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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在雨里来送你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栖云柳    阅读次数:19997    发布时间:2016-07-09


刘渊走进村里时,已经到下午的六点多了。

盛夏的下午六点,按理热气如浪,太阳的光芒依旧晒得人身上就像火一样在燎。可是,这一会从马衔山滚滚起来的像一座座山峰的般乌云漫天蔽日,低低的压在月亮湾村的上空。狂风就像一个精瘦的老头肆无忌惮地在满村子乱窜,卷着尘土,把庄前屋后花花绿绿的塑料纸片、枯草、树叶扬上半天空,高高的飘扬。庄头村末,伟岸的白杨树,参差婆娑榆柳树,在狂风的吹舞里东倒西歪,枝叶飘舞。

大雨欲来风满楼,风满楼是啥滋味?刘渊不清楚!然而,他此时真真确确感受到大雨欲来风满村的滋味。此时的巷道子如果没有风的张牙舞爪,就却显得寂静。那寂静是一种难以言及的,它好像蕴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阴谋,就像在爆发惊人心魄霹雳前的寂静。长长的巷道看不见一个人影,巷道两边的人家里也不见有人出进,静悄悄的。刘渊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期望有人出来让他温暖一下热切的眸子。可是,有的人家大门张开,有的人家大门上锁,就连鸡啊狗啊都不见。平日,能听到各家各户拴在槽边骡马牛无聊的为村庄增添活力的嘶鸣,现在也突然就远遁。狂风时而销声匿迹,时而忽然就出现。它呼啸着,不停地从巷道里来,横冲直闯。扬起的尘沙就像一个泼妇的手狠狠地抽打着刘渊的清秀英俊的面庞,撕着他本来很整齐乌黑的头发。那尘土的颗粒,每每落在脸上,脸庞就微微有点疼。同时,狂风就像对他这个离家好久的人不断地左围右堵,使他呼吸困难。行走在风里,他有点被狂风吹起的飘然感觉。

迎风而走,可恶的风使他呼吸也感到困难。但他把那个黄色挎包往腋下一加,小跑步迎风依旧努力往前走。刘渊心里高兴,他进修结束,学到许多知识,在兰州开阔了他的眼界。现在回到生他养他,让他难舍难分的家乡,又见到他的亲人,他的学生,还有他心目中默默爱恋的秀秀。心中的激动就像潮汐弥漫汹涌。他满怀喜悦,大脚步,奋力走,一边仰头看着这鬼天气,想:“刚在县城里时,天空晴得就像镜子一样,没有想到一会儿就成狂风暴雨,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

他知道夏天的雷阵雨,说来就来,就步履匆匆。不赶紧紧走回家,身上的确良衬衣不禁淋,只要有几点子雨,不一定就把他淋成落汤鸡了。

刘渊是月亮湾村民办老师,他是趁暑假期间自费到兰州教育学院进修,今天回来了。

腋下的那个黄颜色挎包里装的是一瓶哮喘药,一个笔记本,一个钢笔,再就是他进修期间的教材书。

哮喘药是给妈妈高桂花买的。

高桂花刚到五十岁,却得了哮喘斌,每到春秋交季的时候就要发作。刘渊依稀记得妈告诉他,一次感冒后长时间不好,一天在地里干活,下大雨淋后就有哮喘。每感冒后就呼吸紧迫,彻夜睡不倒,十分的痛苦。

