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娄(地名)祖摩(彝族君王)的议事大厅里,空气像凝固了一样,特别沉重。陆续的有各位大臣和将军都来到了大厅里。他们有的脸上显出惊惧万分,有的脸上显出怒气冲冠,有的脸上显出严肃镇静,有的脸上显出死灰色。
笃毕鲁作祖摩坐在大厅上方,发出诏令:“昂哲祖摩家的兵马快打到肘洛碟(放牧的草坪)梁子了,各位爱卿,商讨一下,帮我拿出如何抵抗反击的策略来。”
顿时,大厅内吵开了。阿迪毕扭战战惊惊地站起来说:“祖摩啊!赶快收拾贵重物品逃到笃慕弥(地名)避一避,不然就要遭到灭顶之灾了。”奇尼老臣接着站起来用哀哭似的声音说“:逃不掉了,还是投降为好,这样可以保住我们的生命和一点财产。”
“我们神圣尊严的祖摩,我们要积极反击”,阿吉此红大总管站起向祖摩鞠了一躬,“保住家园,给祖宗百姓有个好的交代。敌人兵马虽有八万,我们可以上战场的人马不超过四万,但是他们远来不熟悉本地地形,老百姓对您祖摩又是很忠心的。我们正可以利用肘洛碟梁子的有利地形和这几天的雾雨天气等有利条件,一定会击败敌人,取得胜利的。”
总兵阻卡猴哪汝将军“嗖”地蹿到中央,面对祖摩:“我神圣的祖摩,选择反击是最好的路子,我们就在肘洛碟梁子摆好战场等他。在韭菜坪脚下我们有一万多的人马,命令他们从敌人背后出其不意地攻击,我们来个前后夹攻,我的手早就痒痒的了,下命令吧,祖摩!”
“不行啊祖摩!”阿维大臣一下子跪在祖摩台前,“昂哲家的兵马已到门口了,他一脚把门踢开进来,我们的家人,您的子民就都要成刀下鬼了啊。快向昂哲祖摩求和吧。”
阿吉此红大总管发怒了:“立即准备迎敌吧祖摩,没时间再耽误了,昂哲家近年来不断地在边地抢劫、占领,牛马羊群我们也送了不少,公主您也嫁到他家了,还是不能止住昂哲家的狼子野心,他要的是端掉你的全部老底。不能再拖时间了。”
笃毕鲁作祖摩站立起来,犹如一棵擎天的巨柱立在堂上,厅内突然静得出奇,他的眼里射出两道光芒,扫过众臣和将军们的身上,最后停在了阿吉此红大总管和阻卡猴哪汝将军的眼圈里:“野狼养的。”目光突然又移到众臣和将军们身上,“谁再敢提投降、逃跑、求和,立即拿他祭旗开战。阿吉此红大总管,命令你做好将士们家属的思想工作,安抚好家属们,让他们鼓舞战士们的士气,让将士们安心杀敌,保卫我们的家园。阻卡猴哪汝将军,立即调动兵马在肘洛碟设下陷阱,我要亲自坐镇,杀掉这只野狼。”
阻卡猴哪汝将军令传令兵:“用飞马绕道去韭菜坪,传令叫阿迪诺谷带领旗下人马到肘洛碟梁子,出其不意从昂哲祖摩家兵马背后猛攻,具体细节到达战场后我再派人通知。”同时他调集在哪娄的兵马和各路土目的兵马向肘洛碟集结。
笃毕鲁作祖摩骑上青龙驹。青龙驹引颈朝肘洛碟上空长啸了三声,啸声穿过浓浓的雾,翻越肘洛碟上空,传到了昂哲家兵马的耳朵里,是在警告他们:来吧,你们过不了肘洛碟梁子,那里是你们的葬身之地。又在告诉哪娄祖摩的各路兵马:野狼来了,强盗来了,快到肘洛碟来把他们收拾掉。
笃毕鲁作祖摩同阻卡猴哪汝将军边行进边在马上商讨具体兵力部署和总体的战斗接应。
肘洛碟梁子笼罩着濛濛的雾雨,山顶和山腰浓密的雨雾快速压下来。哪娄祖摩的队伍迎上了这滚滚的雾雨,眼前一片迷茫。但是笃毕鲁作祖摩的眼前每一条道路,每一个丫口,每一个座山峰,每一个坪子,都是清晰的。敌人正在往他的口袋里钻。
