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刘大河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能调到县城工作,且还是不花一分钱、不费一颗烟、不了一杯茶的县领导签批超编调动。转业安置时,其他战友塞钱的塞钱、送礼的送礼、托人的托人,都挤进了县委县政府部门。他却一无熟人帮忙、二无经济托人、三无心情兴趣钻营,而被分配到了离城关百多公里的七山二水一分田的向山乡。他也做好了老死向山、在向山退休的心里准备。
向山确实是背篼县最偏僻的一个乡。境内喀斯特地形地貌是最大特点外,没有企业、没有旅游景点,田、土、森林资源匮乏,财政税收紧张。同时,不知是为了便利称呼或什么原因,老辈人又把它分为山上、山下两个片区,让人觉得一个乡政府管辖的地盘也分三六九等和高低贵贱而难以理解。因此,自古就有首——有女不嫁山顶郎,吃了秋粮没冬粮;生女别在窝边转,窝边的草要养娘——的打油诗形象地比喻百姓生活。
打油诗虽是向山人往日的生活写照,但解决温饱的向山人兜里的银子还是少得可怜。即使手头宽裕的家庭,也是子女外出打工或者省吃俭用、喂猪养鸡不遭瘟疫或者小本生意经营有方的结果,并且有几个钱都用在修房造屋改善居住条件、男婚女嫁和生儿育女去了,而且上山、下山只有挂在山腰的玉带似羊肠路,农用物质和日用品进出也只能靠肩挑马驮、背篼背。
刘大河安置到这个想也想不到的去处,心里反而坦然。因为别人在城关上班是花了血本的,而他是出了名的连铁锈都不生的塑料公鸡,能吃天鹅肉?不能改变社情民风就只有努力适应吧,愤世嫉俗没有用。
二
星期一,没有特殊情况,向山乡政府铁定的理论学习和工作例会“一锅煮”时间。会上,从惊天动地的“9·11”事件到平头百姓的夫妻吵架割裂都是内容,而且有几个书记乡长就有几个人要“啰嗦”,因而干部们把“一锅煮”戏称为“咋牛皮”,因而台上念文件、谈工作、说纪律,台下开小会、转微信、上微博,或者闭目养神、抽烟、喝茶。也有竖起耳朵听、聚精会神记传达了哪些文件;乡长安排流动人口清查、农业产业结构调整、最低生活保障入户核查;书记强调上班时间不能做与工作无关的事,否则被效能告诫等的人,但多数是参加工作不久有发展前途的年轻人或对仕途有幻想的中层骨干,甚至生怕漏落某个重点,问上一句:领导!刚才传达的是哪里发的几号文件哟……
20××年鸡月狗日,已经二十多年工龄的刘大河,正像那些千姿百态的老资格前辈们一样,拿个本子做幌子,顶多记记时间、地点的他,正迷迷瞪瞪地闭目养神,并嘀咕“妈们!不发言体现不了权力是不是?”突然听到:“任命刘大河同志为向山乡社会事务办主任……”不但朦胧睡意没了,还想:有病啊!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当什么民政办主任,真是脑子进水了……
刘大河到向山不满三年,呆过党政办、任过综合治理办公室和农业服务中心副主任,现在又调整,不仅其他人叽叽咕咕,自己也纳闷:不胜任还是咋的?却到那个部门又要给个职务……难道因为自己在部队是营长,到地方是非领导职务?其实不在乎,通知转业就放弃将军梦了,要当官,还等今天。
也许是皮肤黝黑、身板魁伟的刘大河,不仅给人能爬山涉水、打田犁地的印象,而且稍显厚实、不善言谈的嘴唇和棱角分明、谁借他钱不还的刻板面容以及不像阳光男人随时修饰的边幅,让人觉得公平正义和适合与种田百姓打交道,而分派了社会事务办的责任?