“渊渊,人年轻要把自个照顾好,万万不得落下疾病,你现在看我痛苦不?”妈妈每剧烈咳嗽后缓过气,紫青的脸就很痛苦,也很慈祥地对刘渊说。

刘渊就暗想自己有钱,多好!可以把苦命的妈妈带到兰州的大医院里检查,好好治疗一下。

可是农村承包,他家刚刚有了余粮,生活得到转变。他正在县城一中读高三,身强力壮的老爸得了食道癌过世,家里的天一下子塌了,他的学习成绩也下降了,一分之差名落孙山。班主任动员他来补习,当时他就想考上大学与考不上大学一个样,即便考上大学,他能读得起吗?家里老娘一个人咋供他上大学?哪有钱?他走了家里咋办,他是独生子,上无兄下无弟,走远了农活谁干?家里的状况不允许,刘渊就毅然离开学校当起家里的顶梁柱。老爸子过世已经四年。这四年时间,刘渊没有还清那时候老爸得病治疗所欠的债务。虽然高成栋把他跌办到村学当老师,可是一个月才是六十元的工资,能干啥啊?高成栋多次给乡政府打报告要提高他们这些民办教师的工资,可是报告打上去就泥牛入海。

至今,他记得那天在校园里遇到支部书记高成栋,高成栋对他苦笑着说:

“我的报告到党委刘书记的办公桌,刘书记就对我说社助老师工资低,又不是你们村的一二个人,说涨就涨,全乡五六十个社助老师呢!你让我当书记的去抢吗?有的县份老师工资半年着拖欠,我们乡镇教师工资发的稍微迟点,但却没有欠就不错了,你这个老高啊,还要打报告涨工资,不在其位不知其苦啊!”

高成栋看着衣着朴素却一脸英气的刘渊,吸了几口旱烟,想了想,狠了一下心:“刘老师,好好干,乡上目前有困难,以后总不会亏你们的,村上也没有一分钱,但从这个月起,村上想法设法给你们社助的每人暂时先补助十元吧!”

听到高成栋这样说,也理解他的苦衷。他笑道“工资涨点也对,就是现在不涨着,高书记您放心,我还是安心教学呢!”刘渊说的也是心上话,他真的热爱教书,也觉得自己挺适合这份工作。他觉得自己当老师会教好每个学生,为学生做到传道授业解惑的作用。他看不起那些不思取进,不知学习的老师。因为老师不知道学习,他就教不出好的学生,好老师就是和学生一起学习,教学相长啊。

高成栋听到这里,他为这个年轻人安心教学,发自肺腑的话感动,就真挚地说道:“刘老师,自从你和我们秀秀到学校后,教学质量发生很大的变化,统考进入在全学区二三名了。万校长都说你们年轻人知识面比他们老茬子广啊!就是你们的待遇太低!”

每每想到这些事情,想到家庭的形状,刘渊心里隐隐的痛,就痛苦不已,特别是母亲的病,让他牵肠挂肚。他不是看不开一切的人,不是往钱堆里钻的人,可是家里确实需要钱,他的年龄该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现在物价飞涨,姑娘的身价也在涨。从自愿到结婚没有七八千元是不行的。可他家一年收入也不足一千元啊!他就不由想起富得流油的高成栋家,想起楚楚动人,有那么善解人意的秀秀。心里就开始莫名的怅然!

他想起离开家去进修的那天晚上,母亲高桂花坐在炕上,忧郁地看着坐在八仙桌前的他,就说“渊子,你爹过世,我又得了这样的病,到春秋交际甚是就活不过来,我们穷,你现在也大了,该到成家的时候了。哎,你说咋办?你那先人知道讨心闲,老早八十地走了,撇下我们娘儿两个,我又挣不来钱,你看哪达有招女婿的就早点当招女婿吧!”

“妈,你不要愁行不行?我的婆娘到时候就来了!你的儿子这样的英俊潇洒,你还担忧啥?”刘渊就笑着安慰道。

“咋不愁,单干开已经十年了。家里没有一分钱,现在一个女娃子没有七八千元领不进门!”高桂花不愁自己的病,动不动就愁眉苦脸地对刘渊这样说。

刘渊每听到这些话,灯光下秀秀那张清秀的脸庞,高成栋家豪华大宅,张芳嫌贫爱富的眼神,就浮现在他的眼前。自己和秀秀虽然有了恋情,可家庭的悬殊,门不当户不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他不担心自己的婚姻,就是和秀秀走不到一块儿也不要紧,再说秀秀呢,他那样的爱,可自己的家如此贫寒,秀秀进门一定受罪的,他不愿所爱的人为他遭罪,未来的人生之路上走不到一起也无妨,但妈妈拉扯自己不易啊,如果治疗好妈妈的病,就好了!很自卑也很坦然,他就这样自我安慰。

