3、佩证上岗，凡不戴上岗证者罚款100元；4、必须设茶水站；5、文明服务。不准说脏话粗话，烟农对等级质量等有争议时要作耐心细致的解释工作，打不还手、骂不还口；6、每人要有工作日记，少一天罚款50元；每人每月一篇《心得体会》少一篇罚款100元……”

迟得开一边“嗯”“嗯”“嗯”地答应，大脑不断地膨胀，终于听到秋天道说： “完了!记清楚没有?”他如释负重连忙答应： “记清楚了!”于是将脚移到床边， “咚”一声倒下去，美美把他的手拉来搁在自己的胸上，另一只手抓一束头发在他的脸上撩拔着，柔声地说： 要吃“咪咪”不?迟得开不耐烦地说： “吃卵卵!老子满脑壳都是罚款”，美美碰了一鼻子灰，再看迟得开一脸的背时相，把搁在她胸上的手一推赌气转过身去，气鼓鼓地睡了。

迟得开在床上躺了六七分钟，猛一下爬起来，挨着把几间寝室的门打得震山响，一会儿席小前、陈八斤、董猛、万金由和炊事员孙八嫂都站到走廊上来了。陈八斤明白是迟得开打的门后，气愤地说： “你是不是发羊癫疯?要真的骚痒你老婆来了可给你败败火，夜半三更，你打得乒乓翻天的!”迟得开苦笑两声： “你不耐烦!老子比你还不耐烦!刚才秋站打电话通知，明天又要检查了，这一次的火力比哪一次都厉害：是一个检查团，估计三十多人，大家到办公室坐下来商量一下，明天恐怕来不及。”

迟得开把电话内容传达了一遍，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发牢骚。迟得开趁大家传递着看电话记录的过程，把思路梳理了一下说： “牢骚归牢骚，怨气归怨气，端人碗受人管，他要来还是要来，现在关键是作好准备，渡过难关，瞌睡是要从眼睛头过的，我们不能坐守待毙，明天早上五点半就起床，起来后分工负责：我和万金由负责库房内堆码、等级质量、操作的规范性以及该区域的卫生；席小前负责帐目、安全方面及其它要上墙的文字、数据等软件活；陈八斤和董猛到几个路口，凡背烟来的烟农先检查他们是否合同?烟捆上贴预检卡没有?并教好他们如何回答检查团提的问题，安排好后每个路口落实一个人守候，马上回收购组。”

陈八斤说： “干脆请各村的村长通知，明天所有烟农一律不准来卖烟。”

迟得开说：“检查团来一个烟农都见不到，肯定会怀疑我们作假，我们更脱不了爪爪，当然来的烟农越多，麻烦肯定越多，因此只能是请他们通知，明天最好不来卖烟，但每个村必须找几个听话、烟又收拾得规范，不可能出问题的烟农来应付场面；其次明天大家千万记住戴《上岗证》卫生问题分区域：厨房由孙八嫂负责；厕所由董猛负责，把化肥仓库里那一箱用剩的“敌杀死”全部倒进粪坑里，将蛆全部杀死；所有人的眼睛都给我放尖点，凡是见到烟头，随手就捡甩到垃圾箱里，不管任何人只要进入收购组，一律不准吸烟；另外，我先给大家打个招呼，明天千万不能乱说话，检查团的人说什么我们都不能顶嘴，批评我们时千万不能申述理由，讲客观原因，只能说：我们下一步改进或整改，汇报工作轮不到我们哪个不听招呼，顶撞了他们，整出马粪，自己给自己揩屁股，我是没有办法的，大家还有啥意见?”

过了两分钟，没人说话，迟得开站起来说：“没意见就这么定了，大家早点休息。”迟得开走到门边，见大家既不说话又不离开，坐着发呆，他又折回来坐到原处。沉默几分钟，陈八斤突然骂道： “我操他的娘!收这几匹X烟收得真的窝囊、下贱!”席小前叹口气： “老弟，火气也不要这么大，换位思考，检查团的人也身不由己啊!他们下来找不出点问题，他们还不是怕下边的人说他们没水平，假若另一批人来在某些地方找出了我们的纰漏，或者我们下边的人自己弄出了马粪，领导难道说会放过他们?所以他们下来时千方百计都要挑点毛病，整个把人来摆起，以后既使哪个环节出点差错，他们好开脱责任，假若你我处在他们的角度还不是要这样干。自古就是官打蛮、蛮打牛、牛打田坎。”

万金由笑了起来： “如果人人都像席大哥这样，什么事都想得开，世界就太平了。”迟得开见气氛活跃起来了，也不急于回寝室，索性和大家吹牛： “你们肯定没有听说，地区局烟叶科有个女科长，到章平县朱边站去检查工作，她首先去看朱边站的厕所，当她走进厕所时，本来不是去解溲，但一种本能的条件反射，她情不自禁地脱掉裤子蹲下去，此时一只不识时务的尖嘴蚊飞过来，在女科长白白的屁股上叮着不放，女科长疼痛难忍，自己在自己的屁股上猛拍一掌，尖嘴被蚊打死了!但女科长白嫩性感的手心里沾上了一滩腌脏的尖嘴蚊血，被尖嘴蚊咬过的地方，立即隆起眼睛珠般大一疙瘩，女科长恼羞成怒，在检查表卫生栏目内，大大的写了个“极差”，罚朱边站l000元。所以，这次地区局在制定卫生检查方案时特别地增加了厕所里有蛆如何处罚一条。 后来，朱边站吸取教训，每次上级要来检查时，先在厕所里喷一次“克星”，然后再喷一次香水，领导们进入厕所后，不但见不到蚊虫，空气质量也大为改观，此后朱边站每次卫生检查次次夺冠。”   

万金由嘻皮笑脸对孙八嫂说：“八嫂，明天如果有女领导来，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女领导上厕所时你跟进去，如果有尖嘴蚊叮她的屁股，你温柔一点给她拍死，领导保证高兴，说不定还要得表扬……”   