纳闷也罢,自问也好,会上宣布的决定能随便更改。刘大河只好收拾其实没有什么要收拾的办公桌,在分管领导监督下与同他对调岗位的李富贵主任办交接。
三
“没有哪样好交接的,社会事务办干的就是民政工作,内容都在这个册子里。”李富贵说着顺手就把一个A4纸装订的册子递给刘大河,又强调,“目前的主要工作是茅草房危房改造和三季度低保核查审批,民政局要检查验收。”
刘大河接过册子,说:“今后要经常麻烦你哟。”并随手胡乱地翻看了一眼。
李富贵最后说了句:“总算交差啦……好好干,你还年轻。不懂就问黄莉,她是老民政。”就算刘大河上岗了。
还年轻?当县长都不年轻啦。刘大河想,却没有说出来,因为李富贵在向山也算“老革命”了得罪不起。但是自己军人出生,农业服务中心不合适,社会事务又是什么?向山工作三年也听人说有低保、救灾救济、优抚安置,可具体是什么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且曾经有人问他“哪些是三属”?还开玩笑说:真笨!这个都不知道,老头的三兄弟呗。其实三属是因公牺牲军人家属、因病死亡军人家属、烈属的总称。
如今把自己搭上就四个人的社会事务办能干哪样?一个五十来岁皮肤还饱满嫩白,腰围可能只有一尺八、腿比身子长,没有说话先是满脸笑容,说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工作三十年还是科员的“老前辈”黄莉,能爬坡下坎与老百姓打交道、愿意配合吗?另两个八零后男女更别指望,男的一个“电话煲”半小时以上,女的就是杯“温吞水”,问一句得一句或者干脆 “不晓得”“不知道”。
四
刘大河本来想当个甩手掌柜或拿多少钱干多少事算了,反正都是混工资回家。可到事务办才个把星期,一是不断有群众反映困难,要求救助;实施茅草房危房改造农户也来问何时得到补助,并说:房子是李主任说有补助、做工作才修的,现在换人啦,补助还有没有?人工费、伙食钱都是亲戚朋友借的,砖头材料也是赊的。二是村委会也不断反映:这个五保户死了那个困难户去世了,而按风俗,人死敞开吃(全村人都到他家玩耍吃喝),而他家要哪样没那样;有个“三属”病了没钱上医院,儿女又不孝……
人没进办公室,群众已堵在门口;刚回宿舍,电话里又有人问钱粮;双休日还有人要办火化证明……难怪老李那个死鬼慨叹“交差啦”,刘大河想,我招谁惹谁了?
烦躁、无奈,被动、逃避,压抑、鬼混,在刘大河内心冲撞、斗争。因为有一天,时间不超过五分钟就有个电话找他,而且座机、手机一起响,有问退职村干部生活补贴;有问最低生活保障金何时发;有问某人并不困难却能领低保,为什么我不能;有问改水改厕改灶补助;有问义务兵优待金……刘大河觉得自己就是向山人的妈,吃喝拉撒、生老病死都得管。
时间去哪儿啦?转眼刘大河到事务办就一个月了。这天刚上班,黄莉脸容平静地说:“主任,要去看哈修房子的事哟,局里面可能要来验收了。”
“你们去吧,我抽不开身。”刘大河说完又补充一句,“我去也搞不清楚是哪些。”
“主任不去,哪个做主。”八零小男孩听说下村,仿佛呆在办公室已受不了,兴奋地说。
“李主任不跟你讲是哪些?”黄莉不理小屁孩,说,“再忙也要去。我们去?我们咋个去嘛。”脸上的笑容也盛开了,刘大河觉得有点怪怪的。
“我给你们要车嘛。”
“嗳,主任!车子上不去耶。”男孩接话就说,“是中午咋办?”
“凉拌!”刘大河也不知道咋办,“想办法呗。”
小女孩在一旁耸起耳朵看看我、看看小屁孩,一言不发。
“这样,明天去。留一个人守办公室,其他人都去。”刘大河眼睛看着女孩,意思是她守办公室,我们去。他说,“中午我来想办法。”
五
第二天,已经阴沉几天老脸的天公不但绽开了笑容,而且阳光把办公楼也照得喜洋洋地。刘大河三人刚出办公楼大门便遇到了正下车的计生办陈主任。
“随大流!哪里公干?”陈万平直呼刘大河的绰号问,“鸡鸭又要遭殃咯,干部下乡鸡鸭遭殃啊。”
“我们是鸡鸭遭殃,计生办是人遭殃哦。” 刘大河还没有接话,小男孩先开了腔。
“还能走哪里?上山呗。”刘大河有点不服地说,“那像你有一票否决权,吃香喝辣的。”
“好兄弟主任,用哈你的车子哟。”黄莉抓住机会笑容可掬地说。
“你看伍师敢去不?”陈万平想:我不点头,他敢去哪儿。
“送到山脚不行没?”黄莉觉得有车的话可以少走一截路,说,“送我们到山脚。”
“下村都是走路呢,姐姐!你要坐车?”陈万平想:你刘大河不开口我会主动派车给你。说,“随大流和小屁娃儿都是走路。”
“送我!他们走路。”黄莉进一步说,“你晓得姐姐年纪大走路老火噻。”并嘻嘻地笑了两声又说,“姐姐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欸!陈主任。没有得罪你哟。”刘大河说。
“小屁孩得罪我的,小屁孩不能坐。”陈万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并随口叫“伍师,麻烦你再跑一趟!”
车子沿山脚的田边公路行走几分钟,就爬上了牛肚村委会背后的山坳。刚翻过山坳,黄莉就说:“主任,这里有家危房改造的看哈不?”