但他为妈妈发愁,妈妈却为他犯愁。

想起家里的困境,就不由想起放暑假前几天,他去月牙湾集市上为学校卖办公用品和三好学生奖品,遇见张志晓的事。

那天,他正在专心致志选择礼品,突然身子被人狠你狠一拍。他惊愕地转过身,只见一个四十好几,风头梳的明就亮光,西装革履的人在亲热的向他打招呼。

他一下子认不出来,那人笑着看到刘渊的一脸惊愕像,“咋哩?认不得了?”在惊讶之余,他从说话的口音就辨出原来是刘家湾村学的教导主任张志晓。

当了十几年社助老师的张志晓,在开春就嫌社助老师工资低,糊不了口,离开学校到兰州工地上干去了。听说一个月下来比那些公助老师的工资都高呢!可刘渊只是听说,没有想到就在这集市上遇到了。两人就亲热的聊了一会。张志晓问了一会学区及他们学校的老师状况,听到没有变化,就同情地叹息一声,忽然愤愤不平地说“刘老师,国家把我们社助老师亏着呢,我们教学生不比他们那些公助老师教的差,可是拿的钱错的萱萱大了,我们从几元钱的工资拿了好些年,就干到单干后十七块钱工资也拿了五六年,这两年物价就像发酵粉起满头,呼呼的涨,可我们才五六十的工资。多少年就坚持等着转正,可眼看老了就没有音信!你也知道我也爱当老师,我教的学生年年在统考中的前三名。可是,家里娃娃就要上初中,没有钱不行,咬着牙离开也就离开了,现在也好,一个月挣它二百元不成问题!”

昨天,刘渊在为妈妈买哮喘药品时,捏着手里秀秀给他的那三十元钱,也暗暗想“不如离开学校也在谋生路”可是,再想到他以前对金钱的鄙夷,对教师职业的挚爱,以及秀秀的天真烂漫,想到学校里其他兢兢业业无怨无悔教学生的老师,感到他也不知不觉被金钱的诱惑而迷离,开始变得庸俗,变得势利,染上了铜臭的气息,惭愧之情油。

笔记本和钢笔是给秀秀买的心爱礼物。现在,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妈妈最亲,再就是秀秀,他心目中的恋人。

秀秀,何许人?月亮湾村学的老师,她是是村书记高成栋的三女儿,官名叫高秀梅,村里老小喊秀秀。

农村土地承包后,短短八九年,农村就涌现出大量的剩余劳力的现象。月亮湾村也一样,农闲人们就在巷道里那棵老白杨树下谝闲传,谈绯闻,骂鸡喊狗。到了冬季,就是喝烂酒打扑克先牛九。大人因为一年四季要种地,也没有发展前途,可是年轻人从学校出来,也就没有出路,天天这样也是让大人发愁。那时候,兰州哪个单位招工也很稀奇,就像社助老师,工资虽低,大多数人还期望一旦转正能吃上国家的口粮,也是出人头地的好事。但没有一定的社会关系,一般人也是钻不进这个行里的。

当时刘渊根本没有想到他会当老师。

真是天上掉馅饼,地上没有陷阱。

这年头好差事以尽早轮不上没有后台的人了,办啥事情已经开始用钱铺路。刘渊家贫如洗,老爹子刘国秀就在他上高三就害上胃癌死了,家里也欠了好些债。家里老妈一人务着十几亩土地,咬着牙供他读完高中,比秀秀早一年回到村里劳动。

他记得那天是个黄昏时分,他头戴草帽,脚穿水鞋正在路边的蒜苗地里浇水。

一抹金色的夕阳里,一畦畦蒜苗整齐排列,在清澈的溪水浇灌下,蒜苗发出浓浓的蒜腥味,新鲜而迷人。清澈的流水悄无声息地浸溶着干渴的蒜苗。高成栋就骑着自行车,奋里地踏着脚踏,一拧一拧从东边的公路上来。

到蒜苗地头,跳下自行车,“哐”地一下立稳后就粗嗓门,理直气壮地喊:“刘渊,你来,我说个啥!”