孙八嫂没等他说完，站起来就要去撕万金由的嘴，迟得开马上打招呼，把电灯拉灭，将大家赶回个人的寝室睡觉。

二   

秋天道将仓库、验级棚、办公室、厨房、厕所、走廊、付款室等全部查看了一遍，没有发现大的问题，心里稍松了口气。迟得开见秋天道脸上有点笑意，心里也踏实一点，连忙说： “安全卫生及硬件方面您基本上看得差不多了，我们到楼上办公室去喝水顺便检查下户籍化管理、痕迹化管理及其它软件工作，看哪些地方还需弥补。”

秋天道在检查软件工作时，迟得开将电话精神的传达和早上的安排作了详细汇报。秋天道满意地说： “这就对了!干工作就是要有灵活性，要讲究方法，思路要清晰，不能乱套。早上我来之前，你虽然在电话里说得昂口激声，信心十足，我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不下来看一遍，心里不踏实。现在的烟草是夕阳产业，弟兄们在下面收这几匹烟，一天搞得灰头土脸的确辛苦。白居易的《卖炭翁》中那几句： ‘两鬓苍苍十指黑，满面尘灰烟火色，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这就是收购组职工的真实写照。目前物价上涨，很多行业的工资都在上调，而我们地区的烟草行业，由于效益不好，基本工资都不太有保障，加上烟草行业集团化，省地公司的权力被收缩一部分，于是省、地公司就对县以下单位的管理权和经营权进行收缩，去年年底，地区局取消了县公司调拨权和法人资格。目前县公司五六十号人干原来只由二十多人干的工作，很多人不熟基层，他们对基层站、收购组一级的管理、出台的政策完全是坐在办公室里想出来的，下来检查工作时，很多时候走入极端，吹毛求疵，但你有什么办法?除非不吃这碗饭，否则必须听他们的……”

迟得开叹口气：“秋站，您刚才说的这些话，全都说在我的心坎坎上，听了这几句话，心头稍暖和一点，不管如何辛苦，只要你们站一级理解，必要时为我们说几句公道话，大家心里就平衡一点。这几年来你不论走到哪个收购组一看：一个个两眼无神情绪低落。我们要花三分之一还多的精力来应付检查，特别是这个痕迹化管理，我敢肯定——百分之八十是假的，尤其是每天的日记和每个月的《心得体会》，对第一线的职工实在有些不对路。我们组的陈八斤、董猛，要叫他们下去发展生产，指导烟农种烟，他们是一把好手，是很称职的，但你要叫他们写日记，写《心得体会》纯粹是赶鸭子上架，他们写自己的名字写来都像鸡脚叉一样，写张领款条都写不清楚，所以隔几天他们又要给席小前、万金由说不尽的好话，有时甩几包烟，席小前、万金由才给他们二人写日记和《心得体会》。这本来是作假，但别人作假来领到了工资，甚至得奖，如果你不作假就要被扣工资，秋站，你说这种作法是不是逼良为娼？”

秋天道听了迟得开一番诉苦，沉思一会说：“所以，我给秦站长建议了多次，没事时不要呆在办公室，多到收购组走走，听听大家的呼声，了解下情，随时把第一线的职工的想法和生活状况向上级公司反映，但话说回来，任何人不管你处在什么位置，都要保持良好的心态，找准自己的坐标知足常乐，随遇而安。一个人如果眼睛只向上看，肯定感到事不如人，如果我们向下看，往后看，退一步海阔天空。”

二人正聊得起劲，秋天道的手机响了，他站起来到走廊上去接，接完话急急的走进来，对迟得开说： “检查团已经从后干县出发了，估计下午就到我们站，秦站长叫我马上赶到边界上的贱草收购组去迎接，他马上从阁闹镇出发去贱草，工作上你们按你们的套路走，不要乱，像往常一样按部就班，多加小心，千万不要出差错。”

吉普车在坑凹不平的土路上，像一匹没有驯服的马驹般一耸一跳的奔走：车轮卷起的尘土，从密封不严的车门、车窗的缝隙中钻进车内。秋天道先是把副驾的座位放斜准备半躺着养下神，随着路面的起伏，他被惯性从座位上抛起来又砸下去，哪里养得成神!他只好把座位调回原状，坐直后双手拉住前面的保险杠。

高球松说：“还是‘三棱’车没得说的。减震好，密封好而且还比吉普车过得烂!”秋天道说：“奔驰更安逸，只是我们只有坐吉普的命，而且有吉普车坐就不错了!”高球松嘿嘿嘿笑几声，然后说： “其实，秋站您要坐‘三棱’车还不容易?”秋天道看他一眼，干笑两声没有搭腔。高球松又说： “您如果调到县局去当个科长、副局长之类的领导，莫非还坐这样的吉普车?”秋天道仍然没有搭腔，高球松以为秋天道默认了他说的话，笑了笑又说： “你秋站的水平和能力当个局长也绰绰有余!正宗农学院毕业的本科生，长期呆在站一级，真的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要是在往常，秋天道会和他胡乱聊一阵，打发车上无聊的时间，但今天检查的事很急，他对高球松的这些马屁话突然有些反感，他感到这个驾驶员太绕舌，他连忙掏出烟，将两支并排着点燃后递一支给高球松，吸一口后车内顿时烟雾缭绕。他连忙把车窗摇开，把烟甩了出去。高球松一边吸着烟，一边喋喋不休地说奉承话，见秋天道没反映，以为马屁拍当经了。过一会他侧脸一看，秋天道闭着眼睡着的样子。自讨没趣，只好闭上嘴闷头开车。