“将就车子。”刘大河接过话,“先看远处。”
车子沿山坡和两山脚狭窄的田边公路扭扭歪歪地跑了半个多小时就再没有公路了,刘大河三人只好靠双腿往山上的坪山塘爬。
坪山塘,刘大河曾走马观花地应景上去过两次,根本没有塘。江河溪涧都没有,哪来塘?而且春种夏播全靠望天水,遇干旱年景还人畜饮水都困难。要说有,也仅有人畜饮水工程建的小水窖和分散或者三五家成团地住着的四十多户村民。
刘大河终究是行伍出生,三五步就把黄莉俩落在了后头。黄莉见此,说:“主任!你忙到去找村姑啊。”
“我还不是想早点完事。”刘大河回过身来说。
“完得了吗?”没有小男孩要说两句的,“冲得快的不一定经得起熬哟。”
黄莉、小男孩其实也不慢,只是与刘大河这个粗人比慢点而已。三人你一言我一句不着不落地聊些无用的话就爬到了垭口,垭口边住着几户村民。
“看哈万国政家。”黄莉抬手指了指路边的农户说。
刘大河顺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说:“哪家吗?没有哪家是才修的房子呀。”
“他不是危房改造户。”
“不是危房户看哪样?”
“主任,出门一把抓回去再分家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郎格这样讲哟。”
走进万国政家院坝确实有种万国感。随意晾晒的衣被挂在房前两廊就像万国旗一样,且有的颜色都褪化了也没有收捡,而布满泥土的衣裤肯定是挂上去就没再取下来过。
“万国政!”黄莉走进房前院坝就喊,“有人在家不?”
“黄主任,”一个看上去五十开外的男人拄着双拐,边从堂屋出来,边说,“上来了,来座嘛。”
“不坐了。”黄莉接住话,板着脸指着两廊的衣被就说,“前次就给你说收拾哈这些,你看像那样嘛。”
“你要改个名字哟。”真是个小屁孩。
“低保金得到没有?村主任领的。”
“拿给我啦。”万国政说,“感谢你们。”
“感谢哪样,勤快点才是真的。”黄莉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笑容,“生这么多做哪样嘛,一个比个懒。”
“我也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啊。你晓得的,怪我的运气霉。”
“一天就怪运气有哪用?”黄莉嗔道,“怪你自己!”
“你家几口人?”刘大河问了句。
“几个嘛?五个,三个娃儿。”黄莉抢先说道。
“勤快点,把这些收拾哈。”黄莉再次强调说。
在万国政“座哈”的挽留声中,三人转身出了万家院坝。这时刘大河问:“哪情况?”
“哪情况嘛。”黄莉接住说,“前年在城里打工时坐无证摩的摔断了腿,开车的没有能力赔偿。他女的神经又不正常,娃儿大的也才十三四岁,不吃低保吃哪样……”
“他多大。”刘大河不等黄莉说完,无头无脑地问。
“四十来岁。”
“怪不得这样显老。”八零男孩终于说了句人话。
“这边还有两家,过去看哈。”黄莉似自言自语又似在指挥。
“黄姐,你郎格不笑啦耶。”小孩就是小孩。
“没大没小的,跟你说:喊娘娘。”黄莉嘻嘻地。
“你不怕喊老了呀?”小孩的嘴真甜。
三人喊了几声都没人应,便沿着盘山泥土路,说些无聊的话继续往前。然而,刚转过山坡就看见对面散落地驻着十来户、走路却还要一段时间的寨子,有户人家闹哄哄地像在办酒。
“怪不得没有人,肯定到这里吃酒来啦。”黄莉看见就说。
“今天运气不错哟。”又是小屁孩。
“哪样运气,带钱没有吗?”黄莉接嘴就问,“光吃不送啊。”
“送哪样送?民政是观音菩萨,主任在主任送,我吃杆子!”
“尽想便宜。”黄莉教育了一句。
他俩还在你一言我一句,那边却喊开了,“黄主任!快过来,过来吃饭。”
真是农村通讯靠吼,这么大嗓门生怕别人不知道黄莉今天吃腐败似的,刘大河想。
黄莉没有回应,却在往哪家人户走。
刘大河便说:“恰当不?”