刘渊就放下手中的铁锨走到路上,看见高成栋国子形的脸,满脸通红,身上酒气很浓。刘渊就笑着问:“高叔,又在哪里挖大了啥?”

“在镇子上挖了二两。没挖大,脑子清醒着呢!我给你说个正事!”高成栋打了一个饱嗝,“你小伙子从去年学校出来,家里条件不容许,就再没有补习,我知道你爱学习,是个好苗子。但一直没有机会。今年我们家秀秀也高中出来,没有考上,就没有拉式了。我们村学缺老师,我给学区和乡上打招呼了。那些家伙要叫我请一顿,我今个就在红九九火锅城管球了一顿。明天你就和我们秀秀去当老师。你们念书时勤奋,当老师不会耽误我们月亮湾的娃娃!”

刘渊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样的好事竟然将到他的头上来了。他一下子有点晕乎,是不是听错了?他就困惑的看着高成栋那国字形的胖脸蛋子发起呆。

“高,高叔,你,你在开玩笑着吧!”

看到刘渊不相信,高成栋:“咋了,不相信你高叔的话?今晚上早点把蒜苗地浇过,把衣服洗干净点,明天就到学校找万校长跟前报道,好好干。别以为你高叔和你没有交情就不管你们”

刘渊感激之情油升,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几年跟他家很少有来往的高书记,尽然在这么好的事情上牵挂着他。现在干啥都是凭关系走后门,虽然民办教师的工资低,但离家近,一边种地一边教书,既不能把以前学的知识忘记,又能学到更多的知识,再说万一遇到机会来转正,也是令人羡慕的一碗饭。他的一位另村同学去年就到村学教书,听说就是花钱把乡镇及学区的校长请客送礼密摸了几顿才进去的。刘渊因为爱好学习,喜欢读书看报。他听到后羡慕了好长时间。

“高叔,我咋感谢你?”

“你把学生给我教好就对了!感谢啥?你高叔图你感谢,不一定还想不起你!你只要不要把我们村里的娃娃耽误就是了,就算你怂有良心!”

说完,一脚踢起自行车的呈子,嗉地以往前一窜,就跨上自行车,在夕阳里一扭一扭地进村了。

看着远去的高成栋,他就陷入沉思……

月亮湾有个古老说法,老人们说月亮湾客山高,主山低,就是发客不发主,高成栋就是一个。高成栋在月亮湾这个巷道子的最西边,旧社会的时候高成栋的爹领着一家子讨饭来到这里,当时村里老人可怜他们,就在这巷道子西边指了一块地方留了下来。高成栋年轻时当过兵,复员后在生产队里当队长,单干后当上村书记,脑子灵活,敢干敢闯。农村单干后常把家乡的蘑菇,药材,牛皮羊皮收上,跑广河上兰州,现在成为村里的首富。前年,他叫来工程队把那在村里人看来还算整齐的玻璃窗的房子拉倒,修建起来一砖到底,宽阔明亮的封闭式堂屋,修建了青砖红瓦,飞檐翘角的门楼,阔绰十分,成为整个月亮湾村最漂亮的院落。

村里有的人看到他就像发酵分子起馒头,忽忽地涨。羡慕就说高书记走南闯北,有本事,会挣钱。也有些人就嫉妒,背后说他会舔沟子,乡上干部喝他的迷魂汤,没有人管他就大胆的捞富了。但话说回来,高成栋当上书记,也给村里办了不少实事,这在其他村里,没有哪一个村能比过高成栋的书记。你看村里的学校已经修建的焕然一新,村里通往乡镇的路也修的又平又正,还铺上沙子。天阴下雨,人走起来泥也不粘脚。还不断弄来种蒜苗籽种,让村里人种蒜苗卖钱。月亮湾村种植的蒜苗杆粗根小,味道鲜浓很受人们的欢迎,成为远近有名的蒜苗村,成为全乡变化最大的一个村子,也成为有名的前进村,受到乡党委的表彰奖励,引来过兰州省城的大记者采访登报。