秋天道听不到高球松叽叽喳喳的声音，感到空气清爽多了，从早上起来到现在，他所听到的没有一句是令他轻松和舒心的。高球松的马屁话他感到很腻味，但实际上也触及他的痛处，他开导迟得开“退一步海阔天空”但他感到人要退一步往往要费很大力气，需要很大勇气，一个人要把握自己实际上很难。他闭假着眼，胡思乱想，车轮撞击着路面发出“叮咚”、 “叮咚”的破响声，不时他将上下眼皮虚出一个小缝隙，从挡风玻璃内看出去，只见天空灰蒙蒙一片，公路两旁一派萧条，偶尔见一两个行人行色匆匆又一脸茫然。他们在忙什么呢?秋天道感到很滑稽。

三

九点三十八分，陈八斤和董猛气喘吁吁赶回收购组；迟得开和万金由正将一大纸籍烟渣从库房内抬出来，迟得开见到二人，把纸箱往地上一放，对二人招手： “快来帮忙，我们整够干了!你们来我正好去全面排查一遍”，说完背着手走了。

陈八斤和董猛将烟渣抬到离仓库约五十米远的一电杆下，陈八斤蹲下来守着烧。董猛提着纸箱转回库房，见万金由阴沉着脸在揩等级牌上的灰尘，董猛走到他身边说： “万哥，现在还要干那样?”万金由头也没抬，咕哝道： “基本上整完了，你们两倒轻松，这仓库里的活基本上都是我一个人干的，迟得开专门打尿边鼓。董猛用目光把库房内扫描了一遍，各个等级的烟堆放得整整齐齐，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有几块等级牌挂得有些歪，他连忙去扶正。万金由说：  “差不多算球了!会议室也不过这个样子，休一会了，老子腰杆都卷疼了”

二人一同上楼，到楼梯转弯处，董猛连忙摸一包烟揍到万金由的荷包头，笑着说：“万哥!整包来揣起，刚才回来时我买了两包，我们弟兄一个一包。”万金由笑着说： “又让你老弟破费，你这样搞起我的心头实在过意不去嘞!不过我也搞不清楚你是不是成心毒害我?以后支气管发炎你要给我报销药费!”董猛傻笑几声，将手搭在万金由肩膀上，讨好地说： “你我两弟兄还说这些?我的心得体会还有两篇没写，按要求每篇不得少于1000字，我学了半个月才写出四百来字，就是这四百来字我也很不满意，还是要费万歌的心”，万金由意味深长地笑了几声“所以，我晓得这包烟不好抽!不过也没问题，出在手上，反正都是胡编乱造说假话。”董猛连忙点头： “倒是!倒是!不过编也要编来方圆，让人看起像回事!”

万金由一看董猛写的《心得体会》，就知道他是从地、县公司及烟叶站的文件上抄下来东拼西凑的。

夯实基础、真抓实干、大干快上夺丰收

——学习牛大志局长讲话的心得体会

在学习县公司文件精神以前，我的脑壳里一片糨糊，听了牛局长的讲话后，我的心里一片光明，牛大志局长的讲话像一颗星神，照亮了我前进的征程，作为一名烟草职工，我决心干好我的工作，有一份热发一分光，具体的打算是：

1、真抓实干、吃苦耐劳、不辞劳苦、认真负责．

2、听从安排、服从指挥，抓好示范点工作，特别是公路沿线，检查时容易走到的地方。

3、计划面积、主攻质量、提高单产、增加效益．

4、不说假话、大话、空话，脚踏实地做事，本本份份做人．

5、增强法律意识、增强主人公的荣誉感，文明经商、礼貌待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6、不参与“黄赌毒”活动，不练“法轮功”，遵纪守法，争取来年工作更上一个新台阶……

迟得开将整个收购组涉及到的区域全部排查了一遍，觉得应该没有问题了，到办公室木沙发上一躺，将脚搭在沙发的靠背上，高声大气地喊陈八斤，陈八斤装着没听见，过了几分钟才慢腾腾的走进去，迟得开板着脸训道：“你的耳朵真的‘屁’，这样大声喊你都听不到，我不知你是啥子意思!”

陈八斤一屁股坐到迟得开对面的板凳上，发现左膀上有几片刚才烧烟渣时飘上去的黑尘，他用手一拂，头发上又飘落下几片，他连忙把头埋到胯中间，揿动着头发抖，迟得开脚上发射出的臭气不断输送到他的鼻孔，他抬起头，看着迟得开仰躺着，板着一副一本正经的面孔，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于是语气生硬地说： “有球啥子事就说嘛!迟得开见陈八斤态度如此生硬，一下子从木沙发上翻起来：你这是啥子态度?你是不是不要人管?你干工作等于是帮我干是不是?安排你干任何的事情你都有抵触情结，你不愿在这青白沟干，本人不为难你!”陈八斤也不示弱： “青白沟等于是你的天下?这个烟叶站又不是你家的，如果是你家的烟叶站，你叫我不干，我二话不说马上走人，这是国家企业，大家都是平等的职工，无非你们把站长孝敬得好点买倒个小头目来当起，吼球哪样吼!”

迟得开气得眼睛鼓。万金由、席小前、董猛等听到二人在办公室吵，立即跑上来，见二人一个一张“马脸”席小前劝道： “有啥子闹法!上面放个屁，下头挣断气，无非就是应付一次检查，大家都是几十岁了，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话心平气和的说，好话三通软，和气能生财。”迟得开站起来气冲冲地说： “你们凡是不愿干的都可以走!”披着衣服走了。

万金由问陈八斤： “咋回事?”陈八斤气呼呼地说： “好球大匹酸菜嘛!好球大个官嘛!硬是抖起当官的架子，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你见球不得我还没有这个权力开除我，既使有这个权力，起码也要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来!”

