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国涛将婚礼行程更改,返回乡城。卓玛让他老公来接我们,我回不必了,让扎西来一趟就好。乡城还是冰天雪地,冻得脚趾头疼。我带着毛绒帽子,厚厚的黑色大围巾挡住了大半张脸。雪风吹得经幡呼啦啦作响,吹在人的脸上像刀割一样疼,我被国涛收拾得像个滚动的布滚子,可以仍旧挡不住那个冷呀。地都冻裂了缝,风像刀子似的猛刮,大雪满天飞。冬日里的太阳似乎拉近了与人的距离,显得格外地清晰,格外地耀眼。但阳光的温度明显被冰雪冷却过似的,怎么也热不起来。午后的雪,深切切的,好象有千丝万缕的情绪,又像海水一般深邃,能够淹没一切,低些的地方黑色的石头裸露出来。雪花形态万千、晶莹透亮,像一个个出征的战士,披着银色的盔甲,又像一片片白色的帆传即将去远航。我冷得睁不开眼,国涛把他的墨镜给我戴上,他告诉我说:“这个可以防风。”我问他:“你呢?”他回答:“你没事我就没事。”他很体贴。
扎西来晚了,他说路上结了冰棱子很滑,他开得很慢。我没有催促他,让他小心驾驶,我们又进机场候机室等他。室内是暖和的,我真不想出去。这个季节乡城夜里是零下十几度,白天也就七、八度,我们重庆中午可以脱掉外套。国涛给我买了热奶茶,他喝热咖啡,我想要喝一口他的咖啡。他巴巴递给我,还没有来得及说烫,我就喝了一口。
“哇,烫死我了。”我哇哇大叫,候机室人很少,都向我们这边看。
“哎呀,烫着没有?来,张嘴我看看。”我张开嘴,嘴里火急火燎的疼。
“怎么样,疼不疼?”他呼呼给我往嘴里吹冷气。
“嗯,好多了,老公真好。”我的舌头估计已经烫起水泡,管他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怪老公没有提醒你,对不起呀老婆。”我受伤比他受了伤还难受,一再责怪自己。
“我没事的,一会就好了。”冲他笑笑。
“来,张嘴,我给你一片薄荷的口香糖试试,会不会好点?”他从背包里拿出一盒绿箭,给我剥开,喂到嘴边。我张开嘴,入口有一些烙着疼,香口胶软了就舒服多了。
“如何?是不是好点?”我点点头,撅着嘴,他伸手捏我的脸。然后在我耳边悄悄说:“你再撅着嘴,我就在这里亲你。”我赶紧捂住嘴,他被我的条件反射逗笑了。“瞧你可爱的人样子,哈哈。”
扎西来了,风尘仆仆的。藏族似的卷毛头,人老了,白发也有了。我问他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他回答家里的老母亲病得厉害。
“喔,原来如此。他们那一代人年轻的时候,没有办法跟我们一样,也不注重保养,所以身体里的病就慢慢堆积起来。生病不但自己痛苦,还打乱一家人生活节奏。”
“就是呀,所以我来晚了。”扎西对我抱歉。
“没事,老朋友了,不说这些客气话。我是事先不知道您老母亲病了,要不就不让你来接了。哎!”我才应该说抱歉的。
“不妨事的!是去他家吧。”扎西知道欧阳家的事,直接将我们接到他家去。
“不不,我们放行李,然后再去客栈,是在客栈办丧事吧?”我问扎西办事的地方。
“对,是客栈那里,听说女方要把孩子带走。”扎西开始八卦。
“那怎么行,孩子应该在欧阳这边。”我说的是实情,妈妈不在,还有爸爸。
“是哟!听说那边有兄弟来闹。”扎西又道。
“有什么可闹,难道娘家人不懂法?闹不但解决不了事情,反而把大家的脸撕破。”我开始担心他的处境。
就这样,我们左一句右一句的聊着,车开的慢,感觉开了几天几夜。天气冷极了,远山全是白茫茫的一片。窗外飘落的雪花晶莹剔透,纯洁无瑕,自然古朴,依依袅袅,既像天鹅弹落的华羽,又好似玉人摇荡的梨花。雪落到地上,轻轻的,无声无息,为大地盖上了一层棉被。有时,雪小一些,芦絮般飘下来,覆盖在地上,薄薄的,像纱衣披在了大地上。
乡城到了,寒风“呼呼”地咆哮着,用它那粗状的手指,蛮横地乱抓路人的头发,针一般地刺着路人的肌肤。行走的人万般无奈,将冬衣扣得严严实实的,手揣在衣兜里,缩着脖子,砥砺前行。马路两旁的小树,却精神抖擞地挺立着,傲迎风霜雨雪,激励着人们勇敢地前进。经过客栈,那里搭着白色的挽联和黑色的轻纱。扎西问我,要不要先打声招呼。我说还是先去我那边,再返回来。