面对这些变化,可有的人说这是高书记会舔沟子,才年年受到表彰。刘渊本来对这些分言风语听不惯,今天的事又再次看出高书记的为人,一种敬佩之情飘上心头。


一道闪电划过云层后,夹杂在雷声的轰鸣,村西传来一阵鞭炮振聋发聩的声音。

刘渊只顾往前走,风里飘荡着浓浓土的腥味,感到干燥呛人。

就在进修快要结束的这几天,刘渊想的最多的是秀秀。一个月没有见秀秀了,她好吗?也像他一样正在渴望见到他吗?

刘渊这是第一次进兰州城,不容易啊!月亮湾村离省城兰州几十公里,可是去过兰州的老老小小也不多啊。在没有单干开的那几年,村里生活困难,口粮紧缺,村里大人就拿上鸡蛋扒上火车,偷偷到兰州城拿鸡蛋换工人们的包谷面,就浪了兰州。这两年又和他岁数相仿的年轻人跟上包工头搞起建筑,才有机会浪兰州。而他不是这次进修,就根本没有机会来到省城。

在进修结束的最后两天,他就打算回来的时候给秀秀买个最好的礼物,让她惊喜。他知道秀秀对他的礼物不求价格的昂贵,而是看能买到她的心坎上不。秀秀爱好写作。他和秀秀已经有了感情。他多想鼓励秀秀好好学习,发挥她的特长,将来有所树见。于是就昨天到兰州城里南关十字百货大楼,民百商城转了一圈子。在一个书店里,他看到一本封面是一个少女在月光下行走图案的笔记本,既浪漫又甜蜜,他就买了。随后又选了一支又细又玲珑英雄钢笔!

他刚到村子中心的那棵又粗又高的老白杨树下,肆虐的狂风一个猛劲,他有点被吹趔趄的感觉。仰脸看见这古老的大树就像一位披头散发饱经沧桑却武功高强老人,他下身纹丝不动,只是舞动手和衣袂与风抗争。他看见沧桑的老白杨树,就不油浮现出他要去教育学院进修的那前一天晚上,他和秀秀在这大树下甜蜜温馨的约会。

那是一个宁静的月光之夜,月牙湾村子家家的大门开始关闭了,劳动了一天的人们开始要进入梦乡。他刚到这大树底下,就看见老远秀秀就像一个素衣如雪的女侠出尘不凡的从西边的路口上向这里走来。到了他跟前就很平静的说;

“你等的时间长了吧,那咋不来我家直接取来?我刚帮我妈洗过饭碗,就和老爸要上粮票就给你拿来了!”

“我刚来”刘渊说的有点违心,但内心既甜蜜也感动。因为秀秀太善解人意了,知道他要到学院凭粮票吃饭,今天就主动在学校里问去兰州咋办?最后就说他家有粮票借给刘渊几十斤,说好今晚九点半在大树下给他。浓姿婆娑的大树就像一把伞高高地撑开,白杨树的叶子发出淡淡的苦涩气息漂浮在空气里,树冠上的虫子在树叶间弹奏出动听的音乐。刘渊有点别扭,有点甜蜜,内心也有一种幸福陶醉的感觉。在月光下,他觉得这棵老白杨树多像一位慈祥的老人,他青春的心理产生一种微微的蠢动,在这朦胧的月光下,庇护着他和秀秀。他有一种幸福感,一种拥抱秀秀的欲望。很快他又为这种热烈而卑鄙的想法后悔。他觉得秀秀此时多象一朵高洁的花朵,神圣不可侵犯,有这种想法就是对她的亵渎。