席小前拍着陈八斤的肩膀： “老弟少说两句算了!你到我这个年龄，你的火气自然就没现在大了，你就不会像现在，一句话不对头，像个好斗的雄鸡，就要干事，没有必要!心上一把刀，‘忍’，小不忍则乱大谋，自古枪打出头乌，凡是遇事不能忍，一触即发的人，十有九个都没有好结果，听当哥的一句不会错，检查团搞不好都要拢来了，把《上岗证》戴好，到自己的岗位上按部就班，把检查应付过去，才是正事。”

陈八斤还想申辩自己的理由，席小前摆摆手： “你不要给我说了，听人劝得一半，你如果不听劝，我也没办法，就当我刚才说的这些话是放屁!”陈八斤咕嘟地吞了一大口口水，用鼻子喷出一大股气，点点头：“好，我什么也不说了，我听你席哥的。”

四

美美正在洗衣服，见迟得开气冲冲进来，直接往卧室里走，她怕他不脱衣服就到床上躺，连忙跟进去。迟得开把衣服往床上一甩，骂道：‘烂杂种!纯粹是根捣屎棍!”美美把衣服拾起，提着领抖几下，挂到墙上的钉子上说： “不穿就好好的整来挂起，揉成一团乱丢，你还是尊重一下我的劳动嘛!”迟得开哼了一声： “一天到黑你就给老子叽叽喳喳的，泼球烦!”美美被呛得脸色发紫，心里想发泄几句，一看迟得开哭丧着脸，估计才和人吵了架，而且没占上风，心里的火窝得利害，就忍住了，过了一分钟才劝他： “你的这个脾气还是要改下，动不动就高声大气、吼一呵二的，你这样都不经常和人吵架?”迟得开用鼻子哼了一声： “遇到陈八斤这种烂杂种，涵养再好的人都要和他干架。”美美冷笑两声： “我看你当这个组长的确累，你还真觉得自己是个大领导……”迟得开对美美话里的挖苦讽刺非常恼火，粗暴地打断她： “等于你觉得你的男人纯粹是个球撮撮，大草包罗?”美美也觉得这个时候说风凉话不合适，连忙赔着笑脸说：“我的意思是说，一个人说话做事都要冷静，这个收购组长无非是站长任命的，临时性负责下这个组的工作，又不是长期的，动不动就吼人有时会起反作用。”

迟得开说：“你不懂!你软弱一点，他就会得寸进尺，就要爬到你的头上拉屎拉尿”。

“依我的想法不当这个组长了!”

“那么当啥子?”

“当个一般职工噻”

“一般职工?你真的是头发长见识短，说起来你还是高中生，比我文化高，我不知道你的脑壳里装的是豆渣还是脑髓，我安排别人、指挥别都不好，要让别人来安排、指使我?”

“好大个领导!”

“当然喽!在你的心日中，你肯定认为你的男人是球不腾的!你认为要当局长才叫官、才叫领导?但是你没想一下，全县烟草系统上千号人也只有几个局长，再小的官也要人来当，再说虽然这个组长只不过相当于原先的生产队长现在的村民组长，谈不上官，但是如果我没当这个组长，光靠一个月千把块钱，你买三四百块一双的皮鞋、两百多一支的化装品、你打得起“二四”的麻将?老子叫你买斤白菜五角或是六角你都要考虑半天!”

美美见迟得开开始较真了，马上讨好地笑了起来：“看来本人是有眼不识泰山，孤陋寡闻!不知道原来这个收购组长还是个富得流油的肥缺!”老婆的一句玩笑缓冲了迟得开的怒气，但他仍没有笑，板着面孔继续说：“官不论大小，关键要掌实权，再大的官没有实权都是空架子，举个例子你就晓得了。一个穷的乡镇长按行政级别和烟草局局长是一样大，但要开支三千块钱都要通过乡办公联系会，而一个烟叶站站长仅仅是个股级干部，相当于一个村长，就可以随便表态给乡政府五千块钱去买轮胎。就说我当这个组长谈起来就是个村民组长，而且只管几个人，但是一年有上百万元的物资在老子的手里经过，哪个石头脚不藏个把螃蟹?这一批无偿的农药、农膜、肥料哪里没有一点走展?特别到这收购阶段，只要上几百斤烟老子眼光稍软和一点可以让他多得几百块，老子眼光硬一点就叫他少得几百元，还不是凭老子一句话的生意!一个不执炉的副乡长有老子这个权力吗?所以过年过节有人给我们提鸡提腊肉提花生核桃提烟提酒来，我下队去有人招呼喝酒吃肉。我如果不当这个组长，球大二哥瞧得起我!还有平时你和小豆黄要用三百五百，老子哪一次打个闪手?你买几百块一双的皮鞋，一百多块一支的口红、一千多一件的衣服，这些钱是如何来呵?都是老子当这个组长当来的!还瞧不起我……

平时美美只是觉得迟得开脾气暴躁，说话特难听，她从来也没过问他工作上的事。现在听了男人这一番肺腑之言，她忽然对男人有些刮目相看，她觉得男人是个很有头脑的人，看他的眼光也不觉迷茫起来，有些做作地说道：“老公，我没有瞧不起你!我给你赔小心认错还不行吗?我只不过是劝你不要随便吼人，和大家把关系搞融洽一点，我知道，我老公是有本事的人！”说完，她捧着迟得开的脸很响地亲了一口。迟得开心里很舒坦，有点难为情地把她推开，伸手在她亲过的地方摸了一下，站起来抑扬顿挫地说：“你懂个球!这就是为官之道《升官发财大会》写的!老子不拿点‘虎形’出来，龟儿子些就没有一点怕惧!”  