没有停车,我们回屋放下行李,换一身黑色的衣服。我平时不喜欢穿黑色的衣服,总觉得暮气沉沉,没有活力。但现在办理丧事,需要肃穆端正,以免对死者不敬。国涛也换了一身黑色的西装,外面套着长款的黑色羽绒服,我们买的同款,我的个字矮长长的快拖到地上。换好衣服,仍然坐扎西的车返回客栈。
“小慈?你们怎么来了!哦,不是叫你别来的。”来之前没给欧阳说,他知道一定不让我来。他知道我说过从不参加别人的葬礼,因为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记得妈妈去世的时候我熬了三天三夜,后来体力不支昏过去。医生很严肃的告诉我不适应熬夜,情绪也不能过于激动。其实身体没多大事,我是不适应这种生死离别的痛苦,这种痛苦会如影随形的跟随我,难以自拔。
“无论如何要来一趟,怎么就那样突然?孩子呢?男孩还是女孩,也忘了问。”看着欧阳,他已经瘦到脱形,头发又长又卷,脸上的胡茬满脸都是。我心一阵阵疼,心疼他。国涛在我身后,轻轻拍我的肩,我强忍住没哭。
“小慈,来了啊,快进来,还有蒋哥。”卓玛见到我,手里抱着那个孩子。我快走向前,看着襁褓中的孩子,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孩子真可怜,才这么一点小,就没妈妈了,比我还可怜。”我的同情心开始泛滥,同病相怜的情感激起我,对卓玛说:“让我抱抱孩子吧。”
“你可以吗?”卓玛将孩子抱给我。其实我心里很恐惧,担心孩子太小不会抱。
“你会抱小孩吗,老婆?抱给我吧。”国涛抱着孩子,我仔细看了看可怜的小家伙。深色的粗布包在外面,里面层层包裹着厚厚的小棉被。一张脸好小,估计还没有手掌大,皮肤不黑也不白有一些肉粉。眼睛是闭着的,眉毛和头发又黑又浓密,鼻子只有筷子头那么大,小嘴也只有我的指头尖那么小一点。我的天啊,造物主是怎么将这么小的人变成我们这麽大的?
孩子没有母乳,吃的什么?卓玛告诉我,喂的羊奶。难怪闻到一股子不一样的奶味道。国涛和欧阳说话去了,我问卓玛孩子的名字。卓玛说她的藏族名字叫白玛,汉族名字只有小华知道。我很好奇,过了这几天问问。
傍晚,大片大片的雪花,从昏暗的天空中纷纷扬地飘落下来。霎时间,山川、田野、村庄,又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蒙蒙的大雪,我从窗户上远远望去,简直就是“琼楼玉宇的王国”。乡亲们走在雪中,身上都是雪,这雪景可真壮观。来年又是一个丰收年!欧阳的爸爸妈妈看见我和国涛在一起,没有和我打招呼,我也只对他们点点头。夜里,冷得我快要窒息,国涛说我身体不好,经不起熬夜,让我去睡,这里有他和欧阳守着就好。我摇摇头说再坐会儿。冷,烤着火还冷。国涛抱着我,听见我的牙齿在打颤。欧阳递过一把钥匙,说:“去睡吧,已经换过床单了。”没想到他是留着那间房,打算在这里坐一晚。这样也好,屋里暖和些。
“走吧,我送你上去。”欧阳胡茬满脸的看着我,眼睛里全是忧伤。
“呃,好吧,国涛我去睡了。”欧阳送我上楼,没有进屋。只是说:“这里还是你的,安心睡吧。”
“等等,我想知道孩子叫什么名字?”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她的名字就是你的姓,欧阳爱宁,你记住了。”不明白他为什么给孩子取这个名字。
“为什么?”我问。
“不为什么,你明白就好。她的藏名叫白玛。我的意思是,欧阳爱上的宁小慈是一个白莲花一般的女子,此生不负。”他幽幽的说。
“哎,你这又是何苦呢?我已经结婚了,这样下去对我们三个都没有好处。”我劝他放手。
“好了,休息吧,我下去了。”他回过头下去了。
屋里的陈设没变,洗漱完后躺在被窝里,床很暖和,那副俗气的窗帘还挂着。插花的玻璃瓶子里,一支干枯得看不出色彩的花颓废的耷拉着,我莫名其妙的喜欢这种颓废。无奈花色容颜去,空有美名独蹉跎。曾放过早餐的那张小圆桌,还在那儿,此时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床单和被套换过了,发出淡淡蓝月亮的味道。他了解我睡的床只喜欢自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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