“不恰当就送情啊。” 黄莉裂开这半天都没有的微笑说,“都在这里吃酒,去找哪个。”
快到门前时,一个像是女主人的妇女双手在围腰上搓着说:“上来了,黄主任!来吃饭。”其他正在吃饭和站着等待的村民也回过脸来望着他仨,还有的“黄主任、黄主任”地招呼。爱热闹的屁娃儿却冒了句“刘大哥,脸上挂得住不。”
“就你事多。”黄莉看眼小孩说,“主任像你样小心眼。”
六
刚进院坝。刘大河见他们都在跟黄莉打招呼,甚至还有人围住黄莉想说点什么,而没有自己的事,便张望着找地方座会儿。男主人却不停地喊“主任!走堂屋去座,走、走、走!”并伸手去扯黄莉的包,只见黄莉说“莫忙嘛!”男主人却说:“先吃饭,啥子事吃饭再讲。”
走进堂屋。正中,一张油漆都已脱落且油腻的八仙桌上散落着辣椒皮,四条二人凳围绕。正堂上半截贴着“天地君亲师之位”那套行头,下半截靠板壁,一个镂空雕刻花鸟虫鱼的条形供桌,估摸有一米六高。两边挂些斗笠草帽之类。
“你看嘛,你把吃起饭的都撵走啦。”黄莉看见八仙桌上的情景说。
“没得事,都是些老亲老戚。”男主人说,“你们坐到。”就劝刘大河、黄莉座到“君亲师”下面,并说“难逢难易地,你们不坐哪个坐。”但是,刘大河知道那是上席,是长辈、贵人或最尊重的人的位子。便推辞说“那里窄米窄卡地,我不坐。”黄莉也说“哪个女的坐那里哟。”男主人没有多劝,就转身到门口喊“九爷、望叔、天培,过来陪哈哟。”只听外面嬉笑:九爷吃了三四席都醉啦。也有说“陪嘛”就陆续进来,且脸上堆满笑容说“黄主任,在迟点就只有汤水啦哟。”也有专门进来跟黄莉寒暄打招呼的,而刘大河都不认识。小男孩却一屁股占住下席不动了。这当儿,刘大河小声问黄莉“不好吧,礼都没送。”
黄莉没有搭理刘大河,却被对面一个精神矍铄、头发花白的老人听到了,说:“不用送,人来礼到。你们看得起才来,还送哪礼,不用送。”
“黄主任,民政办是观音菩萨。”侧边一个老人附和,“你来就是给我们希望呃。”
“老人家,贾大叔,他才是主任。”黄莉指着刘大河,“我们新来的主任,他才是菩萨。”
“主任姓哪样?”白头发大爷问,“李主任呢?他退休啦。”
“李主任到农业服务中心去了,刘主任才来的事务办。”黄莉对着他说。
“你也调啦。”
“我没有,还在事务办。”黄莉接着解释,脸容平静得像秋水,慢声细气地。
“社会事务办?你是在民政办呀。”白头发大爷疑惑地问。
这时,从门外进来个端着俩碗、穿西服套装不扎领带的魁梧小伙,走到刘大河、黄莉身边便说“先喝点水。”刘大河觉得还真口渴了,接过来就准备喝。八零小孩在那头却笑了“喝噻!”
“主任!等哈。”黄莉赶紧拽住刘大河的衣袖并悄悄说,“是酒。”刘大河才醒悟过来,说:“小伙子,谢谢你,等哈喝。”
“今天是娃儿大喜,先喝点吧。”白发大爷见没有喝,说“农村没得哪样,一杯素酒解解渴。”
“主任,干了!其他人没得这种待遇哟。”小男孩鼓噪着。
黄莉瞪了他一眼。
刘大河只好抿了一口,说“小伙子,祝贺你,你忙你的。”却嘀咕:只有以茶代酒的、哪有以酒代茶的,风俗真怪……
开始上菜了。又因为上席、侧席、下席推辞一番后,刘大河与白发大爷坐了上席,黄莉挨刘大河坐侧首,八零男孩下席。黄莉不坐的理由是:女人不上八仙桌吃饭都上来了,如果再坐上席,那是折寿,是对主人的祖宗的不尊敬。
坐定后,黄莉就给刘大河介绍:白发大爷是贾大叔……。贾大叔补充说“叫贾天望”。刚才说话的那位叫贾天培,另几位分别叫九爷、三炮、洪哥。黄莉边介绍,刘大河边点头表示知道,唯独介绍九爷时想:不过四十出头,辈分够高的。不过也还清醒:农村就这样——“拄拐的孙子摇篮的爷”,不认年龄只认辈分。
还在陆续上菜,小男孩却坐不住了,拿起筷子就这盘那盘地夹菜往嘴里送,黄莉盯着他也不顾。
菜上齐了,鸡鸭鹅肉鱼,土八碗洋八碟。刘大河觉得不错嘛,还说山上人家穷,全是荤腥?飞的跑的游的都有……
真是三杯过后尽开言啊。
“主任,”贾天望侧过身子对着刘大河,“来!我敬你。”
“老人家!该我敬你,你是长辈,我敬你。”
“呃,我敬你,你是贵客。”
“贾叔是重点优抚对象,抗美援朝受过伤的老兵……”黄莉在侧边解释。
“我敬你!”刘大河听见黄莉的解释,更来劲了,“你是老兵,我是新兵,新兵敬老兵应该的。”并抬起碗来就要碰。
“都是过去的事。”贾天望喷着酒气,“我们在朝鲜那是没得说,一晚行军几百里还要打仗,可惜好多战友都留在那里了……”
“是的,是的。”刘主任应和着,“那时候确实艰苦。”
“我们5678部队在呜啊窟窿阻击战的时候冰天雪地的,只有吃冰。”贾天望提着的酒碗既不放下也不往嘴边送,“死伤好多战友哟……”
“听说你的腿逗是在那里炸断的啦嘛。”九爷打岔说。
“莫摆咯、莫摆咯,喝酒、喝酒。”贾天望抬起左手摇了摇,说,“醒来的时候都不晓得,麻木了,手都握不拢。”并用手做了个动作。
刘大河也觉得他有点麻木了,因为说话不利索了。
临出门的时候,刘大河握住贾天望的手,却被他拉住问,“社会事务办还是民政办吧?”