五

迟得开双手插在裤兜里，像一只鸭子般左摇右晃从寝室里走出来，边走边盘算：这一次检查无论如何都要应付下来，不能出差错，等检查过后再治理组里面，你陈八斤不卖帐、不听招呼，老子要让你付出沉重的代价!老子杀不死猪也是屠户。本来，我不愿意和你陈八斤这样的人斗，和你斗我出不了名，你和我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人物，但你不服老子管，我驾驭不住你，我如何在青白沟立足?这就怪不着我了，谁叫你硬要往老子的枪口上撞，收拾你这样的人可以说是当捏死一只鸡崽崽，老子设起圈套让你钻，让你在平时的工作中不断地犯小错误，出一次错老子向站长反映一次，多反映几次，在站长的心目中把你的形象搞坏，让站长对你反感了，时机成熟时我才向站长提出，我管不住你，生死都不要你，一旦把你挤出青白沟，老子再到各收购组去游说，让各个收购组的组长都知道你是个捣屎棍，不听招呼。凡是当组长的人哪个不怕横角竖叉人?老子叫你成为人嫌鬼不要的人渣，你才知道老子的厉害!

想着想着，不觉走到了验级棚内。此时青白沟村的村长黄饼良正在抽烟，迟得开上前去把烟从嘴上给他扯下来，甩出验级棚，黄饼良非常尴尬，迟得开拍着黄饼良的肩膀： “老黄，你吓死我了!如果检查团的人在这里，我这个月的工资就‘清汤’了，非常时期忍一下，烟虫实在爬就跑到外面去抽”黄饼良用嘲讽的语气说： “你做起太正神喽!又没在库房头抽，你们发展又收烟，收来不准抽，发展来做啥子?”迟得开说：“不要油腔滑调的了，你今天通知的是哪几户，你不要给我喊些刁民来，整出马粪大家弟兄要‘沙气’的!”黄饼良说： “我们青白沟的人没有哪个是刁民，要你们烟叶站的人才是刁民。”边说用手一指，迟得开见到黄小贵和张弯刀坐在验级棚角角头。黄饼良随着一招手，二人马上走过来，同时给迟得开打招呼：“组长，吃饭没有?”迟得开伸出一个指头指着二人：“你们的烟收拾好没有?上面贴预检卡没有?把头整好没有?合同、卡同时拿来没有?预检卡上的内容填写清楚没有?差一小点没整好的都请转!如果检查团问到你们你们如何回答?”

二人等他将连珠炮般的问题问完才回答：“全部按你们的要求整好了，不信你看吧”，迟得开走到二人的背兜边，揭开盖烟的旧床单看见把头很规范，预检卡填写得清清楚楚的贴在烟捆上，满意地点点头： “马马虎虎，过当得!”二人连忙说：组长，你放心，烟完全是按你们的要求整的，至于问到我们时，我们按董猛下去教我们说的说，没教过的，不知道的我们决不乱说。”迟得开说： “知道就好!如果你们要乱说还不是可以的，你们整了我的难过，检查一过我同样要让你们难过!”二人点头哈腰地说： “肯定的!我们啷个敢和组长作对，不是睁着眼找死啊!”

张弯刀从荷包头摸出一包“圣火”烟，还没打开，迟得开一见忙制止道： “香烟就不要拿出来了，你没看见吗?刚才黄村长抽我都给扯甩了，何况你们!”张弯刀只好把烟又放回荷包头，两只手搓了几下说： “那么，组长，趁这阵子人少，把我的烤烟给我看起嘛。”迟得开把手一挥：“你忙个球!今天我们一个村只通知两户人卖烟，我们没通知的，背起来我们都不收，请他‘原车转’，我们通知来的人，必须等到检查团的人到了，我们才开始收，明白不?”

黄小贵吃惊地说： “等于今天我们这一回烟就要卖一天?”迟得开点点头： “难说，不过也差不多，就要看检查团的情况，如果他们走马观花打一趟，玩个过路灯就走，他们一走我们几下就给你们收了你们就走。如果检查得细，时间长肯定就是软软的一天。”黄小贵垂头丧气地坐下来，迟得开见状语气缓和地说： “不要着急，坐起喝茶你们没看见吗?我们茶水都整好了，你们是顾客，顾客是上帝，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要用最优质的服务态度对待你们……”张弯刀说： “组长，你们这种优质服务我们可受不住!我们每次来你们快点给我们收，烟给我们看好点，你们才是我们的上帝，我喊你老祖公都要得!”迟得开苦笑两声： “没得办法啊，难道我们想这样干不是?你们看倒的嘛，我们今天把到处打扫得干干净净，每人的《上岗证》戴得周周正正，规规矩矩坐起，我们这碗饭也不好吃”。

黄饼良站起来，手舞足蹈幸灾乐祸地说：“平时你们牛得很，我说没有人收拾你们!检查的一来吓得你几人像龟孙一样!”迟得开哭笑不得： “黄老饼!你开涮我，总有一天你会落在我的油锅头。”黄饼良笑了一阵，忽然脸色阴沉下来叹口气： “玩笑归玩笑，这个世道!整不整还是整倒老百姓!上面多来检查几次，来一次你们就停收一天，眼看谷子要打得了、包谷又要收得了，老百姓按这头不是，按那头也不是，整得八脚慌背回烟来又不收，喊打转，我家后面杨马海家苞谷在土头都生秧球了！”

六

迟得开万万没想到会在万金由处出问题，他觉得万金由虽然贫嘴、油腔滑调，但脑瓜子还是灵活够用的，处事的分寸还把握得较好的，而且已经四十多岁的人了，应该是比较稳沉的了，偏偏就在他那里出了问题。

当检查团的七辆小车在收购组门前停下来，成一字长蛇阵摆开，检查团领导们从小车里钻出来，一个个遒貌岸然、面色严肃，威风凛凛。万金由傻眼了，有多少人他没数，他只觉得黑压压一片，他听到自己的心咚咚咚跳了几下，莫名其妙的紧张，呼吸也很费力，头脑浑浑浊浊的，他的脑海里忽然闪出儿时看的电影《平原游击队》的镜头，有一种无意识的状态下非常唐突地喊了一句《平原游击队》中的台词“鬼子进村了!”声音非常大，喊过之后他觉得好轻松，随即周身开始冒汗，他看到迟得开恐怖地盯着他，眼珠差点从眼眶中蹦出来；站长秦春雷瞪他一眼，咬着牙马上把头转过去，急急的朝库房里走；检查团的一个领导盯着他，他感到脊梁上发麻，这目光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肉，他听到了他的肉被割得咻咻的响；后面有一个领导见他日瞪口呆的样子，对着他点了点头，面带微笑。席小前、董猛、陈八斤几个眼睛直直的盯着他，像不认识他一样。