今天一大早,天高云淡,阳关温和。哪娄祖摩笃毕鲁作在河边视察稻田生产情况,田间插秧劳动的人们忙碌着。祖摩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
祖摩又带领随从来到了半凉山的洗线溪边。缓缓而上的带状石板,如龙腾跃,宽宽的,上面布满了白而透亮的水,就像一大条洗白了挂在那里晒的麻布。顺着溪水,穿着麻布彩裙,绕着包头的彝家少女和妇女们,有的手提着麻线圈,双脚不停地踏线,有的左手提起一捆麻线来回翻转,右手捏着木棒槌不停地捶。那脚边飞起一朵朵洁白的山茶花,那木棒槌上跳着一棵棵碧玉,随着水流的声音还传来一阵阵清脆的谈笑声。
溪水两边的窝地里三个两个的人在撒麻,还传过来一组优美的歌:撒麻了,撒完了没有。没撒完,竹林一样晃悠悠在房旁,干的白茅草晃悠悠在旁边。
笃毕鲁作祖摩走到一处撒麻人身边,那些人都起身向他点头:“祖摩好。”祖摩问他们:“你们撒多少麻?收的麻是不是够用啊?”一位大妈回答说:“适合撒麻的窝不多。风小的年杆粗又高,剥得的麻就多。狂风作恶多的时候,倒伏下去就长得不好了。风吹不到的特别低洼的麻窝找不到几个。”
祖摩沉思片刻后说:“是不是可以多发展些牲口,用牛皮、羊皮、羊毛材料进行加工,改善我们穿衣取暖的问题。”“祖摩啊,这也许可以得很,”撒麻的人表示非常赞同。
笃毕鲁作祖摩辞别撒麻的人们,又来到高一点的地块。他看到自己的子民在山边撒荞麦,就唤随从:“洛嘎阿尼邹鞠,你去问问他们,有什么种荞麦的好招,使荞麦收成很好。”洛嘎阿尼邹鞠爬过几道坎,穿过刺林向撒荞人说:“请停一下,祖摩问你们,怎样种才使荞麦收成很好。”听说祖摩,劳作的人们放下手里的活,站立着,相互看了看,齐声甩出了一支歌:你问撒荞怎么个撒法,我撒荞是抓康漫天撒一样。撒得要均匀,手放松很了,用力不到位,籽籽密抵密,杆杆长不大,手捏紧很了,甩力太过猛,稀稀疏疏的,产量自然减多了。烧的灰越多,翻盖土越松,收成自然好。祖摩听到这样真诚优美的歌声,欣赏到这样充满智慧经验的艺术,立即想从坐骑上跳下去,跑到他们中间去。突然侧面来了一声“报!”,止住了他的行动。
笃毕鲁作祖摩侧过身来,那个情报兵急得喘着粗气喊道:“昂哲祖摩家的兵马快打到肘洛碟梁子下了。”祖摩尽力镇静:“什么?”“昂哲祖摩家的兵马快打到肘洛碟梁子下了,约有八万人马。”祖摩命令随从:“马上回府。”
笃毕鲁作祖摩挥鞭策马,一行人赶到了行政中心哪娄,立即在议事大厅召开了军事会议。
一听说昂哲祖摩家兵马打到行政中心门口了,有的大臣已把自己的家属送往邻近的有亲戚的祖摩那边去了。
笃毕鲁作祖摩头上的牛角饰物高高地翘起,身上的战袍坚硬笔挺,脸上镇定而又显出杀气。他想让自己的百姓安定地生产,安心地生活,与北边的芒部和西北边的乌蒙部边民之间的纠纷,他已派阿吉此红调解好了,而东边的这昂哲部如何求和献礼也阻止不了他的狼子野心,一心想吞掉整个哪娄部确实让他伤透了脑筋。仅是四十出头的他,却显得有些老了。早几个月她就筹划着要同昂哲家清算清算旧账了。
笃毕鲁作祖摩坐守在肘洛碟这一边进入哪娄的要口上。
根据情报兵的报告,笃毕鲁作祖摩派小股兵马在昂哲祖摩家的兵马爬上肘洛碟梁子的要道上堵截,堵个把时辰就往后撤,分成十个小队,往不同的方向逃,引敌人往自己的后面追,敌人被分成若干小股,被分隔在不同的山峰和山梁间,宽广而雨雾茫茫的肘洛碟梁子哪处是活路哪处是死路根本无法找到。哪娄祖摩又集中大股兵力一小股一小股把他们剿灭。