“是民政办,老人家。”刘大河说。可是感觉贾老兵粗大有力的手不仅踏实,而且粗糙结实的老茧像松针似的扎在手心,一股温暖的刺痛感传遍全身,就嗫嚅着问:“你还在种田土?”
“农村人哪有不下地的?”贾对着刘,“现在好,种田不交公粮还给补贴。田土荒了可惜啊,还要吃饭嘛。”这时,刘大河看见贾天望的门牙都只剩三四颗了,说“老人家,多注意身体,当闲耍锻炼。”
“嗷,说的好。”贾天望的脸挂不住笑地说,“有你们关心,还想多看看世界呢。”并和刘大河并排着往外走,但刘大河感到他的右脚是杵在地上似的。
在“今后多来看看,这里空气好”的笑声中,八零男孩又去叫还在与妇女们聊的黄莉“快点走”就离开了。
“还去看哪家?”在路上刘大河问。
“都喝醉了,看那样看?”黄莉有点怨气,“中午喝酒本来就违反规定,说得清楚哪样。”
“你带我们来的,有麻烦先找你。”八零男孩没头没脑地。
“这哈说我们,刚才做哪样。”刘大河也没头没脑地,“你是不是设局哟?这些人对你朗格热情。”
“黄家亲戚呗。”男孩打趣道。
“你家亲戚!”黄莉停下脚步恨了眼小屁孩,说“是咯,都是我家亲戚,我家亲戚都是穷人。”
“穷?我看不见得?”刘大河接过话,“鸡鸭鱼肉的……”
“不是亲戚,大叔大娘地喊这么亲热。”小孩插嘴说,“人家也娘娘、娘娘地喊你,咋个不喊我?”
“你两个是不是要这样,越说越离谱。叫你们吃饭还说三道四地不识好人心。”黄莉真来气了,“你像给你家亲戚那样帮忙办事,人家还要喊你大爷呢。九爷不是叫你兄弟呀,你比谁都吊得起。”
“又教育人。”小孩子顶了句。
“教育你怎么啦!”这回真火了,本来喝酒就红脸的黄莉涨红着脸吼了句,“长不大。”
“你又不是他妈,管这么多。”刘大河嘻皮笑脸地。
“我和她妈亲姐妹,你说我管不?”这可把刘大河镇住了,还有这层关系。“你主任也不管哈,还跟到掺和,一点怜悯同情心都没有,带你们来搞哪样……”
听着黄莉絮叨,刘大河、小男孩那还好说笑。不过刘大河也想:是啊,抗美援朝的老战士,还坚持下地干活;村民把我们当最尊贵的客人,他们图什么,一颗待亲戚的心……
三人默默地走了一截路后,刘大河像想起来那样似的说:“黄姐,我也不跟你开玩笑啦。这样,从明天起,你坐阵办公室,我、小屁孩和那个出气的美女下村,看谁不听招呼,我收拾谁……你在办公室尽管安排。”
刘大河还说了些其他的话也没有撬开他俩的嘴。直到快到政府驻地的时候,黄莉才又笑容可掬地说,“主任,不要往心里去哟,我就是气他不懂事,拿起筷子就吃,这是在人家屋头呢。”
“你也太小看我啦,黄姐。”刘大河回应。
小男孩再不敢说哪样。
七
验收茅草房危房的时间终于定了,并随红头文件口头吩咐:重点是检查验收偏远困难村组农户的建房情况和民政资金发放情况。检查就检查呗,反正对与错、合格不合格都由他们评价,基层难道敢不服从和辩解甚至争论?刘大河想,并与黄莉商量:就验收坪山塘和敏高堰那几家,检查组了解哪样?平时又不来,验收哪家还不是由你介绍……
检查向山的日子到了。刘大河听说带队的局长是个讲究人,便提前把头发理了外,还在上班前收拾干净胡子,穿上平时下村不方便穿、还是结婚时岳母买的自己仅有的一套藏青色西服和白衬衫,系上蓝底有细碎野菊花领带,随意擦了擦皮鞋就出门了。
太阳已经爬上来了,橘黄色阳光陪伴着蓝天白云,真是“十月好个小阳春”。
刚到办公室。刘大河就忙着再次提醒分管乡长——民政局今天来检查工作;请示检查组的就餐如何安排;联系党政办安排车辆……还没有得到答复就听到门口一个女人的声音,“黄莉!准备好没有?我们来了哟。”
黄莉看见忙叫:“郝局长,来了!请坐、请坐。”
“不坐了。抓紧走哟。”局长边进办公室边说。
“先坐倒喝杯茶。”黄姐见他们进来边准备倒水泡茶,并微笑着说,“喝杯茶再走,已经安排好了。哦,局长!这是我们刘主任。”并用手指了指刘大河。
刘大河见他们进来,其实正在与她们打招呼。
局长打量了刘大河一眼,就伸手抓住刘大河胸前的工作证,很快地翻看着正反两面,并说,“刘大河。李金木呢?社会事务的工作啰嗦哟,还很年轻嘛。赶快走哟!”