过了几分钟，董猛移到他面前拍他肩膀一下喊他：“万哥!”他被吓了一跳，才从浑浑糊糊中清醒过来。董猛说： “你惹祸了!你是疯了啊?你平时都教育我们干事情不要冲动，你今天为啥这样冲动?”万金由说： “我说啥子了?惹啥子祸?”“你还装!检查团刚一进门你就高声喊了一声‘鬼子进村了!’ 大多数人都听到了，我看见检查团有几个、秦站长等脸都气青!”“我真的这样喊了的?” “你还在装!”两人正在斗小耳朵，刚才看万金由一眼的那个领导走到他面前，只隔尺把，领导身材魁梧足足高出万金由半个头，年龄在三十岁上下，万金由仰起头见他目光若炬、满脸横肉，马上回忆起他刚才盯他的那一眼，更糟糕的是他马上回忆起他吼了一句台词，顿时双腿抖了起来。

领导伸手把万金由的《上岗证》拿起来，虚着眼问：“你叫万金由?”万金由抖着有些结巴很失风度地说： “是，是，是。”领导冷笑一声： “不错! ‘万金油’说明你是个全才，那样都懂!”万金由抖得更利害：“名字——倒——是‘万——金——油’但——是……”领导气极败坏地指着万金由的鼻子破口大骂： “妈的个疤子!老子跑遍全地区都没遇到过你这种逆种!你还跟老子装疯卖傻，想戏弄我!”随后对着库房喊： “小杨!”库房里马上跑出一个四十来岁的领导， “什么事?牛局长?”牛局长气冲冲地给他下达命令： “马上给我查万金由记的台帐，从微机里打一张帐表出来，看登记的台帐、磁卡、合同、与上报的花名册是否相符?库存各等级全部盘准，看有无抬级上调嫌疑?库存现金、安全、环境卫生、痕迹化管理、制度规范等统统的详查，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然后，指着万金由： “查出问题，我再找你算帐!”

秦春雷硬着头皮走过去，赔着笑脸说： “牛局长您消消气!这个人脑筋是受过刺激的，神经有点问题……”牛副局长打断秦春雷： “神经有问题?既然是神经病，你们为什么安排他登卡，就应该安排他打包，打扫卫生搞后勤，或者病退甚至下岗，这说明你们站领导用人不当，你们这是失职!”

秦春雷被呛得哑口无言，红着脸愤怒地向库房里走，走到门边盯着迟得开歪了下嘴，迟得开又给万金由递了个眼色，董猛马上提醒万金由：“迟得开喊你!”万金由和迟得开跟在秦春雷后面走进库房深处烟包子后面，秋天道也跟了过来，秦春雷见周围没有人，压低声音问秋天道：“你没给他们说清楚啊?”秋天道：啷个没说清楚!在电话上反复强调了几遍，我都怕出问题又亲自来安排了一遍才到贱草去”秦春雷指着迟得开和万金由咬牙切齿地说： “你龟儿子些惹嘛!全地区都没有哪个敢惹他，你们要去惹!你们还不知道他是哪个，老子给你们说嘛，他叫牛荡英，原来是地区烟草公司的科长，现在提为副局长，刚好提起来三十三天。他家姐夫是省公司副经理、副局长，他是个六亲不认的。人家其它县那些在背后称他是‘牛屠户’，又才三十二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你们如果不节外生枝，现在都走了。”迟得开哭丧着脸对万金由说： “我的哥呵!你是发球哪样疯嘛，平时我都发觉你是稳沉的人，你要跳火坑，你不要选这个时候嘛，你在这个时候发昏，把弟兄些都拉起和你一起跳火坑呵!”万金由现在清醒了，像打摆子一般一个劲地抖，上下牙齿搁得咯咯地响，迟得开见他的熊样，也不好再多说，只好求告秦春雷和秋天道： “事情不出是出了，我们实在无招，无论如何都要麻烦你们俩个站长给上面的领导求个情。”秦春雷气愤地说:“刚才你没听道?老子解释两句，那龟儿子把老子训得‘火扯扯’的。”迟得开说： “不管啷个说，你们认识的人总要多一些，要如何来操作，花多少钱我都负责……”

秦春雷不耐烦地打断他： “花钱!花卵子，你认为你的钱大个，平时就做起财大 气粗的，有些时候拿钱也办不成事。”他转过头看后面没人才压低声音说： “你们找下县公司年轻的哪个女的，她是县局的副科长，叫小春梅，姓‘光’，只有她才说得到那儿的话，办法你们去想。”迟得开连忙点头： “好!好!我懂了。”

七

经过排雷般搜寻，历经三小时四十八分，检查团终于将青白沟收购组检查完毕。检查团将工作底稿汇集整理成如下几个方面：

一、收购眼光不平稳，各等级的标准把握不准确，特别是“中柠三”这个等级，抽查了76把烟，其中“中柠二”4把；本级55把； “中柠四”15把；杂色2把，等级合格率仅为72.368％。

二、库房管理上存在一定问题，在抽查的几个等级中：“中柠三”收购了8655kg库存数比收购数多出11.28kg； “中桔二”收购了1443.25kg，库存数比收购数少3.68kg。

三、帐目管理存在问题：登卡员所登之卡与上报花名册、合同底数不相符，卡上的名字与合同、底册上不相符，陇窝寨村的一农户，合同上是“廖子强”底册上是“廖子祥”卡片上“廖志祥”；卡片上汇总下来收购烟叶总量为27,388.76kg，微机上实际数为27415．76kg，相差27kg；通过对库存现金盘点，长款7．20元。