韭菜坪梁子的兵马在那边的肘洛碟梁子下,从背后不规律地隔段时间发起一次袭击,等敌人反转来进攻时又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一次又一次地进攻偷袭,削弱了敌人的力量,又监视着昂哲家兵马的动向随时向笃毕鲁作祖摩报告。笃毕鲁作又指示:如发现敌人往后逃跑,要堵住并消灭。
引进去一部分昂哲家的兵后,哪娄家兵马又从两边的山头冲下拦腰截断爬上大梁子的敌人,把后面的赶下山腰去。进来了的被分隔的小股部队之间无法联系,无法接应,只顾逃命。昂着家的兵马被歼灭了一部分又放进一部分来,歼灭了一部分,又放进一部分来,犹如宰羊一样一小群一小群地被宰掉了。
反击侵略的战斗激战了七天七夜,哪娄祖摩的部队全歼了昂哲祖摩家的兵马,取得了彻底的胜利。
一条条的水沟里,一个个的大坑小坑里积满的雨水全是红色的。云雾渐渐散去,出现了晴朗的天空,太阳热辣辣地照着高原。从山顶到山坡,从洼地到平子,从沟里到坑里,整个肘洛碟梁子都横着浮着尸体。这些尸体有的没有头部,有的双臂都缺了,有的一条腿不见了,有的肠子拖出了好长好长,有的胸部被剖开了,肝脏全露在外面,看到心脏似乎还在跳动。他们有的三四个抱绞在一起,有的嘴里含着敌人的鼻子,有的睁大眼怒视着,有的紧紧地握着大刀,挥刀猛砍的姿势,有的双手紧捏长枪,使劲刺出。
一阵又一阵的山风“呜!呜!……”地从山顶上嚎叫而过,从山腰间嚎叫而过,从脚底下嚎叫而过。“呱——呱——”,一只乌鸦拖着长长的哀鸣声从肘洛碟上空飞过。这个山头一只乌鸦哀哀地叫起,那个山头的乌鸦又接着叫了,坡上、坪子的乌鸦哀鸣声此伏彼起,相互应和着,叫得打扫战场的士兵们心都碎了,叫得倒睡着的尸体落泪了。整个肘洛碟梁子的天空、地上都是灰蒙蒙的了。
阻卡猴哪汝将军和昂哲祖摩家的兵马统帅武抵比里粗将军,双方一开战就绞打在一起,战了几千个回合,你追我赶,失散了一个找不到一个了。等到哪儿都找不到武抵比里粗尸体的时候,阻卡猴哪汝才恍然意识到那个野狼仔逃命去了,立即去追。追过了几十座山,赶了几十里路,始终不见武抵比里粗的踪影。气急之下,阻卡猴哪汝抱住路旁半枯的一棵空心大树,又扭又勒,一边嘴里自言自语:“如果现在武抵比里粗被追上的话,我要把他这样扭,这样勒,把他活活地勒死。”他不停地扭勒,只听到树身“咔嚓、咔嚓”响个不停,慢慢感觉到自己身上又热又湿了,放开手一看,自己身上全是血淋淋的了。那棵大树发出“吱嘎”一声,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闷雷般的声响,甩出了武抵比里粗血肉模糊的尸体和他的长戟。阻卡猴哪汝将军一只手拿起长戟,有二百多斤重。他用手握紧两头,往内一折,“嚓”,那戟断成了两截,左手往左一丢,右手往右一丢,两截戟飞出了两边的山头。
肘洛碟梁子上昂哲祖摩家将士的尸体,满山遍野,被暴晒,被雨淋,又成为白骨遍原野。很长很长的时间过去了,人们谈到这个地方就心悸。人们不再把这个地方叫肘洛碟,都称昂哲冒展碟了,意思是昂哲家曝尸的地方。
笃毕鲁作祖摩在自己的办公室召见大总管阿吉此红。祖摩正坐在公案旁,阿吉此红大踏步走进室内,向祖摩鞠躬:“祖摩,有什么吩咐?”“阿吉此红,你同阻卡猴哪汝将军一同去安排给每个阵亡的将领家属送一头牛,给每一个阵亡的士兵家属送一只羊。民间子民在劳作中创作了许多歌舞,都是很有娱乐欣赏价值的,你去多挑选一些来,我们搞一次庆祝胜利的活动,用它做庆祝活动的节目。”“祖摩英明,”阿吉此红立即接受了任务,“如果没有别的事了,我就马上去办。”“去办吧,”笃毕鲁作祖摩把事情交给他很放心。