“李主任到农业服务中心去了,我俩对调。”刘大河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局长!已经不年轻了,四十多还年轻。”
“先座哈,局长。坐哈走……”黄莉在边上插话。
“是不是要等你们分管领导吗?”郝局长打断她的话,“不等了,她事情多不去都行。”
刘大河听着话,眼睛打量着郝局长。涂着紫色的嘴唇形似桃花薄且圆润;栗色卷发蟠曲在头顶,前面发际还刻意隆起几公分,让人曲解是否是刻意增高两字;描饰的黑眉毛黑眼线把一双杏眼衬托得黑亮、精神;淡淡地敷粉鹅蛋脸,让人感觉白嫩。敞开衣扣的紫风衣里,黑色、左胸织有玫瑰的羊毛衫罩着婀娜清瘦稍显单薄的身材。彩色条纹丝巾围住脖子,一头挂在右胸前,一头搭在身后。
“她说要去。座几分钟,局长,马上走。”刘大河见局长不停地催促又对黄莉说,“黄姐,问哈。”
“准备带我们看哪里?路边搞得好的就不看了,时间紧,看哈偏远困难户多的村。”
“没得事,局长!随便你抽查。”刘大河回答道,“你想检查哪个村就看那个村,你看走坪山塘和敏高堰怎样?”
“你们安排哪儿就走那儿。”郝局长表明,“就看坪山塘和敏高堰”。
分管乡长来了。黄莉问:“局长!看资料不?都整好的哟。”
“不看资料,我们看实际的,实际的比资料真实。”局长边与副乡长寒暄边说,“走吧。”
黄莉又白忙活了。所以长着樱桃小嘴、秀气鼻子,柳叶眉下一双大眼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可爱,工作三十年还是科员的黄莉,经常发牢骚和谈论某某人“有哪样本事,当那个科处级官全凭会张腿”,我们也理解。
两台车子从乡政府出来,就往坪山塘进发。但是,去坪山塘必须爬乡政府驻地村背后的山坳,进入三四华里的河谷,再步行爬坡才能到达。车过山坳下坡时,黄莉似自问:“局长要看赵明德家不?”于是,刘大河叫停住车,下去问坐在后车的局长。
“局长,这里有家危房户,看看呗。”
“好啊。”局长说着就下了车,“是哪家,清楚不?”
“在前面。”刘大河指了指。
怎么不清楚哟,这几家我一清二楚,刘大河想。自那次与小屁孩、黄莉去坪山塘,接受黄莉、贾天望的再教育后,刘大河也走遍了全乡,并且到这几家时的情景让他记忆深刻。
那天已是天擦黑、仅凭晚霞的余晖才能见路时分。刘大河正下村访贫问苦回驻地,胆大的星星都已经眨巴双眼冒出了头。肩上挑着担子收工回家的这几家的男人看见刘大河,便拦住他七嘴八舌地说:刘主任,我家也是破旧的老房子,能给补助翻修……我家困难得很啊,可以申请低保金不,你看了就晓得了……麻烦你。刘大河感到为难,天快黑了,而他还要走十多里山路,不看又会辜负了他们。犹豫片刻还是挨家挨户地看了房前屋后、粮仓、粮食,锅子里煮的饭菜;摸了摸砖混结构的墙壁,床上的棉絮。问些:你家几口人、老人多大、小孩几岁、干什么……之类的事才离开。回到宿舍已是洗脸脚睡觉时间了。
赵明德家其实就在公路上坎百米左右,却没有人在家,只有一条灰色小狗夹着尾巴吠了几声就“呜、呜……”地哼着跑到房子后面去了。
“这家是什么情况,”郝局长站在碎石铺成的场坝里,盯着没有粉糊的水泥砖墙,问刘大河们,“他家是低保户还是重点优抚对象,你们准备补助多少?窗子也还只安木框、钢筋哟。”
“男的叫赵明德,他家是危房改造户,五口人,一个老人七十多,”刘大河介绍,“两个小孩,一个读初中,一个上小学……”
“还没完工,就坐进去了,安全又是问题,还要多久才完工?”局长打断刘大河的话。
“他家确实具体,局长,”刘大河接过话说,“修成这样都借了不少钱,他说得到补助马上安窗子、糊墙。”
“人又不在。”局长停顿片刻,说:“走吧,看看其他家。”
一行人就尾随着往别家走。不知是天气晴好,还是看到了实际情况,局长边走边说:“这个村现在是谁当支书?黄支书还每次看见我就邀请来看看。现在好多啦,上山下乡的时候连公路都没有。”
刘大河听她这么说就问:“局长当过知青?”