四、安全卫生方面：在楼梯转弯处发现烟头7个；在厕所尿槽旁边发现死蛆23个；厨房门后面发现蜘蛛网三处，其中最大一个达25平方寸；办公室办公桌上办公用品堆放杂乱无章；在放灭火器的消防箱内放置杂物(矿泉水瓶2个，空烟盒3个)。

五、制度规范方面：全组人员在痕迹化管理、思想道德建设上普遍没达要求，对上级公司的指示精神阳奉阴违。迟得开“日记”少6篇；陈八斤“日记”少5篇、“心得体会”少3篇，且所写6篇“心得体会”中，有三篇字数严重不足：一篇245字、一篇l78字、一篇l66字纯粹是敷衍了事；人员安排不妥当，安排智力不全、有精神障碍的人员担任实际业务工作。

六、对本次检查认识不清，有抵触情绪，有戏弄性语言。

秦春雷、秋天道、迟得开给县局陪同检查的几个科长副科长说了许多好话，请他们又向地区局的官员说情，而县局也不想迟得开等出事。如果是县一级来检查出的问题，由县内部消化，但如果由地区来检查出来，地区首先处理县公司或责成县公司拿出处理意见，但必须报地区局备案，县局也巴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退一万步说也要争取在县公司的范围内来处理，所以县公司的几个科长埋怨了秦春雷、秋天道几句，训了迟得开一阵后，厚着脸皮找地区局官员求情，特别是小春梅充分发挥女人外交的优势，采取抛媚眼、做飞吻、嗲声嗲气等手段，牛副局长虽然是个六亲不认的人，但在美女面前还是有所松动。

小春梅并不是那种徒有其表，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式人物。也不是那种只会撒撒姣、卖弄点小风情的小女人，而是个有外交才能、有政治头脑的人，开始时牛副局长坚持要将青白沟收购组停业整顿，从地区局另派工作组，进驻青白沟，深入农户调查生产物资供应放发等事项，小春梅知道他是再进一步施压，但此时和他硬来，触怒了他，他要这样干，任何人都拿他没法，但一味求情还使他更加看不起自己，她软中带硬地说：“牛局长，虽然这样能把问题查得更清楚，但今年的年景本来就差，连续五十多天的干旱，烟叶减产、老百姓收入减少已成定局，农民本来就有气，一旦停业整顿，烟农几天卖不了烟，肯定会激发矛盾，一旦烟农闹事、集体上访就会形成政治事件，对烟草行业就会造成负面影响。当然我不是包庇下面的人，对于今天查出的问题，该整改的坚决整改，但是对第一线的职工能从轻发落的，尽可能从轻，毕竟他们在第一线还是辛苦，你这样做实际上是为青白沟234户烟农，一千多青白沟人着想，我相信青白沟人民是会记住您的恩情的，当然我说这些都是公事。今晚回到县城去，我作东，但我先申明这不是贿赂呵!你又不要给我上纲上线，我是以我个人名义，在“有情人”烙锅屋，我当小妹的请客!

以前，牛副局长只是听说该县烟草公司有个小春梅长得特别漂亮，他只是在开会时见过几次，印象不错，没想到这尤物还有这样一张伶牙利嘴，特别是她说的“肯定会激化矛盾，一但烟农闹事、集体上访就形成政治事件”一句，的确点到骨节眼上，如果真的到那一步，我也脱不了干系。目前“三农”问题本身就是个敏感问题，本人三十一二岁就进入“准处级”，我何必用我的政治前途去赌?这小娘们能说出这般有见地的话，必定不是等闲之辈，说不定还有一定来头，我何不如卖她个人情，搞不好她还会成为本人的红颜知己，为何要一意孤行呢?想到这里他不觉笑了起来： “咱们的光科长好一张甜嘴!好!我答应你。不过……青白沟的问题还是比较严重的，你们县公司应该引起高度重视，要想一笔勾销是不可能的，看在你光科长面上，今天的检查工作底稿就不带回地区，我叫杨副科长另作一份工作记录，有些可以不记的就不记了，我们也不想处分人处分人不是目的，目的是通过检查，暴露问题以求得解决，然后让大家把工作干好、 做一个遵章守纪的好职工，二十一世纪的烟草人要站在历史的前沿，要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所以你们县公司必须拿出处理意见出来，就只报一份到我办公室备案，如果到收结束青白沟不再 出问题，你们县公司的处理意见就是最终结论，如果再出问题那就要从严处理，这样，光科长满意了吧！”

小春梅把结果悄悄告诉秦春雷、秋天道、迟得开，秦春雷大大松了口气，指着迟得开鼻子骂道： “龟儿子，你看你们整出好多麻烦，老子看 你咋个来感谢光科长?”尽管挨了骂，但此刻迟得开的心里像六月间吃了棵冰棋淋那般的畅快，他觉得此时秦春雷的骂比别人喊他老祖公都舒服。他马上抱着双手给小春梅作了几个揖： “感谢!感谢!光科长!这一生我都无法报答你的大恩大德，下辈子我给你做牛做马。今天晚上你招呼牛局长吃烙锅，然后到“老相好”茶楼去坐坐，听听音乐，尽量玩好，不要怕花钱，一切费用全部是我的，等把这几匹烟收结束，我到县城来再好好的谢谢你”。

八

秦春雷用右手的食指弯起来重重的敲了会议桌两下说：“现在开始开会”。大 家见他脸上阴云密布，两束凶光像射灯般将所有人扫描了一遍，一个个感到忐忑不安，空气马上变得凝重起来。