战胜昂哲祖摩家后的第十天,哪娄祖摩家在祖摩碟(坪子)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主奴一同狂欢。日渐偏西时,撮忒姐戏出场了。吹着大大的弯牛角,带着大黑包头,穿着黑长衫,白胡须拖到肚皮上的2000岁山神老爷爷,带着戴面具、扎着裤腿的1700岁的老爷爷、1500岁的老奶奶、1200岁的苗族老人和小娃娃,他们手拄着木棍,有的牵着有的赶着一头牛来了。全剧演绎了生命的诞生、传承、吃野果、狩猎、刀耕火种及牛耕养畜人类生产进化进程。
夜幕降临于古老的高原上,一堆堆的篝火照遍了足球场一样大的祖摩碟,照红了整个祖摩碟的夜空。祖摩碟挤满了围着一堆堆篝火起舞高歌的人群。“阿西里西(大家一起来),阿西里西(一大家一起来),曲堵丢(做游戏),曲堵丢(做游戏),曲堵络的曲堵络的(做游戏呀做游戏),哦啊,哦啊,啊呀曲堵丢(做游戏)嘛喔阿是喔。……”舞步震醒了哪娄祖摩牺牲了的将士,歌声震撼了乌蒙山大大小小的山峰,他们一起加入了乌蒙的欢歌之中。狂欢一直延续到黎明。
笃毕鲁作祖摩没有参加这次庆祝狂欢。这天,他正在敌人一路进犯过来的途中遭受破坏最严重的阿维哄(哄:土目)所辖地骂估考察安抚百姓 。祖摩穿行在地头,同劳作的人们问生产,问家庭,问生活,仔细倾听他们的述说,给他们安慰。
笃毕鲁作祖摩又来到放牧的老人身边:“老人家,你的马牛羊共有多少?每年增生各有多少?”忽然正吃着草的一头肥壮的牛倒地翻滚了两下,四肢直硬,眼珠突出。祖摩及随从都被惊呆了。一位放牧老人说:“那边有一位放牧老人医治牲口很有办法。在他的手下治不好的牲口疾病少得很。我去请他来治治。
老兽医被请过来了,他在牛的脊梁上把皮割开了一个小口,没到半个时辰,那牛动弹了,站起来又去吃草了。
笃毕鲁作祖摩对老兽医的医术佩服不已:“拿老荞酒来,我要与老兽医好好聊聊:”老人家你来坐下,我们喝两杯”老兽医不敢坐,也不敢喝祖摩的酒。
笃毕鲁作祖摩走过来,“老人家,你的医术这么高,我要向你学习”,把老兽医拉了坐在草地上,“来,坐下吧。”他指使随从:“把酒端给老兽医。”主奴喝了三杯之后,祖摩问道:“刚才那牛是什么一种病?”老兽医放下酒杯,扭头向那头牛:“老朽不才,那牛刚才是一股毒气攻入身,毒气先在皮肤下到处窜,割开了一个口子,那毒气就像水有了出口一样,全部涌向这个出口窜出来了。如果治疗不及时,等毒气都窜到内脏里,那就无法救治了。”“真是了不起!真是了不起!”祖摩赞不绝口。
“马喝水中被惊吓,水呛到气管进入肺里去了怎么办?”笃毕鲁作祖摩又问。老兽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祖摩,这种病小人治过的不少了,那些水进入肺里后,又从肺里渗出,只要从马肚皮上穿一小洞把水放了,马很快就会好了,”老兽医不觉得是回答祖摩的问题,像是在给马做手术一样,边比划边讲述。“看来民间有许多有才的人在啊,我哪娄境内是不缺人才的”,祖摩觉得同昂哲家那一场战斗的损失全被夺回来了一样,高兴极了,“把带来的好酒赏一壶给老兽医。”随从从口袋里拿出一土罐酒递给老兽医,老兽医跪地磕头:“谢祖摩。”
天色渐晚,笃毕鲁作祖摩带领随从去找土目家留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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