“你不信?”郝局长反问说,“这儿我比你熟。我们还想搞次活动,像当年那样出工劳动,帮帮困难户,可是哪有时间……黄支书也可能八十多了。”
“可能八十多了。来搞活动帮助解决村民的困难,我们求之不得,一定给你们安排好。”黄莉笑嘻嘻地说。
“安排哪样?不用你们安排。就是要像当年那样自带生活用品出工劳动。”郝局长听黄莉说安排,有点急了似的。“这几家有没有民政扶助对象,有低保户我们看看。”
“有一家是低保户,局长。”刘大河解释,“男的叫李大山,是残疾人。”
“看哈他家。”一行人就往李家走。
距李家还有二十好几米,他媳妇就在招呼:黄主任,上来了,快来坐……
“这些是民政局的领导,到你家来了解点情况。”黄莉看见李大山媳妇就给局长介绍说,“这是他媳妇。”
“你家每个月领多少低保金?”郝局长不理一直在叫大家坐的大山媳妇,问:“把你们家领低保的本子拿来看看。”
“我们家困难啊,局长。”大山媳妇没有去拿本子,而是站在门口断断续续地说,“……又干不了重体力,娃儿又要上学……老的又老……想出去打工也去不了。”
“你家几口人?”检查组的领导问,“去把本子拿来。”
“拿来我看你领了多少钱,得到钱没有。”局长催促。
在大山媳妇进屋拿低保本的间歇,刘大河解释:“他们家的情况有点特殊,三个老人、两个娃儿、七口人,老岳母也是跟到起的。男的遇车祸后留有残疾,不能做重体力……”
刘大河的话还未说完,李大山媳妇已把低保本拿来了。局长伸手就接过去翻看起来,并问:“你们家是几个人吃低保,每月多少钱,是全额保还是核了收入的。”
“他们家是五个人吃低保,按照农村低保每人每月全额一百六十八元都核了收入,因为有田土。”李家媳妇答不上局长的话,一脸茫然地站在门边,加上她也不知道局长问的“全额保、核收入”的意思,刘大河只好回答说。
局长问了一番、算了一会儿后说“她家这种情况还可以按分类低保增加比例”,就驱车离开了李家。
车子跑完河谷的碎石机耕道后大家爬山。山路是俩月前刘大河们走过的路,但是,因雨水冲刷和没有维修护理,已经坑坑洼洼,有的地方还被冲成了壕沟。好的是一行人都穿着爬山装备,连身材不高的局长也不玩高跟鞋,因而行进还不算艰难。
闲扯东拉地行走约一个小时,终于爬到万国政家后面山坳。在查看了万国政及他邻居家的家庭状况、收入情况、低保金领没领后,秋天、接近中午的阳光下虽然燥热,但坪山塘山高林密,空气清新、微风习习,因而有人谈论起了休闲、旅游话题……。局长虽微微娇喘却记得不是秋游,说:我们看哪家,真不容易……
“看前面杨老六家的茅草房改造情况,局长。”刘大河解释。于是再爬山到坪山塘的高处,看杨老六家的新房子。
杨家人都下地去了。局长瞧着新房和旁边的土坯房,问看热闹的群众:他家是不是叫杨老六,土墙房子是他家的不是?在得到回答和有人解释:老六在后山地里……。并有人叫唤:“老六!有人找你!”和听到回应后说:不用喊了,我们就看看。
“他家完工得早,已经住进去三四个月啦。”刘大河进一步解释。那用赭红色瓷砖贴墙的二层三间洋楼和铝合金窗框、蓝色玻璃后,隐现的粉黄印花窗帘及黄里透红的油漆过的大门,确实鹤立鸡群似的显眼。
杨老六虽回应叫唤却没有现身。刘大河就问局长“还看田国光家不?”局长说:“不看了,回去吧。”
走出百多米杨老六才追上来,说:“黄主任!走了,坐哈嘛。”
黄莉说“不坐啦。”局长问“新房子是你家的”并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就下山了。
真是下山容易上山难。回到山脚,刘大河再请示副乡长同意后对局长说:“先吃中饭吧?局长,吃完饭再检查。”
郝局长看看腕上的表,说:“行吧。你们也累了,局里面的真该锻炼了。附近随便吃点吧,我们埋单。”
能吃什么?这个山旮旯。刘大河想,有“农家乐”炒几个菜,吃饱饭算不错了……
吃完饭局长就问:“这哈怎么走,还是你们领路我们跟到吧。”
“走敏高堰,局长。”黄莉嘻嘻地笑着,“又要爬坡哟。”
“还怕爬坡没,走吧!”