两个人站在树下,秀秀穿着一件单单的衬衫,身上的气息淡淡的散开,衣袂楚楚,天真无邪的表情在月光下一览无余。两人就说起有关上学进修的事。

秀秀轻轻一撩额前的头发,看着有点局促的刘渊,就说“我本来也想进修一趟,我爸也答应了,可后来又变卦让我明年在进修,明年就明年吧,我们农村社助老师,没有进过师范学习,自身素质差,知识面不广,如果想要成为一个优秀老师,就得教学相长,你做得很对。希望你去兰州就好好努力”

“我也希望你!”

“我看我爹的意思,我不一定就……”秀秀眼皮一闪,有点消极沉郁,话到嘴边欲言又止了。

“咋了……”

“没有啥!你今年去,我以后看有机会就进修!”秀秀话锋一转,又变得轻松,她就掏出一沓子粮票给了刘渊。刘渊接过拿到手里咋感到不对,好像有一张比粮票更大的纸张在粮票中间。仔细一看原来还有三张子十元的钱在中间。

“你把钱也给我了!”说着就给秀秀手递过去。秀秀没有接,昂起头淡淡一笑,那对大眼睛深情的看着他,说:

“粮票我是通过我老爹给你的,三十元钱是我给你的,你就拿上!”

贫寒养就了刘源刚毅坚韧,使他有了随便不接受人施恩的自卑心理的性格。

“我这个月的工资六十元,在我妈妈也为我准备了几十元,我花的钱够了,你拿上吧。”刘渊向前一步,就赶忙把钱往秀秀手中递去,秀秀后退一步,把手背到身后,脸上泛着笑容,没有接。刘渊就强往她手中塞了。秀秀一边躲一边看到刘渊很坚决地还钱,有点急了。

“你咋这样不理解人啊,我们两从小一起玩,一起上学,又一起当老师,谁不熟悉谁?谁给你钱你不接受,难道我的你也……”

“哪怕以后,以后还我也行。我的这点钱能帮你啥忙,不就是我的一份心意罢了。我手里比你宽裕点,万一你到兰州缺钱向谁借啊?你咋就这样固执?你有心,一年,二年,五年,十年记着还我行不行?”

听到秀秀最后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刘渊内心翻江倒海,觉得秀秀理解他,关怀他,处处为他想。他拿着钱的手垂下来,默然不语了。看到刘渊接受他的钱,有点不安,秀秀就安慰,故作轻松的说说了些别的,最后就问:“我回去了,你?”

刘渊就喃喃地说“我送几步。”

秀秀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说同意,把话题又转到如何好好学点知识,在教学上就得心应手,不再误人子弟的事了。两人就慢慢走着,聊着。

宁静的村庄,素月流天,淡淡的水气,路边花草树木,泥土清新的气息飘荡在夜空里,沁人心脾。两人感到十分的惬意舒心。月亮静静地,像水一般从天宇流泻下来,沐浴在那白杨树,柳树的梢子,又落在一对年轻人的身上,照亮着远山近水,也明亮他们年轻的心灵。

秀秀轻松愉悦的劝勉他好好学习,谈笑风生,很开心的样子说了些日后的打算。快出巷道子,刘渊就远远看见秀秀家的大门楼子了,两人就慢下脚步。

刘渊忽然说

我想问个事

啥事

你爱我吗

问这干啥

我今晚忽然冲动很想拥抱你

死远,你还想得寸进尺,你抱别人吧!

身边的虫虫蛐蛐停止了聒噪,路边的树纹丝不动,也默默静立,就像人在窃听他两的对白。一片淡淡的云游过了,轻轻地映在月亮半边红润的脸庞。


秀秀和刘渊又沉默了一会,秀秀就很郑重地问

你几时爱上我的?

