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夏青的几篇小说,感觉很好,故事跌宕,情节生动,对人性的把握比较透彻。而让我感悟最深的,是他小说中的语言文字表达。
都说小说家至少应该同步发展两种能力:构思能力和表现能力。小说的事件或者说故事精彩、好看、吸引人是小说的基本,但小说毕竟不同于故事,其要求对已构思好的故事,经过提炼的加工改造的功夫,构成富有表现力的情节。那么一个作者的表现力恰恰就是作品成功与否的关键。
夏青小说首先注意语言风格与小说内容相契合。小说《翡翠旗袍》讲述了民国到建国初,大家小姐杜子寒的爱恨情仇。在整篇文字中,夏青用诗化语言来叙事、来描写、来刻画,不疾不徐,舒缓有致,这就构成了《翡翠旗袍》雅致、哀伤、如诉如泣的凄婉格调。一开篇,他就说“那件翡翠绿的旗袍默默地悬挂在衣柜的一角,不动声色,冷暖自知的,恍如,一朵遗世的幽兰,在满柜时髦、绚丽乃至招摇的服装里,显得内敛、优雅、含蓄,仿佛是躲在楼阁中的大家闺秀,从眉宇到骨子里都透出临栏照水般娴静。”这段文字中的用词甚至标点都具有诗意,为整篇小说定了调子。这样的文字在文章中比比皆是:他说外曾祖父伤怀妻子的逝去时“眼神呆无光,空洞地落在枕头上,眼睛里仿佛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扑朔迷离地辨不清虚实。良久,他混浊的眼睛慢慢亮了,清了,两团水雾波光粼粼地在他眼中荡漾,等水雾蓄满他的眼睛,终于,化作两行泪水无声无息地流出。”还有在子寒离开祖宅前与秋生相约在田间告别,夏青对田野的描写是:“偶尔,有萤火虫从路边的灌木丛中飞出,绿莹莹的光芒一闪一灭,把寂静的夜空点缀得迷离而朦胧。远处,狗吠,鸟叫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隐隐,还能听见河水奔流的响声,在如诗如画的田园间合奏出一曲浑然天成的天籁。”他描写旗袍说:“拨云见日般生动刻画着女性,塑造着女性,彰显着女性,那种峰回路转的局面,那种激流勇进的精神,何等痛快!”其实对于我们读者而言,夏青这样的文字才是“何等痛快!”
除了这些叙述外,夏青用同样清新的语言来作一些比喻,他说穿了深浅不一的绿色旗袍的祖母“就像山林里滑出来的一阵笛声,清新,空灵,跳跃着,翔动着,让人眼前为之一亮。”他说“月亮探出半张脸,像幽居闺阁的少女挑帘间深情而羞涩的,一顾,一瞥。”他说到子寒对夏邑麟的粗暴其实“就好像一个城池沦陷前最后一场激烈的抵抗,放手一搏之后就是缴械投降。”这种种修辞中,夏青还运用了词类活用,这是我们古典文学常用的叙述技巧,文学大师朱自清先生对此最为得心应手,这样的手法常常让人在不经意间获得阅读的惊喜:他说“茂密的树叶间爆出一串串细碎的桂花”还有上文中的那个“滑”字也真是让我们“眼前为之一亮”。在对“老天爷并不都是公正的”的比喻中,夏青用了一句平白的句子——“有时候,他更像一个刻薄恶毒的后妈”,而正是这一句平白的比喻,在文章中起到了起承转合的妙用,它结束了子寒少女时期的安然自在,小说与子寒、秋生一起转入了令人痛惜的后半部。
同时夏青小说注重用恰当的语言来更好地表现小说意象,《翡翠旗袍》中除了“旗袍”意象之外,夏青对另一贯穿始终的意象“桂花树和梧桐树”也作了浓墨重彩的描述,给予了桂花树和梧桐树极其优美而又寓意深刻的表达:“祖母走下楼,院子里种着两株桂花树已经开花,茂密的树叶间爆出一串串细碎的桂花,金黄的碎花吐露出深藏了一年的心事,祖母大口大口呼吸着这浓郁的幽香,浑身的毛孔都在这香气的刺激下扩张放大,如同经历了新陈代谢一样酣畅淋漓。桂花树对面有一棵梧桐树,声情并茂的枝叶肆意张扬,和桂花树咫尺相望,相映成荫”;而子寒花了半年时间亲手缝制的旗袍上“用丝线绣着一株苍劲挺拔的梧桐树,裙摆上,是一株暗香偷渡的桂花树。两棵树伸展着手臂,相互守护,相互凝望,至死,也没有离弃,至死,也没有能拥抱在一起……”正是这些文字令“桂花梧桐”意象在文中起到烘托意境表现主题凸显人物命运等重要作用,也让整篇文字诗意浓醇。
大力提倡并实践在小说创作中使用诗化语言,着重写意境写印象写感觉的作家何立伟曾经说过:文学作为语言的艺术,从大量作品无艺术语言而言,从即或是一些内容上很好的小说因语言的平庸而但见其工不见其雅而言,从大量的文学批评忽视语言批评而言,从语言即艺术个性、即思维、即内容、即文化、及文气……非同小可而言,提倡汉语表现层的垦拓,促成文学作品琅琅一派、民族气派的美的语言,这大约不能说是没有道理的。而从阅读夏青小说《翡翠旗袍》,可以感悟到小说创作中文字表达的重要性,可以感悟到汉语在小说中的价值与作用,除了叙述、表达小说的内容之外,还应有自身的艺术价值!
【编辑:杨汝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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