月一次例会，参加人员为正副站长、会计、业务员、各组组长，在阁闹烟叶站已经有一年多历史了。基本上形成了固定程式：首先由各组组长汇报数据，站长会计作记录，会计记录完后要马上将数据计算、汇总、加工，在站长作总结前十分钟交给他，第二个议程是主管业务的第一副站长秋天道对当前工作作具体化安排，并附带讲一些技术问题。然后是主管安全卫生、后勤的副站长安排工作。最后是会计对财务方面作安排。第三个议程由各组组长发言，反映自己管辖区域内当前需要站解决的问题和其他事项。最后，由站长秦春雷对该阶段的工作作总结。秦春雷总结一般分三个板块：先是介绍国内国际形势；第二是国家局、省局烟草方面最新政策动向、人事变动、目前本县本站在大环境中的状态；然后，对根本性、关键问题答复或拍板。

所以当秦春雷宣布开始开会，组长们连忙摸出会议记录本，准备汇报。秦春雷严厉地说：“大家都知道，收购季节，我们一般都不会兴师动众，把大家喊回站来，但是今天晚上为什么把大家召集起来呢?”他在桌子上拍了一下： “因此大家应该明白召集大家来的迫切性和重要性了!今天的会和以往的各次会不同，用不着大家汇报数据，各组的数据从网上就可以看，你们给我好好的听、好好的记，本事大、记性好，脑瓜子灵光的可以不动笔。”然后又在桌子上拍了一下： “本来我不想发脾气，每次开会都有不少职位比我高几大级——当厅(听)长的，你们不记可以，只要你们能把工作干好，不整出马粪，我不说你们。我想每次都表扬你们，因为现在是法制社会，人人平等，批评你们有侵犯人权的嫌疑，但你们的表现我实在找不出表扬的理由!我暂时不说了，下面请秋站长传达县公司的文件”，秋天道把文件打开，用指头在文件上敲几下： “这个文件对于我们站来说并不是个光彩的!是对青白沟收购组的处罚决定，也许有人可能幸灾乐祸，认为青白沟遭了。但是，同志们!由于青白沟出了问题，我们就成为地区局的目标，县公司为了摆脱被动局面，他们就可能赶在地区之前对我们阁闹站下手，下一步有可能派出长期工作组进驻部分收购组，实行更严更细的地毯式检查，因此我们将面临一场更大的冰雹!我不是危言耸听，制造紧张气氛，其它组的工作不一定就比青白沟作得好，对检查者来说，他们只要成心要找你的毛病，鸡蛋里都可挑出骨头，有些问题可以说防不胜防，好了!不说这些了，我先把文件传达完，秦站长再给大家讲，再作明确安排”

秋天道念完，秦春雷把手一比，秋天道将文件递给他，此时他火气降了下来，左手拿文件右手不断地敲着桌面：“你们看，同志们，可不可惜!冤不冤枉!将近三千块钱的罚款，其它的不说《日记》、《心得体会》，这些罚款该不该这些就是完全可以避免的，还有厕所里的蛆，你们都知道用农药把它杀死，杀死了等一会马上扫进粪坑头不就完事了，这几项是不是工作没做到位嘛?还有人家在你们装灭火器的消防箱头找出避孕套，这是不是笑话?”大家都笑了起来，迟得开红着脸说： “这个肯定是哪个不安逸我们，故意放进去出我们的洋相”秦春雷说： “说明你在检查团来之前没自查到位嘛!从贱草出发我就叫秋站长打电话给你们的，反正你们的罚款是2680元，我是主要领导罚800元；秋站长是主管领导罚600元，一共l400元，这1400元你们要给我们扛起走，我们的安排是到位的，总共是4080元，你们想想基本上够你们组两个月的生活费了。所以说，看到你们被罚款我也同情你们，觉得你们可怜，一家八口的拖起，婆娘儿女要吃饭。我可以在这里告诉大家：青白沟这次事件导火线来自万金由，他当时不发神经喊那句‘鬼子进村了!’不惹到牛荡英，牛荡英不往死里找麻烦就没事了。所以，我们不但在工作上小心翼翼，嘴巴不要乱说，而且学灵光点，有时我会给你们递‘点子’，使眼色，你们要懂得起，不要像些‘木卵子’样，这个年代是动脑子的年代，知不知道?我们身处社会下层，但是农民又是我们’的最低层，所以，准确地说，我们生活的阶层是‘夹层’，在‘夹层’中生存，就成为老百姓所说：倒大不细两头受气，因为处在最低层的农民虽然比我们苦，但他们的生成成本要低得多，想法没我们的多，我们工作的技术含量并不太高，社会上能取代我们的人大有人在，我们要保我们的饭碗、保持不滑入更低的阶层，危机较大，因此就应当十二万倍的小心，夹着尾巴做人，不要张狂!”

说到这里，秦春雷喝了口水，此时他的火气已完全消解，他又敲了几下桌子： “所以，得到文件后我反复考虑了一阵，下一步我们除了干好本职工作事外，还要花时间来研究检查。对待每一次检查，我们要当成一次战役，在战役打响之前先对他们侦察：检查组或检查团的主官是谁、成员是哪些?这些人有什么背景?有些什么性格、爱好?检查的目的和动机是什么?检查的内容有哪些?以及到达的准确时间。把这一切侦察准以后，针对以上情况制定出两套以上方案来应付他们，以保证万无一失!这样，只要每次的检查我们都顺利通过，说明我们的工作就干到家了!因为这里面有实干，还包含巧干，包括在座各位的智慧!我和秋站长初步商量，决定成立阁闹烟叶站应付检查领导小组”简称“付检领导小组”由我任组长，秋天道任副组长，在座的各位都是领导小组成员。我相信，只要我们精诚团结，把稳形势，小心谨慎，踏实工作，手眼灵活，我们就能避免或最大限度地减少罚款，保住我们的养命钱——工资，如果我们荷包里的这几分钱老是以罚款的形式被拿走，我们毫无疑问就是傻儿、草包。”

【编辑：娄山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