我两从小就关系好,真正爱上你,还是当上老师的这两年了,我的家里穷,不敢给你表白,也怕把你娶进门受罪。

不要说了,我盼望你当一位优秀的老师。

刘渊忽然从内心产生这样的想法,他觉得秀秀虽然清纯可爱,但秀秀的心底却有一股子追慕荣华的气息。

就坦然说,你知道的我心就行了,我可能娶不了你,但我祝愿你做一个出色的诗人。

两个人相对而视良久,秀秀就轻描淡写地说:“谢谢你送,你回吧!”转身就向家门口走去。

刘渊看着秀秀走进飞檐翘角的门,听着“哐啷”的栓门声传进耳膜,就才慢慢转过身子往回走,忽然他后悔起刚才的话,刚才对秀秀的表白。

刘渊原路返回的时候,拿着秀秀给他的钱和粮票,想着刚才往秀秀手中塞钱,他的手碰到秀秀那绵软如玉的手后异样的感受,想起在学校里他和秀秀的许多事,想着他对秀秀产生的那种情,再想起自己的家里穷的像水洗的一样,秀秀人又长得漂亮,家庭条件又是那样的优越,他想起在大树下秀秀闪烁不定的言辞,以及村里老人常说的“放羊都往有草的地方干,何况嫁女子哪有不看家庭贫富”。

如泄的月光里,刘渊那颗兔子般跳动的心就变得有点复杂。


刘渊大步往前走,大风刮过,就听到一阵炮竹声从村西响起。

村里谁家过(办)事情?月亮湾村从古到今,过喜事才放炮。要么就是谁家打发女子吃出门酒,要嘛就是谁家在领儿媳。但风刮的厉害,容不得他细想。但他心里打算到家后洗一下,就打问好谁家过事情,去帮忙。

自己走了一个月,就感到村里的男女老少那样热情,一路看见的鸡鸭猪狗也很新鲜,一草一木变得美丽,月亮湾村庄也变的格外亲切。

那风里漂浮的土味道,这熟悉的泥土小路,那熟悉的黄体夯筑的参差错落的农家小院多好啊!他就不由想起在兰州城里的感受,那马路上尽是汽车尾气的难闻味,那楼啊一个挨着一个就像番麦杆子一样拥挤,一家连着一家,可就像老子书上说的“鸡犬相闻,互不来往啊”

兰州城商业气息太浓厚了,在那里感受不到大自然返璞归真的气息,看不到人与人之间的淳朴厚道。只有竞争,只有忙忙碌碌的追逐。现在他迈进村庄子,他就一下子感受到田园凤光的美丽,人与人之间的亲切,泥土的清新。但是兰州城里就是繁华、文明、自由、开放,人们的思想观念超前。而家乡就落后保守、封闭。

他想起一天黄昏放学,他和秀秀并肩走在一起进村,就在这段路上遇到村里的人很诡异的眼光看他,让他和秀秀多不自然。他又想起那晚上他和秀秀在这棵大槐树底下,他只是默默地捏了秀秀的手就罢了,秀秀身上散发出来那迷人的气息,让他心旌动摇,月光照在秀秀那张圆圆得像一块玉端庄秀丽的脸庞,他很想拥着秀秀亲一下,想紧紧地抱在怀里,深情地拥抱一下,可是却没有勇气啊!但他也知道秀秀对他有感情了,因为在学校万校长安排搞文体活动及教学工作他俩常是搭档,配合的默契。有的老师见到他两配合得十分默契。取笑秀秀是他人生路上好搭档。她也不急不恼,毫不不在乎的样子就是默认。在教育学院,有好几个晚上他在楼下的林荫道上看书,就看见几个恋人深情拥抱亲热的镜头,这在家乡就是见不得人的事啊,会受到家乡老小的谴责。他没有老观念了!但他看到后就有点羡慕,就不由想起秀秀,他的心里升起暖暖的热流。

雨点一点半滴开始落在他洁白的确良衬衫上,打在他健康有力肌肉上的力度。他想着最近的一些感受,回家的喜悦就荡漾在心头。

于是加紧脚步向前走去,再转一个拐进入那个小巷道子,就到他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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