车子没走出多久又爬坡了,但挺顺利地就到了敏高堰。
检查组在敏高堰没有盘桓多久就收队了。因为局长也没有像上午那样盘问这样、查看哪,仅检查一家危房改造户,听刘大河汇报:他家是二女结扎户、五口人,叫杨友泉,田土可能有两亩,而女的有腰肌劳损病。局长也只说“房子还没有完工,要加快进度。”并问收了多少粮食、够不够吃后,就对副乡长说:“今天时间紧我们也没走完。你们要多想想办法帮助那些有困难、还不能完工的农户尽快完工,入冬前都要搬入新家。你们尽管很忙很辛苦,但要办好老百姓的事……”最后说“我们走了!”
乡长大人诺诺,“……吃下午饭再走吧。”
“不吃了。”
车门一关,今天就这样喽。
八
展眼又是一个星期。这天,刘大河去给书记汇报敬老院管理事宜。刚汇报完,书记便说:“你谈的想法很好,可谁来落实,而你要调走了。”刘大河听到“你要调走了”不禁疑惑地问:“你说哪个要调走?”
“你呀!”
“你开玩笑呕,书记。我能调哪里?……”
“郝局长要调你,那天还在检查工作就询问了你的情况,请我支持。”书记盯住刘大河,迟疑会儿说,“走吧,我们支持,不设门槛。只要能调走的一律放行,不设门槛,但是调进来的可要看条件了。”并停顿片刻又说,“多有几人在县委机关对向山也是好事……”书记不管刘大河是否在听或在意他的话,自顾自地说。
“要调走……我是没有办法做工作的,除非她协调、下调令……”刘大河嗫嚅地边说话边和书记告辞。
很快,在刘大河与副乡长去落实郝局长的指示回乡政府的一个下午,民政局办公室主任来了到向山乡,说:“送商调函来。”函上写道:
向山乡人民政府:
因工作需要,现来函商调刘大河同志到县民政局工作。借调期间的福利补贴由县民政局负责,并请刘大河同志于猴年马月狗日前到民政局报道。
××县民政局
猴年马月鼠日
鲜红印章盖在“民政局”处还有假。党政办主任金木水向书记汇报后,边把商调函递给刘大河边说:“书记安排你把工作交给黄姐再去报道。”并停顿片刻又说,“才听到消息就来函了,好快哟,你用的什么法子?”这可把刘大河搞蒙了:我用什么法子,我能有什么办法?
刘大河在通知报道的前一天向黄莉交代了棘手办理的事后就回家准备去了。报道后才知道书记说的一点不假,可是局办主任却说:“真不知道她怎么调。单位行政已超编,没有编制如何调?”
刘大河那管这些,玩笑说:“长得帅呗……”
事情确实不是想象的简单。转眼八个月过去了,刘大河也对调动心灰意冷、迟疑:办不了手续就回乡里,那里不但工作顺手,而且与淳朴、憨厚的农民打交道,比在政府机关心情舒畅,没有争权夺利、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时候,局办主任却拿来一张有县委副书记、人事局长、编办主任签字的条儿,说:“刘大哥,去办手续吧。”
“好吧,明天去。”刘大河说不清是喜是悲,反而觉得一行字就决定的命运却拖这么久,真让人难以理解。
次日,刘大河只好回到向山乡找金木水。金主任边办手续边问:“你与郝局长是亲戚、朋友,还是早就认识?”
“我哪里认识她?都是那天来检查工作才知道有个郝局长。”刘大河盯住金木水的眼睛说。
“高升啦,要请客哟。”金木水开玩笑。
“没有问题,今天有空噻?”刘大河也不含糊,“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酒过三巡,眼饧耳热的金木水絮叨:“……你不认识郝局长鬼才相信。老实说送了多少,我们心里也有个标准。我根本不相信一分钱都不花都能调走……听说开始想调的并不是你,是鸡公乡的柯主任……调走好,离开这个鬼地方。今后还要多关照我们哟……你不承认送礼,人家李主任、黄姐认工作经验、成绩、对向山的贡献你能比?都调不走……”
刘大河只当金木水是酒后胡言乱语,没必要争辩,就“啊、啊”地顺了他与一起吃饭的黄莉、李富贵、小屁孩、小美女们乱七八糟地吹了些废话,就算了了这份情。可是,清楚自己是否有郝局长这样的亲戚、朋友,是否托人送礼……
但是,办完手续后,刘大河老在纠结:他们为什么总认为是用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才能调动呢,难道正常程序能办的事,非要有歪门邪道、想办法、有办法吗……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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